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听得好讶异,然后失笑。根本无法想象嘛!光是想象他为了一些小钱和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模样,她就觉得很好笑。「没想到宇东集团的方昊旖曾有这么不堪回首的日子。」
他笑着挑挑眉。「那段日子过得虽然拮据,却是我最怀念的一段日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说:「因为我带去的钱完全没用到,也不见我刷卡购物,爷爷还一度担心的跑到英国来探视我。一到了我的住处,他脸上的惊愕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向琥啜了口热腾腾的咖啡,想起一些小时候的往事。「你原是个很能随遇而安的人。」他这个人好像从小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大户人家少爷的骄矜,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很自在。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和他们全家回乡下阿嬷家玩,阿嬷家的茅厕是挖个大土坑那种古老武的,妈咪原以为他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一定嫌脏的吓得哇哇叫,没想到他却还是一脸怡然,一起去拔野菜也说好玩,顶着烈阳和阿公到小溪去摸蚬仔,晒脱了一层皮还说好有趣。
上山下海的也不见他脸露不悦,反而兴致盎然的觉得什么都有趣,彷佛在这样的环境他能不断的挖掘趣味似的。
方昊旖的环境适应能力很强,可他即使待在再简陋的环境,贵气的气质和轩昂的气度仍可一眼感觉出他绝对属于上流社会。
想一想,他还真是个很特别的人。
由向琥的角度,正好看着方昊旖侧面的四十五角,这个角度的他有一种很特别的贵气,斯文中带着内蕴的风采。可从方才看到他,她就觉得他哪儿不太对。
哪儿不对呢?直到他拿起杯子啜饮了口咖啡她才惊觉,「你右手的石膏拿掉了?!」太离谱了,她天天担心的事,竟然在第一时间没发现。四天前他们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拿掉石膏呢!
「我就在想,怎么方才妳见面时没问?」
四天没见面,见到他太开心了,就没注意这么多。「那个……还疼吗?」一想到他受伤的事,她还是很愧疚。那天要不是她太激动,他也不会骨折受伤。
「早不疼了。」
「噢。」方昊旖身后有一个大书架,书架的第二层摆了几大本相本,从一进门见到,她就对那些相本很有兴趣。她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架子上的那是相簿吧?我可以看吗?」她一步步的走过去。
「没什么好看的。」方昊旖犹豫的想阻止。
向琥扬了扬眉,任性的噘起红唇。「那我就更非看不可了!」她一次把五大本相簿全拿了下来,然后把相本放在地毯上打算好好欣赏。「企业界的大帅哥呢!什么叫没什么好看的?要是拿出去卖一定……」她的话还没说完,一看到里头的照片怔住了。怎么、怎么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一页、又一页……她又拿了另一本翻阅。
并不是每一张照片都是她,可一本当中有五、六成以上全是她的照片。有国小、国中,一直到她大学的照片都有。
「你怎么有这些照片?」打从他家搬走后,他就不可能能拍到她的这些生活照,怎么……
每一张的动作、表情都不是刻意摆出的,可见她是在不自觉得情况被拍的。
方昊旖笑得有些尴尬。「我说过,即使我们不住隔壁,我对妳的一切还是暸若指掌。」
「你跟踪我?」他会是这种……嗯,变态?
「我爷爷生前和一位征信业龙头有不错的交情,那个伯伯很疼我,他曾问我有没有想关心却无法得到消息的人?」真是傻瓜,即使现在回头再看这些照片还是觉
得自己像傻瓜,可他傻得很开心。「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妳的一些照片和消息。不过,我回国的前一年他往生了,妳的消息就没那么清楚了。」之后她的消息就靠自己了。
「嗯。」向琥有些感动。原来方家搬离社区后,他还是很关心她,她还以为……咦,所以他即使搬离了社区,才能正好、碰巧的和她的朋友「有交集」……
她终于想通了。原来他是真的有目的的,要不哪有这么巧?在住得老远,又根本不同校的情况,他的交往对象老是那么刚好的是她的朋友。
之前她还一度怀疑他的话,现在她相信了。若纯粹只是交女友,他实在没必要老找她身边的朋友。凭他的条件,他绝对可以挑更高档的女生。那他……真的是为了她喽?
以前她怎么那么迟钝?没发觉那样的巧合有什么奇怪之处。
方昊旖这个人平常老爱捉弄她,可真正喜欢一个人时又拙于表达,真不知道这样的性子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闷骚;?!
壁炉的火稍稍小了,方昊旖又添了柴薪。向琥则继续翻着手上的相本。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她的心渐渐的激动了起来。
原来,当她以为自己是可怜的单恋着他的时候,她其实也正被他浓浓的情意包覆着,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用他的方式在喜欢着她,他拙于表达,然而他却用最深的情在等待。
爱情的深浅本就难比较,用情的多少也很难说得清楚,暗恋、单恋、相恋……感觉这东西抽象得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清,更何况要去知道另一个人是怎么想,用多少情?放多少真心?
主观的评量和事实总有很大的差距,谁爱谁多,其实很难说,也许觉得自己爱得很辛苦的人,其实正被保护在深情温暖的羽翼下。
她翻着翻着,翻到了最下面的一本,这一本相簿很特别,材质不太常见。
她才要翻开,方昊旖早先一步的把相本拿走。
「别看了!」他很难得的脸红了。「这本……是一些我到英国时的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向琥一把抢了回来。「那我就更非看不可了。」她恶作剧的朝他眨眨眼,然后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他。「喂,不会是那个征信社太尽职,把我日常生活的吃喝拉撒全入了镜吧?」她开玩笑的说。
「是,有妳蹲马桶的照片,还有妳露点的入浴图全都没放过。」他有些无奈的半自嘲。这别墅是爷爷特地买给他的,因为他知道他放假时喜欢往山里跑,而这里,的确也成了他常来的度假之处。
前些日子他的书房重新装潢,因此里头的部分书籍才会往外挪,这些相本是他的珍藏,平常除了他,还有一个老实的佣人一个星期来打扫一次外,没人会到这里来。这里是他放松自己的地方,即使是父母、朋友,他也不会约在这里见面。
约她来这里时,他真的忘了相薄就在客厅架上的事,这才……
向琥原本是逗着他玩,没想到自己脸皮薄,反而脸红了。她低啐了一口,「你在胡说什么?」嘴巴说着,手仍没忘了往下翻--
第一页是她大学毕业的学士照,下头写着一小排像英文又不太像英文的字。这是什么文字?
「法文。」他神情有些古怪的手伸了出来,翻到下一页。
她还没看完,很固执的又翻回去。「我还没看完嘛!」她还不死心的接续着方才的话题。原来这就是法文吶!「上头的文宇是什么意思?」
方昊旖笑得有点尴尬。「那个……」
她没发现他脸上难得的不自在,自顾自的说:「不会是什么肉麻兮兮的话吧?例如什么亲爱的,什么吾爱、挚爱等等的。」她笑着抬起头,讶异见到他难掩的尴尬神情及发红发热的耳根子。「呃,不会吧?这样就被我猜中了?!」
她刚说了什么挑逗的话吗?瞧他脸红成这样。
唔……她方才好像说,亲爱的、吾爱、挚爱?!
反应慢半拍钓向琥盯着自己的照片,忽然想通他在她的照片下签下什么。
她的心跳狂猛得像是随时会跳出胸口,一脸小脸蓦地红了。
她今天是怎么了?本来想逗人玩的,最后老是恶整到自己,这算不算是现世报?低下头,她努力的不去看他脸上的神情,不,根本是没勇气看,在这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氛下,她也只有再把相本继续往下翻。
往下的几页仍是以她的照片为多,到了最后几页还有两则她进广播电台的小小新闻。这么小则的新闻他都找得到,可见他有多么在意她,老实说,她感动得快哭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老是做一些令她想哭的事?
「妳不是说……这本相本是你到英国的相本?为什么里头有百分之八十全是我的照片?」向琥嘟着唇佯装生气,心里头却是感动莫名。
方昊旖把相本拿了过来,低下头轻轻的说:「到英国去的那一年,其实我的心情是寂寞的。在异乡的日子我很忙碌,一忙碌便可以忘了很多事,可一到夜里,寂寞就很难放过我。于是妳的照片就变成了一种寄托。」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在英国无数的夜里,他就是抱着这本相本入眠。
向琥不知道,即使他已长成了人人眼中独立的大男孩,在内心深处仍有不为人知的脆弱,而那脆弱只有她能安抚。
她在他心中是股最强烈的力量。
曾经有个苦恋他多年的女孩在被他拒绝后曾对他的友人说,他给人的感觉似纨桍子弟、吊儿郎当得像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其实他是个很认真的人,工作如此、为人处事如此,感情也是如此。
看似花花公子的他在感情领域中保有他的真,他这种人一但用了情就不会更改,会一生一世的爱其所择,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
只可惜,一开始就拔得先机进驻他感情世界的女孩并不是她,她终究是失了天时。
而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向琥的?
方昊旖打从向琥出娘胎就认识她,也许是他和父亲的关系冷淡,亲生母亲又是碍于佣人的身分不敢公然的宠他,养成他对谁都冷淡的性子。
小时候的他是个脾气冷然、个性别扭的小孩,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唯有对隔壁的妹妹,他就是板不起脸。刚开始他当然也不习惯有个小萝卜头老爱缠着他,但缠着缠着就习惯了。
寄托?她吗?向琥又是感动、又是得意,她嘟起漂亮的红唇,「你在英国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但有同居人。」
「什么?!」这答案太震撼,她的脸色都变了。
看她一脸愤恨交加的样子,方昊旖失笑。逗她真是好玩,怪不得这成为他生命中重要的乐趣。「我不早说过,我在英国和一个穷学生住在一起吗?住在一块儿不叫同居?」
原来是虚惊一场!知道自己又被耍,她狠狠的横了他一眼,很不甘心的说:「就是因为你素行不良,我才无法体会方昊旖式的幽默。你要是那种八风吹不动的正人君子,我也不会把同居两个字想得暧昧,你这花花大少,一开口很难不叫人往桃色方向想。」
「是,我不但是花花大少,而且还专吃妳身边的窝边草。」
「现在不吃了,改吃高档货。」她的话和语气真是酸,陈年老醋都没她道地。
她口中的高档货,方昊旖很有默契知道是指谁,可依旧装傻的不置一语。
等不到他接续她挑衅的话语,她失望的叹了口气。
对于尹雪冬,她有着快窒息一般的不安。他对她的事绝口不提,她只能去猜,也许是尹雪冬的条件太好,连她都觉得比起自己,尹雪冬比她站在他身边更登对,因此猜的方向就绝对无法乐观。
他只说过,关于尹雪冬的事她别问,时候到了,很多事她就会明白。
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安,方昊旖由身后抱住她,将她纳入怀中。彼此的体温烙烫着,那是一种暖暖的情意,在无声息中静静的、缓缓的传递着。
「你的条件太好,一直到现在,对于被你喜欢的事,我还是没有踏实感。总觉得像场好梦,哪天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他轻柔的吻上她的脸。「这不会是梦,即使是梦,我陪妳一块儿作。」
向琥回过头看他。「真的?」
他没有回答她,吻上她的唇,细细的、密密的,承诺着。
温暖的屋里交融着令人心跳加速的昧情……
两人浓情依偎之际,落地窗前的一片如同柳絮扬飞的景观蓦地吸引了向琥的注意,她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幸福到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再往落地窗外看--
「老天!」她迅速的站起来,奔到落地窗前。「下……下雪了?!」不可置信的大声嚷嚷,双手都贴到玻璃上了。「是真的下雪了!」在台湾冬季要看到雪可不比一些高纬度的国家那般容易。
且即使冬季有下雪,她通常也仅在电视机前看着别人上山赏雪干过瘾。没办法,她这人很懒,也不喜欢人挤人,因此要她塞个几小时的车上山赏雪是不可能的事。正因为这样,此时看到窗外下着雪她才会这么兴奋。
百闻不如一见嘛!
她忽然迟钝的又想起,对厚!几天前才听同事们说,又有一波超级寒流要来,市区气温可下探至五、六度,且这一波寒流水气够,高山可望降瑞雪,他们迫不及待的想上山赏雪。
她看得既讶异又兴奋,二话不说的就要往屋外冲,但行动到一半就给环进一具温暖胸膛。
方昊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娇宠又无奈的说:「外头冷,加件外套再出去。一接着顺手拿来外套搭在她身上。
等不及把外套穿好,她就往外冲,在雪地里又叫又笑,活脱脱像个小孩子……
眼神柔得如同春水,嘴角微扬,他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的孩子气。
他的小琥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喜欢笑、喜欢哭,有些蛮、有些倔,还有一些傻呼呼。
他喜欢这样在别人眼中既平凡又不具大家闺秀气质的女孩,气质可以培养,品味可用金钱雕琢,真性情却是与生俱来,雕琢不成也培养不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只是,他的小琥即使是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可能可以接受他是喜欢她的,可却没有自信他是爱她的,否则她方才不会认为眼前的幸福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