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昀听了,心弦一动,更对她另眼相看。
“带他们一起走。”如果这样她才肯离开的话。“假如我的手下找不到刺客,便会扩大搜捕行动,到时候他们两个都待不下来。”
“你们不会将屋子给拆了吧?”穆安翎一听,怕周夫子留下的小屋不保。因为他似乎是说书人口中的江湖故事里,那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固执侠客。
“我可不保证。”不是他的手下会动手拆屋子,而是这种简陋失修的黄泥屋恐怕一推就会倒塌。
“那他们怎么办?”她慌张地望着他。“你不要叫人来这边好不好?他们不能露宿街头!”
“我让他们住到济良善堂去,不就成了?”她老是提到这对孩子,难道连她自己的安危都不理吗?若不是看这男孩差不多十岁,她却不出二十,他真怀疑这对兄妹是她生的。
“你是说真的?”穆安翎惊喜得忘了男女之别,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你真的肯救济跟你毫不相干的人?”
“你怀疑的话,就作罢。”
“不,我相信,你别反悔!”她兴奋地走向一头雾水的周晨和周慕。“公子说要帮你们,你们快去谢谢公子吧!”
刹那间,他在她心里的评价提升了不少。就算他总是对她冷冷的,她也不讨厌他,因为他是个好人!
看着她高兴的模样,赫连昀嘴角自然勾起微笑,内心窜过一抹暖流,想到让他尝到生命中第一次助人滋味的人——云来客栈的穆小姑娘。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等一下他问问小安吧,她或许会知道。
穆安翎回头,瞧见他正定定望着她。那盛满暖意的眸子给她一种特殊又奇妙的感觉,慢慢融进她心里,一瞬间捕攫了她。
忽然一个暗器向门口的赫连昀射来,他回过神,脚轻轻一蹬,人已跃出围墙。
“你果然还未走远!”他想追去,但他听到穆安翎和孩子的大叫声后,马上折返屋内,发现穆安翎已被人以刀架在脖子上。
赫连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眯着眼静静看着,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黑衣人引起他多大的怒火。
穆安翎一看赫连昀回来了,不由得安下心,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救出她。
“带你妹妹出去。”他吩咐周晨道。幸好只来一人,否则他还要分神留意这两兄妹。
“不准走,谁都不准走!”黑衣人大喊。
“放下刀。”赫连昀目不转睛,冷冽的语气更胜夜里的寒风。“我们之间的瓜葛与她无关,放她走。”
“放她?行,先停止搜捕,否则这娘儿就会死!”黑衣人警告着,作势把刀收紧了些,结果穆安翎白皙的脖子马上沁出红色的液体。
“现在放了她,我让你活着离开,否则你可以先到黄泉等你的同伴。”他瞬间满身杀气,只因看见她流血。
“无论如何你都不放过她?”黑衣人目光中紊乱之色一闪而过。
“我四弟没要我放过女刺客。”赫连昀的声音隐含着怒气。“若你再伤害她,就换我不放过你!”
“我早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但既然你不肯放过我师妹,我就抓个人陪葬!”黑衣人举起刀,往穆安翎的脖子割去。
“啊——”她害怕地闭上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间,赫连昀欺身上前,重重劈向黑衣人的右肩,动作一气呵成。
她感觉她身后的人飞弹离开她,接着听见一阵剑击声和凄厉的叫声,然后有人挡在她身前,并将她腾空抱起。
“啊!”来不及多想,她就大喊出声,以为自己又被胁持。
“是我,”赫连昀沉声道:“已经没事了。”
他……他救了她?穆安翎想回头看,但他宽阔的肩膀遮住她的视线。
“没什么好看的,别好奇心太重。”让她看到血肉模糊的惨样,不吓晕才怪。
“我以为自己会死……”感受着他的体温,她忍不住哭了,小手捂住颈上的伤口。
“胡说,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刚才见到黑衣人拿刀抵住她的脖子,甚至使她流血时,他胸口没由来地郁闷,直到她安然无事回到自己怀中,他才能释然。这究竟是什么的感觉?
她抬头,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如果正常情形下她可能会劈头就骂,骂他怎能这样抱住她;可是现在……埋在他的怀里,听见他这句话,她突然有种安心感,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世上再也没有事能伤害她。
“翎姐姐!翎姐姐!”周慕一见他们出来,便跑上前要穆安翎抱,可是她也被抱着,动弹不得。
“翎姐姐,你没事吧?幸好叔叔在,否则你就危险了!”周晨眼中充满对赫连昀的崇拜。
“为什么他们叫你翎姐姐?你不是叫小安吗?”赫连昀觉得不对劲,低头问。
“这个嘛……”她心虚地支吾着。
“爷!”这时候秦一平带着大批手下赶回来,见到小屋内的凌乱和尸体,吓得马上差人处理。“恕一平来迟,爷没事吧?”
“马上备车回云来客栈,还有叫大夫到那儿。”赫连昀交代后,便继续追问怀中安静的人儿。“为何不回话,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小安该不会是假名吧?”
“不是假名,那是我的小名!”她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叫穆安翎。”
他诧异地瞄着她。“你姓穆?难道穆掌柜是你的……”
“他是我爹。”希望爹不要怪她暴露了身分。
他沉默了片刻,再问:“你可有姊妹?”
“没有,爹只有我一个女儿。”
他惊讶地瞪视着满脸疑惑的她。怎么会这样,她居然就是那个小女孩,那个他一直藏在心里怜惜的小姑娘?
第四章
空气中有种淡淡的香气,穆安翎蓦然张开眼,看了看四周,才记起自己已回到云来客栈。
她下了床,看到桌上多了个薰香小炉,明白那是让她入眠的薰香,难怪她一回来就想睡。
今天真是纷乱的一天啊!遇上他、受刺客所伤、被他知道她的性别,还有被他抱在怀中……这一切都使她脑子里乱乱的,心里却甜甜的。
正想着事情,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她从门上的影子隐约知道是他,热血没由来的直冲脑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鞋、上床,头蒙进被子里,一气呵成。
等了一会儿,她听不见声音,便伸出头张望,赫然发现他站在床边,视线射向她的脸。
赫连昀眉头越皱越紧,甚至探过身来,审视她脖子上包好的伤口。
穆安翎的心拧了起来,心跳快听得见声音,可她半点儿也不想被他看出她的紧张,只好道:“你还在啊?”
他看了她一眼,她衣领稍宽,松开的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视线移向别的地方。
他低沉好听的嗓音没事般问:“有没有不舒服?”他见过无数美人,为何独独对这个女子产生如此强烈的悸动?
她怔了一下,连忙起身坐直,摸向脖子上的纱布,老实地答:“没事儿,只是转动时有点痛。”
“所以我才放薰香,免得你扯到伤口。”他淡如轻风地说明,暗示她乖一点。
“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她听在耳里,不禁露齿一笑。“还有,谢谢你救了我。”他的关切令她心头一震,对他产生更多好感。
他是一个口舌不甜、漠然的严肃男子,但她渐渐适应了他的说话方式。他不会对她说“这样呀,你忍忍”或者“你吓坏我了,我很担心你”之类的温柔话,但她就是知道他关心她。
他没回话,样子仍是淡淡的,可嘴角带着笑意。
她无意识的盯着他看,心里乱乱的,脑中虽在胡思乱想,可他淡淡的笑容还是吸引着她,也许是因为少见吧,就好像昙花一现一样,所以她特别爱看。
“对了,我爹呢?”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爹没有出现。
赫连昀坐在桌边看着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又得罪他了吗?唉,她实在不明白他,也只能猜他是否有话对她说。
“你爹不在客栈。”赫连昀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是吗?难怪到现在都不见他进来看我。”她松了一口气,显然怕她爹生气,或者对她唠叨一番。
“他今晚才会回来,明天他便要启程到福州,物色新客栈的地点。”
“到福州?为何那么突然?之前我没听他提起啊!”穆安翎愕然。“你又怎会知道?”
是他派穆掌柜去的,他当然知道。“我是四龙堡大当家派来的,暂时看管云来客栈的人。”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是四龙堡的大当家,怕她改变对他的态度。藉这段时间,他想亲自看看这“代掌柜”打理客栈的能耐,也想多了解已长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大当家派来的?”穆安翎一听,兴奋得跳起来,连不能扯动伤口的事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么你认识大当家吗?他是否如大家所说很威武、很厉害?”
“你给我坐好!”赫连昀没料到她有这种反应,马上拉她坐回床上。“该让大夫放多一点薰香,让你睡到天亮。”
“别扯开话题,快告诉我嘛!”她彻底忽视他不怒而威的语调,追问道。
“是认识没错。”因为他就是本尊。看她这兴奋的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你认识大当家?难怪你跟他一样好、一样厉害、一样威风凛凛!”她慧黠的眼睛张得好大。
对她来说,大当家就像天上的太阳,她望尘莫及、崇拜景仰,却好想一窥其神秘的真面目。
“你又没见过大当家,怎知道他跟我一样?”虽然她对他的评价不错,心里有点得意,但她却拿“大当家”跟他比,害他不知该有何想法。那年她遇见他时才小豆丁儿一个,对他应该没印象才对啊!
“江南的百姓谁不知道他的好?特别是我们父女如果没有他,恐怕早就沦落街头了!”接着穆安翎不停地对他说“大当家”当年怎样帮助他们,这些年又是如何在幕后管理客栈的生意。
谈话中,赫连昀发现穆安翎对“四龙堡大当家”有着莫名的崇拜。看她的神情透着仰慕,他悄悄紧握双拳,讨厌起她的表情。
“你很想见他?”他撇了撇嘴,一改之前的温柔。
“当然,我想当面谢谢他,也想跟他学商。”她用力点头,逼自己正视那对深邃的黑眸。
“既然你这么希望能见大当家一面,甚至跟他学商,那就必须先做好本分。一个连自个儿身子都不顾的人,还谈学商?只怕大当家不会将你放在眼内。”
“我又不是故意受伤的,还不是因为你四弟!”她有些生气地瞪着他。“你妒忌大当家,对不对?”
“是吗?”他冷笑。
大当家不就是他赫连昀吗?只是她不停在他面前称赞“四龙堡大当家”有多伟大,对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这么崇拜,而对站在她面前的人却视若无睹,这感觉让他有点不是味儿。难道“四龙堡大当家”的头衔真的这么重要?
赫连昀坐起身来,穆安翎以为他要走,也忙要站起来。
她又说错话了吗,怎么他看来不太高兴?其实他来看她,她很高兴,可为何说着说着,就变了个气氛?
蓦地他拉她入怀,她下意识想挣脱,却被他扣得紧紧的,有些呼吸困难。
“喂,你在做什么,放开我!”她嚷着。
“这样我就跟大当家不一样了吧?”终于能抹去她仰慕的神情,他心情舒畅了不少。“我告诉你,我讨厌别人说我像谁,特别是大当家。”
穆安翎愣住了。他在说什么?
话说完,他再也无心逗留,便起身走出去。
她没有动作,眼睁睁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去。她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却有种明确的感觉: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为严酷冷峻、却暗藏温柔的他而小鹿乱撞。
她,也好似抗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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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掌柜回来后,听见女儿受伤,又刚巧是被四龙堡的人所救后,便急急去探望女儿。
穆安翎正在吃晚饭,见到父亲回来,便笑着叫:“爹,你回来啦!”
“小安,这是怎么回事?”穆掌柜担心地问。“你又惹事了吗?怎么我一不在客栈就有事发生?”
“这回真的不关我事,那只是无妄之灾,不碍事的!”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穆掌柜说了一遍。
穆掌柜忽然开口说:“我看还是替你找个夫婿,照管你和客栈才行。你今年都快二十了,早就该谈婚论嫁,别人到了你这年纪,都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了!”
正在埋头苦吃的穆安翎猛地抬起头,呆望着亲爹。
“为了我这个老头子,你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我心里一直都不好过。不过你放心,我已叫媒婆物色一些合适的人选,等我从福州回来就赶紧办办亲事,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爹,我不要这样!就算要嫁,为什么这么急?反正我都这年岁了,早嫁晚嫁有差别吗?”清丽秀气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
“姑娘家就是要有个夫君才行,更何况我不在的话,便只剩你在客栈,多不方便,又容易生事端。”今天的事就是例子,假如不是碰巧四龙堡的人出手相助,她的小命早丢了!
“哎呀,爹,你就别担心,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啦!”她慌了手脚。“反正我不想随随便便就嫁掉!”
“那好,你跟我说你有什么条件,我跟媒婆说一声,这样不算随便吧?”
穆安翎心里突然浮现某人的脸孔,焦急地脱口而出:“要像大当家的男人,才能当我夫君!”
穆掌柜一听,先大笑了一会儿,再好言好语地劝说:“别胡闹了,大当家这种人岂是随便能找到,就算有,我们也配不上人家,你就别为难爹了。小安,其他事可以依你,但婚姻大事你就别再使性子了。”
此时的她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说什么才好。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想嫁一个她连脸都没见过也没感情的男人!她为自己的无能而生气焦急,但也明白无论她怎么说,爹都不会改变心意。
待穆掌柜走后,穆安翎皱着眉,在房子里踱来踱去。谁来帮她,她应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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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掌柜,今天辛苦你了,吃晚饭了没?”厨房的仆妇看见穆安翎迎面而来,便问候道。
“我等一下就去,你们先去休息吧。”旁人哪知道她一肚子的心事,而她半点也说不出口,所以只笑了笑,便走出大堂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