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放一下……」辩解被冰冷的眼神直接驳回,邵守辰很干脆。「好!碰到你不好意思,雷先生!」真是有够难伺候!他咬着牙将堆在两人手间的衣物全数拨回自己肩膀挂着,夹紧手臂免得下滑又「弄脏」同伴的「尊体」。
摆个笑脸给他看还硬要踩烂,也不想想如今他们定必须同甘共苦的伙伴,他都这么努力释出善意了,他到底在不爽什么玩意?不想理他,邵守辰自顾自地吹起口哨,大步向前行。
虽然不知道位在何处,不过就这样走下去,找到房子,就可以用电话请求救援,所以现在只要祈求老天别再让他们碰见那群匪徒就达阵得分!
荒凉的产业道路在雨后多了烂泥,夕阳西沉,幸好还有几盏路灯,不至于做个睁眼瞎子,伸手不见五指。飞蛾绕来绕去,还有响不停的虫鸣,四周皆是风一吹而动的绿草稻田,已经接近农家,要寻求帮助就简单容易多了。
这样想着,他不觉就更加快脚步,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又走了十多分钟,突然感觉到后方传来抗力。邵守辰一愣,知道是因为他的右手摆不动,回头一看,才发现雷聿坐在路边的分隔石上。
「你干嘛?」干嘛突然坐下来?他们又还没找到地方求援。
雷聿不答,只是叠起修长的双腿。即使是坐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路旁,他看起来还是温雅无瑕,俊美雍容,似乎身旁被雨水打的垂死毛乱的杂草,会随着他周遭存在的气质嘱间幻化成一片美丽绿浪。
邵守辰看着自己打赤膊的半身,然后移下视线瞅着沾有泥土的裤管,配合旁边的稻田……村夫一名乍现。
没天理。
明明处境相同,却这么天差地远。
为什么他不像他一样脱掉?为什么他穿着湿透的衣服还是很体面有型?
……他管这个做什么?
把无聊的联想放到一旁,邵守辰站到他面前不耐烦地重问一次。
「喂,你干嘛不走坐在这里?」等别人来逮啊?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们现在是在逃亡,又不是在观光,还未完全脱离敌军的掌控,就这样大剌剌地曝光在一个定点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聿依旧漠然,伸手进怀中掏出一句烟。他打开轻敲了敲,看到有一部分幸运地没有沾湿,便启开弧线诱人的唇衔了一根在嘴边,往裤袋摸到银色打火机,他单手顺畅地点燃那根印有一圈英文字样的细长白于后,才分出神抬起美眸直视身旁的人。
一连串漫不经心却极为吸引人目光的动作,邵守辰看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他可以去拍香烟广告,一定会有很多人乐意做他唇边那一管细烟,为他燃烧自我。
然后卫生署就要开始烦恼抽烟人数骤增。
啧!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拉回自己的注意力,邵守辰皱眉道:「你要抽烟可以边走边抽,不要坐在这里,我们要快点想办法离开这里找人求救。」
雷聿修长的手指夹开轻含着约于,勾起嘴角露出遇劫后第一个魅惑的笑,接着微启唇瓣将白雾朝他吐息而去。
咳咳咳!想呛死人?不喜欢抽烟的邵守辰退一步,还挥着手搧丢烟味。才稍微喘一口气,就听到雷聿低沉悦耳的浓醇嗓音一点都不惭愧地道:
「我累了。」所以不想再走了。
真的,完全不惭愧,还非常理所当然。
邵守辰霎时呆住,还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啥米?
他、他……他说他什么?
累了!?
「你……你什么?」不相信地再问一次,他瞠大眼。
「我累了,不想走路。」雷聿割开优美唇线,给他完整解答。
「你没弄错吧!?」邵守辰火山爆发,前一刻缔结友好同盟合约的想法登时焚烧殆尽。「我们现在是被人追杀!不是手牵手出来踏青!哪有累了就不走的道理?」他以为打电动啊?还可以按暂停喊休息!他大声吼叫,头上就要喷出岩浆数吨。
他也很累啊!早上到现在连滴水都没进肚子不说,买个孕妇内衣都被绑来这穷乡僻壤淋雨爬山,说有多哀愁就多哀愁,他这样都没叫了,他嚷个什么劲?至少被抓之前他有吃饱好不好?
追兵不知埋伏在哪里,救援也不确定能否找得到,在这种必须互相扶持的艰困情况下,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好吧,是「被迫」!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友方居然这么任性妄为地说「累了不想走路」!?
他们是被追杀!一票人等着抓他们回去喂子弹分尸,然而雷聿却坐在他前面老神在在地跟他抱怨累?
不然是要怎样?还要他打电报跟那些歹徒讲说,今天休息,明天继续吗?
这又不是他能操纵的游戏,是现实!一个弄得不好就会躺进棺材的现实!
「还没找到救援,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你听到没有?」邵守辰严正地说明迫在眉睫的危机,希望他认真一点看待。
「我走不动。」雷聿点了点烟灰,却「很巧」地落在他的鞋子上。
「你!」彷佛点燃引信,他原地气爆。「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们身上没有半毛钱,也没有可以跟外界联络的东西,而且还有人要抓我们回去!这里又这么偏僻,光是必须找到人帮忙就够棘手了!你猛扯后腿做什么!?」劈哩啪啦咆哮一阵,直破云霄,吼到后面还有几个音节不给面子的破掉。
要不是因为两人铐在一起,他根本可以一走了之!
天哪!为什么他要在这边浪费口水,解释这些不用说也应该立即要体认到的问题,只为了该死的「他累了」!
雷聿睇视着他胀红的脸孔,袅袅的烟雾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绝魅的轮廓更不真实了。
他冷冷地道:「我没扯后腿……是你每次出现就打乱我的计画。」
「谁打乱你的计画?」他才是祸乱的根源OK?邵守辰气急攻心,当然也就没发现他适才的话有何怪异之处。「我管你走得动走不动,总之真正入夜之前一定要走到有人的地方!」
雷聿轻轻地吹出白烟。「你说有人就会有人?」没大脑的自信过甚。
「至少可以碰碰运气,好过你坐在这边动也不动!」真的很「番」啊!他额上青筋爆出。
远处闪过的一丝黄光让雷聿顿了下,他瞇着眸确认。
「是吗?」随着光亮的放大接近,他魅眼弯笑。「坐在这边动也不动……似乎也是能有收获。」站起身,他拉下邵守辰挂在肩上的湿衣服遮住两人间的手铐。
「你做什……」一道跟路灯不太一样的远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伴随着车子运转的声音,邵守辰很快地警觉转过身站在雷聿前面,他自己都没察觉这种反应有多么毫不犹豫。
嗯?瞧见他好象下意识有护住他的举动,雷聿眼底闪过一丝轻讶。
他不明显地笑了。
「是部农车,听引擎声就知道了。」断断续续的岔音,跟早上他们坐的那一台差之千里。
「啊?」邵守辰闻言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那是部三轮的中型运载车,隐约可看见上面坐着戴斗笠的农夫,还有一个绑着花布中的欧巴桑。
「可以不用走路了。」雷聿往前站两步,看着那辆车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虽然差强人意,不过,比没有好。
第四章
乡下小镇的好处就是,纯朴,而且人情味重。
虽然他们两个是生面孔,而且手不知为何一直「缠在一起」,形迹诡异至极还引人疑窦,但善良的农村夫妇依旧让他们搭了便车,省了不少力气,在真正入夜之前到达了镇中心。
告别那对好心的夫妻,邵守辰就失去控制的能力,一路被雷聿拉着走。
他很想翻脸,很想大声地斥责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碍于衣服底下的手铐,他只好忍气吞声,避免别人以为他们是什么杀人犯逃狱,棍棒伺候,鸡蛋犒赏。
要不是身上什么证明文件也没有,他哪用的着担心?
「你要走到哪里去?」他咬着牙,扯住一直失去自由且往前行的右手。
「找地方休息。」雷聿简短作答,视线放在它处。
「啊?」邵守辰愣住。「你应该先找电话吧?」刚才他问过那农夫,这里最近的派出所至少距离五公里,而且跟他们的方向相反,用走的去太不符合效率,所以应该直拨110免费专线,请人来救援。
感觉到有奇怪的目光射向他们俩,他警觉地转头往后一看,捕捉到几个来不及隐藏的好奇眼神。
烦!邵守辰眉头挤成无限皱折,高大的身形一测,掩住了雷聿。
他早就察觉到了!从刚刚到现在,不知道有几双眼睛瞧着雷聿那俊美绝伦的长相,加上过于大声的窃窃私语,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这乡村小镇的居民在八卦着什么电影明星微服出巡,还有奇怪裸着上身的保镖如影随形。
谁是他的保镖?衣服被拿去遮手铐,他要穿也没办法,哪能怪他?
幸好今天气温偏高,路上也有很多人只穿件汗衫,不然就不是奇怪而是变态了。
他暗恼地会了雷聿一眼,只觉得他这么引人注目,沿路随便打听一下,歹徒要找到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真麻烦……」他低声咕哝,瞧身旁的人听见声音转首,就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挡住他的侧脸。
看到一只大手阻在自己面前,雷聿扬眉。「做什么?」
「你要不要用外套把头包起来?」邵守辰直接就想到最浅显的法子。他的招牌墨镜也好象被搜走了,只好运用勉强可用的稀少资源。
「嗯?」雷聿抬眸,长睫下是双带笑的眼。「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看他们,他是没感觉没神经啊?「你这个样子到处乱晃,那些人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我们……」他撇着嘴抱怨。
「你的方法更会让人『印象深刻』。」穿过一条小巷,雷聿往一栋挂有旅社招牌的三层楼矮房走去。
「喂……等一下!」邵守辰在他要踩上阶梯之前拉住了他。「你走进去想干嘛?」尿急借厕所啊?
「我说了我在我地方休息。」不理会他的制止,雷聿踏入玄关。
「喂!雷聿!」自动门开启,看到里面的柜台小姐已经往这边注意,他压低声,拉扯两人间的铐链暗中较劲。「我们身上没钱!」要怎么住旅馆?帮人家洗碗擦地吗?那也要先把这该死的手铐解开再说!
雷聿轻笑。「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语毕,他往柜台方向示意。
「什么!?」瞧见小姐走过来,邵守辰气急败坏地低吼。「你想白住啊!不可能的,到时候我们要怎么离开?」别又增加一群人追杀……不对!重点是,他身为一个执法人员,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等你们警方来支持,顺便付帐。」雷聿勾唇。
「你别拿我们警察当冤大头!」重重地切齿,他在他耳边吐出话。
「你的薪水是我纳的税。」缓语结束唇枪舌战,雷聿回过头朝着迎面而来的小姐客气询问:「你好,请问还有空房吗?」他笑得好亲切,几乎慑去她三魂六魄。
长相颇为清纯可爱的服务小姐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呃、嗯,当然有……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面孔好生。
「我们……啊!」说到一半的话被截断,邵守辰抚着被衣服遮盖的右手,冒火地瞪视始作俑者。
「是啊,来观光,不巧碰上大雨,弄得一身狼狈。」雷聿只不着痕迹地收回劲道浅笑响应,压根儿当作没事发生。「给我一间双人房可以吗?」
他温文有礼的应对态度,加上一张无害的容颜,很快地让小姐对眼前看来有些不协调的两人消失警戒。
「原来是这样……」小姐收回打量邵守辰的疑惑眼光,不过一下子又增添新的困惑。「一间双人房?」她的眼睛转而盯向两人自始至终都靠在一起的肩膀。
邵守辰顺着看,然后睇向她,又瞧瞧自己,突然发现整个气氛……非常暧昧。
「一间双人房有什么问题吗?」他放大声量,差点吓到小姐。
「不……没问题。」她笑得尴尬,没有多瞧他光裸结实的肌理,连忙让开身。「请跟我到柜台登记。」
写好登记簿后,她拿了钥匙交给脸色看起来较为和缓的雷聿。
「谢谢。」他启唇道谢,眼角余光瞥向一旁臭着脸的邵守辰。
「呃……不用客气。」小姐战战兢兢地低头陪礼。「房间是二楼最后一间。」
雷聿微点头,临转身前,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抬手在小姐头上轻缓一拂,宛若一阵清风,灵巧地扫过她的发丝。
「妳头发有些乱了。」
醇浓如红酒般的声音提醒着,他笑得柔雅万分。随后没有多留,旋过脚跟,便暗拉邵守辰上了楼。
小姐只能楞在当场,完全被他脱俗的神态迷惑。
「呃?」逐渐垂落的过长刘海遮住了她的视野,她举起手一摸,这才发现,本来用发夹来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真的都乱了。
奇怪,她明明弄得好好的啊!
发夹掉到哪里去了?
「男人不穿上衣真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一进到不算大、但却十分干净的房间,邵守辰便不悦地开口。他总觉得那个小姐刚刚的眼神非常怪异,令他十分不舒服。
好吧,他承认是失礼了点,但也没办法啊!只是上半身没穿而已,何必这么看他?
雷聿打量了下房间四周,简单的摆设和朴实的气息,很符合这村镇给人的印象。他往窗口望去,瞧见一楼后方有个大雨棚。
观察完毕转回视线,就看到邵守辰高大的身躯半弯着腰。
他抽拉着鞋带,甩掉湿透的鞋子,正想往床上一躺,结果被雷聿拉住。
「干嘛?」他没好气地址眉,和他大眼瞪小眼。
「别把床弄脏。」他悠悠然然地睇向他一身汗渍。
「你有洁癖啊?」麻烦死了!邵守辰跨个两步,一屁股坐上三人座的藤木长椅,虽然没有大饭店沙发那么舒服,但上头的棉垫也够柔软。他往后仰,右手又不动了。「你够了,说要休息的人是你,现在又不让我睡!」他恼怒地一掌拍上茶几。
「不是要打电话?」雷聿三两下轻松塞住他的喷火孔,还呛了他一鼻子灰。
呃……对、对喔!被那小姐一气都忘了!邵守辰正想站起身,却被压下坐正。
「先别动。」雷聿从袖口翻出一支黑色的细发夹,划过唇边,将它折弯。
「你……」他怔怔地看着雷聿弯起修长的腿,蹲在他眼前。「你做什么……」他微侧的专注面容让他有些傻眼。
他的五官还真不是普通的漂亮……虽然细致,但并没有折损他眉宇之间该有的男人英气,活脱脱的美男子名词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