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同时也一直求着自己的父亲,一对有情人眼见双方家长翻脸,反目成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白家老冷冷地对儿子道:“云霜是不是你妹妹?她受辱而亡,你身为兄长,居然不为她报仇!”
“爹,李大贵已死,算是一命赔一命了,我们就不要再和李家结怨了。”白云羿求道。
虽然妹妹的死令他哀痛,但是他爱珊瑚、他要娶珊瑚啊!他们两个根本和这件事无关,他不愿和珊瑚因此被迫分离。
白老爷眉一拧,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收手。
但是一句话粉碎了白云羿和李珊瑚的希望。
“不可能——”李家的朱漆大门走出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手持龙头拐,正是李珊瑚的祖母,她身旁还尾随着李大贵的遗孀崔娘,大腹便便,满脸怒容地仇视白家的人。
七岁的小平儿更是哭着奔到白云羿面前,捶打他。“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还我的爹爹来……”
“平儿……”白云羿站着不动,任他哭打,心中大大地受到震撼,连一向喜爱亲近他的小平儿,都如此不谅解他,更遑论其他大人了。
李老夫人肃容道:“从此以后我们李家绝不和你们白家婚配,如有违者,不得善终,珊瑚,你听见没有?”
“祖奶奶……”李珊瑚恍如晴天霹雳,奶奶居然立下如此恶毒的诅咒。
白云羿更是激动地冲到李老夫人面前,大声抗议。“不公平,这对我和珊瑚太不公平了,错又不在我们,为什么后果要我们承担?李奶奶,请您理智一点,好不好?”
“理智?我惟一的孙子被你们白家的人打死了,我怎么理智?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把珊瑚许配给你的,我宁愿她终身不嫁。”李老夫人万分盛怒,恨声道。
白云羿僵直了身子,一颗心如铅锤般往下坠……
李珊瑚也仿佛被打入万丈深渊,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空气在刹那间冻结了——
“不嫁就不嫁,我们也不娶了,谁希罕!”白老爷生气地拉着云羿。“我们走了,以后我不准你来找珊瑚。”“爹……”白云羿好不甘心,两条腿像被钉牢了,不肯离去。
“云羿!想想你妹妹的死,你如果坚持要娶李珊瑚,就不要怪我和你断绝父子关系。”白老爷厉声训斥。
“我……”他左右为难,望向同样被制住的珊瑚。
“羿哥哥……”珊瑚泪如雨下,他们两人本来就要成亲了,却逢骤变,被活生生地拆散。
这教他们情何以堪呢?
“珊瑚,你给我进去!”李老夫人严声命令。“来人,把小姐带进去。”
家丁和丫环左右开弓,硬是把珊瑚抓进府里,李家的大门深深上了锁。
白云羿也被白老爷强行带回,李、白两家结下了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梁子。
世事难料啊!
第二章
珊瑚不停地啜泣着,她被关在房里已经迈入第五天了,丫环璇儿在一旁也一筹莫展。
门“吱呀”被开启,珊瑚的大嫂崔娘一身素缟,端着食盒进来。
“大嫂,求求你帮我向祖奶奶、爹求情,放我出去,好不好?”珊瑚哭着央求她。
崔娘冷冷地道:“白家的人害我成为寡妇、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成为遗腹子,你想我还会帮你求情吗?”
她的眼神充满怨恨,珊瑚浑身一震,像被泼了一冷水,她和崔娘的姑嫂关系一向很好,没想到在李家惟一可以帮她说话的人,也对她置之不理。
此时此刻真的没有人愿意向她伸出援手,难道她和羿哥哥就要因此被迫分离了吗?
天啊!她何其无辜啊?
“你最好断了这个念头。”崔娘毫不同情她,反而怨憎地说:“你没有了白云羿,祖奶奶和爹还是会再帮你觅一门好亲事,你依然可以风风光光的嫁人,可是我呢?从此以后我就是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得永远守着这个家,可是我才不到三十啊!长夜漫漫,教我如何度过?我的苦、我的痛,你能体会吗?”
崔娘有如锥心扯肺般痛不欲生,她的遭遇实在也令人为之涕泪。
“大嫂,对不起,我没能体会你的心情,可是这件事毕竟是大哥不对在先,他不应该去玷污了云霜的清白,害人家上吊自尽……”珊瑚就事论事,却重挫了她的痛处。
她激动非常地咬牙道:“珊瑚,你大哥他是或不是,都轮不到你这个做妹妹的来批判,他好歹是你哥哥,你怎么老是胳膊往外弯呢?”
没错,当她乍听这个恶耗,她的确痛心不已,丈夫居然干下这等龌龊的事,但是丈夫的死更令她母子顿失依靠,丈夫再不是也是她一辈子要仰赖的人,如今被人活活打死,她以后就得独自一人扶养三名孩子,日子不是更难过?所以她恨自家的人。
“我……”珊瑚被大嫂痛斥一番,顿时面有愧色,不再和她争辩。
崔娘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缓和了口气。“你多少吃一点东西吧!别饿着了,想开一点,跟我比起来,你已经好很多了。”
她旋身离去。
珊瑚虚软无力地愣坐在椅上,整个人茫茫然,眼前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空茫诡霾。
“完了,没人会帮我了。”她喃喃失神。
“小姐,还有我呢!”丫环璇儿给予她精神支柱。
珊瑚此时像溺水之人极需一块浮木,她慌乱地抓住璇儿的手。“璇儿,你帮我想想法子,我想见羿哥哥一面。”
“好,您稍安勿躁,我来安排。”璇儿并没有被软禁,她可以自由进出李家,此时也只有她能帮小姐了。
* * *
在璇儿的穿针引线下,白云羿在一天夜里,偷偷翻墙进入李家,璇儿在后院接应他,潜足蹑踪地将他带至珊瑚房里。
“珊瑚——”白云羿一见到朝思暮想的佳人,情绪激昂、欣喜地拥住她。“我好想你、好想你……”
“羿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一股酸楚袭上她的心头,她泪眼婆娑地说。
璇儿看了也万分感动,贴心道:“小姐,你们有话慢慢说,我到外面守着。”
她转身出去,轻将门合上。
珊瑚赶紧把握时间,心急地道:“羿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爹和奶奶都不让我们在一起。”
“我爹娘也是,现在我大哥云鹏还被关在牢里,你家硬要告我大哥,我大嫂整天哭得死去活来……”白云羿也叹气道。
“我大嫂对你们白家更是恨之入骨,我看要他们彼此放下仇恨是不可能了。”珊瑚黯然神伤。
白云羿心头一横,握住她的手,说出骇人之语。“珊瑚,我们私奔吧!”
“私奔?”她瞠大美眸,惊愕不已。
“对,惟今之计,我们只有私奔,才有未来。”他坚定地道。
她怯懦地抽回了手,心急意乱地道:“不,我不能那样做,我爹只剩我一个女儿了……”
“我们又不是永远不回来,等我们生了胖娃娃,生米煮成熟饭,再回来请求他们原谅,相信他们届时气也消了。”他努力说服她。
“这……”她举棋不定,左右摇摆。
他从背后圈住她的纤腰。“珊瑚,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羿哥哥,我也不能没有你,而且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午后的一场大雷雨,将他们推入了情欲漩涡中,珊瑚清楚地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另嫁他人,除了白云羿,她的心容不下第二个男人。
“那就和我走吧!天涯海角,我们都要在一起,至死相随,永不分离。”他撤下她最后的心防。
终于,她点头了,她选择了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珊瑚,我不会辜负你的,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人。”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他的深情不悔令她动容,她晶莹的眸子闪着盈睫的泪光,含情凝睇、秋波荡漾地彼此注视着。
那寸寸欲断的愁肠,无奈的凄苦,唤起他们炽热的情怀,他情难自禁地吻住她兰香馥馥的樱唇……
烛台上的火焰跳跃着,他携起她的手,步向睡榻,红绍帐里,共度春宵……
* * *
过了四更天,天就要亮了。
忠心耿耿的丫环璇儿在外面守了一夜,未曾合眼,她有些着急地轻敲房门,小小声地道:
“小姐,好了,天就要亮了,羿少爷得走了。”
红绍帐里的男女赶紧起身着衣,离情依依地舍不得分开。
“珊瑚,记得我们的约定,后天晚上我在十里亭等你。”白云羿最后再提醒她一次。
“羿哥哥,我有点怕……”她还是感到惶恐不安。
“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开了门,送走了羿哥哥,珊瑚不得不对璇儿坦承道:
“璇儿,我们决定私奔了。”
“小姐,你真的要……”璇儿惊呼,提心吊胆地。
她握住璇儿的手。“璇儿,你要帮我,后天晚上我要赶去十里亭,和羿哥哥会合,然后离开梅山镇。”
旅儿面有难色。“万一老爷知道了……”
“那你和我们一起走。”珊瑚似乎非这么做不可,旋儿只好尽量帮她顺利逃出李家。
“好吧!小姐,只要你快乐,簸儿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谢谢你,璇儿。”
* * *
月黑风高的夜晚,李家大院里,楼影重重、树影幢幢、人影约约……珊瑚拎着简单的包袱,和璇儿偷偷摸摸地来到后院。
璇儿轻悄地挪开了木桩,打开后门。
“小姐,我们快走。”尽管她怕得手颤脚软,但是为了小姐的幸福,她还是得努力镇定。
珊瑚心里也是紧张得要命,不住的回头张望,各种复杂的情绪,排山倒海般的冲击着她,毕竟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她无法不去想象爹和奶奶发现她与人私奔,会有多么暴怒、不谅解。
“小姐,别犹豫了,要是被人发现,想走也走不了。”璇儿明白她的心情,却不得不催促提醒她。
珊瑚深深望了这个家最后一眼,饱含辛酸地掉头,直奔而去。
她和璇儿依约前往十里亭,小心翼翼避过出来扫街巡逻的更夫。“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今晚的夜色特别诡异,一句半明半暗的残月,几颗欲显欲灭的疏星,朦朦胧胧地映着大地。
珊瑚心中的不安在扩大,直到看到了已守候多时的白云羿,她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珊瑚,你终于来了,我等得心惶惶的,好怕你后悔不来了。”白云羿激动万分地上前握住她的双臂,热切地说。
“我说过我会来,我一定会来,就算是刀山箭林,也阻挡不了我对你的心。”珊瑚投入了他的怀里,柔肠百折。
月色下,两人生死相随的心是那么的坚定。
忽然,远远的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
“快把小姐找回来——”
同时看见了几簇燃起的火把,朝这个方向过来。
“糟了,被发现了。”璇儿惊恐地道。
珊瑚的脸色无比苍白,白云羿紧急拉起她的手,低呼。“快走!”
他们迅速逃遁,没命地狂奔,深怕被抓了回去。
一阵脚步声杂杳而至,李老爷带领着家丁,面罩寒霜。“你们往这边,你们往那头,务必把小姐抓回来。”
原来珊瑚的大嫂早就察觉不对劲,夜里如果起来上茅房,一定会到她房门外瞧瞧,想不到正好给她逮到了。
大半夜里,惊动了李老爹,召集家丁,全数出动。
梅山镇是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他们在慌乱中走入山路,夜色幽暗,山路崎岖难行,珊瑚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幼缠足,一路上脚步颠踬,跑也跑不快。
“哎呀!”她又被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块绊了一跤。
“小心!”云羿牵扶着她,心中十分着急。
璇儿机警地道:“再这么下去,我们都会被抓到的,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我来引开他们。”
“这是个办法。”云羿颔首同意。
“可是你若被抓了,我爹不会饶过你的。”珊瑚担忧地道。
“我不要紧,小姐的幸福比较重要,小姐你们快走吧!”璇儿急促地说完,便往另一头奔去。
“璇儿……”珊瑚心疼不已,充满不舍。
“快走,别辜负了璇儿的一片好意,我们如果被抓回去,就遭殃了。”云羿赶紧拖着她逃逸。
在昏暗不清的夜色里,璇儿故意现了身,让家丁发现,而后拼命地跑,拖延时间,家丁果然中计,以为是小姐,便一个劲儿的在背后追。
等到追上了,才察觉被骗了。
“可恶!”李老爷重重地刮了她一个耳光。“回去再惩治你!”赶紧再追缉与人私奔的女儿。
珊瑚觉得她的脚好痛,实在跑不动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我背你!”云羿不由分说,兀自背起她,不敢稍作歇息。
珊瑚伏在他的背上,心惊胆颤的。
“该死!应该准备马的。”他忍不住咒骂,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以为夜深了,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骑马反而容易引起骚动。
结果他错了,他忽略了珊瑚根本不能久行。
然而更惊悚的是,夜色不良于行,他慌不择路,忽然踩滑了一块青苔石,珊瑚的身子往后倾,离开了他的背——
“啊——”两人同时惊叫,白云羿跌下山林深谷,惨叫声直窜云霄。珊瑚摔到山壁,重挫脊椎。
“云羿……”珊瑚强忍着痛,爬向崖边,悲怆的呼喊。“云羿——”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绝望悲恸的情绪。
李老爷和家丁闻声赶来,还搞不清楚状况。
“珊瑚,你这个不孝女,全梅山镇的男人都死了吗?你非要跟姓白的,还要跟人家私奔,一点也不体恤爹的心情,你气死我了,枉费我养了你十七年。”李老爷一连串的责骂,还没有察觉到白云羿不见了。
珊瑚泣喊。“爹,先救救羿哥哥吧!他跌下山谷了。”
“什么?”李老爷一惊,非同小可,万一再弄出人命来,事情更难以收拾,连忙命令家丁下去寻找。
可是天这么黑,山谷又深不可测,他们怎么找呢?
而且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早已没命了。
“不——”这太残忍了,珊瑚仰首向天,痛不欲生的凄厉大喊,喊声穿透了林间,回荡在山谷。
山谷依然静悄悄,所有的家丁无功而返,七嘴八舌的讨论:找不到,大概活不成了。
珊瑚顿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 * *
天蒙蒙发亮,李家的人就全醒了。
厅内,祖奶奶和李老爷分坐在紫檀木雕龙茶几的两端,神情凝肃地审判珊瑚。
珊瑚被送回李家之后,人就醒过来了,但是她的心已经死了,就这么一脸哀绝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仿佛灵魂已跟着白云羿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
祖奶奶摇摇晃晃地撑着龙头拐,走向珊瑚,然后举起拐杖,一拐杖打在她的身上,愤怒地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