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门将一束洁白的百合放置在十字架墓碑前。
“凯瑟琳,我终于争取到海外服务的资格了。你应该也会替我感到高兴吧。”他在坟墓旁坐下。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她已逝世了七年。
凯瑟琳,本名叶凯琳,是个在唐人街出生的台湾华侨后裔,家境清贫,十五岁即被迫靠卖春养活一家人。父亲酗酒又好赌,母亲长年卧病在床,还有一双年幼的弟妹。
第一次在唐人街遇见时,她正被当地的地痞流氓强索保护费,他路见不平挺身救了她,两人就此结识。
当时就读神学院的他十分心疼她的可怜遭遇,渐渐地便日久生情,进而相恋,甚至曾经论及婚嫁。
虽然中途辍学,但她仍努力地自修,企盼有朝一日能再重返校园读书。她尤其喜欢中国的古典诗词,总认为中文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常缠着他呢呢喃喃地念着他听不懂的话语,逼得他只好下一番苦心跟着她学习中文。
“你知道吗?我现在的中文可溜的呢,读和写都已难不倒我了,你再也没机会嘲笑我怪腔怪调像念经似的。”
只可惜,她已无缘见识了。
“下星期二,我就要随队远赴台湾传送福音,将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再来看你。希望你别介意。”
她生前一直惦记著想回去她母亲的故乡看看,如今这个心愿只有靠他来代为完成了,想来真令人鼻酸……
接近上帝,让他的心灵更加平静且祥和。
当初的那场意外使他浴火重生,对生命有了更深切的体悟;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上帝照顾世人的使者,去帮助其他不幸的人重新寻觅到幸福的人生。
第一章
“赛门神父,这是你需要的白米、沙拉油、鸡蛋、盐、酱油、罐头、面粉……”批发市场的小贩一如以往,仔仔细细地把货品一件件搬上教会专用的小货车上。
待一切东西都放妥后,小贩转身向赛门收款,只见他一迳心不在焉地望著马路对面发呆。
“神父?神父?”小贩大声唤道。
赛门这才回过神来,红著脸,连声道歉:
“抱歉,让你久等了。请问一共多少钱?”
由于彼此相识往来已久,小贩下以为意地笑道:
“一共是七千三百六十四元,给我七十三就行啦!”
“喔。”赛门赶紧掏出钱来,递给小贩。“谢谢。”
他负责每周一傍晚,到这个黄昏批发市场来选购教会以及教会所附设的育幼院一周所需的民生用品。
虽然他是个外来的美国传道者,但他那一口流利的中文,以及温文谦和的笑容,赢得了周遭人的喜爱与欢迎。
“啊,歹势啦!神父,我还有事要忙,今天就不陪你多聊了。”小贩收了钱后,又忙著到旁边去整理、盘点。
目送著小贩走远,他又将视线移回马路对面去。
“唉,又是她。”他低声叹道。
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吧!
他已不止一次亲眼看见,那个头发削得奇短又染成橙红色的女孩,在对面那家花名远播的夜总会出入。
而此时,她又一如平常般做奇装异服的打扮,搔首弄姿地在华灯初上的夜总会门口招揽过路的男子们。
看她稚气末脱的脸蛋,铁定还未成年。
年纪轻轻的,却如此自甘堕落,让赛门著实惋惜。
银色的长袖短腰衬衫,长度根本不及她的肚脐,白皙、纤细的蛮腰,大剌剌地展示出来;左腰侧还有一枚蝶形剌青。
黑色超短的紧身皮裤,随时都有穿帮的可能。
脚上还穿著一双足足有五寸高的厚底皮靴。
再加上她那头抢眼的橙红色俏丽短发,并且身处在惹人“侧目”的风月场所前,想不引入注意都难。
突然,女孩拦下了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亲昵地挽住男子的手臂,肆无忌惮地把头偎在男子怀中,似乎在撒娇般。
男子朗声大笑,由口袋掏出了三张千元大钞,塞给女孩,随后跟著她走往夜总会里。进门前,还拍了女孩圆翘的臀部一下,惹得她尖叫、狂笑一番。
桃色交易?!
此刻,浮现在赛门脑海上的,便是这四个字。
“出卖灵魂和身体,只为换来纸醉金迷的物质虚荣,这就是时下年轻人的生命价值观?”他不禁感叹著。
他所服务的教会里,附设了一所育幼院,其中大部份的院童在出生没多久便遭到亲生父母的遗弃。
有些则是未婚的小妈妈们托付、求援的。
把小孩当作东西一样丢到育幼院里,从此不闻不问、撒手不管的父母,更是比比皆是,可恶到了极点。
也许,这个孩子的诞生并不在受期待的情况下,但毕竟是条可贵的生命啊!怎可弃之如敝屣?
赛门仿佛在那名女孩身上,看见了可以预知的悲剧再度重演,就是一些像她同样无知的女孩,铸成了育幼院中可怜孤儿们的凄凉身世。
“我一定要将她导入正途,她是只迷了路的无知羔羊,我绝不能坐视她毁了自己的前程。”
因赛门胸中有了笃定的决心,誓言要让那名女孩改过向善。
“主啊,请祢宽恕她的愚昧。”他代她向上帝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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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下课钟声,将黄初晴由睡梦中惊醒。
“放……放学了吗?”她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
换了个姿势,又继续摊在桌上补眠。
平常她是很少“上完”最后一节课的,通常是过了中午就自行先“放学”了。
昨晚与一大票朋友疯到天亮,赶来学校时都午休时间了,她一直睡摊在座位上,连午饭也没吃。
虽然已持续睡了近四个小时,但她仍觉得疲惫不已,全身筋骨像快散了般,酸痛难受……
时间又下知过了多久,直到……
“晴子,你怎么还在教室里啊?”一个娇小甜美的可爱女孩,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一见到她,不禁尖叫了声。
“嗨,老婆。啥事这么慌张呀?我晓得我这个时间还待在教室,是稀奇了点,可你也犯下著如此大惊小怪吧!”黄初晴慢条斯理地用手耙梳著凌乱的短发,拎著薄到几乎要忘了它存在的书包,慢步踱至门口。
雷筱萤是学校里大家公认的第一名校花。她甜甜的笑容,加上媲美日本偶像玉女的漂亮脸蛋、个性温柔婉约且平易近人,让她赢得校花美誉;就读隔壁班的初晴,是她最要好的知己之一。
黄初晴总爱戏称她——老婆。
“都大祸临头了,还嘻皮笑睑?”筱萤都快急死了,见她还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没好气地说:“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昨天闯了什么祸吧?”
闻言,黄初晴皱起眉头,眨了眨眼。她现在困得要命,脑袋瓜里则是一片空白……
别说是昨天的事,她连自己今天中午是如何撑到学校来的,都不大记得了。
“喔,我的老天啊!难怪你还有胆待在学校,原来你早忘得一干二净了。”雷筱萤简直快昏倒了。
“管它有啥大事。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来挡,怕啥?!”黄初晴说完又打了个呵欠。
“哎哟!我拜托你,快清醒一点,要不然待会就惨啦!”雷筱萤急得眼角都迸出了泪来。
“到底怎么了啦?”黄初晴揉了揉惺忪睡眼。“你把我给弄得一头雾水,究竟是什么严重的大事啊?”
“昨天你甩了臭屁莎一个耳光,她今天带了一群人在校门口,准备堵你啊!”
“是这码子事啊,她带了多少人来?”
“十来个,有男有女呢!最麻烦的是连她凯子都亲自出马啦!”这状况非同小可。
“她凯子?你是说附近那所高工里,有大哥之称的胖子崎吗?”那的确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没……错!”雷筱萤困难地咽了口口水,接著又说:“容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说吧。”黄初晴面无表情地说。
“上回飙车大会时,你撞倒了他的一名跟班,他曾放话要找人来修理你,你千万别掉以轻心。”
黄初晴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望著远方的校门,果然看见了那票要来寻仇的痞子们。
“Shit!我的机车昨晚送修啦!”
“那可惨了!没了机车,咱们如何闯关开溜呀?”
“不是咱们。”黄初晴出声纠正。“这是我个人与他们的恩怨,你不必跟著蹚这浑水。”
“那怎么可以!你是为了替我出气,才惹上臭屁莎的,我怎能置身事外?如果这样,那我不就太不够义气了!”雷筱萤人虽柔弱,可也不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你别再跟我争执了。你看,他们正往教室这边走来,你赶快由学校后门溜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何必跟著我凑这热闹?”黄初晴催她先走。
“可是……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我……”雷筱萤说什么也不肯弃好友于不顾。
“你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拖累我得分心去保护你咧。还是快走吧!”望著足足矮她半颗头的雷筱萤,黄初晴苦笑道。
“我……”话是没错,但这种阵仗,教雷筱萤如何能放心?“你自己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相信我,我可是‘无敌晴子’哦!’黄初晴比了个V手势。“别蘑菇了,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快走!”
雷筱萤背著书包,往反方向的楼梯口跑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喊道:“我去‘紫藤屋’找丝丝她们来救你,你可要当心些啊!”
黄初晴挥挥手,示意了解。“快走啊!”
见雷筱萤安全离开,她这才松了口气;不久,又听见一阵沉重且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哼,该来的总是逃不掉。”黄初晴扳了扳手指,摩拳擦掌,准备应战。
先观察一下左右,寻找任何有利于她的位置。
“晴子,久等你不到,还以为你吓破胆先开溜了,没想到你居然是愣在教室里。坐以待毙啊?怎么啦,吓得腿软,走不动了吗?”周碧莎冷笑道。
“哈罗,臭屁莎。听说你在找我,有何贵干?”黄初晴睥睨一笑,根本没将那群人放在眼底。
“黄初晴,你别再要嘴皮子了!”邱川崎扬起胖胖的双下巴,瞪著她说:“现在跪下来,向我马子和兄弟道歉,或许我会考虑手下留情!”
“或许?考虑?”黄初晴嗤之以鼻地笑了笑。“我说——胖哥哥呀!你的脑细胞全被脂肪给吸收了吗?跪地求饶?爱说笑。”
闻言,邱川崎气得浑身赘肉都在抖动。
“嘿,臭屁莎,还不快帮你宝贝凯子消消火。万一脂肪塞住了血管,嗝屁了……啧啧,到时你就成了未婚寡妇喽!”语毕,除了周碧莎和邱川崎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掩嘴窃笑。
“笑什么笑!谁敢再笑一声,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邱川崎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你们瞧!原来……猪,也会恼羞成怒耶!今天真的是大开眼界,搞不好还可以报名金氏世界纪录哦。”
其实她如此不知死活地挑衅,完全是在拖延时间,替自己制造逃脱出去的机会。
邱川崎的额际已开始爆浮出青筋,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瞅著她。
黄初晴深呼吸了口气,倏地,纵身往楼下跳……
正当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她俐落地攀住蔓延至三楼的树枝,迅速由树干溜了下去,安全著陆。
“老大,她溜了……噢!”说话著猛地挨了一拳。
“笨蛋!还不快追!”邱川崎咆哮道。
“是!”愣在一旁的众人,立刻冲下楼去,往黄初晴逃跑的方向追去。
她死命地猛往校门跑,一整天未进食的她,此刻已饿得浑身没力了,加上昨晚喝了些酒,宿醉令她不禁头晕眼花。
“别跑!”
她回头看了看后面穷追不舍的追兵,根据经验,依这种局面看来,她要是被抓到,那可就玩完了。
臭屁莎和胖子崎,不扒了她一层皮才怪。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黄初晴鲁莽地跳上停在校门口的小货车上,发动引擎,准备“落跑”。
“喂,那是我的车。”一个外国男子打开另一侧车门,制止她。
“Shit!死洋鬼子,你还不快一点给我滚上车来。”她气急败坏地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上车。
猛踩油门,她以狂飙之速,逃离现场。
“混帐!全是一群饭桶!”姗姗来迟的邱川崎和周碧莎,望著扬长而去的车影,齐声大骂那群办事不力的手下。然后,气得直跳脚。
眼睁睁地看著黄初晴毫发未伤离开,教他胖子崎的面子往哪摆?
“可恶的臭娘们!你逃得了今天,绝对躲不过明天,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咱们走著瞧!”周碧莎撂下狠话。
豆大的汗珠,滑下邱川崎横肉四溢的大脸,他冷冷地低笑著。
“黄初晴,你真的把我给惹毛了,我一定会痛痛快快地教训你一顿,好让你明白,我胖子崎绝对不是你惹得起的!”
“老大……”跟班们怯怯地唤了声,皆茫然不知所措。
“咱们走吧!明天再来找她算帐。”
邱川崎领著一行人,大摇大摆地撤离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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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黄初晴的开车经验一共只有两次;今天是第二次,而上一次,则是在游乐场里的碰碰车。
一路上,他们有惊无险地闪过了电线杆、野狗、机车、汽车、路边摊、交通警察,还有过马路的老婆婆……
蛇行驾驶之下,连她自己都晕了,更何况是那个莫名其妙被卷入混战的老外,早就睑色发白了。
“踩煞车呀!快踩煞车……”一他虚弱乏力地喊道。
但黄初晴却彷若未闻,仍旧以高速飙向前方。
“踩煞车啊,快踩呀!”他半命令、半哀求道。
见哀求无效,情急之下,他伸出修长的腿,跨过去,用力踩住煞车。
剌耳的煞车声划破天际,狂驰的小货车骤然停住。
惊魂未定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呆望著对方。
片刻后,男子首先打破沉默。
“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有多危险?简直在玩命啊!”
“喂!臭老外,你以为这是我自愿的啊?要不是怕被他们逮到,我也不会跳上你这部烂车!”她吼了回去。
“一定是你先招惹人家,才会被修理。”像她这种不良少女,他可是见怪不怪了。
“你讲那什么鸟话?亏你还穿著神职人员的衣服,戴著十字架,居然这么没有同情心。你晓不晓得他们仗著自己人多,想欺侮落单的我啊!”她瞪大了眼,口气不善地反驳道。
突然间,他认出了她。虽然她现在穿著高中制服,但那头引人侧目的橙红色短发,正是不变的特征。
“原来是你!”
闻言,黄初晴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异国男子,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