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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问情 page 12 作者:方颖

  走到城门,问秋回头再看这城镇一眼,竟有些不舍,对自己笑了笑,奇怪这感受。无意间,城门旁一位乞丐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昨晚才下过雪,但现今春阳高照,浑身和煦,一点冷意也没有,因为身着厚重的棉袄,额头甚至还微沁出薄汗,而这个乞丐居然身盖斗蓬,还十分密实地将身体完全覆盖住,仅露出一张脸孔,而脸孔却也因斗篷阻隔阳光而产生光线不足的灰黯模糊了五官,看起来就像身患传染病一样的病患,令人唯恐避之不及,也莫怪他身前的破碗里没任何施舍的银两。

  问秋蹲下,企图看清乞丐的面貌。

  “你……不舒服?”

  斗篷若有似无地动了下,乞丐微抬头,露出尖削的下巴,下巴的肉像被烧灼过,狰狞、溃烂,完全看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

  问秋隐隐约约明白乞丐为何会有此怪异装扮了。

  “呃……没找大夫看过吗?”

  乞丐没动静。

  “喏,我这儿有些银两,够你维持几天生计了,有时间去找大夫瞧瞧吧。”银两放入破碗,他再看眼乞丐。

  乞丐微颔首,似道谢,扬起头瞥他一眼,瞬间他的面目全非也给问秋瞧明了。

  这般凄惨,就算乞丐肯去讨生活,恐怕也没人敢雇用他了,问秋想到,却也立刻打退堂鼓。

  师父已经许久不曾替人瞧过病了,最后一次,就是瑞雪她娘那一次,之后也就不曾见过师父向准伸出援手了,加上师父身体也不舒服,更加没心情去医疗他人了,那就更遑论这个萍水相逢的乞丐。

  “问秋!”凌〗筳〗谨在城外大喊:“走了啦!”

  “好!”他回头看眼乞丐,背起药篮,走向城门。

  “喝,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嘛。”身后传来清脆的锵锵声,伴传一句他永远不可能遗忘的声音。

  他转头看,果然是那位由冰糖葫芦结下孽缘的人。浓细适中的新月眉不由得皱起来。

  “你怎么说话都带着一丝辣味呢?”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没有卖冰糖葫芦的移动摊贩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辣味?”她笑。“我嘴里又没放调味料,怎么会辣呢?”

  “意思是你说话都会‘刺激人’哪!”奇异地望着她,这次怎么好像友善得紧呢?

  “喂,不是那么小器吧?我叫川馨,你呢?”

  “问秋。”恨只恨自己不是个会记仇的人,尽管曾有被她气到想揍人的纪录,可惜对方一示好,他便无条件“握手言和”了。

  才想要意思性地跟她谈谈几句客套话,眼尖地发现她手中的几个碎银,又发现乞丐身前的破碗空空如也。

  “女人,你不是这么心肠歹毒的人吧?那些银子是我给乞丐老伯买些东西来填饱肚子的耶,你居然二话不说就拿走,似乎有给他那么一点点过分喔!”

  川馨扬起眉,掂掂手中的银两。

  “我当然得拿走啊!”她走到乞丐身旁扶起他。“因为他是我阿爹呀!”

  “你别开玩笑了!”问秋一手拍开她的手,有些不悦。“这样拿老人家寻乐子,未免太失德了。”瞧她花容月貌,一身锦衣华服,任何人都不相信她有个沿街乞讨的乞丐父亲。

  “荒谬!”她娇蛮地叉起腰,柳眉倒竖。“你这人还真莫明其妙呢,我想带自己父亲回家也不行吗?难不成还得让你核对身份咧,去!”

  横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起始终沉默的乞丐,大步一跨,却被十分不服气的问秋绕过,硬是挡住去路。

  “不准你走!除非你将乞丐老伯的银子留下!”问秋是吃了秤坨铁了心,跟他耗定了。

  “喂,太多管闲事了吧,你!”手一挥,原只是想逼退他几步,不料问秋借力使力,虚晃几招,手指轻轻揎住她手腕的穴道,只要一动就痛得她眼泪迸流。

  “喂!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为难一名弱女子,岂是男子汉所为?”川馨痛得哇哇双叫,泛红了眼眶。

  远方的瞿鋈、冷逐风及凌〗筳〗谨见情势不妙,一起走回来。

  “我问秋向来不爱为难女人,可惜你太刁蛮无理了,所以很抱歉,必须以武力方式逼你就范。如果你肯搁下属于乞丐老伯的银两,我马上放手。怎样?”俊美娇嫩足以媲美倾国美人的问秋略昂下巴,大眼睛流连着令众庸脂俗粉汗颜的勾人魅力,以一种商量的口气,他询问着她。

  “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强硬的态度始终不肯软化,脸蛋却不协调地热气四散,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这个女人很不受教耶!”问秋都快气炸了,偏偏碍于她是女儿身,动不得。

  倏地抬起头,她受唇地低叫:

  “什么不受教!没人可以命令本姑娘!”初见时的傲慢浮现,她瞪着他。

  “当真不要?”他逼近她。

  心跳在狂跃,脸庞散发出足以沸腾的热气,川馨盯住他红润的嘴唇,突然感到口干舌燥。

  “你……你逼我也没用!本姑娘要走了,不理你了……”

  “谁准你走的!”

  下意识地用力一拉,毫无防备的川馨差点撞上问秋直挺挺的挺鼻,幸亏他闪得快,不过就在闪身的一刹那,川馨绊到小石子,眼看就要往乞丐老伯倒去——

  接着黑色斗篷的乞丐老伯看起来瘦骨嶙峋,遭她一压恐怕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了,于是问秋闪躲之际轻轻扶她腰际一把,她就顺势摔进问秋怀里。

  “嗯,好香!”问秋睁大眼。

  川馨急急推开他,退了几步,玉手按住胸口,重重地喘着气。

  “你真的好香喔,我不是随口胡诌的。”

  “你……你走开啦!”老爹站在他后头,她却没勇气再靠近他半步。

  “女人,我帮你一次忙耶,要不是我,你早就跌个狗吃屎了。”居然还命令他走开,真是不懂感恩图报。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也占了我便宜?”川馨不服气地吼回去:“原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却趁人之危,卑鄙!”

  问秋瞪着她,觉得自己被侮辱得很无辜,正要回嘴申冤时,无意间瞥见蹲在他们侧方的一位少妇,正用一种兴致勃勃的表情观赏。

  他叉起腰,用“你到底在干什么”的表情斜睨她。

  凌〗筳〗谨吃吃笑了下。

  “别理我,继续说你们的。”

  “你蹲在这儿做啥?”

  她用一种超级无辜的脸孔回视他,可怜兮兮地道:

  “你知道吗?你已经在这儿跟她爱恨纠葛了近半个时辰了耶,我们都等累了,所以回来瞧瞧到底是什么事耽搁了。”

  是吗?可是他却觉得她是一副看戏的架势。

  “问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冷逐风明白自个儿妻子那种爱凑热闹的习性,尽管她会编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但是呢,唉,笨蛋才会信她的理由,所以只得由他出面了。

  “风哥,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不打紧的。”注意力调回那位川馨姑娘的身上。

  “看我做什么?”川馨朝乞丐老爹示意要他过去她身边。“我不会亏待自己老爹的。”说着,就要走了。

  手一伸,拉住她衣领。

  “我说过,除非你将银两还给老伯,否则不准你走!”

  “你很奇怪耶,不管银两在谁身上,不都是老爹的,你何必斤斤计较呢?”她用力地将身子左摇右晃,就是甩不开沾在衣领上的那只魔爪。

  “所以,银两在老伯身上,不也一样吗?”

  川馨掀眉瞪眼,气忿地大叫:

  “你……你别得寸进尺啊!”她看向面无表情的瞿鋈,急喊:“瞿鋈,你也管管你徒弟嘛,你就这样任由他在街上撒野吗?”

  问秋一怔!她认得师父?

  瞿鋈也明显地感到迷惑,不明白这少女为何认得他。

  他走上前。“姑娘,问秋他一向循规蹈矩,不会随便欺人,你定有处令他不予苟同的地方,他才会无礼地在大街上用武。”摆明了,要她自己处理。

  她咬牙,狠狠瞪问秋一眼,沉默了会儿,妙眸转了圈,突地反手欲击他;问秋一惊,微弓身子躲过掌劲,甫松开衣领的手顺势又缠上她,只不过这回是她的柔荑。

  “男女授受不亲啊!”她大喊。

  一抹青绿闪过眼前,一位衣衫褴褛的婆婆站定,轻轻触摸问秋手腕,问秋立即感到刺痛,一声低叫而缩回手。

  “婆婆!”川馨跑到她身旁,红了眼眶。从未这般给人欺侮过,真教她委屈透了。

  “小伙子,在大街上欺负一个姑娘家,未免过火了点吧?”老婆婆的声音低哑,神态委靡,像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太婆,但她的眼神却奕奕有神地令人感到诧异。

  “呃……老婆婆您,别误会,我只是要她别抢了人家乞丐老伯的银两罢了。”

  “我孙女怎么会做出抢乞丐银两这么丧德的事儿呢?别胡说了!”婆婆手中破碗里有几个碎银,全倒入川馨手掌中。“咱们家的一日所得全是川馨负责收笼的啊,儿子,你没收获吗?”婆婆朝乞丐老伯道。

  问秋呆住了!乞丐老伯居然真的是川馨的父亲,而且……他们还是家族事业呢。

  老伯摇头,抬头看看问秋,唇角不由地往上扬。他有一副形同鬼魅的容貌,这小子却没任何畏惧,除了刚开始的好奇以外,他待他若平常人一般,施舍他也只因他是乞丐。

  “老爹,别吓人了,咱们回去了。”将帽缘往下拉,覆住老爹的鼻头,川馨一脸骄纵地瞄问秋一眼,笑里有战胜的意味。

  临走前,老婆婆看眼瞿鋈,因他眉间的乌气蹙紧了灰眉。

  “年轻人,你的病不易治啊。”撂下这话,三人相扶持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凌〗筳〗谨惊讶地低喊:

  “老婆婆……怎么会知道?”

  “婆婆绝不是普通人。”余悸尚存,问秋没忘记由婆婆手指传到他手腕来的那阵刺痛,那痛真会令人忘了今夕是何夕。

  “那少女曾使镖针欲伤害问秋。”瞿鋈从怀中取出一枝镖针,镖尾缀着一朵布织的葵花。“黄葵镖针在江湖上已经消失近十五年的时间,为何会在一名少女手中重现?值得探究!再加上那位婆婆的身手不凡……”

  “你的意思是,那位婆婆可能是二十年前名震一时的毒质葵女?”冷逐风沉吟道。

  毒质葵女崛起及消失都神秘地教人摸不着头绪,只知道她是江湖中使毒会俩首屈一指的高手,没人能望其项背,于是乎,她在江湖上着实也叱咤风云好一阵子。其酝毒方式与苗疆地方运用毒物炼制出的阴凉毒药有别,她是专用奇珍异草及一些普遍可见的生物相互交杂冶,毒性由浅入深皆有,而解药只有她一人才有。这样一位退隐江湖的高手跑到市集中充当乞丐,其动机实在教人感到难以理解。

  “有可能,我也不大确定。”如果老婆婆便是毒质葵女,那么他峰上的毒素是否有解开的一日?

  “那我们快去追他们啊,师父!”问秋叫着,一旦师父身体康复,瑞雪也就有回来四季织的一天了。

  “你去啊,你去啊!”凌〗筳〗谨催促着他。

  “好!你们在住宿的那间客栈等我,我马上回来!”飞也似的,他立即消失在街道的彼端。

  “瞿鋈,咱们就等看看吧。”

  瞿鋈苍白的脸孔没一丝起伏,沉默一会儿,冷硬的唇缓缓吐出话来:

  “不管婆婆是不是葵女,我一定要找到雪儿。”

  ???

  “这是什么地方啊?”

  尾随他们离开了城镇,绕过一条迂回曲折的清溪,最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竹屋。

  竹屋四周种着满满有半人高的葵花,仅留一道石子路,花朵居然比他手掌还要大;问秋看得眼花缭乱,大感不可思议。

  葵花春夏种植,秋后收割,可提供许多商业的用途,就连染料也可用葵花炼制,只因葵花鲜少有人在种植,故以葵花为染料做出的布料通常价码都居高不下,只有定康之家才有本事购买。可是他从不知道居然有一处种植这么多的葵花,而且在不属于它的委节还能开得这么茂盛繁荣,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刺眼又亮丽,尤其有种葵花的小户人家通常都会和四季织有生意上的往来,攒取些小钱以供生活所需,但这家人居然放任着这么一大片葵花园不理,情愿到街上乞讨,实在令人莫明其妙。

  用力摘下一朵葵花塞进药篮里,打算拿回去给师父鉴定看看这葵花奥妙在哪儿,竟能在春季开得如此硕大,有机会的话还能跟婆婆他们取得协议,做个生意上的伙伴,不至于让婆婆还得在耳顺之年拖个残弱身子到街上乞食——虽然婆婆的身体一点也不弱。不过敬老尊贤嘛,而那个名唤川馨的女人还一身锦缎,高贵得教人咋舌,实在给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孝呢。

  原本想直接去叨扰他们,但回头想想,葵花供不应求,所以一朵朵葵花均价值不菲,现在眼前有那么多的葵花,多摘几朵才不会蚀本。

  十分认真地摘到几内后,问秋正要摘第十七朵时,突然花丛里蹦出一具身体,得他连忙将手中的葵花一抛,三步并二步地跑到竹屋,奋力撞门,大声叫着:

  “救命啊!救命啊!”

  “哈哈哈……”川馨在后头捧腹大笑,一张美貌笑得胀红。

  问秋一怔,回头盯着她。

  “什么,是你啊!”难堪地搔搔头,眼球当然不肯闲置地狠狠瞪她。

  “喂,我又不是存心吓你,只是搞不懂你一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回来,竟然一个人在这儿摘花,所以想问问你嘛。”她还以为他舍不得跟她分开呢,原来是个采花大盗。

  “那你出现的方式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特别啊?”尤其他压根儿没瞧见有人由竹屋里出来,当然会被吓到连形象都顾不着当场拔腿就跑喽。

  川馨耸耸肩。

  “你跟着我们干啥?”不会他的目标真的只是葵花而已吧?

  “呃……”问秋瞄了竹屋里头几眼,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才恰当。“你婆婆的身体似乎不错喔。”

  “嗯。”

  “那,她好像会武功喔?”

  “嗯。”换个姿势,耐心地等待。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看看天色,春阳高照,连参天古木也被照映得生意盎然。

  “嗯。”

  “今天你婆婆和老爹的生意好不好呀?”

  “有话直说!”他也迂回得太彻底了吧。

  “呃……”问秋挺起肩膀,大口大口吸口气,严肃地问:“你婆婆是不是江湖中人呢?”

  “她是乞丐。”文不对题的回答,很成功地招来问秋一记白眼。

  “我是说,她是不是曾经在江湖中闯荡过?”

  “好模糊的问题喔,什么才算在江湖是闯荡过呢?”

  “你——”想掐人脖子的架势已经出现,幸亏他向来自制能力优良,所以只有架势,还没实际演练。

  “哎哟,人家真的不懂嘛,你干脆直接去问婆婆好了。”手一摊,问秋猝不及防,整个人往门内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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