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蓉,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们--」
看她呛咳之后的倦容更深,黎杰好意的提议,不料却被柏嫣蓉急切的打断。
「不用,我不累,而且我已经陪你吃过晚餐了,我的房契……」
柏嫣蓉强压下呵欠。超过一天一夜的无眠,在酒足饭饱后,极度疲惫而想睡的欲望几乎已达顶点。
只是她仍极力撑住直往下垂的眼皮。
拿回房契才是她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她怎么能在还没拿回房契之前,就放任自己这么睡去!即使此刻她已是心力交瘁也不行。
「不急。」
「你不急,我急!」黎杰的一再拖延,开始让柏嫣蓉感到愤怒。「告诉我,你是不是反悔答应还我房契了?」
「还你房契?」黎杰双限一眯,随后又即刻挠起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还你房契?」
「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不守信用!」眼前一暗,柏嫣蓉气得差一点昏倒。
这可恶的坏蛋、大臭蛋,居然这么耍她!
明明刚才答应的事,不过才一顿饭的时间,他竟然可以忘得一干二净;更可恨的是,他还睁著一双无辜又不解的瞳眸,反问你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哼!这个混帐王八蛋,还真是可恶、可恨、可恼!
柏嫣蓉死命的握紧拳头,压下几乎忍不住要骂出口的一连串诅咒,心忖:没关系!她不介意再给眼前这可恶的家伙一次机会,也可以好心再提醒这个贵人他所忘记的事,但是如果他还胆敢说不记得……
哼!老天明鉴,她手上握紧的拳头一定……不!是铁定,而且绝对会朝他身上招呼过去!
她发誓!
「我不守什么信用?」黎杰摇晃著手中的水晶酒杯,仍是一脸不解的神情。
还装!
「你答应我陪你吃完饭后就还我房契的!」柏嫣蓉指控道。「可你现在却装作什么都不记得!」
「还你房契?等等,我想你是误会--」
「我才没有误会,这一切可都是你亲口说的!」
柏嫣蓉并不是一个会耍赖的人,但黎杰一再不肯承认自己的允诺,却引发她最大的骄蛮。
「我只说陪我吃饭,接下来还有说什么吗?」黎杰侧首反问。
好哇!居然考起她的记忆力了。
哼!谁怕谁,说到记忆力,不是她柏嫣蓉在自夸,只是……咦!他接下来好像真的没说什么。
「我到底说了什么?」黎杰夸张的拢起眉。
「你说……是没说什么,可是你的意思明明就是吃完饭后就还我房契。」柏嫣蓉微微的蹙眉,努力解释著。
「吃完饭后就还你房契?」不是刻意冷漠,但黎杰冷冷的音调还是令人觉得难堪。
「我的意思是,吃完饭后,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
「你、你……」柏嫣蓉迅速起身,茶壶似的姿势才刚摆起,话都还没出口,且发誓绝对要招呼上他的拳头都还没来得及挥出,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倦到极点,一个毫无预警的昏暗,在眨眼间侵袭上她,身躯蓦地往黎杰的身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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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召来家庭医生看诊之后,确定柏嫣蓉只不过是因为太过疲倦,再加上刚才太过激动,所以产生发昏现象而已,没什么大碍,黎杰这才放下一颗悬挂的心。
想起先前,看柏嫣蓉苍白著一张脸,突然间往自己身上倒下来的时候,一向沉稳少有波澜的心绪,居然为她掀起前所未有的巨涛;且在医师已经离去多时,他还不放心的数次探著柏嫣蓉的鼻息。
起身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黎杰静静坐在柏嫣蓉的床前,他真的是该好好的想一想。
昨晚,他几乎是到快天亮才回房,而且才刚入睡就被亚伯叫醒,告诉他柏嫣蓉想见他的事情,他记得自己还斥责过亚伯--
「亚伯,你跟著我多久了?」他微愠的怒道。
这亚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称职了?明知道他对有企图的女人反感,居然还在他如此困顿的时候打扰他!
「十年喽,黎小子。」
「不错!五十多岁的人了,没老人痴呆症还记得这么清楚,真是可喜可贺。」
强忍住睡意,黎杰和亚伯两人继续著这种超越主仆关系,又极尽挖苦之能事的对话模式。
「那还得多谢你照顾有加。」虽是调侃的语气,却是亚伯的肺腑之言。
「亚伯,做我的门房,不只是管家、是总管、是替我全权处理赌场的一切事务,更包括帮我把关,以杜绝所有不必要的麻烦,你忘了吗?」
天生的威仪,让黎杰虽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仍有著不容忽视的权威。
「没忘,只是这柏小姐……不同。」
一次不得已的停顿,是亚伯斟酌著该怎么形容柏嫣蓉。
陪著黎杰走过许多国家、度过流亡的岁月,也看著他一点一滴的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更看尽天下无数的美女,环肥燕瘦不知凡几;从想飞上忮头作凤凰的女侍,到名模、演员,甚至有王亲公主,但柏嫣蓉给他的感觉最是不同。
她就像是一块最原始的璞玉一般,虽不是最出色,却难掩其珍贵的风华,这也就难怪他会忍不住替她多说几句好话了。
「不同?有什么不同?」
黎杰不解的扬起剑眉间道,那是因为亚伯从来不曾在他面前为任何女子多费唇舌。
「你要见见她吗?」
他竟替她求请?这是亚伯第二次破例,黎杰的好奇心忍不住被挑起。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柏嫣蓉--虽然是在他睡过头,而她擅闯他房里大骂他之后,但他终于了解为什么亚伯没办法形容柏嫣蓉了,因为她太真了,所以表情自然丰富。
尤其是现在,她正沉睡在他的床上,那一副安详得有如天使的面容,再一次让他忍不住凝眸注视她。
第三章
「哇!今天睡得好舒服。」
随著一声满足的赞叹,柏嫣蓉就像往常赖床一样,一脚先踢开缠身的棉被,然后才尽情的、大大的伸了个超极大的懒腰。
「呜!」
突来的闷哼,吓了柏嫣蓉一跳。
天!她这次又踢到谁了?
「谁?喵喵,是你吗?还是你,汪汪?」
正舒坦的伸著懒腰,要她马上暂停,说实在的有点给他不太甘心,但害怕平常老是会被她不小心给盖到棉被下的小宠物会闷死,她还是赶紧打住,翻被循声寻找。
「喵喵、汪汪,我找不到你们,赶快自己爬出来,快点!不然会闷死哟!」
喵喵?汪汪?她在喊谁呀?
他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会被叫那么怪异的名字?还叫他自己爬出来?什么呀!
一句句的轻喊,在仍找不到她的小宠物之后,柏嫣蓉干脆来个棉被一揪,再用力一掀--
「还不快爬出来?啊!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为什么?啊!大色狼呀!」
「拜托!小姐,叫那么大声你是想吓谁呀?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强暴你哩!」暂时忘记被踹到的痛苦,黎杰闲散的坐起身子,无视于自己几乎是赤身裸体,倒是欣赏起柏嫣蓉晶亮的眸子瞪著自己看的模样。
「才不是,是你不要脸!暴露狂!居然没穿衣服还--啊!你这个大色狼,没穿衣服还睡在我床上!」柏嫣蓉怒指黎杰的不得体,却忍不住让红霞染满娇颜。
「你没听专家说过吗?睡觉时不能穿衣服,以免阻碍血液循环,影响身体健康。」
他在说啥?柏嫣蓉愣了一下?
「还有,小姐,请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现在是你睡在我的床上,而不是我睡在你的床上。」话毕,黎杰好笑的看著柏嫣蓉顽强的抵抗这个摆在她眼前的事实。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睡在你的床上?」她怀疑的目光开始左看右瞧、上观下瞄。咦!这还真的是他的房间,他的床!
「哼!我知道了!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一定是在我吃的饭菜里下了迷药,对不对?」
「不对!」黎杰好笑的摇头,兴味盎然的看著柏嫣蓉涨红娇颜、强词夺理的俏模样。
心,竟然再次为她怦然悸动。
「可是……这怎么可能?」柏嫣蓉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何来如此厚颜,竟和一个相处不过数小时的男子共眠?
蓦地,映入她眼帘的事,再一次让她惊吓得差一点魂飞魄散。「啊--你在干嘛?你……你这个恶劣、下流的登徒子,居然做猥亵动作!」
她红著脸指控他,一双眼更是死命的盯著黎杰那双正摆在他裹著男性象征的子弹内裤上的手。
「我做什么?」循著她指控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双手正护著自己的重要部位,黎杰简直是哭笑不得。
「还不承认?」柏嫣蓉有著抓到人家小辫子的得意。
「我干嘛承认?」他回瞪著她。「被你很用力的踢到,很痛耶!我不摸它、安抚它、护著它,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被我踢到?真的是被我踢到的?很痛吗?」她仔细看他表情痛苦、前额冒汗,想必是真的很痛,一股歉意自然在心底涌升,接下来的话也就不经大脑的说出口:「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擦药?」
「啥!你要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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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全起见,也怕克制不了自己,至少在柏嫣蓉提议要看他那儿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擦药的时候,黎杰早忍不住竖白旗了。
有鉴于此,这会儿要谈正事,自然就得转移这种非常阵地喽!
而此刻黎杰的办公室里,柏嫣蓉和他两个人正面对面正襟危坐著。
「喝咖啡?」
「我不暍咖啡。」
「那,要不要来杯酒?」
「我从来不喝酒。」柏嫣蓉用著「你休想拐我」的眼神瞪视他。
「来杯茶好了?」
「我不喜欢那种苦涩味。」
「果汁?」
「太甜,我减肥。」
「牛奶?」
「黎先生,你当我是三岁娃娃呀?」笑死人!居然用这种方式哄她。
「那--」
「别再那了,黎先生,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喝,也什么都喝不下。」打断黎杰的话,柏嫣蓉很快的说。「我现在只想谈关于我的房契的事。」
话完,就是一阵沉默。
柏嫣蓉好害怕,尤其是黎杰静静盯著她看又不说话的样子,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赤身裸体的站在他面前似的;更糟的是,当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这么讨厌黎杰对她的注视的时候,她的心更慌了。
她真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不过是单纯的来要回房契,不料却发生这么多事;不但一颗平静的心一再为他悸动,而且居然还莫名其妙的跟他睡了一夜!唉!
「叫我黎杰。」他已习惯人家称呼他黎先生,但对柏嫣蓉,他竟不喜欢那份生疏。
「好吧!黎杰,你现在是不是该还我房契了?你答应过的。」
柏嫣蓉紧张的再次提醒黎杰他承诺过她的话,天知道他一副快忘记的样子,让她有多紧张、多害怕。
他是答应她要谈这件事,就在她好心的要探视他的小弟弟时,因为这是唯一能转移她注意的一件事。
要不是如此,他们现在也不会在办公室里对坐。
想一口仰尽手中还剩下半杯的威士忌,他的手却意外在半空中被一双小手拦截;一张俏颜也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以一副绝不妥协的口气道:
「喂!你不可以喝酒!」
「你怕?」感受到她握住他的手正微微的发著抖,黎杰好笑的道;「你怕我酒后乱性,会对你……」
「不是!」虽然双手合并,也握不住人家一只手掌,但柏嫣蓉仍死握著不放,而后义正辞严地道:「你不可以喝酒,因为喝了会醉,如果你喝醉了,那我们的正事怎么办?」
「正事?」
「就是还我房契的事。」柏嫣蓉正经八百的再次提醒他。
「我不会醉。」他肯定的回答。
想不起这辈子自己什么时候曾经醉过,就不知道这种千杯不醉,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特别的天赋?
「就怕你会。」她一副不相信他的样子。
黎杰眯起眼睛看著怕嫣蓉,惊叹著为什么固执起来的她,却依然有挑动他心弦的魅力。
「嫣蓉,你父亲所欠款的数目实在是太庞大了。」
终于收回了目光,改投注在亚伯刚送来的欠单上,他信手翻看著。
「我知道。」柏嫣蓉惭愧的忍不住把头低下。
虽然说是为了父亲的关系让她抬不起头,但自己这样平白无故就向人家要回房契,不也一样令人羞愧!
「黎杰,我知道这样向你要回房契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我想过了,我可以多找几份兼差赚钱,分期付款还给你,好不好?」
这是柏嫣蓉现下唯一能想到的偿债方法了。
「兼差?兼什么差?」
瞬间冷凝了俊颜,黎杰倒是无所觉,反而吓了柏嫣蓉好大一跳。
「我知道自己这样还债是慢了些,可是……」柏嫣蓉咽了咽口水,面对黎杰审视的眸光,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再兼两个差,这已经是我体力上最大的极限了。」
「再兼两个差是你体力上最大的极限?」黎杰的语气里,净是轻鄙、不屑,甚至轻哼出声?
亚伯错看了吧!
柏嫣蓉跟其他爱慕虚荣的女孩又有什么两样?后者至少还大方的表态自己赤裸裸的贪婪欲望,虽令人憎厌,但还好防范;可柏嫣蓉呢?太会隐藏自己的欲望,让人不察,反而掉入她率真表象下的陷阱。
像他就是,痛心呐!
瞧黎杰看她的眼神愈来愈奇怪,柏嫣蓉却又解读不出什么,只有心里猛打凸。
「黎杰,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赚钱还债;不过,如果你害怕……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怕我口说无凭,到时候反悔不还你钱,那我们可以另外再订一张借据,且订明还帐的金额,如果期限内我还是不能还清的话……」
对呀!如果期限内她所赚的钱还不够还的话,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种可能性,柏嫣蓉就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
天知道这几年为了维持家计,还有自己读书的学费,甚至偿还父亲死性不改赌博所欠的赌债,她几乎已变卖了所有,且每天晚上的时间都快被家教和打工给排满了。
现在唯一剩下两天下午正好没课的时间,还有一个下午勉强可以翘课的空档,她忍不住屈指盘算著,「我再挪时间看看,能再兼--」
「三千万,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还,我可以不加你的利息。」
盘算的思维倏地被打断,黎杰的话转了好几个弯,都还未全挤进柏嫣蓉的小脑袋里,一张借据已被推到她的面前。
「三千万?」柏嫣蓉瞠大的眼眸不敌置信的瞪视著眼前的白纸黑字,她结巴地道:「你是说……你是说我父亲欠你……欠你三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