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离开了吧!自尊不应该被人这么糟蹋的,即使你有多么爱她。心底那个细微的声音又这么说着。
冲着这个念头,安奉岩一咬牙,就在他真的要转头、举步走开的那一瞬间里,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到,已坐进车厢内的柴汉慈的目光,掠过敞开没有玻璃阻隔的车窗,像是不经意地,却往他所站着的方位扫了一眼。
当察觉到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的那一刻,安奉岩的思绪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知道什么叫愤怒,也不知道什么叫伤心,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当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冲出了大厅,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而现在,他正开口对司机说:
“请跟着前面那辆银灰色的BMW轿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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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驶离之后,柴汉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安奉岩伤透心的眼神,让她心里难受得恨不得不要有心才好。惟一能令她稍感安慰的是,想着经过这些难堪,安奉岩应该会死心了吧?如果能因此切断这段不该有的情份,那么所有的折磨都值得了。
其实说真的,她根本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也许是个巧合,就在安奉岩离开她的房间后,卢守义碰巧就拨了电话进来。她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下,接了这通电话,茫然失措的思绪更是失去了平时的理智,听到卢守义舌灿莲花地邀她明晚一同去唱歌跳舞,她竟然不自觉地就被说动了,答应了下来。
定下约会之后,她才突然想到,或许这是个好借口,让安奉岩看到她的水性扬花,有了侯传威还不够,另外还有无数个入幕之宾。爱,还是需要某种程度的占有,像安奉岩这样的真情以对地爱她,又怎么能忍受与他人分享自己?在这样的逻辑思考下,于是刚才那一幕就这么成形上演了。
从安奉岩的反应看来,柴汉慈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因为在他眼里,她看见了罕有的盛怒。这是对的,柴汉慈努力说服自己,这样对他们俩都好,至于因他而起的揪心疼痛,总会遗忘的。在遇到安奉岩之前她是没有真心的,离开他后,她相信自己也可以把真心丢掉。没有理由以前做得到,现在却无法达成。
然而,拒绝安奉岩,难道就可以达成目标了吗?事情演变至今,柴汉慈已经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逃避、闪躲,甚至不惜伤害彼此,究竟真的是为了实现多年的梦想,或者是因为害怕去面对自己早已遗忘的真感情?
她不敢去深思,却又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了迷惘之中,就在恍惚之间,她忽然听到卢守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汉慈?”
柴汉慈一愣,神游的思绪这才完全回归自己的身躯里,终于记起了卢守义的存在,这才转头看他,习惯性地露出妩媚迷人的微笑。
“什么事?”
卢守义笑咪咪地,伸出没有握着方向盘的左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以一种极亲昵的姿态轻握住她平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尖慰贴着她裸露在外、如丝缎般光滑的小麦色肌肤。
“我真的好高兴,你终于肯在别人面前,公开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听到他这么说,柴汉慈望着他的面孔,勉强一笑,随即别开脸望向窗外,心里有一种不怎么愉书,甚至带点厌恶的感觉,敷衍地回答:
“是吗?”
如果不是他恰巧选在那种时候打电话来邀约,或许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将他列入“可以更进一步的朋友”的范围内。她对卢守义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而他在她众多男性朋友之中,身家条件也排不上第一流,不过贪恋女色的程度倒是可以列为其中的佼佼者;她从来不曾给过他任何机会,除了这次不理性的决定。
因此,她决定为自己留条退路,带点撒娇的语气,半真半假地说:
“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快,接下来我还要观察你的表现呢。如果表现不好,我可是会将你除名哦。”
卢守义哈哈笑着,握着她的手掌收得更紧了。
“没关系,能够得到你的垂青,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满足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容易满足啊!”
柴汉慈调侃地扯扯嘴角,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安奉岩。他不会呆想曾经拥有而已,他要的绝对是天长地久;而她这个已经不懂得什么叫爱情的女人,又怎么能给他所要的幸福呢?
所以离开他是对的,再任由感情发展下去,只有苦了自己、害了别人。安奉岩是个好男人,而她是众人眼中的坏女人,这样的结合不被祝福,她可以无畏于流言,他却不见得能承受这种压力。
只要曾经拥有,也是一种幸福吧?柴汉慈回想起过去和安奉岩相处的时光,唇畔不禁浮现一丝甜蜜的笑意,原本就已经极美丽的脸庞,更显得温柔动人,看得一旁的卢守义魂不守舍、心猿意马,险些忘了注意路况,当然更不会去在意她一反常态、默然无语的表现,只想着要赶快抵达目的地,期待能够在更亲昵的气氛下一亲芳泽。
而柴汉慈会答应这个邀约的主要目的,就只是为了想让安奉岩生气,进而离开她,而至于对象是谁、去哪些地方,卢守义虽然在电话里有提过,但是她那时心不在焉的,也没有仔细记着,听过就算,所以当轿车在一家KTV店前停下,柴汉慈跨出车门,抬头一见到看版招牌上闪闪发亮的大字,她的脸色倏地变了。
“怎么会是这里?”
她震惊的反应让卢守义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为了讨好她,不问缘由就陪笑着解释说:
“这家KTV经营很多年了,规模大,又开了很多家连锁店,设备和服务当然都很好啊!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立刻换地方,你觉得怎样?”
对于他的好意,柴汉慈只是很勉强地摇摇头。但是看着站在大厅门口的两位二十来岁的服务生,她却开始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了。
经过安奉岩的提醒,她已经回忆起和安奉岩在KTV里第一次有了交集时的情绪,也记起那家店的名字,可不就是这间“大型连锁而且经营多年”的KTV吗?
因为这个巧合,多年前,年少的安奉岩那带着屈辱、愤怒、压抑的复杂眼神,再度跃进脑海里,然而这时柴汉慈忽然发现,那眼神竟是惊人地熟悉,因为就在二十分钟前,她才从他脸上再次亲眼目睹。
想到自己竟然带给他类似于遭人无理殴打却不能还手的心情,也许还要伤得更深、更重,只是因为他喜欢上她,所以一颗真诚的心,才会毫不设防地任她打击至重伤。一想到这里,对于自己的行为,柴汉慈心里突然觉得后悔、好难过,想着、想着,眼眶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发热了。
啊!不能这样!不是才说长痛不知短痛,要熬过必定会有的阵痛期吗?
对于自己再度因为安奉岩而想要流泪的反应,柴汉慈内心十分震惊,开始恼怒自己不能克制的情绪。像是为了想要证明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径自率先跨步走进店里。
会克服的,她一定要克服!柴汉慈对自己深地期许着。
可惜事与愿违。即使卢守义就在身边,还不时亲密地搀扶她,对她笑、和她说话,暧昧地搂她的肩、揽她的腰,柴汉慈还是无法将心思完全抽离对安奉岩的记忆里。望着店里的装潢摆设,柴汉慈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安奉岩向她描述他在KTV里打工时发生过的趣事,是如何让她开怀大笑;也想到多次他坦诚相对,倾诉自己坚强外表下的柔软心情,以及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而她又是如何觉得感动与共鸣。
为什么?为什么仿佛每一件事都可以和安奉岩扯上关系,让她想起他的好呢?
沮丧加上逃避,进入包厢后,柴汉慈强迫自己投入卢守义和朋友之间的说笑,顾不得自己因为情绪不佳而未进食的空腹状态,当卢守义和朋友们劝酒时,她拿起杯白兰地就一饮而尽,竭力表现出十分开心爽朗的模样,期待在交际场合里,能够让她移转注意力、专心应对,不再苦苦自寻烦恼。
然而喝了两杯酒,再点了两首歌之后,奇迹似的,在卢守义和朋友们谈论到令她感兴趣的话题之前,柴汉慈却突然发现,酒精入腹之后,热热的感觉很快就蔓延到全身,在觉得暖和的同时,更惊诧地察觉到自己原本烦乱的心跳,竟然逐渐缓和下来,情绪似乎也平静许多,理智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了。
嘿,想不到喝酒也有等同于抽烟的功效,能让她镇定下来。
这项发现,让柴汉慈嘴角边不禁浮现满足的微笑。她的酒量向来极佳,不怕醉倒,所以在聆听他人谈笑间,她同时也开始不自觉地拿白兰地当成饮料,小口啜饮着,渐渐地,一种慵懒的感觉逐渐升起,看着身边人们的谈天说笑、又唱又跳的狂热,柴汉慈竟有些置身事外的超然感觉了。
就在自斟自饮之间找到乐趣后,不知过了多久,柴汉慈突然惊觉到坐在身边的卢守义,以一种夸张的姿态从沙发里跳起来,抓过麦克风、站直身体,等大家的注意和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才大声说法:
“……嘿!有件事今天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大家听好了,现在我有女朋友了!垂涎她大半年,现在她真的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一句话出,顿时群情哗然!柴汉慈还来不及阻止他再发表惊人之论,那些朋友们就大声鼓噪起来了。
“真的假的?会有人愿意做你这匹大野狼的女朋友?”
“哎哟,看不出你挺有两下子的嘛!还拐得到这么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难怪今天走路都有风了,还敢迟到!”
“真是天大的喜讯啊!你终于可以摆脱可怜王老五的身份了,该好好喝它几摊庆祝才对!”
“对!说得对极了!”卢守义笑咪咪地举手要他的朋友们稍安勿躁,接着又高声宣布:“我是应该要好好敬我的女朋友一杯,表示我的心意!”转头对柴汉慈捧起酒杯,故作潇洒地对她晃晃酒杯:“干一杯吧?”
一下子从置身事外被拉到注意的焦点里,柴汉慈有些错愕,根本不想承认的,但是卢守义端着酒杯正等着,而他的朋友们又吹口哨、又用力鼓掌,更少不了挤眉弄眼,气氛热烈,像是要普天同庆了,所以她也不好否认,只得微笑着和卢守义干了一杯。不料这一杯喝完,卢守义的朋友们又纷纷叫嚷起来:
“哎呀,看不出来柴小姐这么能喝咧!来来来!我们也来干一杯,我和守义情同兄弟,以后你我就是自家人了!”
“是啊,现在起我们要改叫你大嫂了!大嫂,我敬你!”
“我也来!咦?你们小俩口怎么距离那么远?靠近一点啊!柴小姐,在我们面前什么亲热都不用忌讳的,我们会当作没看到,哈哈!”
柴汉慈只是以笑容作为搪塞,装出忙于喝酒而无暇应答的模样,周旋在那群男人间;酒喝得愈多,就愈觉得懒洋洋地很舒服,所以她也就顺势一杯接着一杯,喝得不亦乐乎。
而冲着朋友们的取笑,这时卢守义索性一屁股就在她身边坐下,藉着酒胆,伸出双臂就紧紧抱住了她,得意地对朋友们抬起下巴——
“怎样?嫉妒吗?”
“哎唷,嫉妒死了!”
“谁羡慕这一套托儿所级的啊?亲一个才算数!”
虽然由于经历的关系,柴汉慈对男女间肢体上的碰触并不是那么在乎,但是对于卢守义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是不甚乐意。正想挣脱他的怀抱时,忽然看见他竟然当真要在朋友面前逞足威风,凑嘴过来要亲吻她。
虽然见过不少场面,但柴汉慈还是被卢守义的举止吓了一跳。她并不想让卢守义下不了台,但是连被他搂住,她心里都觉得不舒服了,又怎么可能让他亲吻?灵机一动,她叫了句:
“等等,我要唱这首歌了!”随即用力挣脱卢守义的怀抱,从桌上拿起麦克风来。为了躲避卢守义的章鱼手,她索性站起身来,装出一副情绪高昂到要站着唱歌的样子,藉着这个动作和卢守义保护距离。
她的伪装很成功,因此即使挣脱了卢守义的拥抱,也没有令在场的人觉得突兀,还真以为她热情洋溢想要表演一番,所以还纷纷拍手。
“好啊!我们来听听大嫂大展歌喉一番!”
而连卢守义也没有察觉她真正的目的,看她要唱歌了,还笑嘻嘻地跟着拍手,只是目光开始大胆地在柴汉慈全身上下游走,毫不保留地以热切的视线,透露出他对她身体曲线的爱慕。
对他那种渴求的目光,柴汉慈很快就发现了,不禁暗暗心惊。不过她没有让担心流露在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看来像是很投入地唱着歌,心底却趁着众人在笑闹打趣卢守义时,思索着该用什么藉口提早离开。经验告诉她,如果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还任由情况发展下去在而不加以预防,也许事情会发展到比想像中更糟。
然而就在边唱歌、边思索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流,忽然毫无预警地就侵袭了她的大脑,柴汉慈忽然觉得眼前有许多金色光点在交错飞舞,接着耳朵边像是被蒙上一层轻纱,虽然还是听得到谈笑声、音乐声,但是那些本来在身边极为嘈杂的声音,现在却像是从邻室传来的;同时,视野的范围从边缘开始产生黑色的障蔽空间,逐渐地,黑影开始扩张,向视觉焦点的中心位置围拢过来。
从来不曾有过的怪异反应接连发生,柴汉慈起先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莫明其妙;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有个预感忽然掠过心头,她突然警觉到——自己快要晕倒了。
没时间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柴汉慈急忙坐回沙发上,以舒解头重脚轻的感觉;而卢守义看她突然坐回自己身边,同时止住了歌声不再唱下去,不知道其中真正缘由,还以为她唱得腻了,开始转移注意力想坐在自己身边博取怜爱,于是堂而皇之地去搂她的腰,笑嘻嘻地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