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有应酬是吗?你就不怕我趁机去和别的男人约会?”
对方回答什么安奉岩听不到,但是他偷偷斜眼瞧去,却看到柴汉慈秀丽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面无表情的神态和爱娇的声音完全不相符。
安奉岩心里忽然有了某种特别的预感,强烈到让他不禁坐直了身子,更加注意于倾听柴汉慈的回应上。
“……花很美,不过你的心美不美,我可得好好重新评估一下了……我才不要在家里等你电话呢,你爱打几通就打几通,我才不接呢……嗯,好吧,那就这样了。记住,我不接你的电话哦,bye-bye。”
细微的喀啦响起,柴汉慈轻轻地将听筒放回话机上。安奉岩赶紧收回偷瞄的视线,假装在专注地研究资料,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悬在半空中,满脑子只挂念着柴汉慈的反应,恨不得能在皮肤上开个第三只眼,好能看清楚她的神情。
根据刚才偷听到的几句话,安奉岩猜想,男人送花是为了要弥补今晚临时失约的一点心意;而从柴汉慈刚才的表情来看,似乎不太乐意见到这种状况发生。
总觉得这种时候好像不适合有任何反应,所以安奉岩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只能全身僵硬地坐在椅子里,但是他心里却不禁犹豫地想着:是不是该开口说些有趣的事,以博得柴汉慈莞尔一笑,来化解她心头的不愉快?
当安奉岩在思考之际,柴汉慈那方也是半点声响也没有,整个小隔间于是便陷入一片胶着的沉寂里,怪异的气氛隐隐流动其中,两个人竟是谁也没有动。
就这么僵着直过了好一会,安奉岩终于鼓足了勇气,正想要转过头去对柴汉慈说话,耳边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起。他微微一愣,急忙转头瞧去,正巧看见柴汉慈的背影正向外走去。
当柴汉慈的身影绕过OA板时,安奉岩没有多想,便起身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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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楼梯间的小气窗旁,柴汉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扁平的银质烟盒,自盒内拈起一枝凉烟放在唇上,熟练地点燃了烟头,深深呼吸,感受到微呛的清凉薄荷气息顺着空气滑入肺里。
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越过窗户,落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严令杰的外在条件算是不错,人长得斯文清秀,又长在富豪之家中,心思称得上单纯易猜;而严家家财万贯,父亲及舅舅、姐夫又都在政坛上扎了根,政商结合,未来家族前途不可限量;只除了严令杰本身有个第二代少爷常见的通病,那就是对漂亮女人的“性”致过于高昂了些,而且乐此不疲。
这个缺点,让许多要钱也渴求忠贞爱情作为保障的拜金女子十分头痛。柴汉慈可以猜想得出,今晚所谓的商业应酬,大概只是因为听说哪家酒店里新来了一位漂亮小姐,要和狐朋狗友一去欣赏欣赏吧?
女人的忠贞,保障了男人子嗣血统的纯正;而男人的忠贞,则保障了女人可以独占男人在外努力挣得的所有资源。所以严令杰的花心,让所有为了他的钱而靠近他的女人感到隐伏的威胁性,因而使尽所能想要改变他这个风流的嗜好。
同样是为了他的身份钱财而接近他,但是这个缺点并没有造成柴汉慈的困扰,她甚至是泰然以对。而如此豁达的态度,反而使得她在见过各色美女的严令杰眼中,显得格外出色,继而对她另眼相待,更将她介绍给家人认识,肯定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柴汉慈很清楚自己占有的优势,而且她也知道以自己的本钱及能力,应付严令杰是游刃有余了。所以现在她必须花心思在其它地方。她要的不只是钱财、名份、地位,她要的比一般的拜金女人还多,所以相对的,要付出的心血也就更加可观。
不过,只要能达成目标,她相信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只是该怎样从和严令杰的关系上着手,再进一步从他家族里那群狐狸身上,得到她所需要的资源,就需要费一点手段和心思了。
柴汉慈沉静地抽着烟,脑子里开始仔细思量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直到脚步声的接近,中断了她的思路。
“嗨。”
柴汉慈回头,看见安奉岩就站在自己身后。她微眯着眼望去,在淡淡的烟雾缭绕中,安奉岩一贯的温和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复杂的神色。
是怜惜?还是不舍?或许也有心疼?柴汉慈并不确定安奉岩温柔的深棕色眼眸中所传达的讯息,于是也淡淡回应:
“嗨。”
认识一个月来,安奉岩并没有发现柴汉慈原来会抽烟,或许是因为她并不乐意让人发现这个习惯,所以刻意隐藏的缘故。因为这层顾虑,安奉岩迟疑了好一会才决定从转角边走出来。
其实,柴汉慈抽烟的姿态很优雅,一点也不减损她的美丽,只是多了几分颓废的感觉。一种二十来岁的女人不该有的沧桑味道。
所以安奉岩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缓缓走进柴汉慈身旁,轻声问:
“心情不好吗?”
柴汉慈有些讶异,秀眉微扬,反问:
“何以见得?”
安奉岩妙答道:“因为你一个人躲起来抽烟。我相信,通常EQ高的人在心里烦乱时,会选择远离人群以助于理清思绪。”
柴汉慈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灌我迷汤吗?”
安奉岩笑着耸耸肩。
“如果能让你恢复愉快心情的话,这么想也无妨。”
柴汉慈咯咯一笑,顿时将所有深沉的思绪全都抛开,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起来。
“我没有心情不好,但,还是多谢你的好心。”
“不用客气。”
一句一点也不客气的回应,让柴汉慈及安奉岩自己倚在满布灰尘的窗台旁,不禁笑开了心。
安奉岩喜欢看到柴汉慈这样的笑容。虽然没有妩媚风情,不足以销魂蚀骨,但是真心。总觉得柴汉慈不论是平时应对进退的和善笑容,或是对男朋友展露的娇艳迷人的微笑,美则美矣,却少了点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唯有此时,她的唇在笑、眼在笑、眉在笑,也许在别人眼中不够撩人,却紧紧套住了安奉岩的心。只要看到她这么轻松自在地笑着,他就觉得心头暖洋洋地。
望着柴汉慈的盈盈笑意,安奉岩好希望这样快乐温馨的时刻能够延续下去,一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今晚愿意赏光共进晚餐吗?”
这个邀约来得突然,柴汉慈微微一怔,抬起头来,便望进了安奉岩的眼中。凝视着他清亮的温柔眼神,柴汉慈的心中,竟不由得微微浮现异样的感觉。
自从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之后,身旁便不曾缺乏过想邀她共进晚餐的男人。但,那些男人的外表多么衣冠楚楚,神态多么彬彬有礼,柴汉慈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的都是同一种原始的欲望。然而安奉岩的眼神和他们不同。她只看得到诚恳,感觉到安心。
太久了。自从立定志向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一个男人像朋友那样,不带任何企图,只是轻松愉快地共享晚餐了。安奉岩的邀约,挑起那份遗忘已久的单纯心情。
据她观察,安奉岩是个聪明而且极懂分寸的人,反正今晚没有约会了,有个这么令她放心的人愿意陪伴她共进晚餐,想来该不会惹麻烦,也可以稍稍排遣寂寞心情。
她转头,在窗台边捻熄了手中的烟,一面轻声问:
“你今晚不用加班吗?”
安奉岩很快地摇头,用笑容掩饰他的紧张期待。
“不用。加了一个月的班还不够吗?”
柴汉慈听罢,抬起头,对他露出笑容,点了头。
“好,今晚咱们就一起去吃晚饭吧。”
第四章
其实柴汉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安奉岩约会。
会这么想,倒不是因为她对安奉岩没有好感。凭心而论,除去家世和金钱的影响力之外,安奉岩在她所见过的男人里,算得上是一流的青年了。容貌斯文俊朗,一米八的身高更添加了阳刚之气,待人处事又谦恭有礼,丝毫不见骄气,亲和力十足。据安奉岩所知,安奉岩进入分公司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跃升为全公司未婚女性员工眼中的白马王子。
只是安奉岩的气质很干净,一望即知是个正人君子,洁身自爱,为人忠实,值得信赖,和女同事在谈笑之间也是点到为止,从不见他仗着自己的优势,在男女关系上恣意而为。
这一点,和她是截然不同的。柴汉慈心里清楚,在众人的眼里,安奉岩是天上不染尘垢的白云,而她却像是地上的泥灰。
柴汉慈一直觉得人各有志,所以面对形象优良的安奉岩,倒谈不上什么自惭形秽,只觉得彼此本来就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自然不曾想到过他们会有共度下班后时光的一天。
但,奇怪的是,现在这个状况真的发生了,柴汉慈却一点也不会感到别扭或不自在。由于对安奉岩没有任何目的或企图,所以她不必维持亮丽外型,不用刻意展露妩媚风情,更毋需在言谈之间巧妙迎合安奉岩的喜好,这种轻松的感觉,就像和老朋友聚餐那样,说实在的,真的很不错。
但是安奉岩可就无法像她这么轻松以对了。原本不抱期望的开口邀约,却意外得到令人惊喜的答案,安奉岩在兴奋之余,总希望能带给柴汉慈一次愉快的晚餐约会。眼看柴汉慈拒绝了自己提议的一间间高级用餐地点,甚至表示随便吃吃就好,安奉岩几乎要紧张起来了,只好半开玩笑地说:
“柴秘书,好歹我也是个经理特助啊,难道你是怕我请不起客吗?”
柴汉慈微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同事们一起吃顿饭,开心自在就好,去那种还要讲究进餐礼仪的上流饭店,未免有些不够尽兴吧?”
安奉岩做出一脸无辜貌。
“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美女共进晚餐的,怎么能够随便打发就算了呢?这样一点也显现不出我的诚意啊。”
柴汉慈笑着存心逗他说:
“凭你的身价,只要你开口,我相信办公室里多少位美女都不会拒绝你的邀约,要和美女一起吃顿饭,可一点也不难啊。”
安奉岩笑着回答:
“我大概只有在中等美女眼里,才能捞得到这样的地位吧。像你这样的美女,竟然不愿意挽着我出现在高级饭店里,那我还有什么身价可言呢?”
柴汉慈咯咯笑了起来。
“安特助言重啦!再这么灌我迷汤下去,等会会害我吃不下饭的。”
安奉岩立即接着说:
“那更好啦,吃得少,付的钞票就少,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请不起客啦。”
安奉岩那脸一本正经的神态,让柴汉慈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其实,看到他这么在乎自己的感觉,诚心诚意,极力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约会,柴汉慈心里多少是有点感动的;之前想借他来排遣没有约会的空档的心态,也不自觉地开始有些转变了,于是下了决定,双手一拍,笑说:
“这样吧,咱们就别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了。我提议到一间我曾去过的餐厅里用餐,那儿虽然不如高级饭店的名气大,但是气氛很棒,环境也很优雅,厨师的手艺更不会让你失望,不知道安特助意下如何?”
其实会有这么多的顾虑,目的都为了要让柴汉慈满足。既然她对那家餐厅的印象极佳,安奉岩也就没有任何异议了,开开心心地拦了一辆福特厂牌的计程车,拉开车门,笑说:
“真是抱歉,我没有豪华轿车可以接送美女,只好招一辆高级计程车来聊表心意了。”
柴汉慈笑着坐进车厢里。虽然比起其他追求者的阔气排场,安奉岩无疑是显得寒酸了,但是他自我解嘲的语气里坦然得听不出一丝自卑感。柴汉慈很欣赏他的自信。
归功于两人身为同事,工作内容又彼此相关,有共同认识的客户的缘故,随便想都有话题可聊,因此在前往餐厅的路上,柴汉慈和安奉岩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已经很融洽了。在抵达那间有精致红砖外的欧式乡村风味的小屋型餐厅,坐在落地窗旁一张铺着干净优雅的碎花桌巾的木桌前,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淡淡的自然花香味,感觉就加倍休闲惬意了。
“我对这里简直是一见钟情了。”安奉岩在游目四顾之后,不禁发自内心地赞叹出声。“你常来这里用餐吗?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柴汉慈从窗外调回视线,恰巧看见安奉岩正在自在地伸展双臂,放松紧绷的肩膀,一脸舒适满足的神态,显然是真的钟意这个地方,不是特别为讨好她才这么说的。她不禁微笑了。
她不是个容易与人交心的人,但是安奉岩的真诚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她的心防,所以也就坦白回答说:
“这里是和好友在逛街时无意中发现的。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很好,很适合和朋友轻轻松松地谈天说地,所以每当好友回国来度假时,我常会邀她在这里聚餐,平时倒很少来这里。”
安奉岩眼睛一亮!一个月来,他们交谈的范围,多半限于公务上,就算偶尔说笑,安奉岩也不曾听柴汉慈说过她的家人和朋友,这时听她愿意提及私事,他的兴致就来了。
“生活在国外的朋友吗?真好,我活了二十六年,还没有到国外旅游过哩,好像很跟不上时代呢。”耸耸肩,又问:“你的朋友在哪一国啊?你曾经去那里找她玩过吗?”
柴汉慈微笑。
“我朋友在美国读书,出国四年了,我也只去看过她一次而已,多半都是她回国来度假时见面。”
“一个人去美国吗?”见柴汉慈点头,安奉岩扮个害怕惊恐的表情。“你好勇敢!我光是想到要在陌生的地方,看陌生的文字就吓得半死……说不定还会看不懂!天啊!”
柴汉慈被他滑稽的表情逗得咯咯娇笑不已;而看到柴汉慈笑靥如花,安奉岩也高兴起来,乘机追问:
“那位朋友,应该是和你交情最深的朋友吧?”
柴汉慈止了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安奉岩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解释:
“从你的语气里就听得出来啊!好像她回国来时,你才提得起劲到这里吃饭似的,如果不是很要好的朋友,怎会让你有这种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