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聿望着那缓慢靠拐杖站起的身影,勾起唇色泛出魇魅的冷笑。
「我们终于见面了。」
掀底牌的时刻到了,赌局,就要结束。
「就是这里没错吧?」
邵守辰望着有一段距离的大铁门,比对着液晶屏幕上微弱的红闪光,一颗吊得老高的心总算微微地放松。
什么狗屁发信器,烂得要死,一上山区就要亮不亮,好几个路口都「没路用」
地收不到讯号,要不是泥路上有轮胎痕,他不知道还要绕多少冤枉路!
顾东延这老狐狸,弄了个这么隐僻的据点,难怪他们警察老是抓不到人!
不过,狡兔有三窟,制造毒品的工厂大概不会往这里……
「咦?」远处的动静让他伸长了脖子。「怎么回事?」
他看到黑色的沉重大铁门被打开,然后,是一辆轿车急速驶出。
由于车子使用的是不透光的玻璃,所以他看不到里面坐的人是谁。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车上的人非常紧急。
「赶去投胎啊……」他啧一声,将视线焦点放回眼前的建筑物。看着屏幕上那停留不动的红光,略略思考,他把手提电脑塞给坐在前面的雷聿手下。「我要进去,你们可以不用跟了。」
副驾驶座上的男子微愕,他转首问向邵守辰。「你要进去?」
怎么进?飞天遁地还是隐身作法?对方门禁这么森严,想要硬闯根本不可能,难道要套交情搞贿赂?
「不进去坐在这边干嘛?」光是眼睛瞪着人就会出来吗?他没那么多时间窝在车上纳凉。邵守辰瞥他一眼,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写了电话的纸条。「打这个电话,找一个叫江德烈的男人,然后叫他联络老大,找人来包围这里。」话一说完,他就急着要下车。
「啊?」太……太快了吧?不先想好怎么应付,就要单枪匹马的直捣黄龙吗?男子反应不过来,嘴巴张得老大。
「照做就对了!」怎么雷聿的手下脑筋这么迟钝?打开车门,他胯下长腿。
「等等……」在驾驶座的另一名男子连忙回头制止,觉得他这样实在太冲动。
「还等啊?」邵守辰不耐地皱眉。「再等下去,你们少爷就要去见阎王了!」用力地关上车门,他阻绝掉那些婆婆妈妈的话语。
车上的两名男子同时愣住,都觉得少爷这个朋友实在是……跟少爷的个性南辕北辙……
怎么办?他这种突兀的命令他们听是不听?
邵守辰朝着那黑色的大铁门走去,在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上,锁眉瞪视那沉寂且明显不欢迎客人的独立建筑。
不过很快地,他抚着下巴笑了。
太过拐弯抹角不符合他的风格,转动脑筋也不是他惯用的招数;事态紧急,等搬了救兵再来,他大概早就烦得口吐白沫;还没开始就先害怕,他就不叫邵守辰了。
所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虎穴……该如何进入呢?
停下脚步站立在高耸的铁门前,他挑高了眉。
想到雷聿叫他不要鲁莽,结果却把自己当饵故意被抓走,他体内素来不安定的反骨因子开始迅速蔓延。
哼。
深深吸口气,然后,他圈起手放在嘴旁,朝着对方的阵营大声一吼:
「毒——鲨——你给我出来——」
瞭亮的喊声回荡在宁静的山区里,媲美立体音效,气壮山河。
远处,还没离开的两个雷聿的属下,听到这一声响彻云霄的呼唤,难以相信地互望一眼,错愕得差点掉了下巴!
他们不再犹豫停留,很快地踩下油门开车下山,准备到通讯好的地方打电话求援!
气止,声停,邵守辰满意地收工,看着眼前几个被他狮吼而引出来的「敌军」。
「我没有武器。」他学着双手,对着他们的一脸警戒,扬起唇嘻笑。
很容易进吧?
方法简单,成效迅速,还外带正大光明。
而且,一点都不花脑筋。
第九章
「居然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闭嘴!」
「说说也不行?」邵守辰收回东张西望的视线,对着身旁恶狠狠斥喝他的人,不客气地冷停了一声。
睨了眼脚底下的楼梯,他很不平衡。
这社会真不公平,卖毒品害人不浅的家伙,住的是占地百坪的楼中楼别墅;而他这种除暴安良的好国民,居然还得月缴万元以上租间破公寓。
若是被个案件也能有奖金百万,或许他就可以比这些黑道中人富有……去去去,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民保母,怎可愧对国家栽培、长官期许,产生这种要不得的邪念?
再看一眼已经失去自由被铐住的双手,他又不小心地去在意手铐的厂牌问题。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横亘在他面前。
不过嘛……一个人要在两个星期之内被绑架两次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许他应该骄傲一下下……
不是才告诉自己有重要的事吗?连他自己都想训诫自己啊!
赶紧消灭掉心里的胡思乱想,他已经不知不觉被带到二楼走廊最底的房间前。
望着木门,他像是被罚面壁思过般呆站着。
「你不是要带我进去?」他微感困惑地出声提醒身后挟着他的男子,不明白他为何走到这里就不动了。
男子很快地恢复略显犹豫的脸色,不悦地皱眉低唱:「安静点!不要一直说话!」没见过这么长舌的阶下囚!
邵守辰没看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和惧怕。拢起眉峰,他狐疑地睇向眼前的房门。
要进这房间,真那么可怕吗?
顾东延怎么说也是他们老板,虽耳闻他行事毒辣不留情,但对自己下属也是如此吗?
若连共出入的手下都对他怀有一分戒心,那一旦头子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大概也都留不住吧?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拿走该拿的而后鸟兽散,任凭他们的老板陷入险境,说不一定还会扯他后腿,而不会想到要誓言护主。
做坏人做成这样,其实也满悲哀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哪有不自私的?什么义气,生死金权两当头,可能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吧!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雷聿俊美的脸孔。
若是雷聿身陷危机,他会有什么反应?唔,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范例,他这不是来救他了,很有义气吧!
想着想着,他竟开始希望雷聿称赞他了。
嘿嘿嘿……
「笑什么?我叫你敲门你没听见?」身后的男子不耐烦地唤回他的神游太虚,实在受不了俘虏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是是。」邵守辰撇了下唇,只觉这男人太没胆,连敲门这种事都要人代劳,他就不信顾东延是长了什么血盆大口、三头六臂,吓煞了这些人。
举起手,还没触到门板,门就「咿呀」一声,先一步地被里面的人拉开。
邵守辰一愣,才抬眼,就对上了那张令他几个小时前险些恼火到毙掉的俊美面容。
他心脏猛跳了一下,这才发现憋了好久的气终于放松。
他平安无事,一点损伤他没!不管哪路神明,感谢祂的保佑。
「我担心你一个人寂寞,所以来作陪了。」拉起一边嘴角,邵守辰像是在说「你别想自己甩掉我乱来」。
雷聿睇着他,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点都不惊讶。
「感谢你抽空前来。」他勾笑,眼睛里闪耀着某种思绪,轻缓出招,拨回他的得意。
两个人对望着,彷佛旁若无人。
「还聊什么天?走!」门后出现一名留着胡子的男人,他喝退杵在门口的邵守辰,正要带雷聿出去。
推着邵守辰的男子忙道:「还有这个警察怎么办?」要杀还是要留活口?
胡子男人回头望一眼,只看到拿着拐杖的背影没有言语地缓缓扬手指示。
邵守辰偷眼看了下,虽没见到样貌,但从他们的态度来推断,几乎能确定那人就是顾东延。
只是,他看起来并不如传闻中那样阴狠,那微驼的身影,不知何故,反而让人觉得好孤寂……
胡子男人接到指示。「全都抓到后面仓库关起来!」
邵守辰隐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望向雷聿,只见后者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怎么……
他错过了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门外的人才落锁,邵守辰就忍不住出声问道。
「有吗?」雷聿环顾着这差不多十坪左右的空荡房间,不是很认真地开口。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他不是很恨你吗?」他还以为他一定会被重刑折磨虐待什么的……不过幸好没有。
「他留下我,大概是打算对付整个雷氏。」填给他一个响应,他依旧顾着打量周遭。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跟我坦白?」看到他敷衍的态度,他气得横眉竖眼。「你不信任我没关系,但我希望你能不要对我说谎!」他不要求他掏心挖肺,但,最少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对他诚实!
雷聿缓慢地转首凝视他,虽然他仍是一贯地闲雅,但隐隐灼烧的薄怒还是透过彼此牵扯的气流,传达到了邵守辰身上。
「我不信任你?」他对于他又提及这个论点似乎极为不悦。「如果你肯思考,就可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他阴沉地说道。
邵守辰愣住,彷佛又看到了另一种样貌的雷车。他惊讶得忘了开口,才眨了下眼,就发现他又将情绪全部敛藏起来,刚刚那幕对话宛如是自己无聊发的大头白日梦。
他诧异,亦十分不解。「你不是只是因为要抓到顾东延才这样做?」
他之前明明勃不是这样说的,怎么现在又不一样了?那他费尽心思,千回百转,究竟是为了劳啥子怪理由?
「我没那么说。」雷聿坐向身后唯一一张椅子,视线放在自己被铐的双腕。
什……什么啊?他简直……就像是在耍无赖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邵守辰完全胡涂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我自己去找答案,不如现在就直接告诉我。」他站到他眼前,干净的眼睛直瞅着他。
雷聿抬起优美的双眸对上邵守辰的坦诚,忽地,他笑了。
啊?邵守辰傻愕,看到那绝美的笑容并没有感受心情转好,只觉得他变脸比他那个年轻的阿姨还快上好几倍。
「你……」
「还记得我说的附属条件吗?」雷聿问,悦耳的声音又低又沉。
「记得……」第一是不准鲁莽行事……他不会想现在跟他算帐吧?都已经被抓起来关了,难道要他凭空消失再重来一次?
「你想知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吗?」他倾身,半掀眼睑。
邵守辰无故地心悸了,猛然窜起的呼吸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知道,他笑得愈魅人,就表示心里打的算盘愈诡异。
「什么?」他降低声量,也开始神秘兮兮。
雷聿一笑。「本来,那只是这整件事情中的附带结果,但,我不满足了。」
「然后?」他望着他,还是一头雾水。
「然后……顾东延的事情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他笑得让人彻底着迷。「计画转变,首要易拉,我的目的,不再是那么简单。」
这样还不简单啊?他拐那么多弯,扬得他脑子都缠成死结了,却还是半点也没听懂。
「结论?」邵守辰张大眼,等待他划下句点。
雷聿有意无意地轻启唇瓣,却又一个字也没讲,教人发急。
「你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邵守辰忍不住皱眉催问。好奇怪,雷聿说的这一串话,让他有种……被人盯锁住的不舒服感。
就好象是一张没有空隙且静候多时的网,正待收线擒捕某种难得的猎物……背上起了疙瘩,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真的很怪,他甚至好象可以略略看见,那猎人挂在脸上喜悦的笑有多么……心机深沉。
「目的……」雷聿弯起美眸,柔润的唇线牵出一道完美的弧。「你自己慢慢想。」他斩断他的期望,没有把层层的问题做个解答,反而又去了好多个问号扰乱那本就单纯的思绪。
他……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嘛!邵守辰整个人僵住,恼怒泉涌上来,他咬牙:
「耍我很好玩吗?」
「还不错。」雷聿垂眼低笑,俊美绝伦却又阴险狡诈。
「能娱乐你是我的荣幸。」他从齿缝当中迸出字句。动嘴,他一向处于下风。
动手的话……呃,好象也讨不了好。真悲惨。
「我很想谢谢你,但是……」雷聿叠起修长的腿,往后靠向椅背。「与其花时间做言语上的争论,不如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如何,邵警官?」他姿态优雅,表明不想唇枪舌战。
重点是,他已经成功地将邵守辰的注意力转移,他肯定他已将最先质疑的问题,忘了个一乾二净。
真令人愉悦,不是吗?
邵守辰的确忆不起他一开始在怀疑些什么,休只觉得似乎有哪里衔接不上。
想要好好厘清思索,却又只能翻出一团乱。甩了 头 他决定先处理 前的危机。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毁约,答应不要莽撞,却又跟着来捣乱。」他抬起下巴,气定神闲。「其实,我这次可是有备而来。」他嘿嘿笑着,被铐的双手从腰间皮带抽出……一支发夹。
喔……真聪明。雷聿淡然地瞧着他一脸光芒。
「这是我临要赶来前,看到那个怪女……咳,看到你阿姨,然后跟她要的。」
邵守辰晃着手中的黑色细长发夹。「秘密武器。」
「火力还真强大。」
「你少说一点讽刺的话会怎样?」邵守辰差点大吼,憋着气低道:「先把手铐解开再说。」他递给他。
雷聿拿起发夹靠至唇边,和上次同样地折弯。
他大概不会想到,若对方用绳子绑,这「秘密武器」就成了无用废物……不过,他可能也藏了什么利器在身上,他了解,他并不如表面一般有勇无谋,只是碰到了他的事,总是会多几分冲动失控。
邵守辰曲起腿蹲在他眼前,将双手学着,一副侍卫朝圣的模样。
雷聿瞅着他,似在沉思些什么,没有动作。
「干什么?」净看着他做啥?邵守辰一脸怪异。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养一只大型犬也不错。」他微笑,将发夹插入他的铐锁孔洞之中。
邵守辰瞅着他转动里面的弹簧,蹙眉无法理解他语里的含意。怎么又扯到养狗……这家伙说话就不能直接些,老要他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好累啊!
解除了他腕上的束缚,雷聿转而解起自己的。
「你所谓的『有备而来』就是这样?」真是贫瘠的装备。
「你好象喜欢把我看的很笨?」邵守辰转动自由的双手,英眉挑的半天高。
「我称赞过你有大脑。」已是极为宽善。
「我怀疑你话里的诚意。」邵守辰抽动脸皮,决心不跟他做这种铁定惨败的口舌之争。「我已经报了警,你是要待在这里等救援当人质任人宰割,还是要出去凑个热闹?」他扬起笑,俊逸的轮廓充满跃动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