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惜月跟着小翠来到擎月院不远处的湖畔,凉风习习,吹得人非常舒服。
小翠停在一株柳树上,方惜月左右看看,「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去处,也没什么嘛……咦?」她诧异地看到一个沿着湖畔走来的人,「那不是……」
花轩然大步走到她身前,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本想随便走走,没想到竟与惜月姑娘巧遇,莫不是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方惜月秀眉微皱,树上的小翠却先说话了:「公子爷,你好虚伪!明明是你让我诱拐惜月出来的,现在你给我什么奖励?」
方惜月诧异地看看小翠,「原来你……」
花轩然有些尴尬,斥道:「死小翠,滚一边去!我有话要跟惜月姑娘谈。」
小翠立刻展翅飞走,老远还听见牠在说:「谈什么?还不是勾引良家少女。」
花轩然气得俊脸铁青,「回去再收拾你。」他转过头,立刻又换上一脸温和的笑。「惜月姑娘,妳别理那蠢鸟,牠胡说的。」
方惜月并没生气,反觉有趣,「小翠真有意思,是你养的吗?」
「牠是我母亲送我的礼物,已经养了六年,姑娘若喜欢,我把牠送给妳!」
「这……还是不要!我看得出你们感情很深。对了,花公子,若没事,我先回去了!」不知为什么,她有些不敢单独面对花轩然,他那灼热的眼神让她心慌。
「惜月姑娘!」花轩然连忙拦住她,绝美的面孔上多了一抹红晕,平日的骄狂更不知跑哪儿去了。「惜月姑娘,反正也来了,再陪我一会儿好吗?我有些话想对妳说。」
方惜月看他一脸真挚,根本无法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花轩然喜悦地踏前一步,「谢谢妳!」他有些腼腆地注意着方惜月的神情,面孔上意外地浮现出几丝落寞,「惜月姑娘,我不否认自己是个浪子,因为我喜欢飘泊不定,喜欢那种伴风追月的生活,但总有一天倦鸟也要归林的,浪子也会厌恶流浪,只是,没有一个休憩的理由。」他的神色间有种淡淡的无奈和悲哀,完全不似白天的狂妄不羁,反而多了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方惜月不禁被他的落寞所感染,「花公子,休憩不一定非要理由,只要你想停下,即便是一个枝头、一块山石,都能成为你落足之地,只要你别太挑剔!」
花轩然扬眉,淡淡的欣喜在他眉间闪动。「我果然没有看错妳!但惜月妳可知道,我这种人是绝不会轻易落足的,我飞,便要上九天翔舞;我落,也绝不踏凡地,相信妳哥哥方君临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因为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方惜月却摇摇头,「不!哥哥和你不同,你是自愿流浪,但哥哥是被迫流浪。」
「这我承认,也是我不能理解的。他明明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却偏要给自己揽那么多责任在身,创立擎月院,统一南七省,为了一个盟主虚名,将自己禁锢一隅,值得吗?」
「不!哥哥才不是为了什么虚名,他只是责任心太强了,不愿只求自己的安适,他想让身边的人都拥有安定无忧的生活,他是为了更多的人才放弃了自己的飞翔。花公子,难道没有人能让你从天空中下来吗?」
花轩然笑了,笑容映着湖光山色,凝成最美的风景。「曾经没有,但现在,我想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方惜月没有发觉他目光的异样,「那就好!」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好什么?惜月,妳可别上当!我家公子用这招不知骗了多少女孩子为他寻死觅活的,谁要是相信公子的情话,那才是傻瓜呢!」
「小翠!」方惜月惊喜牠又飞了回来。
花轩然却是咬牙切齿,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却被牠几句话给破坏了。
小翠还不知死活地继续说:「惜月,妳知道吗?我家公子前几天还说对蝶舞一见钟情,今天就移情别恋来诱惑妳了,他说起瞎话来,比喝茶还容易。」
「小翠!」花轩然隔空一抓,小翠就被一股力量扯进他的手心,他威胁道:「你再诋毁我,我就掐死你。」
方惜月再也忍不住地呵呵笑了起来,天!这小翠太好玩了。
远处一棵柳树下,方君临正一脸阴沉地望着他们,他一听小馨说方惜月追着一只会说话的翠鸟跑出来,就知道一定是花轩然。那只翠鸟在江湖中也有不小的名气呢!
可是让他火冒三丈的是,当他心急如焚地丢下待办的事跑来时,却远远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妙龄少女正和一个俊美少年在柳岸旁言笑晏晏,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是情人在这里幽会呢!尤其是惜月面上的笑容,更让他的心一阵阵刺痛,花轩然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连哥哥的话也抛诸脑后了。
从树下走出,方君临大步走向他们,平静的面孔下却是风雨欲来。
花轩然首先看到他,脸上立即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亲切热情地打招呼:「这不是方院主吗?真是巧呀!我正惦记着你,你就来了。」
方君临想不到这种情形下他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心里怒极,唇角反而扯出一抹讥笑,「花轩然,我真好奇你偌大的声名从何而来?难道就凭你眼下这等寡廉鲜耻、厚脸皮吗?」
花轩然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他虽然有时嘻皮笑脸,其实内心极度高傲,闻言,笑容一僵,「方君临,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句话便将人打下万丈深渊?」
一直不敢吭声的方惜月见情形不妙,忙说:「哥,你误会了……」
「妳闭嘴!」方君临斥道:「是与非我自己会判断!」
方惜月怔了怔,旋即委屈的闭上嘴,从小到大,哥哥就没凶过自己,今天却……她越想越难过,眼圈都红了。
花轩然心疼地看着方惜月,「惜月,妳没事吧?」
他是情不自禁,但看在方君临眼中,那简直是挑衅。「花轩然,我警告你,我不管你以往是怎么拿肉麻当有趣,也不管你过的是怎样声色犬马的浪荡生活,但你记住了,方某的妹妹不是你能招惹的,否则,莫怪方某铁剑无情!」
花轩然强忍怒气,「方君临,我一再忍让并不是怕你!况且我花轩然纵横北六省,哪里比不上你方家了?为什么不能追求惜月?」
这时,落在枝头上的小翠搧搧翅膀,又开始多嘴了:「我说公子,你还真够迟钝的,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小子根本是把你当成情敌,才会这么杀气腾腾的。」
方君临目光更冷,而方惜月却小脸红红地跺了一下脚。
花轩然连忙训斥:「小翠,不许胡说,你弄错了,他们是兄妹!」
「公子,你才弄错了!他们不可能是兄妹,明明是情人。」
花轩然咬牙纠正:「是兄妹!」
「情人、情人!就是情人!」
方惜月只觉脸颊发烧,心跳如擂鼓,怎么会这样?她和哥哥怎么会像情人?情人……她摀住了羞红的脸,心里却没有一丝懊恼,反倒有种甜甜的、欣喜的感觉,她和哥哥真的像情人吗?
小翠那一声声「情人」却让方君临恼羞成怒,「可恶!」他右手斜伸,一带一转之际,一抹寒光已扑向小翠。
只听得「呀呀」两声,小翠已从枝头坠落,七八片红色羽毛也同时落下。
「小翠。」花轩然和方惜月同时惊喊一声。花轩然奔了过去,并伸手要接住牠,小翠正好掉到他的掌心里。
方惜月疼惜地问:「小翠,你没事吧?」
其实方君临只是削落牠几根羽毛以示警告,谁知小翠竟恃宠而骄,故意大声呻吟:「哎哟!可疼死了,翅膀怕是断了。」
方惜月本就对小翠喜欢至极,尤其听牠说自己和哥哥像情人,心里更是对牠多了种莫名其妙的眷顾,没想到哥哥反应这么强烈,难道他不喜欢……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她跑到方君临身前大声指责:「你怎么可以伤害一只这么可爱的小鸟?就因为牠说错一句话吗?你……我讨厌你!」丢下这句话,她哭着跑回擎月院。
方君临右拳一紧,深深吸了口气,「花轩然,带着你的鸟滚离擎月院,现在!」他转身去追方惜月,唉!他怎么会把惜月惹哭了呢?
秃了头的小翠从花轩然手心站起来,若无其事的说:「真是痴男怨女呀!可有好戏看喽!」
「看?我先让你好看!」花轩然掐向小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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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方君临想不到的是,这次方惜月真的生气了,无论他怎么软语哄劝,她仍然是不理不睬,甚至一见他来,就把房门紧闭,任他敲破门板,也不让他进去。
已经两天了!方君临独自一人在傲风阁上,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嘴角浮现一抹苦笑。惜月还是不理自己呀!难道只因为那只可恶的小翠鸟吗?还是因为花轩然……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也许他真的不再懂惜月了,而他也不再是她唯一的依靠……
当蝶舞看到方君临时,他实在已醉得不成样子,淡黄色的长袍有大半踩在脚下,黑发凌乱地披散着,似睁似闭的星眸一片迷茫,倒给他添了几分失意浪子的落魄味道。
蝶舞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里暗道:方君临,你别自欺欺人了!若只是兄妹之情,你会潦倒至此?
看见她,方君临恍惚地一笑。「蝶舞呀!妳来……陪我喝!」
蝶舞走上前坐在他身旁,温柔地劝道:「君临,你这是何苦呢?若是让惜月看到,恐怕会心疼你这个做哥哥的。」
「她……才不会心疼我!她只会怪我……」方君临失意地道:「但我所做的都是为了她好呀!她却……蝶舞……妳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不懂她……」
「惜月已经大了,有些事是你们这些男人不能明白的,你虽然是她哥哥,但女孩子家的心事哪能全对你说,我想……」蝶舞羞怯地笑,「她需要一个大姐姐般的人照料她、体贴她……」
「大姐姐般的人?」方君临不太明白。
蝶舞更加羞涩了。「君临,今天我去看惜月,她对我说……她希望我来做她的嫂嫂……我……其实我真的很喜欢惜月,真的想……和你一起照顾她……」
方君临拿杯的手一僵,惜月想让蝶舞做她的嫂嫂?这是真的吗?惜月大了,有些事已不能对他这个哥哥讲了,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家……天,他的头好疼!他难道真的该成家吗?为了惜月。可为什么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排斥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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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另一边的方惜月并不好过,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盼着方君临来,但等他来了,却更是气恼。说什么花轩然浪荡成性、什么他全是为自己好?花轩然关她方惜月什么事?她气的是……哥哥对小翠那句话的反应!说他们像情人有那么难以忍受吗?如果小翠说的是蝶舞和他,他定不会如此发怒……臭哥哥!
她心里虽气,可是每次看到哥哥愁眉不展地离开,她又后悔到不行。想到哥哥为自己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到现在还为风湿所苦,她能不心疼吗?尤其小馨又告诉她,哥哥在傲风阁上喝闷酒,她更是心中愧疚,只为一点儿小事就跟哥哥赌气,真是不值得,所以,她去了傲风阁,想亲自去道歉。
远远的,她就看到傲风阁中灯火通明,方君临斜倚在卧榻上,而他身上靠着一个动人心魂的女子。
蝶舞!方惜月停下脚步,又惊又怒地看着他们微笑、干杯、饮酒……
她掉头而去,心里充满苦涩。即便没有惜月,哥哥也不会寂寞,他还有蝶舞呢!一个更有资格伴他终生的人。
夜更凉了,天边的冷月、婆娑的树影构成一幅凄美的图画,而画中的人呢?
方惜月站在拱桥上,静静地注视着水中的一弯新月,心里思潮起伏,难以平静。哥哥与蝶舞相依的情景犹在眼前,他们真的很相配呀!蝶舞娇艳无双,哥哥卓然不凡,他们都是如此的出色呀!但……心底的那份痛到底是什么?
方惜月,妳是怎么了?哥哥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已到了成家的年龄,这么多年来他为了照顾妳,为了让妳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辞劳苦地在江湖上奔波,全心全意地经营事业,他何曾考虑过自己呀?如今有一个爱他的女人出现,妳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呢?难道妳不希望妳哥哥有他自己的幸福吗?
方惜月,妳到底是怎么了?
「惜月,在想什么?」蝶舞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方惜月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转回头,有些紧张的说:「原来是蝶舞姐姐,妳还没休息吗?」她不是和哥哥在一起吗?怎么会来这里呢?
蝶舞微笑着道:「惜月,妳知道吗?妳真是让人羡慕,却也让人嫉妒。」
方惜月惊诧地问:「蝶舞姐姐,妳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君临呀!」蝶舞看了看远处的灯火,「我从来没见过君临这么在乎一个人,惜月,妳几乎成了他生命的意义、奋斗的动力,君临为了妳,什么都可以做,甚至不惜牺牲他自己!」
方惜月因她的话而感到不安,「哥哥他确实对我很好。」
「不是很好,是好得过分了!」蝶舞叹息着,拉起她的小手,有些感伤地说:「惜月,也许妳不知道,我已经爱他四年了。这四年来,我醒时想他,梦中念他,除了他,我心里再也盛不下别的,我爱他爱得心都痛了,但他却从没给过我任何承诺,而我非常明白那是因为什么,我……」
方惜月有些无措,她真的奇怪蝶舞说这些话的目的,忍不住问:「因为什么,我能知道吗?」
蝶舞又叹一声,遥望寂静的夜空,无奈地说:「我想,君临是怕妳不接受我。」
方惜月愕然地摇头,「不……」
「妳不要否定什么,惜月,我之所以跟妳说这番话,其实是希望妳能成全我和君临。我了解君临,他为了妳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即使是他的爱情,所以,我求妳,惜月,为了我,也为了君临的幸福,接受我好吗?」
方惜月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什么成全、接受?难道是她在破坏哥哥的幸福?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蝶舞姐姐,妳错了!哥哥娶不娶妳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蝶舞摇头苦笑,「那么,如果妳哥哥问妳的意见,妳会怎么说?」
「我……」方惜月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说:「我尊重哥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