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也跟他们表明过我的个性就是如此,不接受也可以,我不会生气的。」李奥继续刚刚的话题,忽而直视雷擎安,「你很讨厌我?」
「干嘛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讨厌碍眼的人,自然也不会当个碍眼的人;你若是讨厌我,我会马上就走,放心,绝不给你添麻烦。」李奥说得轻松。
「我不讨厌你。」他向来是个好恶分明的人,绝不会主动接近他讨厌的人。
李奥笑了笑,「那吃饭吧!」
「相反地,我还挺喜欢你——这个『弟弟』的。」他认为以此作为喜欢他的理由很正当。
「你几岁?」李奥切了一小块牛肉送入嘴里。
「二十九了。」
「没兄弟姊妹?」
「有,就差一个弟弟。不喜欢我当你的哥哥?」
「随便。」有没有哥哥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
「愿不愿意多告诉我一些你家里的事?」
李奥瞟了他一眼,不语。
见他不愿说,雷擎安只好自己打开话匣子。「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混血儿,我的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美国人。我本来在纽约待的好好的,若不是我那个固执得要死的父亲硬逼我结婚的话,我想我现在还在纽约逍遥,也不会……」
也不会认识你了。
「也不会什么?」李奥随口一问。
雷擎安摇摇头,「没有什么。」
「你二十九了,是该结婚了,要是我有个对象,也会想结婚的。」李奥煞有其事地说。
「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想『婚』人士。」雷擎安调侃道。
「昏与婚同音不同义,你的ㄏメㄣ是哪个啊?」
李奥当然知道时下的人都认为婚姻是恋爱的坟墓,他倒是不以为然。他本身就向往婚姻的感觉,他是想结婚了,却没有对象,唯一的一个又让他老爸拐走,所以暂时他是不能结婚了。
「当然是结婚的婚,我以为你会排斥的。」他淡淡地说。
李奥吃掉最后一口牛肉,用纸巾拭了拭嘴道:「有什么好排斥的,有人晚上一起睡总胜过一个人好,再说,我的纲琴天分还希望有人能传承下去。」
雷擎安心中有股淡淡的闷气,「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不是少见,是物以类聚。你不爱婚,你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想婚啰!」李奥心情很好,表情十分开心,用着自己才明白的双关语。
「我没有不想结婚,只是还我不到好女人。」
李奥起身去翻冰箱,「好女人多的是,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而已……有布丁耶!
可不可以吃啊?」
「你真像个孩子。」
李奥拿了几个出来,「这可是从你的冰箱翻出来的。要不要?」
「不用,你吃吧!」
雷擎安又卷起衣袖,开始收拾餐桌。「你去客厅吃吧!有VCD,看你要不要看。」
「嗯,你忙,我会自己招呼自己的。」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雷擎安苦笑,「是,我去忙了,你好好招呼自己。」
刚刚用餐时,他发觉自己有些怪异,说起话来也不似平常的自己,总觉得在李奥面前会有手足无措的尴尬。
这样的感觉说来是挺奇怪的,因为自高中之后,他的应对进退就再也没出过岔子,怎会在一个仅二十出头的小鬼面前乱了分寸呢?他着实感到不解。
深呼吸后,雷擎安觉得应该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真是的,李奥是个男孩于啊!」他笑道。
是啊,他再怎么荒唐,也不会对一个男人有好感的,他喜欢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呢!
***
在客厅的李奥吃完布丁后,慢慢走到纲琴前,打开琴盖弹了起来。
此刻的他心情极好,自然手指弹出来的旋律就是月光奏鸣曲。
低沉、略带凄凉的琴音却被他拿来当作心情愉快时的伴侣。
萧邦知道时默默无语;晓茹也清楚,却骂他是怪胎。
怪胎又如何?反正这世上也不缺正常人,多一个怪胎又何妨;但他清楚自己是天才,而天才总是寂寞的。
「李。」雷击安以自己的方式喊他。
琴声停止,李奥站了起来,「你怎么一身湿?」
「不小心的。我先去洗澡,你坐一下。」
李奥笑了笑,「这是你家,你用不着跟我报备的。」
「应该的,你是客人,我是该跟你说一声。」不知怎地,他就是想跟他说。
李奥重新坐回椅子上,「随你。快点去洗吧,免得感冒了。」
听到他的关心,雷擎安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在纽约,严肃的父亲不会这么对他说,眼底只看得见父亲的母亲也不会,自家兄弟更不会说;李奥对他的关心,让他很高兴。
就在雷擎安走进浴室后不久,客厅的电话响了,李奥很自然地走过去接起。
「喂!」
「布莱恩在不在?」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奥只觉得这女人的声音很熟,很像是他认识的人,「他在洗澡,请问哪里找他?」好歹他也是出身上流社会,电话礼貌他不会不懂的。
「你只要告诉他我是他同学,我姓黄,他就知道了。」交代完毕,女人潇洒地挂断电话。
李奥也挂上电话,这时,雷擎安从浴室走了出来。
「布莱恩!」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李奥颇为得意。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雷击安仅围了条浴巾在腰上,头发也还是湿的,他站在浴室前望着李奥,以眼神询问他如何得知。
「刚刚有个女人打来,她说她是你同学,姓的黄。是不是黄莲晴?」
「妳怎么认识她?」他讶异李奥委会认识他的朋友。
「她曾经是我导师。」不过他们还有另一层关系,他不想说。
「这世界还挺小的。」
「是挺小的。我该回去了。」
「才九点而已。」他有些失望。
李奥摇头,「我明早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呢!」
「跟谁?」雷击安立即脱口问出。
李奥略皱眉,「那不是你该管的,布莱恩先生。」今天算是有收获了。
「雷擎安——那是我的中文名字。」他不要李奥喊他的方式和外人一样。
李奥没有任何表情,他顺手合上琴盖,「我喊你雷好了。」
「你真的要走了?」他舍不得。
「干嘛像个女人似的,晓茹都没你啰唆!」
李奥的话犹如当头棒喝,狠狠敲醒了雷擎安。是啊!他又不是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在意李奥的去留?
「开车小心。」
「放心。改天见。」
直到从阳台看着李奥的车子驶离后,雷擎安才收回目光。
他纠结着眉心,总觉得自己在心境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而最该死的是,他竟不讨厌这些变化!
没多久,门铃响了。
雷擎安怔了怔,走到门前开门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他刚刚不是离开了吗?
「你怎么……」不可否认,他的确想再见到他,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面。
「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后来才想到我根本没有你家的电话。我是想跟你说,你明天有没有空,要不要到我家?」李奥气喘叮叮地说,他的车还停在楼下,管理员嘱咐他要快点下去。
「好啊。」雷擎安想也没想就回答。
「你的电话?」李奥拿出一枝原子笔问他的电话,准备抄写在自己的掌心上。
雷擎安接过原子笔,握住他的手,迅速写下两组号码,「这是协会和家里的。也把你家里的电话留给我吧!」
李奥微微一愣。大多数的人都会要他的手机号码。「手机比较容易找到我。」
雷擎安摇头。他就是不要他的手机号码,而执意要他家里的电话,因为以季奥的性格,他犹他绝不会随便把家里的电话给人的。
李奥想了想,也迅速写下自己家里的电话。「那明天见了。」
「嗯。李,小心开车。」
李奥挥挥手,「你刚刚说过一遍了。」他笑着走入电梯。
这会儿,雷擎安总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第四章
隔天早上十点整,雷擎安的出租车刚好停在李奥家的别墅前。
他整整西装,按了按电铃。
两分钟后,来应门的是王嫂。她开了门,一见到是雷擎安,有些讶异。
「早,王嫂。是妳家小少爷约我来的。」雷擎安解释。
王嫂点点头,「早,雷先生,你来早了。」
「我晓得他还在睡,没关系,我等他。」雷擎安笑得好不温柔,明了李奥似乎是嗜睡成习惯。
「不是的。」王嫂依旧踩着她慢条斯理的步伐,领着雷擎安往屋子里走,「因为少爷早上有客人,所以我想少爷应该是与雷先生约下午才对。」
雷擎安对李奥的客人很有兴趣,但他晓得如果自己开门见山地问绝对得、到答案,于是他拐个弯说:「我想他应该不会和他周旋太久,否则就不会约我了。」
王嫂果真以为雷擎安也认识李奥的客人,便回道:「也许吧,少爷的确不怎么喜欢原少爷。」
王嫂也称呼对方是少爷,雷击安大胆地猜测这两家人应该是世交。
「可是他还是得见他,不是吗?」至少,现在他知道对方是个男的了。
王嫂点点头,「雷先生,你用过早点了吗?」
「嗯,吃过了。」
「我得去准备午餐了,雷先生要不要去起居室休息?」
「不了,我去叫你家少爷起床。」
「多谢雷先生。」以前叫少爷起床上课这事向来就是她的困扰,放假时范玲雅小姐就会来帮她的忙,好不容易涯到毕业,她就采放任制,任少爷睡到自然醒。
「不客气。」
两人结束寒暄,雷擎安走向二樱李奥的卧房。
***
一走进李奥的卧室,雷擎安的注意力全放在床上的手奥身上。
他走到落地窗旁,轻轻地揭开窗帘,见光死的李奥连忙翻过身。
「起床了,李。」他的上半身几乎快覆上李奥的身体,幸好有他的手臂撑着,否则凭他身颀肩阔早就压死他了。
李奥睡眼惺松看不清喊他起床的人是谁,还以为是范玲雅,于是他的手臂揽上他的颈子,拉下他,给他一个浅吻。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花了三秒钟,雷擎安却完完全全地愣住了,直到李奥开口后,他才知道这小少爷又睡昏了。
「玲雅,再让我多睡一会儿,我三点才睡的。」
雷擎安低首在他耳畔低语:「你的原少爷就快来了,你真不起床吗?」
一听到原少爷这三个字,李奥连忙睁眼、起身,「该死!几点了?」
「十点十五分了,小少爷,要起床了吗?」
循着声音,李奥偏过头,「你怎么来了?」他明明梦见是玲雅的。
明知他有昏睡的坏习惯,雷击安还是小小受伤了一下,「你昨晚邀我的。」
李奥恍然大悟,「我忘了跟你约时间对不对?」
雷擎安点头。原来他没忘。
「我去盥洗了,你帮我拿几件衣服,然后下楼等我。」
雷擎安照做地帮他拿了一套衣物后,便下楼等候。
等到李奥换好衣服下楼,已是十点半了。
「少爷,需要用早点吗?」
「不用了,王嫂,给我一杯奶茶就好。」李奥整整上衣,懒懒地说。
坐在客厅看杂志的电擎安突然拋来一句话:「谁是原少爷啊?」
李奥走到他身边坐下,手上多了三角中和绷带,「他视我为敌人,老爱找我比较。帮我包扎一下。」
雷击安狐疑道:「你又没受伤。」
「帮不帮?」李奥也不啰唆。
雷擎安只得接过绷带先帮李奥包了几层,然后再用三角巾帮他固定,不出几分钟,李奥就像个手臂受伤的人。
「谢了!」
「少爷,原少爷来了。」
李奥视线一移,盯着墙上的钟说:「一分不差,他永远都是那么准时、那么制式化,也那么无趣。」
「王嫂,请他进来。」
「需不需要我回避?」他希望他说不。
「不用,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雷擎安含笑,喝着咖啡。
不一会儿,王嫂便领着原易廷进来。
「李奥。」原易廷的声音听来有些青涩。
「坐,易廷。我听萧邦说演奏会很成功,先恭喜你了。」
他与原易廷是同一类人,都是寂寞的天才。
他厌恶寂寞,但宁愿让自己一个人;他认为一个人并不孤单,不想一个人时才会孤单,所以他总是一个人。而易廷也怕寂寞,不过却是积极地找对手,找可以让他视为敌人的对手来填补他的寂寞。
然后,他找上了自己。
「谢谢。」原易廷客气地说:「原本他们是打算邀你的,不过,你为何不出席呢?」
李奥指着自己的手臂,「我想这应该很明显吧!我的手臂受伤了,暂时不能演奏,也不能参加各种比赛。」
「你又来了!」原易廷瞪着李奥说:「你老是逃避我们之间的对决,为什么?你认为我比不上你,不值得跟你比较?」
「易廷,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每次都恰巧碰上事情罢了。」李奥轻描淡写地解释。
「你我都清楚那不是巧合。」原易廷严肃地表示。
李奥扯开一抹极淡的笑容,「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不能说什么。」
「我认为你是个好对手。」原易廷衷心地称赞李奥的琴艺。
一直以来,李奥都以各种理由逃避彼此间的竞争,他当然清楚,但碍于他的理由永远十足充分,他只得作罢。
李奥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作以响应。别人要怎么拿他作比较,他都不会去管,但若是真要找他较量,他只会觉得是麻烦一件,懒得去理。
「你不该逃避的!」原易廷义正辞严的指责李奥的怕事。
李奥撇撇嘴。昨晚弹琴弹到三点,今天又那么早起来,他的头快痛死了,若不尽早处理完这个棘手人物,他怕自己会失控得想杀人。
正当他想赶走原易延时,雷擎安开口了。
「无论如何,这些话还是请你等他复元后再说吧!」他的话一针见血。
没错,若是李奥的手臂没复元,那无论再怎么说都是白搭。
李奥很配合地扬扬手臂,「你今天再怎么说都没用,一切等我好了再说。」
原易廷平静地看着两人,稍后,他起身,「好吧,我下次再来。」
等到原易廷一离开,李奥立刻拆下绷带,「刚才谢了。」要换作是他,早就开骂了,哪还有耐心跟他讲理。
原易廷什么都好,就是人固执了;而他是什么都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愿强人所难。
「怕跟他比较?」
李奥冷笑,「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吗?」
「那为什么?」雷擎安又问。晓得自己问太多,但依旧想问清楚,有关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李奥不答,起身走入纲琴室,雷擎安跟了上去,顺手关门。
「怕输他?」雷擎安故意激他。
「你晓不晓得,就因为你这句话,可能会葬送一个天才的前途。」
他终于回答了。雷擎安又问:「谁的?」
李奥笑得狂妄又得意,「当然是他。」
「那么肯定?」李奥的自大没令他反感,反倒还认为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