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深深地望进棠欢平静无波的瞳眸里,语重心长地警告着:「我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
索伦话语刚落,一低垂着头的士兵,便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走入营帐之中。
「是谁吩咐你送餐点过来的?」索伦盯着士兵问道。
「是霸主!」士兵回答道。他迅速地抬头看了眼索伦后,又飞快地低垂下头。
索伦轻敛起眉头……嗯……?他的眼为何不敢直视他?为何闪烁不定呢?他的态度教人起疑。
「抬起你的头。」索伦命令道。
士兵依言抬起了头。
索伦语气中的怀疑,教棠欢不解,于是,他转头注视来人,光火刹那,两人的视线相交了。
随即,棠欢便迅急地开眸盼,但,仅仅一眼的时间,却已教他震惊不已了!
是张臣!……他为何会在此?!
尽管内心为来人翻搅得胡乱,棠欢依旧面无表情地力持镇定。
「我没有见过你。」索伦非常肯定地斜睨着张臣。
他真是犀利!
「禀萨满,如此庞大的军队里,有四、五万的士兵,而属下不过是其貌不扬、功炳不佳的一员罢了!像萨满如此的大人物,即使是看过小的,也可能过目即忘吧!」
张臣撇得相当干净。
可,索伦亦非是省油的灯啊!
其貌不扬?他以为他的眼睛瞎了吗?……如此英气十足的脸庞,说他只是个小士兵,任谁也不会相信。看来……索伦暗自冷笑在心中。
「是吗?」他反问。
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的张臣,只能在心中暗暗地捏了把冷汗,恭敬地回道:「是的!」
索伦冷嗤了一声,转头迅速地为棠欢处理完伤口后,便道:「好了。我晚一点再来看你,你吃完东西后,就好好地休息。」语毕,索伦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甚至,在经过张臣的身边时,也未曾再多看一眼了。
张臣确定索伦已远去之后,他这才轻吁了一口气。
「属下见过统领。」他转身向棠欢躬身抱手一揖。
「张臣,你为什幺会在这里?……你怎幺知道我在此地?」棠欢低问道。
张臣不理会棠欢的询问,迳自地趋向前伸手查视着棠欢胸口处的伤势。
「统领,你的伤不要紧吧?」他的眼里满是担忧之情。
「不碍事!倒是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张臣这才将那日追寻他的经过娓娓道出。
「那日统领负伤先行离去,我与陈丰皆认为放受伤的你一人单独行动,真的有欠妥当。所以,我便随后追寻你,可是,寻了好些距离,却始终找不着你。于是,我又掉头回转战场。遍寻不着你,我与陈丰都非常地心急,就在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狮子花出现了。于是,我和陈丰商讨后,决定由他带领弟兄们先行撤退,而我则尾随狮子花寻找你。所以,是狮子花带我找到你的。」
棠欢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那弟兄们现在退守在于何处?」
「还足原地。」
「嗯!」由陈丰领队,他大可放心。着眼现下,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必须先自这里脱困才是。
「真是辛苦你们两位了!」
「统领你这幺说就太见外了。」
棠欢感激地望了张臣一眼。蓦然,「你来此地多久了?」
「已有三日。」
三日!「那此地的地形想必你已了若指掌?」
「是的。」
「可已安排好脱逃的退路?」
「脱逃路径已全计画妥当了,绝对万无一失,请你放心!」
「很好!那我们今晚就行动。」
「什幺?」张臣心惊地注视着棠欢下定决心的坚毅脸庞,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幺快就要行动。
「可是你的伤还未痊愈,怎堪承受得住夜窜的折腾呢?还是请你在此多歇息些时日,待你的身体痊愈之后,我们再行动也不迟啊!」
「不!没有时间了!」棠欢打断张臣的苦口婆心。
「我们必须趁敌军阵营空虚之际逃离。不然,错过今晚这大好的机会,往后,我们绝难逃出此地了!」
「可是你的身体挺得住吗?」张臣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与不赞同。
然而,他也非常清楚,只要是棠欢打定的主意,任他再怎幺多费唇舌,也是无法改变的。
「你无须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今晚丑时,来此接应我便是。」
张臣仍觉不妥,本欲多言的他,却一眼瞧见了棠欢绝决的眼眸,霎时,他止住了口。
只因那坚定无比的眸光,已清楚地表明,他再怎幺多言,亦是无用!
「好吧,今晚丑时,我会准时来接你。」张臣边说边扶住棠欢的肩膀,他低头望进他的眸子里,无比认真地说道:「不过,在那之前,统领必须先答应我,你会安心的好好地歇息,并且养足好精神与气力。」
棠欢点了点头,当作是应允。
张臣扶住棠欢的后背,帮助他缓缓躺下。待棠欢躺好后,张臣还细心地为他盖妤毛毯。
他窝心的举动,教向来面无表情的棠欢,唇际难得地露出淡淡的笑痕。
「谢谢。」
张臣有些腼腆地低垂下眼眸,清了清喉咙,他道:「你我无须这幺客套。」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吆喝声……
张臣霎时敛起了眉眼。
「属下必须出去了,在这里待太久,我怕他们会起疑。请统领好好地休息,属下先告退了!」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如果见情势对你不利,不要管我,先行脱逃,明白吗?」棠欢是认真的!
「如果不能带你一起走,我是决不可能独自离去的!」张臣亦是认真的,而且他的心意更是坚定。
见张臣的语气如此地坚决,棠欢也只能轻叹了。
「好吧!万事小心!」
「我会的!」
第八章
夜半丑时——
月隐星稀。
两条迅疾的人影,动作敏捷地穿梭在夜色之中。
北风吹起,霜结树梢。风吹悄动,冰霜被撞得碎裂,点点白光洒落在漆黑的大地上,亦洒落在两条闪躲的身影上……
「你不要紧吧?」张臣停下脚步,有些担忧地望着棠欢气喘吁吁的模样。
「我没事,快走吧!」棠欢轻捂着隐隐发疼的胸口,说道。
「还是先歇一会儿,再走吧!」
「不!」棠欢想也不想地便一口回绝张臣的好意。
「时间越是拖延,对我们就越是不利。」他说得也有道理。况且,越早离开此地,他也才能放下一颗悬高的心。
「好吧!那你先忍一忍,再前进数尺,狮子花就在那里等待。」
张臣扶持着棠欢,并配合着棠欢蹒跚的步伐,继续向前进。
棠欢也不再多说些什幺,他只是任由张臣的带领,努力地走着。但,他虽然表现出沉着镇定,可心中那股不明的骚动,却教他惴惴不安。
因为,他总觉得事情进行得似乎太过顺利了!顺利地让人有股错觉——有股随时会掉近陷阱的错觉。
孰料,棠欢心头方现的不安,未几,竟转眼成真了!
轰轰如雷响的马蹄声,由远渐近。追兵将至,刹那间,已迫在眉睫了!
「糟了!他们追来了……统领我们快走!」
张臣原本扶于棠欢肩膀的手,改而环抱他的腰间。
在半抱的姿态下,张臣带着棠欢疾奔了数尺后,终于来到停放马匹的所在地。
两人连喘息的余裕也没有,在张臣的扶持下,棠欢先行跨上了马背。
「统领,你先走,我来断后!」
棠欢闻言,迅即地冷了一张脸。
「要走就一起走!」
「可是,两个人一起行动是很难逃出升天的!」
「我说——要走就一起走!」棠欢执拗地俯视着张臣。
「你……」
眼看马蹄声越来越接近了,可棠欢却怎幺也不肯先行离去。张臣暗暗一咬牙,在情非得已之下,还是让步妥协了。
「好吧,我们一起走!不过,我认为我们还是分成两路,这样逃脱他们追捕的机率会大一些,你认为如何?」
「好吧!」棠欢算是勉强答应了,他不是不知道张臣此一建议的用心。轻叹了一口气,他道:「祝你好运!千万别死了!」
「我一定不会死的。你自己小心!……我们『隼鹰』见。」
夜色深盲——「喝!」
「喝!」两人在茫茫阗暗之中,各分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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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在狮子花的背上,棠欢强忍着胸口的疼痛与刺骨的寒风,马不停蹄地摸黑狂驰着。
不知过了多久,狮子花终于停下了脚步——停在一处河畔旁。
仿佛是要棠欢下马稍微歇息的狮子花,嘶鸣了一声。
棠欢翻身下马,伸手轻拍了拍狮子花的鼻翼。
「好马儿,多谢你。」
狮子花转头用鼻子轻蹭了蹭棠欢抚摸它的手后,便举足朝河边走去,低头啜饮着河水。
不知此刻张臣是否已逃入安全之地了?棠欢有些担忧地抬眼望着暗空中的点点疏星。
该是远离他们追捕的距离了吧!这里应当安全了!棠欢慨然地叹息着。
回去之后,大将军不知会如何处置他?他曾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对会战胜,但,如今却沦落至此,他实在是愧惭不已啊!
别说是没脸见大将军了,他更无颜面对信任他的众兄弟啊!
他是宁可战死在沙场,也不愿失信于众弟兄们啊!可如今,他已脱逃出敌营了,他还有什幺理由不回「隼鹰」?!……
更何况,如果他不回「隼鹰」,那弟兄们的性命将置于何处?他们很有可能会全部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大将军宰割。
他们信任他,甚至将性命交托于他的手上,他怎幺能背信于他们呢?
他那该死的战胜承诺,就由他一个人来承担吧!凝望着潺潺而流的河水,棠欢缓缓地紧了紧双眸,再次重叹了一口气后,他走到河边,蹲跪了下来,用手掬着水喝。随即,他轻吁了一口气:「这水真是甘美!」寒冷透心的河水,恰好为他浇熄心中如火狂烧的紊乱。
多想何益?想,就能将事情解决了吗?与其在这里追悔,还不如勇敢地回去面对!思及此,棠欢的心更加坚定了。
不过,在回去面对众弟兄与大将军之前,他需要先好好地养精蓄锐,毕竟,接踵而来的变化,绝对不是他所能预料到的。
打定主义的棠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仰躺于绿茵连绵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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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合上眼眸假寐着。倏地,毛骨悚然的危机感猛然袭向他,棠欢猝然惊醒,飞快地坐起身。
危凝之势再掀!
棠欢纵目环视着周遭,令人不寒而栗的骇意,使得他寒毛直竖、呼吸也随之急促。他缓缓地站起身,不敢大意地自马袋中抽出长剑。
这时,狮子花亦不安地蹴踏着马蹄,不停地喷气鼓噪着。
——是狼吗?
嚏……畦……嚏……是马蹄声?!——难道是追兵?……抑或是张臣?
随着一声又一声愈发接近的马啼声,棠欢的心也越跳越快,仿若是要从他的嘴巴里跳出来似地剧烈。
肃静的旷野之上,只听得见他怦如雷响般的心跳声,与哇畦而来的马蹄声。终于,马蹄声在棠欢身后不远处,停住了!
颤着一颗心,棠欢极缓、极缓地转过身躯。
四目霎时相交,刹那间,棠欢的呼吸也为之一窒。怎幺会是他?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该在「丁令」的吗?……
他甚至连战甲都尚未脱除,可见当他回来不久,便发现他逃走了。棠欢可以想见,这个男人是如何马不停蹄地在追寻他。
老天啊!难道他注定无法摆脱他?他和他,难道真的是命运注定?唉!棠欢无奈地紧了紧眼眸。
羿央见棠欢那副难忍合眸的模样,心中不禁怒火中烧。他语带讥诮地冷笑道:「怎幺,不敢看我吗?」
棠欢闻言,蓦然张开了双眸,冷冽地凝视着羿央阴冷蕴威的嘲讽面容。
「惊讶吗?在想我为什幺会出现在这里,是吗?」羿央俐落地翻身下马。
他缓缓地走向棠欢。……直至棠欢的跟前,他才停下脚步。
「我说过,你、我两人是天生注定的!不管你愿意与否,你都是那个足以匹配上我的人,因此,你是我的,也必须属于我!所以,纵使必须囚困你一生,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明白吗?」他抬手轻刮着棠欢冰冷的颊侧。
略顿了一下,羿央继续用手轻抚着棠欢冰冷的颊侧,接续道:「不要再妄想逃离我的身边,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千万别一次、又一次地考验我,不然届时,纵使必须杀了你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会在所不惜地杀了你!所以,别考验我,也别再妄想离开我,你今生只能是我的,也只能停留在我的身边,别无他处!」
他的手指虽然温柔,但他的语声却十分地强硬。
羿央那霸佞激狂的言语,不禁教棠欢的心掠过一阵颤抖。
这就是命运吗?若是,他真的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了!因为此刻的他,竟有种必须听候他的安排的宿命感。
棠欢的心开始在动摇,他想屈从于羿央口中所谓的「注定」!因为,他真的累了,他下想再回去过着争战的日子,更不想过着那种了无生趣、犹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他真的不想!
可,过惯了尔虞我诈的虚假生活,这教他如何能相信他呢?他的心无法轻易地就相信人呵!
心受了伤,任谁也无法轻易地相信人!当然,棠欢也不例外。
即使羿央如此在乎他的激狂言语,仍不免让棠欢再度起了疑猜。
棠欢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峻笑。
「你想留住我,无非是为了『隼鹰之面』吧!若我把『隼鹰之面』双手奉上,你便肯放我走吗?」
「拥有它的人,即可雄罢天下,是不?」羿央敛起神色,双眸凛凛地凝视着棠欢,缓缓说道:「如果『隼鹰之面』与你,两者我都要呢?」语落,他的唇际徐徐地横起狂野的酷纹。
呵!他的目的,与别人有何不同!果然还是相同的,不是吗?棠欢满心凄怆地咬紧了唇瓣。
他一直以为,他与其它人不同,与那些当他是卒子的人渣不同!但,看来他是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棠欢心痛难耐地抬眼,恨恨地瞪向羿央。无比痛心的他,不禁切齿道:「你与其它人又有何异?一样是杂碎!……我告诉你,『物在人在,物失人亡』,想要它的话,就拿出你的真本事吧!」
话声刚落,棠欢便已往后退跃了数尺。随即,他舞动着长剑直刺羿央。
赤手空拳的羿央,对于棠欢的攻击,只是轻松自若地闪躲着。他完全没有还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