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您毋需如此谦虚。」欧阳晋勉强的笑着,努力克制想赶人的冲动。
「契丹王,还是这样吧,今日就请您先到在下为您准备的客栈稍作休憩,待明日再安排您和公主见面吧!」齐越急着想为这局面解套。
「不!今天不见到儿玉公主和里特,我们就不离开!」心直口快的苏罗各马上反驳,却不明就里的招来欧阳晋冷寒的视线。
「还请将军大人您念在本王思妹心切的份上,让我们在这里等待他们回府吧。」赫尔努的语气虽然婉转,但执意见人的决心却非常坚定。
欧阳晋的表情更为阴沉,整间大厅内霎时弥漫着诡谲的肃杀气氛,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即可能因此而开打。
「契丹王,看来我们在这儿枯等也不是办法,还是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带您到后花园逛逛吧!」齐越又出声化解紧张的气氛。
「是,那就有劳齐大人你了。」赫尔努也无意再议情况恶化,便赞成了齐越的提议。
「请!」齐越起身当向导,引领赫尔努一行人要往后花园走去。
但见欧阳晋却老大不愿意的仍坐在椅上。
开玩笑!要他陪他们去逛后花园?想都别想,他现在只想赶快去把里特找出来,再将他好好地藏起来!
看出欧阳晋的心思,齐越只好冒着日后会很凄凄的危险,硬拖着欧阳晋一起去逛后花园。
只是,一切就好象和欧阳晋作对一样,即使他内心希望赫尔努他们能知难而退;但,出外采买年货的里特却恰巧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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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特欣喜地在后花园中找到齐越,兴奋的走了过去。
「齐大哥,你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向文采阁老板求来的真迹呢!」他掏出怀中的字画,欣喜若狂的说。
「嗯,真是一幅好作品……嗯,儿玉和华烁呢?」齐越现在一点也笑不起来,暗自希望里特没注意到身后正走过来的人群,但一切却事与愿违。
「哦,华大哥带公主去看戏了。」里特宝贝的将字画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
「里特?」苏罗各首先注意到不远处正在和齐越交谈的熟悉背影。
闻言,里特不敢置信的转过身。
「苏罗各、纳兰……赫尔努王子?」他无法相信的直眨眼睛。想确定这并不是个梦。
最后证实了这一切是真的。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里特开口问,脸上净是难掩的兴奋之情。
「哇!里特好久不见!」苏罗各给里特一个大熊式的拥抱。
「苏罗各,你也抱得太用力了吧!」纳兰看着快喘不过气的里特担心的道。
「啊!对不起!」苏罗各连忙松手。
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他们,全然没注意到欧阳晋不悦的瞪视。
该死!那个叫什么各的,非得要抱里特抱得那么紧吗?欧阳晋忿忿的瞪着苏罗各,双手紧握成拳,拼命控制着心中的怒气。
「里特,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吧?」赫尔努终于开口,关怀的询问着消瘦不少的里特。
「嗯……王子您大可放心,府里的人对我们都很照顾。」里特故意避开赫尔努的视线,不想让他看穿自己正在说谎。
「呵,里特,你不该再称王子了,而是王上。」纳兰笑着申明。
「嗄!是这样吗?看来我好象错过了什么。」里特疑惑的看向齐越。
然而齐越只是苦笑兼摇头,一脸不要问我的模样。
里特再看向欧阳晋,却只看到一张阴沉冷冽的表情。
既然无法得到答案,里特只好自己想办法。
「还请各位容许在下的不情之请,能否让我单独和王上好好谈谈呢?」里特询问的看向在场的人士。
赫尔努点头答允,身旁的侍从们便顺从的离开,而齐越也趁比赶紧远离暴风圈。
但见欧阳晋却像双脚扎根似的不愿离去,里特索性引领着赫尔努往中庭的浩然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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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晋知道偷窥是种不好的行为,而且那么做根本有损堂堂一个大唐将军的身分;但他就是在意里特相那契丹王谈话的内容,所以早就顾不了那么多,更不在意被人看到的后果。
欧阳晋藏身在浩然不远处的树木背后,窥视着浩然亭中二人的一举一动。
「怎么会这样……」
里特听完赫尔努说明一切原委后,颓丧的瘫坐在石椅上。
契丹已经正式归顺于大唐了?
骗人!怎么会这样?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不都是白费了?甚至连自己的尊严都赔上,换来的竟是这种结局!那王上和王后他们的仇又该找谁报呢?
里特痛苦的捂着嘴,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里特,很抱歉,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那么做,可是为了残存的族民们着想,我也只能如此决定……」赫尔努担心的握住里特的手,满脸愧疚的看着他。
里特漠然的看向赫尔努,随即像发现什么似的,「不!别看我!我不想让您看到我对您不敬的眼神。」他急忙抽出手遮住双眼。
「里特?」赫尔努不懂里特为何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王上,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属下的任性,我明知道我们终究还是得选择这条路……」里特别过头,不让赫尔努看到他泫然欲泣的表情,「但是,您知道吗?我比任何人都更想回到往日的时光,我想回到那个有大家在的草原!」
「可以的,里特,只要我们一起回契丹去,我有信心一定能重建家园的。」
「不!赫尔努,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一再地欺骗自己,但我还是知道,失去的永远也追不回;死去的人,也只会渐渐被遗忘。」里特凄苦的笑着,连尊严都荡然无存的他,早就无力挽回什么,也不配再拥有什么。
「对不起,里特,我没想到你那么不赞同我的决定。」赫尔努调调的说,早知道里特会有如此反应,当初他就不该贸然地下这个决定,即使……
赫尔努愧然的看着里特的脸,却有口难言。
「不!王上,我并没有不赞同的意思,毕竟身为领导者的您,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即使得不到属下的认同,您还是必须做有利于人民的事,不是吗?」里特转头绽开笑容,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已释怀。
「唉!知我者莫若里特啊!」傻瓜,明明还是很在意的,却又想安慰他!赫尔努一眼就看穿里特的掩饰,但有默契的不道破。
「当然啰!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都是谁在帮您收拾烂摊子的?」里特毫不客气的邀功。
「是、是、是!那你可说是我的『大』恩人啰!」
「那当然!」
随即,二人相视而笑,接着热络的谈起分离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不过,相较于亭中谈笑风生的二人,始终一脸寒霜的欧阳晋,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更可说是恶劣到极点。
可恶!明明只是主仆关系,干嘛一副亲密的模样?对他不是冷淡漠然的相对,要不就是生气愤怒的表情;但赫尔努随便说个几句话,就对他笑得花枝乱颤的。
还说什么不想让他看到不敬的眼神?哈!那他就从没停止过仇视自己的瞪视。
现在可好了,欧阳晋竟然发现一件他最不想知道的事。
即使他平时没有齐越那么敏感,但他就是知道,赫尔努即是里特口中那个可以为他牺牲生命的人;要不里特不会那么在意他的感受,更不会和他这般相像。
没错!即使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已摆在眼前。
真是可悲啊!为什么他非得让里特回到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的身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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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里特的口气还是一如以往的冷淡。
「我不会放手的,我不会放你走的!」欧阳晋加重禁锢里特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他不想就此说再见,他不想在什么都没解释、他们的关系还这样恶劣的情况下结束一切。
方才里特别过赫尔努后,便回原本他住的厢房收拾细软,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除了当初从契丹城里匆忙带出的衣物外,就只有齐越赠予的几本书册和华烁送的一把匕首。
正当里特快要收拾完毕之际,却见脸色阴沉的欧阳晋走了进来,二话不说的就抱住他,像在宣誓般的说什么也不放手让他离开。
「你不放我走?哈!你还认不清楚事实吗?别忘了,你现在根本没有权命令我做什么!」里特气极地挣开欧阳晋的怀抱。「我们现在是平等的,我再也不是什么俘虏了!应该说我现在是你大唐藩属国的人民。怎么,原来你一个大唐将军都是这样对待归顺大唐的人?」他丝毫不畏惧的直瞪视欧阳晋,口气冷漠的质问。
「里特,不是的,我……」脑中一片的混乱,欧阳晋理不清自己的心情,说出的话也就残破不完整。
「什么不是,你说啊!」里特生气的睨着欧阳晋。
「这……」
「说不出口了?好,那我说吧!我非常郑重的告诉你,明天一早我和公主一定会跟赫尔努王上回去的;还有,我很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从你的报复中解脱,而且我们俩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里特无情的冷笑,他心中早就决定远离这里,断了与欧阳晋的任何关联。
「我绝不会放你走的!」在听到赫尔势的名字时,欧阳晋理智已全然崩溃,粗鲁的抓住里特的手腕。
「放手!」里特瞪着抓得自己发疼的手,就是不愿看欧阳晋。
欧阳晋却只是更加重力道,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里特转而瞪视欧阳晋,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请你放手!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不想让我更恨你的话,就请你放我自由吧。」里特闭上眼,无力的不想再争执了。
欧阳晋顿时觉得自己崩溃了,原来里特真的那么恨他。
事情都已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没有权不放里特走,只是他又是从何时开始竟如此在乎里特呢?
完全厘清自己的心情,再加上根本无法反驳里特,欧阳晋颓然的松开手。
「如果放手,真的可以让你得到幸福,那我宁愿放手让你走。」一开始他心里就很清楚,再不放手让里特走,迟早二人都只会走向灭亡之途;如果是这样,那所有的过错都让他来背吧,要沉沦的人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嗄?」说什么让他得到幸福?他除了只会伤害他之外,又何曾关心过他的感受呢?里特万分不解的看向欧阳晋。
欧阳晋只是干笑一声,便转过身,「再见!里特,很抱歉我明天不能为你们送行了。」他微微苦笑,不再多说什么就步出厢房,轻轻地掩上房门。
里特茫然的看着欧阳晋离去的背影,原本可以远离欧阳晋的好心情,却没来由的被他那一席令人不解的话给搅乱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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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挂在天上的太阳益加炙热,无情的荼毒这片大地,吹肆的南风就像在助阵般,丝毫没有带来一丝清凉,只令人觉得更加燥热。
都督府内异常的沉寂,只听得到树上那扰人的蝉鸣声。
「滚开!」
划破寂静的一阵怒吼,伴随着杯盘的碎地声和婢女的惊吓声传来。
「怎么了?」
正巧经过的齐越,好奇的探进头来询问。
这一看,牠的眉头渐锁,「下去吧!」他挥手遣走已被吓坏的婢女。
「是……」婢女们的声音小得可以,未再说什么,就赶忙地退出厢房。
齐越蹙眉睨着眼前趴在桌上、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欧阳晋。
里特回契丹也已过了半年,而欧阳音在里特离开之日便不见人影,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一个月后才终于回府,却是畜着满脸胡渣,一副穷苦潦倒的模样。而且自从他回府后,就一步也没踏出房门,整日与酒作伴。
现在全府上下的人都怕他,连齐越和华烁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镇日沉醉在酒乡的欧阳晋,根本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暴躁的脾气和茫然的意识,让身边的人莫不望之却步。
「瞧你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是想让敌人看你的笑话啊?我还真庆幸这半年来没有敌人乘机来袭。」齐越再也无法忍受这样落魄的欧阳晋,即使冒着会被杀的风险,也要好好地规劝他几句。
「不用你管!」欧阳晋抬起头,恶狠狠的发出警告,又倒了一杯酒饮尽。
齐越气极地一把抢走欧阳晋面前的酒壶。
「酒!我的酒!把我的酒还给我!」欧阳晋起身想抢回齐越手中的酒壶,但身体却摇摇晃晃的无法保持平衡。
齐越干脆将酒壶摔碎在地。「酒!酒!酒!你整天除了只会喝酒外,还会什么啊?连我都为你感到可悲了。」
「来人啊!把酒给我送进来!」欧阳晋不理会齐越,只是一个劲儿地向门外吼叫。
「你不用再叫了,我已经下令不得再送酒来。」齐越这次真的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欧阳晋恢复以往的模样。
「酒!给我酒!我只要酒就好……」
欧阳晋颓丧地坐回椅上,茫然的自语着。没错,只有酒可以麻痹自己,让他忘记里特的一切。
「该死!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大哥,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大可以不用管我。」欧阳晋似笑非笑的说着。
「可恶!难道你真的想就这样过一辈子?」齐越愤怒地抓起欧阳晋的领子。「我真不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既然你那么在意里特,就去把他抓回来啊!用枪的、用掳的,怎么做都可以,只要能把他留在你身边就好,你又何必要把自己搞得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儿的模样?」
「你什么也不知道。」欧阳晋撇过头,不想让齐越看穿自己。
「是,我是不知道。以往霸气十足、意气风发的北卫侯,现在会怯懦得害怕失败!」齐越笑着调侃欧阳晋。
「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何尝不想那么做?只是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里特他绝对会恨我一辈子的;既然如此……我宁愿不强留他在我身边。」欧阳晋对着齐越哀愁的苦笑。
「哈!这是你害怕被拒绝的理由吧?」齐越冷哼。
「当然不是!」欧阳晋皱眉否认。
「哦,真没想到以前对人漠不关心的大将军,竟会在意别人的感受?既然这样,那你更应该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就算他恨你又怎样?反正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