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月。」方君临蹲在她的身前,右手颤巍巍地抚上她的脸,「妳的眼睛?」
花轩然摇摇头:「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心里不禁一动,因为他突然想起在晴妃陵前见到方君临那时,他的眼神也如惜月一般,茫然且无情感。
方君临强忍热泪,「惜月,我是……」
「他是方君临,我们的朋友。」花轩然突然插嘴,他担心现在的方惜月谁也不记得,万一听了方君临是她哥哥的话,一定更亲近他,那怎么行?
一只小绿鸟落在窗前,「呀!公子你发什么神经,怎么把你的情敌也带来了?你这不是自掘坟墓?」正是小翠!
「小翠,我再说一遍,方君临是惜月的……」花轩然猛地顿住话,灵机一动,「惜月,这位方公子确实追求过妳,但妳的心中却只有我一个人,根本对他毫无感觉,我找他来也是因为你们毕竟相处了一段时间,也许他能帮上什么忙。」
方君临恼火地看着他,但又不便说什么,他不想再刺激惜月。
方惜月却无所谓地道:「其实,过去就过去了,我不认为现在有什么不好?」
「可是……」花轩然有点激动,「过去有我们的情呀!现在的妳却忘了……」
方惜月的心仍是茫然一片,她真的不记得花轩然,甚至经过两年的相处,她还是没什么感觉。倒是每次一听到「情」字,她的心就莫名其妙地痛,就像是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重新撕裂开一样,为什么呢?难道她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但最终却被她遗忘?
黑暗中,她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手有些粗糙,但却异常的温暖,是……那个叫方君临的手?他也追求过自己吗?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甚至有一丝丝心动……
「惜月,这个魂铃是我亲自戴在妳的手上,我希望它能伴妳朝夕,可我万万没想到,魂铃犹在,但惜月妳的魂又在哪里?惜月,妳怎么可以连我也忘记?」方君临摇动她腕上的魂铃,将头埋在她的衫裙间,他的肩在颤,心也在颤呀!
他哽咽的语调奇迹般地软化了方惜月的心,虽然不知为什么,但方惜月第一次为自己遗忘了过去而感到内疚和不安,「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花轩然心里立刻不平衡起来,惜月每次说忘了他时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现在却对方君临说抱歉……
小翠搧搧翅膀,故意叹息:「唉!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公子,这回你完蛋了!」
「蠢鸟,给我滚一边去!」
「哇!救命!」
这时,方惜月轻轻侧头,右手抬起并摸了下左肩,这熟悉的动作立刻让方君临明白了,他关心地问:「惜月,妳累了吧?是不是想睡了?」
方惜月微微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温柔地替她拂开额头的乱发,方君临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不知道的?妳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讲都是最最熟悉的,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用语言去解释了。来,惜月,我抱妳过去。」他一把抱起方惜月向床前走去。
方惜月忍不住低呼一声,因为他的动作太突然了,可是,一触及到他温暖宽阔的胸膛,她竟忘了挣扎。那有力的心跳声、那强烈的男人气息,让她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追求过自己?
方君临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并替她盖上薄被,最后,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惜月,妳乖乖睡,哥……不,我在这里陪妳。」既然花轩然硬说他是惜月的追求者,他也不好改口,而且他也怕让惜月的记忆更加混乱。反正,什么种称呼对他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看到惜月、照顾惜月,那就足够了。
他就坐在身旁,而且离自己非常近,方惜月甚至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唉!他俩真的熟悉到这种程度吗?甚至可以不顾男女之别坐在她的床前,可是,花公子明明说她心里没有他的,那他应该保持距离才对!为什么他……
「惜月,妳又在乱想什么?还不快睡!」方君临一看她的手紧紧抓住被角,就知道她一定在想什么不解的事。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被子下面,并轻轻地拍着她,「好了,有什么疑问等醒来再说,快睡吧!」
方惜月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但她对他却一无所知。
花轩然呆呆地看着他们亲近的样子,心里别扭极了,他真想把方君临一脚踢出去,然后自己霸占他现在的位置。可是,即使方君临不在,他也没办法,因为惜月根本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今天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不过,也难怪!他们毕竟是兄妹,血脉相连,自然不一样!花轩然这样安慰自己。
直到确定方惜月熟睡了,方君临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伸手轻轻地触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额……真的像作梦一样!他重新找回守护了那么多年的惜月,即使现在的她已经忘了过去,但那并没什么关系,他相信他能让惜月想起曾经发生的事……
虽然非常舍不得离开方惜月,但方君临心里却有太多的疑问,所以他抛给花轩然一个眼色,两人走了出去。
方君临到了门外才严肃地问:「花轩然,我想问你,你怎么能肯定惜月是因为爱你才进入忘情冥?你们只见过两次面而已!你们之间可曾有过什么允诺?况且,惜月若爱你,直接找你就是,为何要走进忘情冥?」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花轩然却从容得很,「你听着!我和惜月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你应该知道世上有句话叫一见钟情吧?所以,对我和惜月来说,两次面就已足够!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允诺,因为我们早已心灵相通,不需要那些俗而又俗的海誓山盟。还有,惜月之所以走进忘情冥,那更不用说,罪魁祸首就是你,你反对我们并威胁惜月和我分手,惜月敬你但又爱我,两难选择之下,只有忘情一途!」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方君临皱着眉,「这毕竟是你自以为是的推测,也许惜月另有爱人呢?」
花轩然不耐烦地翻翻白眼,「真受不了你!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却还在那儿自欺欺人!你也不想想,这世上除了我花轩然,还有谁值得她痴情至此?」
方君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他,「我真不知道该佩服你的自信,还是嘲笑你的自大?而且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自以为是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你长了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吗?」他的话一点儿也不留情。
花轩然的脸又开始发青了。「方君临,是不是每次见面,你不损我两句,你就不甘心?」
方君临重重地说:「是又怎样?」
「你……好!我看惜月的面上让让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惜月有她自己的选择,这一次她侥幸活了下来,但你若再对她的感情横加干涉的话,我不知道她下一次是不是还有这般的幸运了!」丢下这几句话,花轩然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方君临木然地站在原地,弄不清自己此时的感觉,他真的错了吗?惜月是因为自己的「蛮横」才绝望至走进忘情冥?他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甘心把惜月交给花轩然那个花心大少,但是,如果他继续反对……会有下一次吗?
第七章
清早一醒来,方惜月就习惯性地摸索着到窗前的椅子上坐好,她常常这样,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其实,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因为她不敢去想,似乎有一些飘忽不实的思绪,每次想起一点儿就让她痛彻心扉。所以她索性不去想,任脑海里一片空白,这样也很好,虽无喜乐,但也无苦痛。
外面有风,还有鸟儿在叫,不知是什么花开了,好香呀!方惜月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然后,她怔忡了下,今天是怎么了?往常她根本感觉不到这些,就像昨晚,她辗转了一夜,脑海里竟出现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都是那个方君临,是他让她的心乱了!
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不是花轩然,他的步履总是又轻又快,这个声音很沉稳,是……那个叫方君临的人,那个不问意见就抱自己上床的人。
「惜月,为什么不去大厅用饭?」是他的声音!
她向来不去大厅用饭,她什么也看不到,连喝水都会碰倒杯子,去了不是闹笑话吗?她也有自尊呀!「我现在还不饿,一会儿吃些点心就行了!」
「吃点心?难道妳平常只吃点心吗?怪不得瘦成这样!」方君临心疼地摸摸她的小脸,「惜月,我明白妳在想什么,所以我替妳拿了妳最爱吃的莲子粥和蛋酥,我来喂妳吃。」
「不用!」方惜月侧过头,一脸漠然,她不要别人的同情,更不需要让人伺候她吃饭,因为那会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没用的废人,「谢谢你,我不需要人家喂!」
方君临不以为忤地拉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惜月乖,别闹脾气了!这粥很香,是妳从小最爱吃的。」他将一杓粥递到她的唇边。
闻到粥的香气,方惜月才感觉到自己确实饿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而且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莲子粥。」她违心地说。
「真是小傻瓜!妳在我眼里本来就是孩子,况且从小到大,我喂妳吃饭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快张嘴,很香的。」
他从小就喂自己吃饭?方惜月疑惑极了,但已到嘴边的粥香实在是种诱惑,那……就吃一口吧,她张开了嘴,把粥咽下去,真的很香!「你……你从小就认识我,对不对?但你怎么可能常喂我吃饭呢?」又一杓粥到了嘴边,她自然而然地又张开了嘴。
「那有什么?」方君临坏坏地笑说:「小时候,妳还常常让我抱着睡觉,结果把我的床尿得湿湿的,害得我总在梦里游泳。」
「你胡说!」方惜月小脸羞红一片,自己怎么会做那么丢人的事?
「我可没胡说,还有一次,妳把白面粉当成化妆用的香粉涂了满脸,甚至拿胭脂把自己的脸弄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哈哈!」
「乱说!我才不相信。」方惜月窘迫地反驳,但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起来。
听着幼时的趣事一件接一件,尤其在方君临刻意忽略掉那些苦难以后,更让人开怀大笑,两年来,方惜月第一次领略到开心的滋味。
后到的花轩然不是滋味地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笑颜,为什么自己两年的努力竟不如方君临的短短几句话?
用力甩掉这种失落的感觉,他笑着走上前,「方兄,你已经喂了她一碗粥,这蛋酥就让给我吧!」
方君临没有回头,沉声说道:「花轩然,你以为可能吗?你瞒着我把惜月藏在这里两年,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
「你……」花轩然努力克制怒火,说也奇怪,他一向最会隐藏自己的真性情,从来都是不露声色,但一面对方君临他似乎就失去了自制,「对呀!我就是不想让惜月见你,我本想这样藏她一辈子,和她终生厮守,反正你只会拆散我们。」
方惜月越听越胡涂,「你们在说什么?」他拆散她和花轩然吗?不过,如果他也喜欢自己,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不自觉地在心里为他找理由。
方君临不想让她担心,更懒得理会花轩然那个「大白痴」,忙拉起她的手道:「惜月,我带妳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风景很不错。」
「风景?」方惜月苦涩地一笑,「再美的风景,对我也没什么不同。」
方君临懊恼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怎么忘了惜月的眼睛已经看不见?
「惜月,对不起!不过,美丽的风景不一定非要用眼去看,妳还可以用耳去听、用鼻去闻、用手去摸、用心去感受,对不对?美丽是需要妳的灵魂与之相应的,否则,即便能看到也是单调无味。妳说对吗?」
方惜月用心地思考他的每句话,终于,她点了点头。「我去!」
「这才对!」方君临双臂一用力,将方惜月凌空抱起,大步向外走去,脚步突然一顿,很干脆地丢给花轩然一句话:「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了!」
花轩然还能做什么?只剩下望天诅咒的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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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惜月已经有点儿习惯方君临的霸道,他做事似乎很少问别人意见,就连花轩然那么骄傲的人也被他吃得死死的,还真有趣呢!
阳光很明媚,照得身上暖洋洋的,花香也越来越浓,山野的气息围绕着他们,好清新的春天呀!
来到一棵大树下,方君临找了一块干燥松软的空地放下方惜月,半蹲下身体,微笑着向她介绍:「惜月,妳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花丛,以粉白两色为主,还夹杂着一些红、黄、紫之类的颜色,一直扩展到天边。左边有一条河,水流不是很急,但水质纯净,碧绿无瑕,映着长天白云,真让人想乘风展翼,翱翔在这大自然之中。」
方惜月沉浸在他所描绘的美景中,忍不住噗哧一笑。
「惜月,妳在笑我吗?」
「是呀!你说话的口气一点儿也不像江湖人,倒像个文采风流的诗人呢!」
方君临心里一动,慢慢地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她空茫但仍旧灵动的眼睛。「惜月,妳还记得这句词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方惜月心里突然一阵发慌,像是捕捉到什么,但又不愿去碰触,她缓缓地摇头,问道:「你是在说我们吗?」
「不!我不知道!」方君临有些郁闷,「惜月,妳我之间向来是最亲密坦诚的,不向对方隐瞒任何事情,只有这首『鹊桥仙』唱得我莫名其妙,而且没给我任何解释,妳就离开了我。这两年来,我魂牵梦萦的不仅仅是妳,还有这两句让我彷徨不安的词句,惜月,妳怎么忍心把我丢在迷雾中,独自去承受想妳的悲哀,而自己却将这一切丢在脑后?」
「我……」方惜月无法不震撼,感受着他话中的苦涩和悲凉,她心里除了内疚外,还有一份无法解释的痛。
方君临不忍见她慌乱无措的样子,叹息一声,岔开了话题:「惜月,妳等我,我摘几朵花给妳编花环,好不好?」
方惜月点点头,感觉到他站起来离开,但一直都在她的不远处。
她沉浸在他刚才的话中,他们之间竟是那么亲密无间?但为什么……她选择了花轩然?她真的不明白,如果是现在的她,她似乎……只为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