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上恕民妇难以从命。」
皇上一听,挑眉问道:「怎么?难道妳宁死也不愿与娉婷共事一夫?」
「只要我还是韩雍的妻子一天,我就绝不答应跟别的女人分享我丈夫,尤其是那些手段卑劣、仗势欺人的女人!」
「元宝黛,难道连朕的旨意妳都敢违抗?妳就不怕朕真的将妳赐死吗?」
「倘若皇上真的如此不分是非,那我宁可一死,也不愿屈服于你这昏君之下!」
「大胆!」皇上大怒,挥手大喝:「立刻将这不知好歹的刁妇打进天牢!」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我娘子气坏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皇上不要理会她的疯言疯语!」韩雍磕头磕得飞快,不顾自己额上已撞出瘀痕,连忙又爬起身来拉住元宝黛。「娘子,妳快跪下求皇上饶恕!」
「相公!现在是他们诬赖你,错的是他们,我为什么要求他饶恕?!难道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没答应过要做公主的驸马吗?」
「是!我就是不记得我那天喝醉后到底跟公主说过了些什么!」韩雍忽然激动地大喊,不但吓了元宝黛一跳,也吓到了自己。看见元宝黛愤怒的眼里有泪,他心头一紧,握住元宝黛双肩,低声恳求:「娘子,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知道是我错,如果我当初没有怀疑妳,就不会一气之下跑去外面喝酒,就不会闯这个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妳原谅我……」
「可是我相信你!」元宝黛紧紧握着拳头,用力忍着不甘的眼泪,坚决道。
「我知道妳相信我,可是皇上不信。咱们好好跟皇上讲,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妳若得罪了皇上--」
「我不怕得罪他!他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难道就能这样仗势欺人吗?!这太荒唐了,我绝不答应!除非我死了,否则那个女人别想进韩家门!」
「父皇,这刁妇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屡次冒犯圣上,您就将她赐死吧。」朱娉婷身上的酒水还没干,气愤地在一旁搧风点火。
「皇上!是小人教妻无方,请皇上不要惩罚宝黛,惩罚我吧!」
众人屏息,全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置元宝黛。大殿之上只听得到韩雍不住磕头请罪的声音。皇上板着脸,和元宝黛四目相瞪,许久都没说话。冗长的沉默令人焦躁不安,韩雍却只能惶恐地等着、等着--
「元宝黛,妳屡次冒犯朕与公主,大逆不道,本是死罪一条,但念在锦田伯一介老臣,韩雍身为锦田伯独子,如此为妳求情,朕也不忍将妳处死。」
韩雍听至此,大松一口气,连忙磕头谢罪。「谢皇上恩典!谢皇上--」
「话虽如此,韩雍和公主的事情仍然要解决。元宝黛,朕给妳最后一次机会,妳可以选择照朕原先的安排,与公主共事一夫,或是如妳所说,宁可一死也不愿屈服,那么朕可赐妳白绫一缕。」
「皇上!」韩雍惊道。
「又或者……」皇上望了眼一脸惊惶的韩雍,慢慢道:「朕可命韩雍遵守他酒醉时对公主所做的承诺,先写休书将妳休了,再娶公主。妳既不是韩少夫人,韩雍要当公主的驸马,便与妳无涉。元宝黛,朕自认已对妳仁至义尽,这三条略妳想清楚了,自己选一条吧。」
元宝黛昂首,冷声道:「我说过只要我还是韩雍的妻子一天,我就绝不答应跟别的女人分享我丈夫。皇上既然如此昏庸,宝黛无话可说,请皇上赐我白绫。」
「皇上,皇上且慢!」韩雍猛然打断了元宝黛的话,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请皇上容小人……写休书休妻!元宝黛她……宁死也不许我再娶妻妾,我愿以七出之条将这个妒妻给休了,请皇上成全。」韩雍额头紧紧贴着地,浑身颤抖,这着自己冷冷静静的说出这番话。他没勇气抬头看元宝黛,却听得到她在他身后哽咽的声音。
「韩雍,你真要休我……」
「我宁可休了妳,也不要劳烦皇上赐白绫。」
「我不相信你敢。」
「我就敢!妳看着--」韩雍愤然起身,将身上配戴着的东西一一解下,扔在元宝黛面前。「这是妳做给我的腰带、妳做给我的扇套,妳做给我的靴子、长袍、汗巾……」韩雍把能脱的几乎都脱了,扔了满地华美缤纷的锦绣绸缎,满地元宝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心血……他颤抖着手,隔着身上最后一件薄衣紧紧握住藏在胸前的宝玉绣袋,他不敢看元宝黛的眼睛,只能逼自己装出冷漠的声音。
「妳给我的,我全都不要了。妳看到了吧、听懂了吧,从此妳我不再是夫妻,恩断义绝,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再与妳相关了。听懂了没?」
元宝黛再也忍不住,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相信……」
「妳必须相信。」韩雍的声音很冷,像冰一样地刺痛了元宝黛的心,还有他自己的……
朱娉婷见事情发展至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想把韩雍害得太惨,她连忙对皇上道:「父皇,既然韩雍都已经答应休妻了,那就好了,没必要为了女儿闹出人命嘛。您就成全韩雍的心愿,让他写休妻书,然后放了那个刁妇吧。」
皇上允诺了,命人奉上纸笔,命韩雍当场写下休书。当太监把休书捧到元宝黛面前时,她的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始终不愿看向她的韩雍,只看得到休书上韩雍单单写下的自己的名字。不知道是她泪眼蒙胧,还是刚写完的字墨迹未干,却沾到了不知是谁的泪水,显得模糊一片……
「韩雍……你……你好……」元宝黛哽咽难言,断断续续只能说出这几个字,韩雍来不及听清楚,侍卫就已经将她架出去了。
「原谅我,娘子……为了妳……跟咱们的孩子……原谅我……」
韩雍垂着头,手里紧紧握着藏在胸前的绣袋,眼泪终于滴落在金銮殿的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伤心处……
第十章
阴雨绵绵的苏城,韩府大宅。
「少奶奶回来了!」旺福的大嗓门打从大门一路喊进了前厅,坐在听里的韩老爷跟韩夫人听了连忙双双站起身。
「啊……宝黛!」韩夫人一见元宝黛走进屋,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心疼道:「这么久没见,妳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啊?」
元宝黛一个人刚从京城回来,好几日的舟车劳累,再加上满怀的心伤,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公公婆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几日了,旺福写了封急书给咱们,我跟妳婆婆在旅途上一听见你们被皇上召见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韩老爷叹道:「唉,雍儿这孩子,不好好料理丰和行,却在外面闯了那么大个祸回来,我一想到就生气!」
元宝黛听公公提起韩雍,不觉红了眼眶。
「宫里头的消息传得很快,雍儿跟公主的事咱们都已经知道了。」韩夫人拍着元宝黛的手臂,安慰道:「婆婆知道是雍儿让妳受委屈了,我替他跟妳道不是吧。」
「婆婆妳别这样,我知道相公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唉,雍儿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老是跟我说他这辈子绝对只娶一个妻子,跟他爹一样专情得很。没想到大了却学人家喜新厌旧,这么没良心!宝黛妳别怕,婆婆绝对是站在妳这边的,雍儿他要娶公主当驸马爷尽管去吧,我心里就只认妳是我媳妇儿。」
元宝黛听了,心头一暖,不禁又有些哽咽。「谢谢婆婆,可惜相公已写了休书,将来恐怕……」
「欸,韩夫人,宝黛做不了妳媳妇儿,不如妳收她做义女吧。」大圆和小圆搀扶着元老爷子走出来,他老人家脸上依然是笑呵呵的。「宝黛幼年丧母,她一直把韩夫人当作娘亲侍奉着。如今她和姑爷虽无缘做夫妻,但若能和韩夫人缔结母女之缘,也算是她的福分,姑爷向来对宝黛很好,如今虽发生这种事,但我相信他对宝黛的情分还是在的。何况宝黛腹里已有了韩家血脉,韩夫人若能认宝黛做义女,将来孩子出世,便能继续留在韩家教养,也不至于让他们骨肉分离。」
「认宝黛做义女?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韩夫人如梦初醒,开心笑道:「老爷!咱们认宝黛做义女吧,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女儿的。况且宝黛若成了咱们女儿,就能名正言顺的继续待在韩府,到时候公主就没办法把宝黛赶走丁。」
「夫人、夫人,」韩老爷安抚着太兴奋的韩夫人,无奈笑道:「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只是妳得问问宝黛愿不愿意哪。」
「宝黛,妳愿意当咱们的女儿吧?」韩夫人拉着宝黛,兴奋问道。
元宝黛望着韩夫人,看见她颊上那两个和韩雍一模一样的梨涡,过去和韩雍做夫妻时的生活种种又浮上了心头,令她恍惚……
韩雍为她跪在皇上面前不断磕头求饶的景象犹在眼前,韩雍为了保她性命不惜休妻的沉痛声音犹在耳边,他在皇上面前将她做给他的东西扔了一地,惟独留下那个宝玉绣袋……人在物在,物在情在,韩雍恩断义绝的谎言骗得了皇上,却骗不了她。他为她做的一切,她都懂了,韩雍知道她都懂吗……
「宝黛……」韩夫人见元宝黛脸上怔怔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不禁也跟着心酸。「别难过了,雍-一不懂得珍惜妳,还有我呀。妳做我义女,从此以后我就只疼妳,不疼雍儿那没良心的东西了。」
「婆婆,相公依然是妳的宝贝儿子,将来您还是要继续疼他的。」元宝黛擦去眼泪,微笑道:「事到如今,我依然相信相公是被公主陷害的。皇上偏袒公主、欺压百姓,相公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写下那封休书,所以……我绝不服。」
众人听见元宝黛这番话,莫不为她流了一身冷汗,只有韩夫人赞许道:「好孩子,有骨气!如今皇上和公主联手欺负妳,的确是太过分了,我也不服。」
「夫人、夫人,谨言慎行哪……」韩老爷抹汗道,为他这太过天真的妻子跟太过刚烈的媳妇儿心惊胆跳。「我做过几年官,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皇上毕竟是皇上,而咱们只是一介平民,就算不服也--」
「我决定了,我要告御状。」元宝黛忽然说道,让众人听傻了眼。
「告御状?告谁呢?」韩夫人连忙问道。「告公主吗?」
「告公主,」元宝黛握拳,一脸坚定。「也告皇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喂,韩雍,你不要成天哭丧着脸嘛,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出来玩吗?」御花园中,朱娉婷见被她强拉出来赏花的韩雍始终垂着头,默默不语,害她游玩的兴致也跟着大减,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来质问韩雍。「我知道你还在为了休妻的事闷闷不乐,可是事到如今,你也无法挽回了,何必还要为了那个女人这样伤心。」
韩雍闻言,依然低着头,不发一语。气氛沉默又沉重,害得满园的香花也都跟着黯然失色了。朱娉婷无奈,扔了手里的捕蝶网,往一旁的大石头上一坐。
「好了好了!我跟你赔不是嘛,那日是我偷听见父皇跟鞑靼使者的谈话,知道父皇还是打算送我去和亲,我心里太着急了,才赶紧跟父皇说了你的事。本来我只是想让父皇不要把我送去鞑靼,没有一定要你休妻娶我,更没想过要将你娘子赐死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娘子性情如此刚烈,竟敢出言顶撞父皇。」
「公主,能不能请妳老实告诉我,那天我酒醉后,真的有答应过要做妳的驸马吗?」韩雍望着朱娉婷的眼里满足哀伤,看得她一阵愧疚与心虚。
「这……已经不重要了嘛,是你自己跟父皇说要休妻的。」
「宝黛她怀着我的孩子,难道妳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皇上打入大牢、等候处决吗?」韩雍激动不已,伸手抓住朱娉婷的手腕。「我想要知道到底是我真的辜负了宝黛,还是这一切只是妳陷我于不义。」
「你、你放手!好!就算真的是我陷害你,那又如何!你都已经休妻了呀。」
朱娉婷满脸心慌意乱,韩雍看着,茫然地松了手,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笑了,笑声听起来很悲哀,却也逸出一丝温柔。「原来真是妳陷害我,原来尽管我喝得烂醉如泥,也没有做出对不起宝黛的事……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朱娉婷揉着被韩雍抓痛的手,心里虽然愧疚,却也不甘。「你别这样嘛,我也是因为欣赏你,才会找你帮我,否则天底下那么多男人,我随便都能找到一个愿意当我驸马的人呀,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公主,妳真的喜欢我吗?妳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吗?」韩雍的手握住胸前的宝玉绣袋,颤声质问。他忆起他和元宝黛相遇在山崖时的情景、他们第一次拥抱彼此的那个美好早晨、她收到他送的娃娃玉雕时的惊喜表情、她告诉他她有了孩子时的欣喜羞怯、她在金銮殿前忿然落下的眼泪……
过往种种,历历在眼前,令他胸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视线模糊。
「直截了当问一句,妳真的想嫁给我吗?真的想一辈子与我相守,不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吗?能为了让我快乐而牺牲妳自己的快乐、看我开心妳就感到开心吗?能为了想给我幸福而无畏任何困难、为了想跟我在一起而不顾一切吗?喜欢我--妳真的能这样喜欢我吗?」
「我--」朱娉婷咬住唇,迟迟不敢大声喊出「她当然可以」这种冲动的话。韩雍的表情太严肃、太认真,逼得她不敢轻易作出承诺,彷佛她一说出口,万一没有实现,就会遭天谴似的。「你干嘛这样咄咄逼人嘛,我只是不想嫁去鞑靼才会跟父皇说……说我非你不嫁。又不是真的!我干嘛对你作任何承诺--」
「喔喔,妳果然跟皇上说谎。」忽然冒出来的男孩声音吓了朱娉婷一跳!只见假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个十岁大的小公子,锦衣华服,贵气傲人。
「召兰,你怎么可以偷听咱们说话!」朱娉婷又惊又怒,追着要打那个小男孩,他却一溜烟躲到韩雍身后,朝朱娉婷做了个鬼脸。
「我本来就在这山后堆石子玩,是妳自己要站在这儿说给我听的。」召兰笑嘻嘻地道,又抬头看了眼韩雍。「你就是被皇堂姊陷害的人哪?好可怜喔,我就说这世上除了我大哥,怎么还会有人敢当这种刁蛮公主的驸马,一定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