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夜宿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紫色转邪墨的眸直勾勾回视着乌姥姥。突然,她笑了。她的朱艳唇畔扬起了冷冷的一抹似笑非笑。
「我们不是还有个夜剎吗?她一直让我觉得,她已经有十成的把握,她会成为鬼族第一个黑暗王后。怎么,难道是我看走了眼?或者是她并没有使尽全力去抓紧那蠢王?」即使她的语句冷酷带刺,她的声音却宛如丝绸般滑过地轻柔魔魅。
乌姥姥的神情略为泄气。
没错!原本他们也是属意让族里美色与夜宿不相上下的夜剎去魅惑蚩枭、哄他说出藏圣石的地点。不料夜剎是成功地迷得蚩枭晕头转向没错,可每当到了最后关头,她还是没有办法套出秘密──就连她最擅长的「催魂术」也在他身上失败。不过即使她在这方面一直未有成效,她却仍很有把握坐上蚩枭身边仍悬着的王后之位。
夜剎自信满满地这么以为。就连所有鬼族人、甚至不同意鬼族人当上黑暗王后的蚩氏人也都这么以为,至少在夜宿还未成为「夜」,还未踏出「黑夜洞」之前,夜剎也许真有可能成为黑暗界第一位鬼族出身的王后,不过在夜宿步出试炼的黑夜洞之后,事情渐渐有了变化。
原来,夜剎不但是黑暗界的第一美人,就连她的力量,也是除了十三位长老与乌姥姥外最高的第一人──即使她未通过「夜」的试验。所以她一向是傲视群伦,更是享受所有人的羡慕眼光与奉承惯了,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夜氏鬼族竟会出现一个不但美貌、能力高过她,并且还是可以号令所有鬼族人、身分地位远远凌驾在她之上的「夜」。
夜剎对夜宿的敌意,不因夜宿身为夜而改变,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乌姥姥当然也清楚夜剎为什么会对夜宿又气又恨。而通常只要夜剎的行动不会危害到其它族人,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事实说穿了,她倒也希望那耍起性子、发起火来不顾一切的夜剎,可以偶尔挫挫夜宿的狂妄。
老实说,十年前虽然她好不容易抓回这个让她算出拥有她鬼族有史以来最惊人力量的夜,但没想到她的我行我素与不驯也是惊人的。至少在她这乌姥姥和十三位长老面前,没有任何一个鬼族人──甚至包括整个黑暗界与蚩氏,敢对他们有一丝不敬的,就只有她!
「问题是,蚩枭他现在只要妳!」乌姥姥重新振作。
夜宿微垂下眸,唇畔的笑意加深,更形冷厉了。「他要我?他要得起吗?」
「要不要得起是他的问题,只要妳能得到圣石,之后妳想怎么处置他,那全是妳的事。」若非为了圣石,他们根本毫不在意蚩枭的生死,乌姥姥的眼色里净是残酷无情。「妳答应了?」
「大人!姥姥!」这时,门外两位宫女进来。
乌姥姥仍看着夜宿,只等着她点头。「夜宿?」
两位宫女有些胆怯地在两人几步外停住,局促望着脸色不佳的她们。「大……大人!王要请您……去前面陪他……」其中一个宫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传达了王的命令。
乌姥姥脸上的皮绷得更紧了。她立刻对着夜宿指示道:「夜宿,去!」
夜宿的眸中异光流转。彷佛想到了什么,绝艳的容颜出现了一抹兴味,只瞥了乌姥姥一眼,她突然默不作声便大步往门外走去。两名宫女赶紧跟上。
乌姥姥一怔,接着终于宽心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脸。
太好了!只要她肯去,表示至少事情有了转机。
「夜宿,妳顺便亲自去答应他婚事!」她对着已走到门外的夜宿喊。
在她的背影化为一抹黑云消失前,她幽幽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他等着吧!在我要了他的命之后,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大惊失色,乌姥姥拐杖一顿,立刻追了出去。「该死──夜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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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深。一阵雷雨倾盆落下。
原本正熟睡中的封澈突然睁开了眼睛。只凝神了一剎,接着他立刻从床上起身。迅速穿上外衣,他毫不迟疑地往门外身形一闪。
很快地,封澈出现在流云的闰房里。而一见到躺在床上的流云,正被飘浮在她上空的一团迷幻黑云压制地连连在床上挣扎却又张不开眼醒不过来,似乎就要窒息的景象,他随即挥手,对着那团黑云弹出一道光印。
「放开她!」他同时闪身上前,边喝道。
而那团黑云不等他攻击来,便已猛地向上一升,接着在半空逸散消失。
封澈急得俯身探看一下流云。知道了她并无大碍后,想也没想他立刻就循着黑云几不可辨的气息追了上去。
王宫外的排排民房上,被追上的黑云对封澈击出一束又一束刮寒的刺风。而封澈则划出了一面封界。
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一时之间,就在双方交战的方圆一里内,几乎所有睡梦中的居民都被屋外狂烈的天候异象惊醒;而再仔细一点,听到风雨中彷佛夹杂某种猛兽的闷吼怒号声,被吓骇得半死的人们马上将被子蒙得死紧,就怕被外面不知名的怪物拖了去。
至于惊起这一场战斗的中心,已经现出身影的夜,正面对着一只张牙舞爪作势向她扑去、似狮似犬的威猛神兽。
夜宿毫无惧色地看了神兽一眼,再将视线对上牠身边的封澈。
「听说只要是守护师,身边就会有只神兽保护,今日我总算见识到了!」无顶警地休战,她闲聊似的开口。
天空,原本剧烈的风雨说停就停。
看着她,封澈也似乎没把刚才的激烈打斗当回事。他把双手悠哉负在身后,对她扬起一抹愉悦的笑。
「其实要是妳还想得起来,妳就会知道妳今天不是第一次见到牠。」
夜宿的紫眸幽亮。「是吗?你又要说什么十年前的事吗?」
「如果妳不介意的话。」封澈从不勉强人。看起来,这娃儿……呃,人家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和他战了一场之后,心情似乎很不错。而且还能跟他聊起天来呢!嗯,不错不错!
夜宿蓦地移近他一步。不过立刻,神兽瑞朝她龇牙咧嘴。
封澈安抚地伸出手拍拍牠的大头。
「我想……十年前我们一定真有过交集,要不你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她再靠近他,艳媚绝色的脸庞阴晴未定,就连她的语调也是。「封澈,我们是势不两立的人和鬼,你对我心软可不太好哦!」她的脚边卷起一堆浪云,并且慢慢翻腾向他。
封澈微微挑起眉。这时,他身边的神兽突地伏低庞大的身子,张大嘴,把涌向他的黑色邪云当上等美食统统吸吞进腹。
就连夜宿也不由一怔,神色微变。原来侵向他的黑云立即在空气中消散无踪。不过即使试探地暗袭他的方法失败,她倒仍在意料中地回过神,红艳诱人的朱唇一勾,笑了。
「我说夜……姑娘,麻烦妳千万千万别对我笑得这么诱惑,我会有罪恶感。」虽然已经习惯了她长大后的风貌,不过仍当她是当年小娃儿的心情还是改不了──封澈吁了口长气。
欸!糟糕!他这心跳还真有些失序。
面对过无数鬼族人的他,当然清楚鬼族!尤其是夜氏鬼族的女人,无一不具有惑魅众生的姿色,所以也才有不少男人,甚至是拥有不凡力量的狩猎人深陷她们的美色中无法自拔,再被她们迷得晕头转向后杀害或抓回黑暗界。幸好!他封澈向来就对女色看得极为清淡,更尤其是那些非人的美色……嗯,所以他应该不必担心,他的心跳稍稍失控不是因为眼前这娃儿……呃,这女人的模样和笑,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什么?
对了!而是因为她的模样和笑,总算令他依稀可以连接起小时候的她──
没错!她小时候那张可爱的脸再放大点、成熟点,再更媚、更冷,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咳!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容他偷偷感伤一下。
「诱惑?」夜宿的媚眸突地狡邪地一亮。无视于神兽威胁性的存在,她已经站近他身前,就离他不到一步的距离。「你认为我的笑……诱惑了你?是吗?封澈!」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向被万年冰寒封印住的心,竟在微微地跳动。怎么了?莫不成又是封澈仍押在她体内的光印在作怪?
彷佛在回应她似的,她的心一动,额心深处也跟着一螫痛。
就在她面前的封澈也在同时间察觉到了──思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他面色一整,趁着她极短促的一剎失神,他已经一指出手点上她的眉心;就在她回神惊觉地要反击前,他这看似没有太大力量的一点,却在瞬间令她的紫眸一闭,所有意识被封住。记取上次触到她体内未明力量遭反弹的教训,封澈这回成功地制住她了。
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然后封澈要将她放上神兽的背。
没想到神兽瑞却退了一步,朝他手上的夜宿低嘶叫了声,像是满副不情愿身为神兽的牠,竟要降格载鬼。
封澈一愣。接着笑了。
「对了!要你这平日专吃鬼的神兽突然替鬼做这种事当然不习惯……好了,没关系,我来就行。」他体谅地对瑞笑道。然后他抱紧身轻若羽的夜宿,足下一点。「我们先回去!走吧!」
只见黑夜下,两抹疑真似幻的白点宛如流星般向王宫的方向疾射而去。
大雨,再度追雷声隆隆落下。
而隐隐约约地,大地底下的另一个黑暗世界,彷佛传上来了某种类似翻天覆地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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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正躺在封澈床上的绝艳黑衣女子。
「师……师父……她……她是……」因为太震撼了,平涯一时严重结舌起来。
「这女人……到底是谁?!」掩不住错愕和妒意的流云,简直是以足把平空出现在师父床上的女人烧成灰的怒火目光,狠狠盯住她。
也总算勉强由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江海和水雁,倒是以颇深思的眼神看了看床上美艳不可方物的睡美人,再转回他们师父的脸上,无言地等着他的回答。
和平涯、流云不同的是,他们感到不寻常的重点是放在那女子身上隐约流露出的鬼族气息,与显然是出自师父之手在她四周布下的结界。
一早,总会亲自为师父端早膳进来的流云,首先发现这幕景象,而被她的尖叫吓得赶忙跑过来的平涯三人,才跟着一个接一个呆在当场。
至于封澈,原来自带回夜宿后,便一夜无眠地一直在思索着她的事,和该怎么处置她的问题上。现下,对着四人神色各异的惊讶表现,他的眉头一舒,倒是不慌不忙。
「她就是夜。」他轻松地道。
可,他一派轻松,彷佛只是在说「我就是你们师父」般的毫无迟疑,却让四人同时狠狠地倒吸一口气,再把不可置信的视线全投向床上那仍未有动静的女子。
什么?!她就是夜?!
现在这躺在床上,看似无害、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艳女子,就是传闻中的鬼族第一人,也就是曾和他们交过手的狠辣鬼女?!
而四个人里,却属平涯和水雁两人的眼神和心情最是复杂了。因为自从由师父口中知道他们如令倾力对付的鬼族人夜,便是小时曾和他们玩在一起的可爱娃儿后,他们先是充满了惊疑,接着是无法抑止的感慨与无奈。可没想到,他们现在终于真正地见到了她,这时,再以不同的眼光看着床上的夜,他们仍很难克制心里不断涌上的回忆与感伤。
至于江海和流云没有他们那一种「遇故知」的情绪干扰,面对得知她身分的反应倒是正常多了──他们立时全身戒备了起来;尤其是曾被她伤过的流云,更是巴不得趁这时杀掉她!
她只当床上的鬼是大祸害,何况是她那美艳过任何一个她见过的、不管人或鬼族的无瑕面貌,更令她无端心生嫉妒。而师父竟没当场杀了她,还留她活命至现在的异常举动,也令她莫名感到警觉与不安了……
各有不同心思的四人,皆沉默地直瞪着床上的夜宿。一时之间,房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僵凝紧张。
打破沉默的是封澈。
自由穿过由他亲手布下的结界,他踱步到了安置着夜的床边。俯身看了仍未从他的迷咒下醒来的她一眼,他再偏过头对四人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她现在会在这里也是一场意外……」他约略对他们说起昨夜发生的事,接着再继续点出他们的疑问:「你们一定很怀疑,为什么我只是制住她,却没杀了她,是吗?」
「因为……她是甜儿吗?」水雁有些明白地开口。
除了平涯,其它两人也大略知道关于他们小时遇上一个鬼族女娃的事,不过也是直到水雁这么一说时,他们才又猛然记起这事。可她怎么……会把那小鬼和夜扯在一起?难道……
还不知道娃儿与如今的夜便是同一人,却心思敏捷的江海、流云两人不约而同联想到的答案,令他们立刻愣住了。不过,师父接下去的回答,才是真正让他们更加呆若木鸡的元凶。
「我不否认这确实是重要关键。」封澈再将视线转回夜宿身上。他自然知道他这个举动肯定会令他们无法释然。「还有就是,她身上流着一半人类的血让我相信,她也有可能被导回光明,成为一个正常人。」既然对她下不了手,那么能让她放弃黑暗邪恶的那一方,或许是个办法。
「不可能!」江海意外地成为第一个反对的人。「鬼族生性邪气凶残,就算师父说她只是半个鬼族人,可她血里鬼族人的劣性恐怕也无法完全根除,更何况她还是鬼族中的夜!」他严肃着神色。
平涯和水雁两人不由对望了一眼。
「我相信师父!」平涯脱口而出。只因为他曾看过天真无邪的夜。「如果鬼族人的天性真的无法改变,那么我们以前见到的小甜儿又是怎么回事?」
流云立刻跟着接嘴反驳:「有谁知道她那时是不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她撇撇唇:「年纪那么小就知道骗人,我们不是由此就可见她的奸诈天性?」毫不掩饰的嫌恶敌视语气。
「喂!妳说话给我当心点哦!」平涯差点跳起来。「难道妳的意思是我们和师父就这么好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