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撞得头昏眼也花。
是他?好黑、好丑喔!不过仍依稀有着幼时可爱的影子,这就够了。
正兴喜莫名,想开口的第崆,晚了一步。
「这位仁兄,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跌伤?」 仁兄?他没认出他?竟然胆敢没认出他来!
在第崆仍震愕间,花雾夜扶起第崆,发现他对自己的问话毫无反应,而对方似乎也没跌伤,他又一心想赶回山上,于是便留下这个与他相撞,背对光线而看不清的陌生人,继续迈向他的归程。
突地——
「小偷,有小偷,小偷啊!」 花雾夜闻声转过头,脚步未稍停歇,仍快得似奔跑般地看向身后的纷扰。
他不解地看到方才被他撞倒于地的人和官差大喊着有小偷偷了他的钱包,而他指的小偷的方向,似乎朝向他?
「别逃!」身着官差服饰的人向他急迫而来。
花雾夜左也看,右也瞧,发现冲上所有人的视线不知何时皆落在他身上,难道那声小偷指的是他?怎么可能?
追上他的官差,不由分说地使劲抓住他的手,花雾夜吃痛,直觉地一甩,他又岂知自己力量早已磨练得比一般人还大许多,轻轻一甩之下,弱不禁风、外强中干的官差便被他甩至墙角,脸色变得胆怯又恐惧,急忙逃开,欲找其它官差共同合作。
将恶贼绳之以法。
花雾夜愣愣地看着一切,一时之间竟不能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般?
他自认平日称得上是奉公守法的好人,不偷不抢、不负不债,但今日的他竟成为他人口中的恶贼?花雾夜立在原地,有点不能接受现实,他应该趁天色灰暗,看清他的人不多而逃?亦或是等官差来到,再同他们解释清楚?
「你还在发什么呆?还不快逃?」
「咦?」同他说这话的人不是方才指认他是小偷的人吗?跟不上事情变化的花雾夜,呆呆地被第崆拖走,也可说是极难看地落荒而逃。
◇◇◇
「你为什么说我是小偷?」 一般人被诬赖必会大为气愤,当然花雾夜也不例外,他一脸严峻,恨不能痛打那人一顿以泄愤。
待他回过神,已被人拉出城外,走在偏僻的小径上。
「你别生气嘛,我刚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精神紧张又疲惫,一时恍惚,摸不着怀里的钱包,未经确认便直觉地以为是有人认定我是外地来的好欺负,钱虽不多,但若是被偷我连吃住都成问题……」在严厉的目光盯视下,第崆愈讲愈小声。
「然后呢?为什么拉着我跑开?」
「后来我仔细一摸,发现钱袋还在自己的怀里,心生胆怯,怕待会儿官差回来会找我算帐,我人单势孤,若恶官差硬要定我罪,我连替自己贿赂他们的机会也没有,很可能会被他们狠狠打死的。」
唉,花雾夜重叹一声。
「既然误会已然解开,那么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你别再跟着我了。」
「可是……」 花雾夜盯着揪住他衣用的手,那只手以一个男人而言,似乎太过细嫩,也太过白皙。
而且他真是娇小,身高只到他的胸口,他微微一低头,还可以瞧见他头顶可爱的小小漩涡。
花雾夜忙将视线移开,他在想些什么?
「可是我不敢再回去城里,怕那些官差会找到我,而且现在城门已关,我也回不去了,而我在这附近又没有亲友……」
「你不会要住在我家吧?」这么明显的意图,花雾夜不由得心生警惕。
「可是……我怕我打不过野兽……呜呜……」 是打不过,花雾夜很肯定,但也用不着哭吧?一个大男人……
「好、好,你别哭,我答应就是了!。」
「真的?」 花雾夜看见他仰高的清秀脸蛋上并无泪痕,不禁有种上当的挫败感,这人真是贼,和某人好象…… 花雾夜心头一惊,怎么又想起他了?
「不过我先声明,我的家叉小又破,路途又远又难走,你可不能到半路走不动,或跌下山谷受伤,我可不会出手帮你的。」 花雾夜的话讲得再难听、再恐怖,也吓不走脸皮厚得紧的陌生人。
「没问题,没问题,我跟定你了!我叫十一,你呢?」 十一! 怦!怦怦! 花雾夜怔然,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久久不能自己。
「喂,喂,你呢?」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执拗,一样的贼,好象,好象……
「花雾夜。」 花雾夜冷冷地回答后,转身便走,皆对着十一,藉以掩饰他内心澎湃的悸动。
「喂,等等我呀!」
借着方升上的点点星光,眼力极佳、似山猫般的花雾夜,在黑暗中一如在明亮处,快步行走;但第崆岂能办到,他在他身后叫唤,跟了好一段路,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距离愈拉愈远,却又无计可施。
但,第崆岂是轻言放弃的人? 当然不是。
「哎呀!」 很夸张的叫声,总算是吸引住在雾夜的注意力,他停下来等待,却等不到十一跟上,因为不忍心丢他一人在此野地,无奈地往回走。
◇◇◇
结果。
花雾夜仍是逃不过得背着一个男人上山的命运,这个名叫十一的男人身子虽看似单薄,但再怎么也不可能比一般女孩子来得轻盈,但花雾夜背着他仍是健步如飞,彷佛他只是背了一笼药材,如往日来往于小屋与城镇间。
只是,他的心异于往日,怦怦狂跳着,怦怦…… 他,好香呀!
第七章
「呜……嗯……啊……」 在一幢简陋的小屋里,不断发出怪异的声响,终于有人脸色紧绷,丢下手边方弄好的事物,将满心的忍耐诉诸于言语。
「你别叫得那么暧昧好吗?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至少还有我这倒霉鬼在好吗?」方生起火苗,让不时有冷风渗入的小屋逐渐温暖,花雾夜丢下火叉,决定先制止耳边的噪音。
「可是,我的脚好疼呀……」
「不是已先警告你山路不好走,要小心,谁教你跌到坑里的?」花雾夜落井下石,但抱怨归抱怨仍去找草药,欲帮十一扭伤的脚踝敷药。
他以沾水冰凉源的方巾敷在十一的脚踝。
「啊……」
「叫你别叫你又叫!」
「疼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还是我的叫声会让你心痒痒的?啊——」
耍嘴皮子的下场,便是换来花雾夜不带温柔的推拿。
「啊……不要……好痛……好痛!不要嘛……啊啊……」
花雾夜大叹无奈,加快手下的速度,草草将十一的脚踝包扎妥当,以求耳根子清静,他到底为何会惹上这个麻烦的?天知道。
「我肚子饿了……好饿哦……」
「我肚子饿了……」
「饿……饿……」 有人比他方扛回来的这尊神还麻烦的吗?
花雾夜决定明天天一亮,若是他还不能走就扛他进城,将他随便找一处地方丢下,省得他在这儿白吃白喝,又要他伺候。
嘴里啐啐念,但手下仍是不改勤快,花雾夜弄了简单的一餐,打算若听到十一抱怨这是给狗吃的之类的话,当下便将他扔出去喂野兽。
「哇啊!看不出来你也会煮饭。」
「也?」嘲讽意味十足。
「嗯,你别瞧我这样,我也是会料理美食的。」虽然说除了甜食外一律不行,但他的甜点可谓是万中选一的极品呢!
看十一吃得津津有味、废话不多说,花雾夜也开始填充自己空了已久的肚子,他也饿了。
◇◇◇
「不成,那是我要吃的!」 十一手持竹筷,指着桌上硕果仅存的一颗肉丸子,不知为客者,客气为何物,声称那颗花雾夜手中的肉丸子是他的。
花雾夜举快的手停滞半空中,回头瞧见十一那副焦急、恨不能下床抢过那颗肉丸子的神情,花雾夜突然小孩子玩心一起,将筷子插入肉丸子中,举在眼前,走到十一身边。
「快给我吃。」 花雾夜轻轻摇头,筷子慢慢举高,移向自己张大的口。
「不成,那是我要的!」 十一以手撑高身体,扑向他眼中的「佳肴」,一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肉丸子。
脚不方便的十一眼中只有肉丸子,因为用力过猛,一时失去平衡,可怜的内丸子,在方抵达花雾夜的嘴时,也同时落人另一人的口中,形成了一副比刚刚十一怪异的呻吟还暧昧的画面。
「啊!」花雾夜一惊立即松口,他碰到了好柔软、好柔软又温暖的东西…… 肉丸子避过了被一分为二的下场,全落人其中一人的口中。
第崆低着头,失神地咀嚼口中香甜的内丸子,却品尝不出它的美味,他居然碰到了……
啊!怎么和记忆中的吻全然不同,更教他一颗心,怦怦地胡乱跳动着,彷佛即将震破他的耳膜。
天啊……
◇◇◇
啾啾,啾啾。
窗外射进第一道微弱的光芒,率先被白昼之主太阳唤醒的马儿,呼朋引伴,开始忙碌的一天。
花雾夜躺在床上,睁着一夜未合起的眼,心生无话问苍天的感慨。
他一动也不敢稍动,睁着眼,想起昨夜种种,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昨夜,经过那意外之外的意外,花雾夜现在回想自己可能在那时,神智便已然开始恍惚。
昨夜——
「你该不会是要我睡在地上那堆看来像是稻草、随随便便临时铺成的床吧?呜……我一个人流浪这么久,没一天好过过,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能在不会淋到雨的屋子里过夜,碰到睽违多日的床,竟还是不能睡在上面,呜呜……呜呜……」随随便便?
唔,是随随便便没错,但一个大男人值得为这种小事哭泣吗? 比平日更没耐性的花雾夜闷声不响,真是够了,他睡地上总成了吧!
花雾夜恨恨地甩甩外衣,他只有一副枕被,若不让「贵客」使用,恐怕他又要哭得教他整夜不能成眠,可恶!睡在地上,极力试着让自己睡着的花雾夜,方要努力成功之际,又听到呜呜的哭声。
「又怎么了?你不想睡,我可是想睡,我很累了耶!」
「呜……我就知道你不欢迎我来你家作客,但怎么说来者是客,你就不能对我吝气生吗?呜……」他还不够客气吗?床都让给他,被子也给他盖,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他这儿又不是高级客栈!
「呜呜……」 看来他不问,他极有可能哭一整夜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也有男人这么会哭,他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是水做的,动不动只会哭。
唉…… 「是,是,十一,你怎么了?是不是脚踝又疼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够温柔了吧?
「这倒不必,不过你这被子太薄了,我好冷。」 这人世太不知客气了吧?
「那么你想怎样?」
「上来。」
「上来?」上去哪里?
「我让你和我一块儿睡,那么你和我就都不会觉得冷,也不会着凉,你说我是不是很好心?」好心?好心个屁!
「你的好意我心领,我不习惯和人一起睡。」自从离开第府后,他便从未和人一起同床共枕过,这会让他想起除了曾和他一起睡过的,除了亲生母亲外的另一个人。
「呜呜……我就知道你不欢迎我,我……我走就是了,省得在这儿惹人心烦,我若是在外头被猛兽吃了,我也不会怪你的,呜呜……呜……」
那呜呜的哭声惹得花雾夜头疼欲裂。
「好,我上去便是了!」花雾夜故意拉高棉被,让冷空气灌入温暖的被窝里,随即钻进去,在离他最远处躺下,再用力一扯,霸住棉被的绝大部分,仅留一小角给脸皮厚的「贵客」。
努力想着明天该做的工作,以提醒自己赶紧睡着,花雾夜努力地自我催眠,虽然成效不佳。
躺了一会儿,他感到一股温暖贴紧他的背。
「过去,别靠这么近,我不习惯!」
「呜……」
「好,好。」花雾夜僵直的背,说着违心之论。
那股温暖离他很近、很近,近得他可以感受到他背后怦怦的心跳。
太近了吧! 但只要花雾夜稍稍离开一点,十一便巴过来。
再离远一点,他又再巴过来。
很快地,狭窄的木床上已经没有闪躲之处,花雾夜脚悬在半空中,只要再过去一点点,他便会跌下床,和冷冰冰的地做最亲密的接触。
「喂,过去一点,我快掉下去了。」 没反应? 逼不得已,花雾夜手伸到背后将十一堆远一些,听到他不满的闷哼,他才管不着那么多,将自己往内移了些,被他推远的身子竟又巴上来。
「喂。」 花雾夜转过身,想和他讲道理,这么近,他觉得……很奇怪。
一躺平,十一便倚在他身上,半身重量全落在他胸膛上,花雾夜想张口叱喝,却吸进满满的香气。
好香,他好香…… 好熟悉的香气……
一怔忡,在他身上找好位置的十一,便传来和缓的呼吸声,这代表着他似乎睡得很香甜,不过,并不表示花雾夜亦然。
花雾夜不忍推开身上有着熟悉香气的十一,连自己也想不通,为何乖乖地一动也不动,就怕吵醒十一似的,让他安稳地睡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却一夜不能成眠?
◇◇◇
一大早,女子辛勤地起身煮了一顿香喷喷又可口极了的早饭,将之放入提篮里,踩着轻快的脚步,步向她好些日子以来,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程。
不一会儿,见小屋近在眼前,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小跑步地来到门前,彷佛回自己家似的。
「花大哥……」吴美人径自打开木门,对这屋里的一切,她再熟知不过,她走向屋内,来至另一间有着一张木床的房间。
「花大哥,起床了,美人来啰,呵呵……嗄!」 吴美人笑到一半,被映入眼帘的景象一惊,口水哽在喉头,笑声变得像鸡叫声,而且是杀鸡叫声。
「谁啊?一大清早的鬼叫?」
模糊的声音自被窝里传出,第崆睁开蒙眬、漾着水气的大眼晴,此刻的他多了份女子的娇柔,看得在他近处,也就是下方的花雾夜心里一惊。
他! 是他! 明亮的日光下,终于让花雾夜看清他的长相,因而认出这张细致的小脸蛋为何让昨晚的他倍感熟稔? 原来是他,竟是他!
他没认出他来吗?不可能的!
花雾夜即刻否定这个想法,以那个人的习惯,认生的他不可能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放下防御心,而之所以没和他相认,必定是为了要惩罚他没认出他来,故意要恶作剧。
这个害他一整夜难以成眠的罪魁祸首,此刻竟一副睡眠充足,酣然的惺忪娇态,趴在他胸脯上,笑得很……贼!
「她是谁?」吴美人失声问道,好不容易才忍下惊声尖叫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