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认为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孕,年轻的时候老嚷着不结婚、不生孩子;等到年纪有了,想结婚了,却真的生不出孩子来。
这时候她不免怨恨上天对她为何这么「好」,她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偏偏一语成谶。
电视上演的八点档,她向来不爱看,母亲却是个戏迷,每当剧里有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母亲就会一脸嫌恶地说,那真不配当女人。
拜托好不好?会不会生也不是女人可以决定的事情啊!
为何不会生的女人就注定得承受长辈们的关爱?
现在的科技发达,人工受孕也有成功案例,为什么就不肯多努力一下?为什么连一点机会也不给就剥夺了她的幸福?
反正、反正现在的人口暴增,领养一个小孩从小养到大也是可以的啊……
她记得曾这样告诉过母亲,她的回答却更残忍:「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做个假妈妈有什么好的?」
好痛,她的心好痛。
「啪」!她一掌拍在镜子上,水渍往外喷了一圈,缓缓往下流。
好一会儿心情平静后,她挺起胸膛,继续洗手。
现在她是抱持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就算言君国无法接受自己,她也无所谓,因为她已学会爱自己了。
「碰」!女厕的门被人猛然推开。
上次在红河餐厅遇见的那个会计部女同事,同时也是孟雅芬的好友陈小姐走了进来。
朱少日心情不好,也懒得指正她开门声音太大,继续洗她的手。
「朱少日!」
「有事?」怒气冲冲哦。
「妳做了什么?」陈小姐劈头就质问。
「我有做什么吗?」朱少日狐疑地反问。
「那为什么雅芬一早就来递辞呈?」
孟雅芬递辞呈了?!
「关我什么事?」啊,她想起来了,昨天孟雅芬是有提过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她自然也支持,因为她也想那么做。
「不是妳还有谁?我早知道妳不喜欢雅芬,但也没必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吧?以为总裁信任妳就能为所欲为吗?」陈小姐大有仗义执言的姿态。
朱少日想是对方误会了。若换做平时,她会冷静跟她解释,但今天她已经不想再忍耐,反正言君国都说不必勉强接受,她又何必让自己不愉快?
她拢了眉心,双臂环胸,五官透着凛冽地面对陈小姐。
「陈小姐,妳是什么时候看见或是听见是我逼孟雅芬离职的?妳说话要讲证据,背地里让妳们讲讲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会介意,但现在妳都敢到我面前来指责,就给我拿出证据,拿不出来的话就把孟雅芬带来跟我对质。」她客气,就当她好欺负吗?
陈小姐微微一愣,因为她没想到素来低调下乡话、总默默承受的朱少日今天竟然会一反常态为自己辩护。
「要是两个都做不到,就闭上妳的嘴巴少在那里造谣生事。」反正都要辞职了,就畅快点吧!
「我造谣?!根本就是妳抢了雅芬的男朋友还敢在那里大放厥词啊!」
「妳又是哪只眼睛亲眼目睹我抢走孟雅芬的男友?」
经朱少日这么一问,陈小姐赫然想起雅芬似乎从没说过是朱少日抢走她的男朋友,她好像说是朱少日害她失去男朋友的,后来是她们旁边这些同事群起激动,然后就演变成朱少日抢人男友的版本。
朱少日淡淡瞥了她一眼,立即看出陈小姐的心虚,深谙不该逼狗爬墙的道理,她决定大发慈悲放她一马让她重新做人。
「陈小姐,我不喜欢解释并不表示妳们说的全都对,只是我懒得反驳罢了。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但在实行妳的『言论自由权』前,妳也得清楚别人亦有『基本人权』,我希望妳最好去查清事情真相再来质问我,看到时候是要在公开场合或是在哪里辩论我都奉陪,不过切记别再乱造谣,要不然我能告妳『普通毁谤罪』。好了,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妳是要继续审问,还是回去查证?」
一扯上「告」已这个字,陈小姐才惊觉事态似乎严重,这下真得三思了。
「如何?」
「好!我会回去问清楚,妳等着!」扔下话,陈小姐怒气冲冲离开女厕所。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错法条,管它的,事情解决了就好。
「呼!」朱少日一放松便落座软软的沙发上。
有些事情真得学习看开,不然痛苦的人就是自己。
「喀」!轻轻的开门声,这次进女厕的人比较客气了。
「少日?」
「总经理?」
「我看妳来厕所有一会儿了,是不舒服吗?」他特地来关心,怕她为了「那件事」不快乐。
朱少日笑得很潇洒。「没什么,肚子痛嘛!已经解决了。」
「那要一块吃午饭吗?」
「还不饿。」
「我能坐在妳旁边吗?」
「嗯。」她也想靠在他身体上休息。
「少日,我不会勉强妳,若妳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懂吗?」他也不希望她为难。
朱少日慢慢把头靠在言君国肩上。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看八点档、九点档的,因为啊,每次看那些节目的时候,总会突显一个问题,就是女人若是不能生,就注定会得到不幸,会被丈夫冷落、被婆婆小姑瞧不起,还会被外遇的对象欺负,那时候我就觉得女人好可怜,她不过是不能生而已,为何要遭受那么不平等的对待?后来长大,我才了解
女人不能生真的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我们中国人很重视血缘,没血缘关系就算外人,所以女人能不能生是很重要的。你觉得呢?」说完了,换问他感想。
「我个人认为婚姻是建立在互信相爱的基础上,有下一代固然好,就像妳说的可以延续血缘,但没有也没关系,现在人口泛滥成灾,少生一个也没差,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少生一、两个就毁灭,况且都有专家说了人类其实对这个地球可有可无,最重要且必须存在的并不是人类。」他提出专家的见解作辅证。
「那是什么?」
「是昆虫。昆虫可以让植物生长、可以喂饱其它生物,因此很重要,食物链的最顶端是不需要存在的,甚至没有让世界更美好。」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朱少日颇为赞同。「可是呢,那是因为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没关系。」聊完昆虫又回到人类身上。
「即使发生在我身上,我也是这种想法不会改变。」他拍拍她的手臂,对她的手指又揉又捏。
「万一真的发生了……你家人会怎么说呢?」
他顺着她的假设回答:「万一真的发生了,我也不会让我父母知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耶。」她抽回手。他胆敢隐瞒父母!
「反正我还有两个弟弟,不差我这个。再说,我认为孝顺还有别的方式可以表现,并不是非得生孩子不可。」她的手不给摸了,他只好揉她的头发。
「等你将来真的遇上了,看你还会不会这么悠哉喔。」她舍不得诅咒,只是「提醒」他。
「假如我真的遇上了,就表示我很爱她才会娶她,所以我更会保护她。」她的头发很香,让他很想磨蹭。
「唉,你就是这样才会让我这么爱你。」她摊手缠紧他的腰。
看样子他应该知道了,却还在装傻,真可爱。
「我也很爱妳。」
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依偎,甜蜜得很。
好一会儿,朱少日轻轻推开搂着她不放的言君国,面对他,她脸上的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我现在就把我想说的事情告诉你--」朱少日深深吸口气,补足勇气。「我曾经差点就要结婚,但后来因为身体健康检查发现我不孕,他们才决定解除这个婚约。有人说我留下来是想跟陈宇风旧情复然,其实不是,是因为总裁对我很好,我才会继续留在旭阳,这一年里,我警告自己不能再爱上别人,因为我很怕再受到同样的创伤。可是你来了,并且让我毫无预警爱上了……」即使明知自己不应该,还是很没志气地爱上了。
他拭去她的泪水。「为什么哭?」
「我发现自己很爱你,爱到怕失去你,所以迟迟不敢说出口,不过决定权仍在你--我会尊重你的任何抉择。」
这男人真让她无法割舍。
她真的很怕失去言君国。原以为爱陈宇风已经够深了,没想到言君国却引发出她更多的感情,让她想紧紧抓着他不放。
可回归现实,她不能这么自私。
握住他的手缓缓松开,正当她想缩回时,又被一把抓住。
「少日,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就算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还是同样的作法,又不是世界末日,我绝对会护着妳到底的!」
「你爸妈知道怎么办?」
「很多事情不一定要让人知道,若能让大家都开心,隐瞒也不算欺骗,善意的谎言总胜过恶意的告知。少日,就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好吗?」
如果是言君国,她愿意相信。
「……好。」
「碰」!这会儿进来厕所的人又不太优雅。
田雅琪、简碧佳一收到桃阿姨的告知连忙从十六楼奔下来。
「总经理,少日姐好多了吗?」
朱少日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绽放灿烂的笑容。「我没事啊。」
「可是少日姐,妳在哭耶……」简碧佳看见「证据」,关心地问。
「我真的没事,妳们怎么都跑进来了?快去吃饭啊。」她还想多坐一会。
言君国和她四目相视,他们的手交握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呃,总经理……我知道你想陪少日姐,可是……这里是女厕耶!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呢。我肚子突然很痛。」来不及去找别的厕所了。
厚,早知道她刚刚就不该受碧佳的诱惑去吃海鲜了,她每吃必拉肚子的说。
都是碧佳害的啦!
不过看来少日姐的爱情有了结果,这样也是值得啦。
哎哟,她的肚子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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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女人,要如何才能留住爱情?
如果一个女人,要如何才能守住对方?
即使做得再多,倘若男人不爱妳,也是徒劳无功。
所以,还是要先学会爱自己吧!
第十章
偌大的总经理办公室,这是张小姐头一次踏入,她战战兢兢不敢大意,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声。
好久之后,坐在椅子上的言君国才缓缓开口:
「我听说妳到处跟别人说我跟朱秘书有孩子是不是?」
呃……是哪个笨蛋想害她啊!
张小姐的嘴咧了一个很不自然的幅度。「总经理,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又怎么说出去呢?再说你也是『听说的』,听来的事情本来就不准确,你千万别相信啊。」她死也要保住饭碗。
言君国露出一个「说的也是」的表情响应,教张小姐稍稍安心。
「妳说得也没错,听来的……净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妳说是不是呢?」
「当然是喽……」张小姐吞吞口水,觉得办公室里的冷气好像不用钱似的。
言君国啧了一声,透出伤脑筋的表情。「我本来也不喜欢相信这些凭空捏造的事情,竟然还说我跟朱秘书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五岁?!不是才两岁吗?」话说出口就来不及收回了,张小姐脸色顿时惨白得可以。
「啊,是了,据说是两岁,原来张小姐也听说过呢。」
她真的是自掘坟墓了,蠢哪!看来中秋礼金、年终奖金统统飞了。
「不过呢,我在意的不是这点,我介意的是--」言君国一起身,身高足足多了张小姐二十几公分,形成巨大的压迫感。「竟然说朱秘书脚踏两条船!」
本来就是嘛!朱少日跟总经理有快两岁的小孩,和陈宇风又是一年前才分手,任谁都会这样联想。
「而这点--是我最不能原谅的地方。」平板的语调却透着刺骨寒意,双眸漾着冷冽。
张小姐苦着一张脸。「总经理,我、我也是听说的,不是我说的啦!」
「那是谁说的?」寒意顿失,又换上亲切的笑。
「是……」张小姐只说了一个字,久久没下文。
「我懂,妳不想害了对方,那是妳有义气,但我要找的人不是妳。」言君国好整以暇地命令:「张小姐,我现在交代妳一个任务,就是要妳去传话,去找那个把这件事告诉妳的人,要他也比照这样办理,一个一个往上去追查,因为我要弄清楚,到底第一个造谣的人是谁,对方若不说,就叫他直接来见我。听清楚了吗?」
「这不是要我做告密的人吗?」不过是在厕所里说个闲话,怎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啊?
「张小姐,没人教过妳自己说的话要自己承担吗?坦白说吧,我还知道昨天在厕所里有哪些人,不过要是我问了别人,仍然会扯上妳,所以我们不如就省下步骤赶快在今天下班前把事情处理完毕,大家还能回去吃顿好饭、睡个好觉,这样岂不皆大欢喜吗?」他半是威吓半是安抚。
言君国的口气有威胁有警告,张小姐当然听得懂。
「还是……妳希望我用『连坐法』,让其它人都知道是妳出卖她们的?离下班还有六个小时,张小姐,妳自己好好考虑吧!」
望着总经理那张好看的脸、温柔的笑容,张小姐却觉得自己似乎是身在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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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中午,朱少日身穿一袭粉色洋装,挽着言君国来参加他朋友的婚礼。
他们的爱情已经在旭阳公开,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提早到的他们签了名给完红包,在接待人的带领下入席。
「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前天看言君国叫了许多人进他的办公室,有的待了几分钟、有的则是一分钟不到就出来,待最久的应该是行销部的一个男同事,他跟李经理走得很近,她见过几次面。
「嗯哼。」他正在研究餐厅提供给宾客的菜单。
「为什么?」
「因为我要顺便彻底整顿旭阳不良的习惯。」
「旭阳的不良习惯?」朱少日审思一会儿终于明白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办公室文化,扫荡不完的。」
「我也没打算扫荡,只是要他们警惕在心。」他也清楚无论在何处,流言都无法根除的。
「喔,难怪你要开除那个行销部的男同事,杀鸡儆猴吗?」
「算是。好了,我们来参加婚礼,别提那些扫兴的事情,看看妳最喜欢的菜单吧。」
「你又这样。」最近,朱少日总觉得言君国有些事情都会敷衍她,好像不愿让她知道似的。
「怎样?」他笑得心无城府,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