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秦飞轩话中刻意划清的界线,齐昊依然不改其柔情。
「这幺说来,咱俩的交情匪浅啰,轩。」像是特意想指出自己和秦飞轩友人们的不同,齐昊仅唤他单名。在这种小地方才能显示出他真实年纪的纯真,而非远超出年龄的老成。
他唤他的声音教秦飞轩浑身一颤,哆嗦从脚底延伸至背脊,双膝不由得无力地轻颤。
「不要这样叫我,很恶心!」
口中虽说恶心,但脸上却是禁不住的娇羞,原本赛雪的双颊绯红似火,若再来几句温言软语,或许真会着了火也说不定。
「轩……」
似魔咒般的呼唤,令秦飞轩傻傻地盯着轻吐他名字的唇瓣,全然忘了身体康复的自己已有能力可以抗拒,被搂进臂膀中亦不自知。
两人的距离只余薄纸,眼看着刚毅的双唇又要再度覆上思念已久的朱唇……
「飞轩,你在吗?」
幻咒突地解除,秦飞轩倏地推开近在咫尺问的身躯,一时间无法回复的窘红只能垂首掩饰。
「飞轩……咦?你怎幺会在这儿?」邬魃对这不速之客相当不欢迎,这小鬼不管来去都突兀得教人不悦。
心情颇佳的齐昊笑而不语,为着他,他可以对他身旁的友人睁只眼、闭只眼,漠视他们对他的卤莽无礼。
由方才两人间浓浓的情愫可得知,他并非自作多情,两情相悦之时已指日可待。
「邬魃,有事吗?」两人间蓄势待发、剑拔弩张的气焰,令秦飞轩暗暗叹了口气。
「他怎幺会在你房里?」
「他是我们商队的成员之一,理所当然,归队时应来向我报备。」
虽言之有理,但邬魃就是觉得有异。为何飞轩说话时不抬头看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罢了,还是别让他们俩独处为佳。
「飞轩,大伙儿说还有些东西还未办齐,想邀你一起去,走吧。」
「也好,那咱们走吧。」至少找个好借口离开那个好不容易回来、却又教他忐忑不安的人。
「也好。我也一起去,难得来西域一趟,怎可不好好地走上一圈!」
「小鬼,我又没邀你。」邬魃就是不想看到这小子,想不到他脸皮这幺厚,硬是要跟。
「你邀的不是我,而我要跟的也不是你。」
在秦飞轩的身旁,齐昊脸上的人味增添许多,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貌,教邬魃怎幺也看不习惯。
这小子转住了吗?真怪。
一向秉持人怎幺待我,我便怎幺待人,且回以倍数的邬魃,对不找他麻烦的人,他也找不着理由挑衅,于是满腹的怨气遂无处发泄。
***
多幺奇妙的景象,在这本应了无人烟的地方,突地聚集许许多多的人们,就为了这一年一度的大会,为了采买下一个年度所需要的物品,遂不惜千里迢道地远道而来。
和阗玉!
秦飞轩满心欢喜地寻找良玉。
中原人士对玉长久以来皆有极大的偏好,它被赋予宗教、政治、生活等多方面的意义,而上好的玉更是价值连城。对商人而言,尤其是在客户眼中鉴赏力倍受肯定的秦飞轩,它更是不得不采买的上选之物,更何况他本身对玉也相当喜爱。
入境随俗的秦飞轩一行人也穿起当地人的服饰,轻松又简便,比长衫更显凉快、舒适。
在人群中,不可能一大批人同行的他们,在被人潮冲散前已先约好集合地点,况且分开行动,对抢得好货品大大有利。
分散的他们,各自去寻觅好货,想不到人群竟比预期中的多。
好多人哟!正好可以将背后那道噬人的目光甩脱。
正当秦飞轩得意地以为将齐昊甩在茫茫人海里,准备悠哉地去办货时,不料想往一挤的他却反被人潮挤得往后退。这时的他,就算有再俊的轻功,也无用武之地。
「呀!」
秦飞轩脚被踩了下,肩又被狠狠地撞了下,便不知道被什幺东西勾住黑亮的发丝,对方还用力一扯,疼得他眼角的泪都快滴落。
「等等!」有个人轻拍了前方陌生人的肩膀使他停下,再动手解开勾住秦飞轩长发的东西。
「谢谢。」秦飞轩再不愿意也得向解救他头皮的齐昊道谢,感谢他的假好心。黄鼠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眼!
「不必客气。」
齐昊笑得一脸无害,而这才更教人担心,他不知又想搞什幺鬼?
找着卖玉的摊贩,秦飞轩欣悦地将齐昊丢至脑后,专心地挑起玉来。
「少年郎,你手臂上的臂瑗很眼熟耶!」
贾玉的白发苍颜的老翁,使劲瞅着秦飞轩的手臂,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少年郎,我可以将它拿下来瞧瞧吗?」
「老伯,这拿不下来的,我试过好多遍了……咦?」
「这不是就取下了嘛?只要抓对锁扣的窍门,很简单的。」老伯的神情在看了眼臂瑗后显得相当惋惜。
「怎幺了?」好象这是他的玉般的不舍?秦飞轩相当纳闷。
「你是不是让这玉沾血了?」
想起那天早晨拼命地净身,努力地擦拭身上每一处,也包括染到血迹的臂瑗时的情景,秦飞轩的神情显得相当不自在。
「老伯,你怎幺会知道?」
「这玩意儿本该是一对,名唤鸳鸯血玉,原是让不得不分离的有情人佩带,相约一个月至少会面一次,只要一戴上便无法再取下,除非沾了血,玷污它原有的血性,使它无法再聚月华,也就失去了效用。」
老伯对着血玉看了又看,「可惜呀可惜,瞧瞧它原本的光华全都散去,如今只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良玉,真是令人心疼。我去年才忍痛割爱而已,怎地今年竟……」
这是齐昊向老伯真的?不对,齐昊说他从未来过西域,那这玉怎会落到他手里?
一个月相聚一次?
为什幺?齐昊的目的为何,只是为了好玩吗?他为什幺这幺爱恶整他?他才不想每个月至少见他一次呢!回去后,他再也不要见他!
秦飞轩恶狠狠地怒瞪身旁故件无辜状的齐昊。这恶人!
「见着我心爱的鸳鸯血玉落得如此下场,我已无心再做生意,今天收摊了。」
说着说着,老伯竟当真动手收拾起东西,在这穹苍未见暗色的大白天,摆摊不久的当儿。
「老伯,别这样,我还要向你买玉呢!」
千呼万唤也唤不回这位奇特的老先生做生意的心情,他以比实际年龄矫健的身手,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健步离去。
秦飞轩对着齐昊又是一瞪。想不到连采买货物也会被他妨碍!
他扭身转开,不再搭理紧跟在后的人。
***
逛了许久,手上的东西自然也是多了不少,一袋又一袋的,都快将人给淹没。
他本认为应该没啥东西好买、好交换的,想不到今天又多了好几个不同的摊位,多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包袱装载不下的,只好由双手负担。
「我帮你拿。」
啊!他险些像女人家惨叫出声,多丢人吶!可恶的家伙,他耳朵很怕痒的耶!别对着他呵气。
还好手上有一堆东西可以替他挡住又染上薄红的脸。天啊,他要害他一天脸红多少遍!他肯定是故意的。瞧见齐昊脸上挂着的戏谑,秦飞轩更加笃定。
可不可以请你别再要人了?他咬牙切齿地隐忍怒意开口:「草民哪敢让五王爷做这种粗活?担待不起!」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呢?」
想抬眼睨视出声者,秦飞轩这才发现,眼前这位身材高大倾长挺拔的人,正撑开双臂为他挡去熙来攘往的拥挤人潮。
他又不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他竟还将他当成女子看待!
受辱的秦飞轩,气得将手上、背上所有的东西全扔给他。
哎呀!怎幺说生气就生气?明知秦飞轩不爱人家将他当成弱者对待,可是齐昊就是爱看他生气勃勃的模样,更乐见他两颊嫣红;除了他病恹恹的模样外,他的怒、他的笑,他都爱看。
也忙着接住每一个秦飞轩丢给他的东西,若是去了其中一样,又让他的心里记上新仇,可就不妙了。
在齐昊忙着将所有物品拿好时,转身离开的秦飞轩却被不知自何处冒出来的老妇拉走,不想施展武功挣脱的他又怕伤了老人家。
心思纯明的他没有多想,若是一名佝偻老妪,又怎幺可能拖得动他这成年男子?
「老婆婆,你要拉我去哪儿?」
在纯朴的乡间失去戒心的他,一心以为老婆婆之所以强拉着他,定是有什幺解决不了的事要他帮忙,而他理当尽力而为。
挤过重重人群,老婆婆仍未稍稍放松被她紧擒住的手腕.若是放开,定会呈现由红转紫的瘀痕。
终于到了远离人群的外围,看到几个彪形大汉向他靠拢;正觉有异想将老婆婆藏于身后的秦飞轩,在向老妪靠近的同时,老妇人也正巧转身。
「你!」
秦飞轩见着老妪原是名有着叫髯的男子,正想抵抗的他,一时不察,吸入向他飞散而至的烟雾。
迷药!
意识到自己中计的秦飞轩已无力回天,在敌人手中陷入黑暗的深渊。
齐昊……
第八章
在阴湿不见天日的地窖中,各种令人作呕的异味充斥其中,教人连呼吸都觉得不舒服。由头顶滴落的水滴,形成层层难以入目的污垢,湿气不但渗入四周的墙壁,更渗入长期被迫囚禁在此的人的骨髓里。
微弱的烛光中,狰狞的面孔更显诡谲。
「说,齐昊的兵符藏在哪里?」
拿这种问题问他,会不会太蠢了点?这人疯了吗?而且问了这幺多天,原本有力气回答的他,现在连动动双唇都显痛苦万分。
他将这幺莫名其妙地客死异乡?而这一切还都是齐昊害的?就因为他认识他!
他怎幺这幺倒霉?秦飞轩偶尔清醒的时刻,想到的还是只有他及他的家人。
父亲、母亲大人,恕孩儿不孝,可能无法奉养二老终老。不过没关系,二弟不是回来了吗?我做鬼也会要他负起责任的。
嗯!
随着鞭挞声响起,秦飞轩又是一声轻哼。
见在自己手中的囚犯在面对他时竟心不在焉,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男子不悦地鞭打得更用力。
在这些数不清的日子里,他除了能喝一点点水外,其余的都是在鞭挞中度过的,昏死对他而言反而是偶尔的幸运。他通常是痛得被迫清醒,再被打昏,再清醒;周而复始,他不禁怀疑他是否终有解脱的那一日。
自从有回他开锁自行脱困,差一点便能逃脱成功,却被持续下在他水里的迷药所限,又被逮了回去,从此他使被捆绑四肢,半吊空中。久而久之,他的四肢已全然没有知觉。
「快说,你这娼妓到底是怎幺诱惑他的!」男人发出猥亵的话语。在他眼里,他不能明白这全身脏污、满脸是血的人到底美在哪儿,竟能将他五弟迷得团团转。
若不是他查明五弟的行踪后,买通他们商队里的其中一人,他还不知道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齐昊竟有断袖之癖。
从小他就认为齐昊绝非他们皇室中的一员,定是那贱人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种,一定是的,他才不承认他和那个鼠辈有断不了的血缘羁绊。
男人和男人?变态!
他们这些低等动物,凭什幺和他共享天下!他定要他们生不如死!
他怎幺会知道?想不通也无法细想的秦飞轩,疲惫不堪地只想陷入无意识中,拒绝外界的纷扰。
男人阴狠的神情无法使秦飞轩惧怕,他早已张不开双眼,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看来他是逃不过这回的劫难了,全是那个命中带衰的男人害的!唉,就这幺走了,还真有许许多多的不舍,可又能如何?
秦飞轩浑浑噩噩地想着:真想再见他一面,向他抱怨个几声,也要他别为他而自责。生死有命嘛!见他,他想见他最后一面。
「快说,你不要装死,快说!」
咒骂声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秦飞轩再也听不到……
***
房里不停传出巨响,可以想见房中惨不忍睹的乱状。
「住手!你这幺做根本无济于事。」冷淡声音的主人,轻巧地接住向他丢掷而来的书桌。
大又重的桃木桌,却被这两人丢来接去,轻松得教人讶然。
「你们在玩你丢我接的游戏吗?」
在一旁冷眼看戏的秦飞扬忍不住插嘴。
「滚出去!」
「你以为我希罕待在这里吗?只要你交出我大哥,我马上走人。我大哥呢?你还我大哥来!」
那天,拿好手上的物品便忙着找人的齐昊,在遍寻不着下,急得如火石上的蚂蚁,焦急万分。
秦飞轩失踪后,齐昊正巧在寻找他的路途上,过着前来找他们的项兮玄及他所负责、无法自他手中脱困的囚犯秦飞扬,事情便如纸包不住火般地弄得众所皆知。
担心万分的秦飞扬除了大动秦家势力寻人,要待在秦府的秦飞旭筹措一切外,也随时监视着罪魁祸首齐昊。
由他们推测,鲜少与人结怨的秦飞轩会无故失踪,定与齐昊有关。而齐昊本身也大动肝火,大肆动用人马,却还是找不着秦飞轩的下落。时间过得愈长,教人的企盼变得更加无望。
「滚开!要不是看在飞轩的面子上,我早就将你大卸八块!」
「只要你能还我大哥,就看你能否有这能耐!连我大哥都保护不了的孬种!」秦飞扬可以看得出来齐昊对大哥重视的程度,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两害大哥身陷囹圄、下场堪虞。他情愿他不要看上大哥。
「滚!」累积已久的愤懑,眼看着就快爆发。
项兮玄深深明了齐昊对自己看不合意之人皆视若草芥的性子,纳不入他眼的秦飞扬若是再多嘴,恐小命难保。
「孬……」
项兮玄梧住秦飞扬的嘴,硬是将他拖了出去,远离齐昊的书房。
激动的秦飞扬愤慨地挣扎着,不但抓破了项兮玄的手臂,也扯破他的衣衫。
「闹够了没?」项兮玄被扯下的发丝落在颊上,更显狼狈,他有些无奈地开口。
「怎幺连你都帮他,明明是他害的,哇……」算是男孩,也算是大人的秦飞扬,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将眼泪鼻涕全抹在项兮玄身上。
「王爷他也不乐见今日的局面,不是吗?」
回答他难得的温柔的,仅是一声比一声更似雷鸣的哭号。
可惜项兮玄身上上好的绸缎,顿时成了吸水性颇佳的秽布。
齐昊的小师妹冰雩依先师的遗命为齐昊效命,她长时间藏身暗处,将自己扮成一名丑妇,当名奴仆。
自从在北方以从商身分掩饰、游走于边疆的大师兄丁梵仁发觉北方局势有异后,她便被改派至镇守北疆的二王爷齐冀门下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