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然后走出急诊室,一出急诊室的门,她呆站在门口许久。
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吗?她干嘛觉得难过?觉得……心碎?
这样也好不是吗?不然任由她跟殷楚生那种暧昧情愫再滋长下去的话,只会伤害更多人。嘉慧既然决定了要嫁他,那她会祝福她的不是吗?可是……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心好痛?
她无意识地走到饮水机旁,抽了个纸杯,然后转开开关,任热水注入纸杯当中,她望着饮水机往杯中注入的水柱发呆。
他……会因为要跟嘉慧结婚而开心吗?
「小心!」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噢!」明明轻喊,来不及了,热开水已从杯中溢了出来,烫到了她的手,她杯子没拿稳,开水洒了一地。
「妳在想什么?这样都会烫到?」殷楚生皱着眉,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检查她烫到的地方,都红了一大片了。
她傻住,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浮上一股温暖,只是,她却缓缓地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
他怔忡了会,理性也回到了身上。他没有资格握住她,即使没有嘉慧,可是伟杰呢?她……曾经是伟杰的女朋友不是吗?他再度提醒自己这个事实。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她若无其事地笑笑。「我没事,不过烫一下,不会少块肉的。」
他释怀地微笑。「没事就好,我可不希望婚礼当天伴娘绑着纱布。」
「你想得美!你还是先准备好开门的红包钱吧。」她打起精神,心疼,那是一个人的时候才可以有的事。
「妳……」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还能说什么呢?「妳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要小心一点。」看到她总是迷迷糊糊的,有时候总忍不住地……想要照顾她。
本来照顾她是一种责任,但这个责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种渴望。
「你顾好你自己吧,我可不希望嘉慧天天对着个工作狂。」她微笑,落落大方地道。
她再抽了一个纸杯,准备再给嘉慧倒杯水,这一次一半冷的一半热的,刚刚好的温度。
他点头。「我不会辜负她。」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他相信自己即使对嘉慧没有那种男女间的感情,但还是会做个尽责的丈夫。
「那就对了。万一你对不起嘉慧,我不会放过你。」她警告他。
楚生站在那,没什么表情,但好像眼神里有些什么,她不想去探究。是谁说的?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第五章
自从那天起,嘉慧便没再去上班。她跟楚生准备在这几天结婚,虽然婚礼不准备办得很盛大,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拍婚纱、预订酒席、聘礼等等,忙得喘不过气来。
最气人的是婚纱店,本来说好上个星期要拍的,哪知道店员搞错了日期,临时排日期又排不上,弄到最后竟然是在结婚前一天才拍婚纱照。
当然,那样的话婚纱照就赶不上明天的婚礼了。
在婚纱店里,明明在一旁整理着嘉慧的婚纱;嘉慧傻傻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分钟,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结婚了。
这些日子来,她患得患失得非常严重,一下子觉得嫁给楚生是很幸福的事,一下子又觉得好像太快了,她似乎还没跟楚生谈过恋爱呢。
幸好全靠明明在身边安慰她。明明说,楚生会是个好丈夫,但可能不会是好情人,要从恋爱中去发现他的好不容易,但要从生活上去发现他的责任心。
她想想,也对。楚生的确不是个浪漫的人,甚至,他似乎永远捉摸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一切在结婚之后就会好的。想到这,对于结婚,她又有一种期待跟兴奋,因为结了婚后,她就会有全新的生活和全新的心情。
「明明,这些日子以来辛苦妳了。」嘉慧看着一旁弯腰帮她拉平婚纱的明明,感激的说。这几天,为了筹备婚礼,明明忙进忙出的,又坚持不跟楚生请假,所以公司跟这边两头烧。
「不辛苦。记得以后多帮着我,不要让楚生再找我麻烦就好。」明明浅浅地笑着,有几分言不由衷,有一点怅然;幸好她这几天忙着嘉慧的婚事,累得什么都不能想,有时还得安抚嘉慧患得患失的情绪,回到房里,倒头就睡。
「明明……」嘉慧看着镜子中的她,惊呼:「妳好像瘦了!」
「那不更好?减肥喽!」明明站起来。「好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明明问着另一端的婚纱店工作人员。
「钟小姐,那妳跟我出去吧。」工作人员扶着嘉慧,正要出换衣间,嘉慧却回头问:
「明明,妳不出来看我们拍照吗?」
「不用了,我的礼服还没试呢。」她下意识地逃避。
嘉慧没再勉强她,出去拍照了。
明明在换衣间坐了下来,对着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发了好一会愣,一阵失落悄然爬上心头。这几天太忙了,忙到竟连失神的时间都没有……
直至换衣间外的声音引起她的注意。
「杨老板,我现在没有机会下手啊。」
明明一听,是公司的员工高建成,他是楚生的伴郎,来这里,大概也是为了明天的婚礼来试礼服的。
他在公司的表现还不错,只是总觉得他说话有一点夸张。公司里的人喜欢叫他大话王,要不是这次婚礼办得急了些,临时找不到比较合适的人选,也轮不到他当伴郎。
「我现在还没有真正进入公司的核心状况,您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高建成的音量其实不大,只能说这里隔音不大好,小小的音量却被听得清清楚楚。
「他跟钟家的小姐最近结婚。钟嘉慧,钟道成的女儿……」
明明直觉他们的对话里有些不对劲。下手?向谁下手?谁是杨老板?
「嗯,我觉得这件事急不来。您不知道,义海虽然小,但是组织却很严密,要等机会……」
明明微微一惊!原来这个高建成进义海来是有目的的。但是,是什么目的呢?她这样听也听不清楚,只是她心里告诉自己:等楚生跟嘉慧婚礼结束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楚生……
之后,忙了一整天,回到家时已经傍晚了,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晚餐,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只是,还没到半夜,明明却在床上醒来,翻了翻身,发现已没了睡意。
她走出房间,到客厅开了灯,时针指着十一。
唉!刚刚不应该那么早睡的,现在可好,打乱了生理时钟,看来今天晚上她不用睡了。
她转身入厨房,觉得空气有点闷热,打开冰箱,里面连冰水都没有,除了两罐啤酒。
啤酒?也好。反正是酒类,她酒量浅,也喝不了多少;她拿着两罐啤酒,准备小饮几口,说不定可以借着酒意继续睡。
正要走到客厅,却看见嘉慧的房门开了。
「嘉慧,我是不是吵醒妳了?」
只见嘉慧有点忧郁地,随即又勉强笑笑地答:「不是,是我自己睡到一半睡不着。」然后亲昵地搭着明明的肩。「陪妳聊聊天吧。」
「有什么好聊的?以后天天去找妳妳就别嫌我。」其实,明明心里当然也很舍不得她嫁人搬出去。坦白说,这些日子来,多亏嘉慧陪着她,她在公司惹了麻烦,全靠嘉慧在一旁帮她说好话。
「喝酒啊?哼哼,这怎么少得了我呢。」嘉慧天真地说。也好,说不定喝点酒:心比较不会这么乱。
「知道妳是千杯不醉啦!」明明捏捏她的脸,她知道嘉慧酒量不差……应该说,比起她,嘉慧强多了。
啤酒算什么!嘉慧还曾经喝掉一瓶绍兴呢,在女孩子里,酒量算好的了。
两个女人坐在客厅里,明明喝掉了半罐啤酒,嘉慧喝掉了一罐半--那半罐当然是明明没喝完的。
明明觉得脸有点热,不过却是喝了还想再喝。原来这种淡淡的醉意感觉真好。「喂,小姐,妳把我的半罐也喝掉了。」
她决定了,今晚她要把烦恼都抛到脑后,好好醉一场。
「哇!明明,妳脸好红喔!」嘉慧笑兮兮地说着。「不怕!要酒吗?我房里还有!」嘉慧起身,把房间里的酒都搜刮出来。
「绍兴、茅台、威士忌、清酒……」老实说,两个女人都不常喝酒,但偶尔总会有人送酒礼盒,既然今晚兴致这么好,干脆全拿出来品尝,不过……
「那么多……我们喝不完吧?」嘉慧犹豫着说,就算她酒量再好,也不是无限上纲。
「那就当是替妳庆祝单身的最后一夜怎么样?」明明趁着酒兴提议。
「好啊!」嘉慧笑了。
于是,两个女人把酒全开了,妳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明明酒量差,没多久就有醉意了,嘉慧一开始也只是浅酌,不过有了几分酒意之后,干脆整瓶用灌的。
两个女人笑着彼此的醉态,笑完又喝……
「杜甫……呃!杜甫是不是说过……」嘉慧打了个酒嗝,眼神茫茫然。
「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才不是!」明明反驳着,「这句话是苏东坡讲的!呃!」明明情况更糟,根本搞不清楚是苏东坡或杜甫了。(注一)
「哈哈哈……讲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酒鬼!」嘉慧继续失控。
「男人都是酒鬼……我爸就是因为酒后开车死掉的……」明明醉后吐真言。要不是父亲这么早就去世,母亲也不会那么早走……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不是?」突然,嘉慧想到伤心处,竟然哭了。她想起自己没有结果的爱情,想起自己错付的情感,本来都藏在心里的情绪,因为酒的作用而爆发开来。
「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明明喊着。她也是,想起殷楚生,想起自己无能为力改变的现状。算了!今天晚上她不想去承认自己没有勇气的事实,决定这一切都是「男人」的错。
「殷楚生!你去死!」明明喊完后,砸掉一个酒瓶,听着玻璃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像是把近日的怨气都发泄了似。
「哈哈哈……」嘉慧又哭又笑,「甘宇琛!你也去死!」她也拿一个酒瓶往地上砸去,砸得更用力,也笑得更大声。
如果能把男人全当酒瓶砸,那多好哪!两个女人又笑又叫,情绪失控,中间还穿插咒骂声。
「姓殷的姓甘的都不是好东西!」
「男人都去死……哈哈哈!」两人继续发酒疯。
「咦!既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为什么女人还要结婚呢?」明明睁着醉眼问着嘉慧。
「是啊,那我为什么要结婚呢?」嘉慧醉得更厉害了。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然后拿出婚纱,将它踩在脚下。
「我、不、结、婚、了!」嘉慧站在今天辛辛苦苦拿回来的婚纱上宣誓着。
「对对对……呃!」明明早已没了意识。「妳别结婚了,干脆我们逃婚吧!」明明语出惊人地说,说完还笑了。
「好!我要逃婚!我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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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鞭炮声在公寓楼下响起。
殷楚生、钟道成以及义海的同事--包括最近很消沉的甘宇琛,全都在楼下等着。
「怎么?她们还没起床?」兰姐问甘宇琛。
甘宇琛耸耸肩。「我一直没打通她们那边的电话。」
钟道成催促着:「那手机呢?两人的手机都没开吗?」
「我再打打看好了。」甘宇琛回答。
「还打什么!反正都到楼下了,干脆就先上去敲门吧。」伴郎高建成提议着。
众人一想,也对,反正新娘总不会跑了吧?
于是一群人簇拥着殷楚生往公寓楼上走去。
殷楚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平静得反常,然而,大伙却被热闹冲昏了头,压根没注意到殷楚生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微笑,随着他们的簇拥上楼,不过几层楼,他却觉得,这条路好像好长、好长……
大伙来到门口,按了按门铃。
门内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喂!该不会两个都睡死了吧?」有人问。
再按一次。
门内仍然没有反应。「会不会她们出去了还没回来?」有人问。
「但不可能连家里的电话都打不通。」殷楚生发现情形愈来愈不对。
大伙在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怎么会这样?接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提议,甘宇琛继续打她们的手机,仍是没人接的状态。
「我看情形有点不对劲!」甘宇琛说。
「找锁匠开门,我要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殷楚生冷静得不像个新郎。
终于,找来锁匠开了门,众人一进屋内,只见玻璃碎满一地,电话也被狠狠摔在一边,整个客厅凌乱不堪,到处都是破掉的酒瓶跟空的酒瓶。
「我的天哪!」兰姐惊呼。「她们两个……不会出事了吧?!」
甘宇琛进入屋内找寻两个女人的下落,殷楚生则是在客厅里东翻西翻。
钟道成也觉得会不会出事了。以嘉慧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跑了。「你们看!」钟道成在沙发下发现一件被酒渍染黄了的婚纱,看到这个,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会不会是有人把她们给……」
「那还不报警!说不定是绑架,或者是抢劫!」兰姐在旁边看到这情况,全没了主意。
「不是抢劫。」殷楚生从凌乱的沙发上翻到一个皮夹,是明明的。「抢劫不会是这个样。」他掏出皮夹里的三千块。
甘宇琛从房间里搜出两支手机。「没见到人,可是手机还在。」刚才打的全是未接来电。
「她们可能喝了酒了。」殷楚生皱眉。照眼前的景象看来,两个女人应该是自己酒醉跑了出去。可是去了哪?
「要……报警吗?」兰姐问。原来,新娘真的跑了。
殷楚生沉吟了会。「不行,现在还没满四十八个小时,没办法报警。」
老实说,楚生不怎么担心嘉慧,他觉得嘉慧应该不至于喝得太醉,他担心的是明明。明明酒量差,人又迷糊,出门连钱包手机都没带,万一她不是跟嘉慧在一起,麻烦就大了……
就这样,本来好好的一件喜事竟变成人口失踪,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公证的时间早就过了,婚礼自然办不成,酒席也取消了。
殷楚生要其他人先回去,只有钟道成留下。众人想,好好一个婚礼搞成这样,再待下去也是尴尬,于是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
只有甘宇琛说什么也要留下来。
后来,楚生跟宇琛开始在房里搜集证据,也问了这栋公寓的住户们。
「昨天?是啊,我昨晚几乎被她们吵得睡不着,楼上蹦蹦跳眺的,吵死人了。」楼下的太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