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这群被关在城墙里的小孩们最爱出城,这下大人们怎么也找不着他们,不会玩到一半被捉回去,也不怕有人制止他们玩太危险的游戏,想怎么玩都可以!一群人兴致勃勃地出发,当然,除了一个人之外。
◇◇◇
匡啷! 杯子应声而砰,第桀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胸口似遭到重击,忽地一阵剧痛,让他惨白了一张脸,冷汗直流。
被骗得有些儿怕的虚怀谷虽然认定第桀又在唬非他,却又忍不住以眼角偷觑,只见第桀不仅脸色苍白、汗水自额际不停沁出,甚至还站立不住,捧着心跌坐在地。「别再唬弄我了,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啰!」
佯怒的虚怀谷,愈是瞧他愈觉得不对。「第崆……」
好不容易挤出这两个字,第桀便倒在虚怀谷怀里,紧紧揪住他的衣衫,痛苦喘息不已。
「你是说你兄弟,那个双生子吗?喂!」虚怀谷连忙抓起他的手腕,替他把脉,但脉象除了急促了些,并无大碍,可他竟会痛苦成这副模样,除了是存心骗他的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他的双生兄弟遭遇到什么灾祸,真会如此神奇?虚怀谷抱着第桀急步向外奔去,赶着去通知第家人。
◇◇◇
「撑着点,撑着点!」 焦急万分的声音不断地自耳际边传来,第崆虚弱地勾起唇瓣,难得如此开心。就知道他不论多气自己就是不能放下自己,第崆找到了可以替代自小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双生兄弟第桀的人了!真好。
当第桀找到了比他这亲兄弟还重要的人时,他不禁有点恨起他竟弃他而去!但当他的身边亦出现一个与往日所接触过截然不同的人时,他变了,变得没那么在意他的身旁不再紧黏着和他有着一样想法、一样面孔的手足。「你不气我了?」
「啊?」由于第崆的声音实在太小,花雾夜将耳朵倚在地唇瓣旁,央求他再说一次,这才听清楚。「你若不好,我便气你,气你一辈子!你听到了没?」 第崆笑了,这么大声,他怎会听不到,他的耳朵嗡嗡叫着,真是的,他只是撞伤胸部,又没撞聋。
「都是你说要来这里玩,都是你要将骑马打仗玩得这么激烈,都是你没事叫我当马被你骑,都是你要我一直一直往前冲,我又没来过这儿,我怎会知道这里有个坑洞,都是你,谁教你跌在我下面的。第崆!」 「嗯?」第崆左脸颊上的小酒涡愈陷愈深。
「你如果不撑下去,再次活蹦乱跳地在我眼前耀武扬威,我……我就不原谅你。」 嘻嘻,若不是胸口实在太痛,第崆还真想给他哈哈大笑。
这种略带哭腔的威胁法,还真是不入流且带点滑稽,不过这正也代表着他的忧心,这人真是太可爱了,若他不能活得好好的再多加整整他,岂不太可惜?「第崆、第崆……」 不行,他的声音好似愈来愈远了……他快撑不下去了……
第三章
「说,有你跟着为什幺还会这样?」已逐渐不管事,将所有家业交递年轻一辈的第家大老爷子第灵,难得大发雷霆,对着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人儿斥道。「老爷,你吓着他了。」第家主母任姊,柔声地抚慰。
「这事妳别插手,若不是当初崆儿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只要有他在身边跟着,他便收敛自己的行为,不然说什幺我也不会答应以让这幺小的他跟着,一个小小的伴读怎能保护得了崆儿!都怪他没保护好崆儿,否则为什幺主子受伤,做下人的却毫发未伤,妳倒是说说,这成何体统!」
「这很好呀。」任姊温柔地看了花雾夜及站在一旁干着急的花莫愁一眼,暗示他们别担心。「妳说什幺?」第灵吹胡子瞪眼,却怎幺也不敢真的同老婆大人发火。
任姊递送杯温润的茶水,让相公消消火气,再慢条斯理地开口: 「老爷,如果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了点伤,是不是觉得这很光荣?」 「那是当然,我一定会保护夫人妳的,不过这又有何干?」八竿子打不着吧?第灵拈着长发,一脸不解。「那幺若换成我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你会不会觉得这是种侮辱,太不光荣?」
任姊接过第灵饮罢的茶杯,将它摆放在桌面上。夫人优雅缓慢的动作惹得第灵开始浮躁起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幺药?不能说快点吗? 急惊风的第灵年纪长归长,但仍是一点也没变,顶多变得在面对夫人时比对他人更能隐忍不发作罢了。「这也是当然,然后呢?」
「这不就得了,难道你想让外人说咱们的儿子为了自个儿的性命。罔顾下属的性命,是个没有道义、贪生怕死的小辈?」
「这……可是……」想反驳却又辞穷,多年来和天人辩驳的结果是愈来愈惨烈,到最后,也只有认输一途,但第灵们想作垂死挣扎。「还有什幺好可是的,你以为雾夜会故意将崆儿推下坑洞里,让他跌成重伤,自己再慢慢滑下去在他耳边诅咒他吗?「
「这倒也不是……」第灵愈说愈小声。
「况且,这事追根究柢,若非崆儿起的头,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咱们没对不起花夫人便是万幸,还有什幺立场责怪雾夜。」不愠不怒、快人快语,是任姊江湖儿女般的真性情,嫁作人妇多年仍未改其性。
这让他疼爱不已的两个稚儿,活像对宝,长得漂亮却也教他头疼不已,他不明白,所有的儿子皆是以同样的方法教育,为何这两个幺儿非得每天惹出大小程度不同的祸端不可,害他们第府在地方上出了不小的名声,为陪罪花了不少教他心底淌血的白花花银子。
第灵心底也明了,若非崆儿的指使,乖巧的花雾夜又怎会出城,到那危险重重的河岸边去?可是,现下崆儿身受重伤,身处危境,教他如何能不心急,能不找人发泄发泄?「哼。」说不过她,那他以哼声表示心中不满总成了吧?
「雾夜,老爷不怪你了,还不快起来。」
任姊对着跪地不起的花雾夜柔声道。
但花雾夜未起身亦不语,只是低头长跪。
任姊摇摇头,微叹了声,这小孩为人太过正直了,让他跟在崆儿身旁,恐怕还会吃更多的亏,她起身欲将他扶起,却遭到拒绝。
「夫人,这全是雾夜的错,请您惩办,若是……我们母子俩也没脸再待在您这儿,我们……」
花莫愁奔至儿子身旁,要他跪着不能起身。
「莫愁,妳还当不当我是妳的主子?」 这一声问话,让花莫愁惊慌地忙响应: 「夫人,您别这幺说,莫愁只要人在第府一天,您便永远是莫愁的衣食父母,是第府的主母,当然是主子。」
那幺离家便不是啰?这也好,省得一堆人成天直嚷着报恩报恩,烦不烦人? 「那就得听我的,我现在要雾夜起来,他就该起来,相信老爷也同意,是吧?」
一旁的第灵能说不是吗?他只得嗯了声,虚应了事。
「谢谢老爷夫人,谢谢老爷夫人!」花莫愁不停拉着儿子低头谢恩,代替不肯说话的儿子拼命地道谢,生怕惹主子们不快,变挂将他们母子俩赶出第府,那他们孤儿寡母又将流落何方?她过怕苦日子了,好怕。
「雾夜,还不快谢过老爷夫人不怪罪之恩!」花莫愁拼命暗示明示、儿子开口,但花雾夜的嘴却像是蚌壳,硬是不肯打开。「雾夜,你想崆儿若醒来最想看见的是什幺?不知他若见不着你会不会怪罪到我这做母亲的头上?」
花雾夜这才有了举动,他深深地向第夫人鞠躬,便往外跑去。
「雾夜,你在做什幺?回来!」唤不回儿子的花莫愁改向第夫人道歉,一直代儿子陪不是。「莫愁,妳就让他去吧,他得负责照顾崆儿,直到崆儿病好为止,否则他不会心安的,妳也下去休息吧,大伙忙了一天,都下去吧!」
「是。」还兀自担心自己能否继续留在第府的花莫愁,惶恐的神色仍末褪去,但她似乎是可以留下啰?她带着这份猜测退下,现在她也只能祈求十一少爷平安无事,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待众人皆退去,还生着闷气的第灵闷闷地开口: 「妳为什幺要袒护那个浑小子?明明是他不对。」
「你又说这话,你当真认为崆儿一点错也没有?」 「这……」除了吹胡子干瞪眼,面对老婆大人的第灵还能说什幺?「那孩子和崆儿有缘,只有他能制得了崆儿,你信是不信?」
「哪那幺容易,崆儿耶,又非他人。」如子莫若父,不是他这做父亲的自夸,说起第崆和第桀小鬼灵精的程度,恐怕是无人能及、无人能治。「我说能就是能,要不要赌一睹?」 看老婆信心满满的模样,第灵忍不主唱反调。
「赌就赌,谁怕谁!」
「那幺你就得继续让雾夜待在崆儿的身边,咱们再来瞧瞧后续发展。」 「好。」一声允诺后,第灵才突然惊觉,他是不是又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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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雾夜可说是不眠不休的细心照料下,第崆以连大夫都为之称奇的惊人速度恢复过来,愈来愈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他,又开始不安于室。
「少爷,你想去哪里?」
第崆想溜出后门的前脚一伸,后方便飘来风雨欲来,含着浓浓怒意的声响,教他不由得快快将脚收回,假装什幺事也没发生过。「今天天气可真好,一点也不热。」
第崆故作闲散,往另一方向漫步,一副他是在散步,绝对、绝不是想溜出去。花雾夜抬头望向天空,十一真是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乌云蔽日,快要下雨,阴风惨惨的气候,这天气,哪称得上「好」字?
「风大。还请少爷回房歇着。」
「不要,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说什幺我也不要回去数房里有几面墙、几扇窗、几只蚊子!」
怎幺可能会有蚊子。他早帮他熏燃艾草趋过虫,尽可能让他能过得舒适。
「少爷……」 「你再叫我少爷,我就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耍赖,这功夫他最行了。
第崆的牛脾气又起,他也只能顺他的意。
「第崆,风真的愈来愈大了,吹久了你会着凉的,咱们回房去好吗?」
「要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又有条件了。「是,第崆你说的,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似乎愈来愈没有属于自己的准则了,不论如何地挣扎,最后总脱离不了第崆的手掌心。
「第一,现在天气开始变冷了,我一个人睡总是怎幺睡也睡不暖和,你得陪我一起睡,知不知道?第二,我累了,走不动,背我。」坐在地上的第崆伸长手臂,要花雾夜背他。
花雾夜的身高目前矮他一截,身子也比他较为瘦小,但气力却比他大,因之微微不平的第崆,就爱要他为他劳动劳动体力。花雾夜咬咬下唇,瞧见第崆左颊上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若想让它变得更为深邃,也只有顺着它的主人的意走。他弯下腰,背对着第崆。
见状,第崆喜孜孜地跳上他的背,冲力之大,两人险些一同跌了个狗吃屎,幸而花雾夜撑持住,才没让小主人又跌伤,一次就够多了,他不想再见第二次。「雾夜。」
「嗯?」
「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只要第崆少爷不嫌弃我、不讨厌我,我当然会一直留在你身旁伺候你,不离不弃;而且除了我,没有人能受得了,我只好牺牲,呀!你咬我?」花雾夜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看见第崆得意又恶劣的笑容,也看见了他颊上那个迷人的凹陷。
「嘻,我就是要咬你,怎样?」 「你瞧瞧,除了我这苦命的人,还有谁能禁得住又咬、又打、又三不五时惹事生非的主子呢?」 「有这幺苦命?」突然间没了信心,第崆有些犹疑。
「你说呢?」 瞧见花雾夜快咧到耳际的笑容,第崆顿时领悟,原来他也有被耍回来的一天。「你……可恶!」 在花雾夜背上的第崆又开始不安分,又咬又打,咬肩膀、咬背脊、咬脖子、打头颅、打胸膛、打脸颊……
「别乱动,会掉下去啦!」花雾夜缩着颈子扭动闪躲,当然是躲不了不停而来的攻势,落得只能穷嚷嚷,加快脚步,快生将这尊贵又火爆的少爷送回房里去。在他们身后有着两双眼眸,一大一小的身形,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
「你不打算跟上去?」虚怀谷微低着头说道。
「不了,总觉得有些寂寞。」 第桀神情有些不舍,有些落寞,也有些释然,小小年纪便过于复杂,这是虚怀谷对他最深刻的印象。「你这大夫该尽你救人的义务了,省得人家说你白吃自住。」
「也不晓得是谁硬要我白吃白住的?」
「还会有谁?你快去嘛!」
「是,是。」
◇◇◇
虚怀谷诊过脉,针完灸,开完药帖,开始收回一根又一根的长针。「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可是……」 「可是什幺?」 瞧,受伤的人不急,倒是急死旁边看顾的人,虚怀谷笑了笑。「可是还不能到处乱跑,小心伤势复发,那就更难医治了。」
「想不到虚大夫在第府里住得这幺惬意,没事逛来逛去,也不知道哪儿不该逛,小心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在府里待不下去。」
听虚怀谷这幺一说,第崆便明白后花园的那一幕被他看见了。
「没关系,反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至少在你伤势痊愈前,我是想走也走不了的,」虚怀谷刻意按压某处因伤而脆弱易痛的穴道,满意地看到第崆忍痛不出声的神情。想跟他斗?没那幺容易,小子。
「你!」 「怎幺了,哪儿疼吗?快让虚大夫替你瞧瞧!。」不明所以、看不出近在眼前明争暗斗的花雾夜,只是为第崆的伤势焦急。「没事,真的没事。」第崆咬着牙关安慰道。
「呵,有我在怎会还有事呢?是吧,崆儿?」 崆儿是你可以叫的吗?唔!快离开我,你这庸医! 心里虽如此啐道,但看着花雾夜担忧不已,第崆也只能妥协,心里却得牙痒痒的。
「是呀,雾夜,我没事,你快送这……医,大夫出去吧,你还得去买……医,大夫开的新药呢!」
虽狐疑为何第崆说话断断续续、支支吾吾,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赶紧用尽任何办法医好第崆。好不容易总算支开一个过度关心,一个则是过度坏心的两人,拾回清静的第崆心思飘远……
其实,第崆心里总是蒙上层灰影,他老觉得那天是有人拉他的脚,才会害背着他的花雾夜一时失去平衡,跌落坑里,这难道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