蝶儿以绣帕拭了拭冒出冷汗的秀额,才勉强开口,“听赖婆婆说,我刚被救起时连话也不会说,每天只会盯着窗外的蝴蝶发呆,于是她便唤我做蝶儿了。”
“哦!原来如此。”玉子衿恍然大悟。
“其实那段日子我根本什么也记不得了,但心想,或许蝴蝶真的跟我有缘,所以才开始收集与蝴蝶有关的物品。”
“也是因此咱们才能有缘结识!”
“油嘴滑舌!”蝶儿轻啐。
“这我得抗议!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为何你们老说我油嘴滑舌呢?不公平厂玉子衿嚷嚷。
“原来不只我这么认为,原来你是公认的油嘴滑舌痞公子!”蝶儿讥讽。
“抗议!是风度翩翩、妙语如珠的贵公子!”
“拜托!我已经被马车晃得想吐了,你别害我觉得更恶心!”
“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竟然将女人与小人相提并论?!活太久嫌烦是吗?”
“不、不!孔夫子说所的此小人非彼小人,乃指小孩……”玉子衿闪过蝶儿粉贝似的指甲,忙喊道:“到了、到了!”
蝶儿望向车窗外,看到了飞龙凤舞似的三个大字──“蓝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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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蝶儿尾随玉子衿走人店里,放眼所见,全是似飞似舞、似静似动的彩蝶,每一栩栩如生的蝴蝶盘据店里的每一角落,如此美丽缤纷的景况,蝶儿却只感到莫名心酸。
“这儿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蓝蝶楼,没骗你吧?真的是卖甜点的店,也真的到处都有和蝶扯上关系的物品……”献宝也似的玉子衿说到一半,才发现蝶儿整个眼眶泛红,似乎快哭了。
“喂!你还好吧?这店里明明就被各式各样的蝴蝶妆点得美轮美奂,刚进到店里的人通常都会震慑于它们的美丽,而非为它们感到悲伤……”
玉子衿最怕女人哭了,他手足失措地安慰蝶儿,却反而让蝶儿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奔流,似两川清泉轻泄,惹人心伶。
“别哭……唉!你别哭呀!”弄不明白蝶儿为何而哭的玉子衿,只有找人帮忙。“你等等!我去找这间店的主人,让他弄一堆好吃的,甜你的口,你就不会再哭了!”
玉子衿一溜烟儿往厨房冲了去。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方冲入厨房的玉子衿对着其内忙得满头大汗的季于姬大喊。
季于姬不为所动,继续忙碌。
“大事真的不好了!”
“再怎么样的大事,也得等我这笼蒸完再说。”季于姬冷然道。
“不行啦!要是等你弄完,恐怕你的蓝蝶楼就会整个泡在水里了!”玉子衿继续嚷嚷。
“外面下大雨?”
“不!是里面下豪雨!”
“里面?”季于姬愈听愈糊涂。
“对!里面!唉!不管了!反正你跟我来就是了啦!”焦急的玉子衿,不忘一手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点心,另一手不由分说的拉着季于姬往外冲。
“喂!你干嘛!”不情愿地被拖行到前头的季于姬正想斥骂玉子衿一顿,但他瞧见了倚在梁柱前那抹莫名熟悉的身影。
“对!就是她,她不晓得为什么,一进到你店里就哭个不停,既然是在你的店里,就是你的责任!”玉子衿的推诿之词,季于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满怀希望又怕失望的季于姬,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前行。
“怎么连你也变得怪怪的?”责任推卸完全的玉子衿,一边吃着方才顺手取来的点心,一边疑惑地问着季于姬。“啊!我知道了,原来你也很怕面对女人的眼泪,不过你认命吧!这里是你的店,自己的责任自己扛!”玉子衿刻意退了两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蝶儿……”季于姬的声音异常粗嗄低沉。
“咦?原来你知道她的名字!怎么会呢?你们怎么认识的?蝶儿又没有以前的记忆……”玉子衿想不明白。
“蝶儿……”
听见有人痛彻心扉却又无比深情的呼唤,一直哭个不停的蝶儿这才抬起头来。
“真的是你!我的蝶儿……”
在蝶儿尚未弄清楚一切前,就被拥人一结实又宽阔的胸怀里,然后用全身去感觉一个大男人在她肩上恸哭的激动。
她只能傻傻地呆立原地,任由男子拥着她豪哭;而一旁的玉子衿则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合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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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们怎么会认识的?难不成此蝶就是彼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食物塞满嘴的玉子衿说得含糊不清,但季于姬毕竟是他多年的好友,竟也能听得明白。
“是的。”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被季于姬吓得收干眼泪的蝶儿,两眼仍微微泛红。
玉子衿看了一眼只是呆呆望着人家、眼一眨也不眨的季于姬,他只好代替老友回答,“我告诉你,你就是他那个恋蝶的心上人!”
“我!”蝶儿非常惊讶。
“对!你的本名叫蓝蝶,也就是这栋楼的名称,而他叫做季于姬,也就是擅自拿你的名字当店名的家伙。”
“蓝蝶?”蝶儿觉得这名字相当熟悉,却也莫名陌生。
“嗯!对!”忙着又吃一口的玉子衿拉了一下季于姬的袖口,靠近他耳边小声道:“你别一直盯着人家瞧,不怕将人家吓跑了吗?”季于姬这才收回视线,低着头的他依旧默不作声。“哈!你别觉得奇怪,这家伙就是这个性子,死死板板地恪守‘沉默是金、谨言慎行、言多必失’等等等无聊到极点的古话,他是活生生的古人!”玉子衿一边说一边吃,好不忙碌。
“不会……”蝶儿小小的说了声。
“抱歉!吃完了,我再去端几盘来。”罢“吃”不能的玉子衿丢下几乎不曾开口说话的两人,如人自家厨房般径行翻翻找找,将所有能吃的都挖出来。
“让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季于姬突然开口。
“啊!吓死人了啦!”吓得跳起来的玉子衿失去平衡的同时仍极力保护着甜点,可见他对美食的固执。脚底头顶两只手,甚至膝盖都顶着盘子,状态岌岌可危的玉子衿却只能呆禾地看着季于姬不知在忙什么。
“你……”“让开。”季于姬端了碗东西,又往外走。玉子衿被他撞得转了一圈,险些失去平衡。
“喂!你不要只会说这一句,好歹帮我将盘子拿下来吧?”没反应?“拜托!这盘于是你的可不是我的喔!小心被我砸了可别心疼!”玉子衿以怪异的姿势艰难地维持着,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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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于姬将手上的碗端到蓝蝶面前,然后坐在她对面,不自觉地又以专注的视线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仿佛就这么看一辈子也不会腻似的。
蓝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你真的认识我?”“嗯!”季于姬极为简短地肯定。
这人真的话又短又少耶广那么我是哪里人?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还有……”“先将那一碗喝了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蓝蝶神情怪异地盯着那一碗褐黑色、色香味无一俱全的怪东西。“这是……”人能吃的吗?“呵呵……”季于姬突然笑了。“笑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呵!我第一次亲手做甜东西给你吃时,你也是这种表情,呵呵……”蓝蝶被季于姬笑得 腆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是黑糖水,我想你长途奔波,一路上一定没有好好进食,所以如果突然吃太油腻的东西,对身子不好。先喝点黑糖水,暖暖胃,我再去煮你爱吃的来。”
“哦!”如此的好意,谁能拒绝。蓝蝶止了呼吸一脸吞食毒药的表情,囫囵一口饮尽。“呵呵!好喝吗?是不是有家乡的味道?”“嗯……”简单的黑糖水意外地好喝,也意外地熟悉,这就是他口中的家乡的味道吗?蓝蝶闪躲着他噬人般的目光低着头,怎么也抬不起来。“呵呵……”
当玉子衿好不容易“人、盘”平安地重回两人身边时,见老友终于恢复笑容,而蓝蝶则螓首半垂,霞彩染上她的双颊,羞怯的风情相当惹人遐思……
第九章
自从蓝蝶楼的正主儿“半正式”回归蓝蝶楼后,蓝蝶楼每日只营业半日,而且是上午半日。试问谁会一大清早就想吃甜?可千万别这么想,蓝蝶楼的客户为了吃,一早就来排队也不喊辛苦的。
谁说甜的一大早不能吃?谁又规定买了一定要马上吃?客户们可以一口气买很多,再慢慢和家人、朋友们一同享用。每天午时,蓝蝶就会自客栈被玉于衿拉来蓝蝶楼,一同享用午膳。
“我总觉得有人在瞪咱们耶……”自侧门进入蓝蝶楼的蓝蝶,感受到身后刺眼的视线,也就是虽然早早来排队却买不到仍流连未散去的人们。
“虽然我也是这么觉得,但为了能吃到季于姬亲手做的每一餐点,就假装没看见吧!”玉子衿的脸皮显然比蓝蝶厚了许多。
两人习惯地走到蓝蝶楼里最雅致的位置,也是二楼唯一的位置,在此可俯瞰楼里各武风情的摆饰,亦可远望窗外河川秀逸景致,也可避开楼内的喧嚣,虽然此刻楼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欢迎!”端上刚泡好的香茶,季于姬早已在楼上等候,他笑着迎接蓝蝶。
“喂、喂!我也是客人之一吧?怎么只对蝶儿说欢迎?”玉子衿表示不公平。
面对季于姬的笑容,非常浅却又非常温暖的笑容,总让蓝蝶看得胸口变得怪怪的,有点闷,心又跳得有点快,她想不明白是为何。
“酥辣花生、辛香小鱼。”很快地,季于姬就上了两碟开胃小菜。
“我一直以为你顶多只会做甜的,想不到你连咸的、辣的都做得不错耶!”先行动筷吃了两口的玉子衿有感而发。
季于姬暗暗击了玉子衿手肘一记。
“哎哟!”本想嚷嚷的玉子衿被倚近他的季于姬制止。
“你要是敢将我特地为蝶儿做的菜吃光光,小心你的小命!”季于姬附在玉子衿耳旁小声道。
“唔……”他的手被季于姬这么一击都麻了,就算想吃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干瞪着又端上的美味淌口水。
“怎么了?”蓝蝶问道。
“没什么,他今天肚子不舒服。”季于姬的笑容只对蓝蝶展现。
蓝蝶不由得愣了愣,然后低头说:“原来玉公子今天身体不舒服,却还陪我来这……”
“别理他,是他心甘情愿的,对吧?”季于姬避开蓝蝶的视线,威胁玉子衿。
“对,没错,只要是为了蝶儿,要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玉子衿叹道,却又挨了一记。
“不许你唤她蝶儿!”季于姬声音虽小到只有玉子衿听得见,但他的霸道表露无遗。
“唔……”痛又不能哀号,玉子衿只能在心里诅咒见色忘友的季于姬情路更坎坷。
“翠玉青蔬。”季于姬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很快地又上了第二道刚做好的菜色。
“好漂亮的绿色!犹如刚采下来的般!”蓝蝶赞叹。
“嗯!”
的确是刚自蓝蝶楼后的小菜圃里采下来的,但季于姬只是笑了笑。
“赤金豆瓣鱼。”第三道菜又上来。
“嗯……这股辣味,不呛又容易人喉,一人口就让人顿感舒畅。”蓝蝶吃得眉开眼笑。
‘嗯!”季于姬话依旧少。
悄悄地恢复过来的玉子衿,趁着季于姬不在时拚命吃。他真想告诉老友,这么绝佳的手艺却只为一个人展现,是多么可惜、多不人道的一件事。
“绍子豆腐。”
“嗯!”愈吃愈自在、愈吃愈沉浸在享用美食的愉悦之中,蓝蝶原本忌讳于失去的记忆而放不开的胸怀逐渐开朗,她的本性也逐渐回笼。
待季于姬暂时走开,玉子衿又欲对佳肴展开攻势,却在只动了一口、引发了更多的饥渴后,被蓝蝶将一整盘抢了去。
“喂?”玉子衿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既然是给我一人享用的美食,理当等我吃饱后才轮到你吃!”蓝蝶毫不客气地说。
“什么?你是要我舔盆子配饭吗?”
“剩余的酱汁也是美味得很呢!”
眼看着蓝蝶连莱汁也往碗里淋,玉子衿直嚷,“好、好!住手!舔盘子就舔盘子!”
”放心好了,我会留一口给你的,我的心肠没那么狠。”蓝蝶笑容明媚。
“唔……你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
“啊!有人竟连最后一口都不屑耶……”
“不、不!留给我!留给我!”玉子衿忙不迭恳求。
一顿饭就在热闹又愉快的氛围间结束,只剩下最后一道甜点。
“冰糖葛仙米。”季于姬道。
仔仔细细品嚐完最后一道,蓝蝶脸上写满了饱足。
“你忙着张罗蛤我们吃,那自己呢?不饿吗?”蓝蝶蚊足勇气开口,面对季于姬那一双专注得令人想躲避的眼神,她真怕自己会溺死在那对深遣的眸子里。
“不饿。”季于姬只是笑着。
“下回……”她迟疑道。
“嗯?”
“下回一起吃好吗?”
“嗯!”
不过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邀请,而且不费蓝蝶一丝气力,却能让季于姬开开心心对着她猛笑。
她害臊得不敢抬起头,宣纹着手中的帕于。
而玉子衿人呢?他在季于姬端上最后一道甜点时,就识相地端着他的饭碗寓开,自行到厨房里搜括,将季于姬特地为蓝蝶准备的东西全吃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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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刚开始需要玉子衿陪伴才会来见季于姬的蓝蝶,已经变得一日没见到季于姬便会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
这天,她独自来到为了她而歇息的蓝蝶楼。
“你来了!”季于姬的眸子散发亮眼的光辉
“嗯!我来了。”蓝蝶已经渐渐不再闪避他的目光,但心里仍是涌上一丝丝羞涩。
没被任何人间起的玉子衿,今日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他再不回家可是会被母亲大人追杀了。
“今天我为你请来一位稀客。”
“谁?认识我的人吗?知道我的过去的人?”蓝蝶急问。
“你别急,也别紧张,你的过去没什么好令人烦忧的,相信我。”
季于姬平稳的语气令蓝蝶激动的心跳很快地平静下来。“嗯!我相信你。”没有其他的话更能让季于姬开心,除了蓝蝶充分的信任。
“走吧!我带你去见她!”季于姬带她上二楼。
木制梯子“咿咿呀呀”的,在一片宁静中显得嘈杂,但望着季于姬宽厚的背,蓝蝶心中所有的不安全部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