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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忘了你 page 8 作者:娟儿

  原来张无忌说对了!他是怕我会喜欢上他的弟弟,所以借着那次机会,才先开口表白。可是,我的心早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了,它早已做了选择,是我不能控制的。

  我的心里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接受着张柏宇的温柔呵护,这让我对他有一份愧疚和心虚,我深深对他感到抱歉,却无力做些什么,更不敢在他对我如此情深意重后,又开口拒绝他。

  自从我和张柏宇公开交往后,我和张无忌像两条并行线,不再有交集。早上他会刻意晚我一班车,中午也不再出现在音乐教室屋顶,下午放学更是避开我和张柏宇,不知到哪儿去晃荡,总是到了深夜才回家。白天上课时,我们之间只隔着三十公分不到的走道,却像隔着地球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般,我过不去,他也不过来。

  夜里,我隔着十公分不到的墙壁,凝听他何时开门回房,猜测他此刻正在做些什么,是否也和我一样,隔着墙想着我在做什么。有的时候,我听到长笛凄凄如诉的乐音钻透了墙,飘进了我耳膜里,那带着悲切、思念和无可奈何的音符化成了一只只蝼蚁,啃囓着我心口上的伤痕,教它又痛又酸。

  我不能理解在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将我推向张柏宇?为什么舍得将我让给他的哥哥?难道这一切是我自作多情?如果是,可是那倾诉相思、情意绵绵的笛音又是为了谁吹?

  我在这种既痛苦又矛盾的情绪中,对他的情感日渐加深,但恨意却也与日俱增。我恨他,我恨他的怯懦,让我对张柏宇陷入两难的地步;我不想伤害张柏宇,却也不能敞开心房,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因为我喜欢的人始终是他--张无忌。

  在这样魂不守舍,心绪不宁的煎熬下,我准备迎接十五岁的生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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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三十日这天,老妈照例吩咐我要早些回家,因为她会准备一桌丰盛的「好料」,好替我庆生;老爸也会挑一份大礼送我,陪我许愿吹蜡烛、吃蛋糕。

  下了车,张柏宇早已在等我了,手上还捧着一束百合,配着满天星,是我的最爱。

  「生日快乐!十六岁喽!可以做的坏事又多了一件喽!」他将花交给我,还挤眉弄眼地说了句怪话。

  我接过花,说了声「谢谢」。

  「什么事?」我的生日后两天是元旦,照道理要再加一岁,不过中国人老爱算什么「虚岁」、「实岁」的。如果算「虚岁」,我该是十七了。

  「喝酒啊!在我们台南,十六岁的女生可以行成年礼,行过成年礼就是大人了,大人就可以喝酒了啊!」

  他长篇大论的「歪理」引起我一阵失笑。

  「原来你是台南人啊?」我很少问有关他的事。我们在一起,大部份都是他说我听,这和我跟张无忌的相处完全颠倒。想到张无忌,心里便一阵抽痛。我有多久没和他说话了呢?应该是五十九天又十八个小时四十五分了吧!

  「嗯!我爸是台南人,小学三年级后,我们搬回去住过一段时间,直到去年才又搬回北部。」

  「真的啊!那你对台南应该不陌生,我打算要报考台南女子技术学院音乐系,到时你要当地陪哦!」

  「那有什么问题。等妳考上了,我带妳逛遍台南大街小巷,保证妳马上成为『台南通』。」他笑得很灿烂。

  看着他的俊容,我的心像打翻了调味料,五味杂陈的。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不知道那样会让我更歉疚、更不好意思吗?他为什么要喜欢我?难道他感受不到我的心里其实有别的人了吗?他……他为什么不是张无忌呢?为了平等互惠的原则,为了响应他的真情切意,我是不是该忘了张无忌,坦诚地接受他呢?

  我的心开始动摇,却仍彷徨不定、犹豫不决,因为当一个人的身影像热铁般烙印在你的心版上时,不是一时半刻或十天半个月可以轻易抹去的。

  放了学,我只让张柏宇送我到楼下,没邀请他上楼吃饭。因为在我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前,我不想让老爸和他见面,免得老爸把事情弄复杂了。

  进了门,迎接我的是一室的黑暗,和两枚雕成「「」、「5」的蜡烛摇曳着火光,照着我亲爱家人的脸宠。

  「生日快乐!」三张熟悉的面容有着深深的祝福及欣喜「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慰。

  「谢谢!」我鼻头发酸,眼眶泛红,禁不住想哭的冲动,扑向老爸怀里。

  「我的小龙女长大喽!还这么爱撒娇!当心妳的『过儿』不要妳啦。」老爸将我搂紧,口里仍不住逗我。

  听他一说,我哭得更凶。我的「过儿」确实是不要我了!我在心底吶喊。

  「乖乖乖!寿星不能哭,会折寿的,来!笑一个!」老爸拍拍我的背,替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我回给他一抹勉强的微笑。

  「好了!寿星快来许愿、吹蜡烛了。」老妈在一旁开口。

  第一愿--

  「愿爸妈健康平安,事事如意。」

  第二愿--

  「愿我们学业进步,升学顺利。」

  第三个愿望要在心里默念,说出来就不灵了。

  愿……我能找到真爱!

  呼!我吹熄了烛火。看着烛蕊上冉冉升起的两道白烟,希望它能带着我的心愿悠悠飘向老天爷爷,说给他知道。

  「好!今天我很开心,我的小龙女长大了,可以做一件坏事了。」老爸抚着大肚腩,开心地说。

  「什么坏事?」老妈和裴荣面面相觑,齐问。

  我却心知肚明,老爸和张柏宇还真臭气相投,连人都没见过,思想却不谋而合。我不动声色等他宣布答案。

  「喝酒啊!」

  看吧!我就说痲!

  「喝酒?不好吧!」老妈举反对牌。

  「好哇!好哇!我也可以喝吗?」裴荣一脸期待。

  「裴琳!妳说咧?」

  老爸向我下战帖!

  「喝就喝!谁怕谁!」正好本姑娘心情不爽,干脆来个「一醉解千愁」。

  「好!爽快!」

  老爸赞我一声,拿出珍藏的葡萄酒,还不忘叨念这是他珍藏十六冬的「女儿红」,本来要等我出嫁再和未来女婿喝的,现在只好先牺牲了。

  辛辣的液体一入口腔便引起味蕾的警戒,勉强挤入喉间,却引起一阵刺痒,呛得我咳嗽不已。

  「哎哟!不会喝就别逞强!」老妈替我拍着背又开口埋怨起老爸。「都是你啦!死老头,提议什么喝酒,害女儿难过。」

  「……妈……咳!我……我没关系!再……再一口,我就习惯了。」我按下喉间骚动,抹去被激出的泪珠,又喝了第二口。

  这次,味觉仔细品尝那晶红的圆润,似乎没那么呛人了,滑入喉际时也柔顺许多,芳香甘甜的味道在我口里散开。嗯!有意思!难怪有人会爱酒,嗜酒如命!好的酒就像一杯琼浆玉液,注入了仙气,能让人饮了之后,飘飘欲仙,如登仙境!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老爸又在吟诗了。这是李白的「将进酒」,后两句应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白嗜酒,无酒不诗,性格放浪不羁,作诗全任自然,当时人称他为「天上谪仙」。

  我却想起他的另一首诗: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诗名就叫「长相思」,虽是李白抒写追求政治理想不能实现的苦闷,但诗面上的意思却恰是我此刻心情的写照。

  吃吃喝喝之际,老爸已显醉态,我却还意识清醒,只略感全身躁热,双颊潮红。原来我的酒量还不差嘛!

  我搂着老妈,向她道谢,感谢她赐与我生命,又照顾我长大,为我烦忧。她回我一句「傻丫头」!然后催我上楼休息。

  我走上三楼,来到落地窗外的露天阳台上。

  今晚的星空很美,月影朦朦胧的,看不真切,反倒使星光耀眼。我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十二月的寒夜有点冷,但我刚才喝了些酒,反倒觉得舒服。

  闭上眼,我任由身子摆动,辐度愈来愈大,我再加速使力,秋千愈荡愈高,我张开眼,满天星斗在我眼前。呵!好美!但却遥不可及,就像我和张无忌。我是织女,他是牛郎;我在地球,他在冥王星。那肉眼看得到的距离却足足有数十光年,在我花上七生七世的轮回转生的时间后,却还是只能和他擦肩而过!

  「到底我该怎么做,才能忘了他?」我问穹苍,它无语,只有星儿对我眨了眨眼。

  模糊间,我看到一道人影站在秋千下,那面容是我脑海深植,梦里数度寻觅的人。他站在那儿,静静地张开双臂,等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跳下,凌空划出弧线,准确而坚定地落到他的怀里。

  「妳不怕吗?」他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不怕。因为你会接住我的。」我说。

  他无言地将我搂紧,我也是。这一刻,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忘不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放下了如此深的情感呢?我不确定,或许是知道了他就是当年的小男孩那天夜里;或许是第一天被他的傻气感动时;又或许更早,早在小时候第一眼见到了他,就决定替他挡了一刀开始。

  总之我的大脑告诉我,我的心告诉我,我全身三万六干个毛细孔都在吶喊,它们说:就是他!张无忌是妳等待的人,从七生七世前,他就是妳要找的人。

  「你怎么过来了?」我在他怀里说话,声音有些闷闷的。

  「今天是妳的生日,不是吗?」他说话之际,胸腔震得我的耳朵一阵发麻。

  「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我仰起头看他。话里有埋怨,心里却欣喜万分。

  他牵起我的手,带我到秋千上坐下,他则拉过了一旁的藤椅,坐了下来。

  「我怎会下理妳了?只是妳在生气,我又不会说好听话哄妳……」

  「你知道我在生气?还让我气那么久?」这人……真是白目到可以。

  「没办法!妳每天和我哥出双入对的,我找不到机会说啊。」他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你还说?都是你害的,还敢说!」

  「妳……妳喜欢我哥吗?」他望着我。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我是因为气你,才和你哥交往的。」我快昏了。这人到现在还在问这种蠢问题。我猜他下一句要问我喜欢他吗。

  「那,妳……妳喜欢我吗?」宾果!猜中了。

  「两个月前,你为什么不问?如果你问了,我会回答你。现在,我不想说!」

  我故意逗他,好回报他这两个月来给我的折磨。

  「这……我……唉!」他搔了搔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我噗哧一笑。

  「你先告诉我,两个月前,你为什么说那样绝情的话?」我问他。

  「有很多事,妳不明白。我父亲是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张子亮,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喊阿姨的女人是沈秀情,她是小提琴家。而我的母亲是父亲在法国表演时认识的,当时他们一见钟情,却碍于现实环境与我父亲的已婚关系,不得不黯然分手。但我母亲却怀了我。」他停了一下,似乎要整理脑中思绪。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如此详细地说明他的身世背景,原来他是「私生子」。完全不是当初我想的,我以为是那个阿姨破坏了他母亲的婚姻,抢了他父亲。但事实却恰好相反,他的母亲才是第三者。

  「我的外公是新竹地区的帮派首领,也就是俗称的流氓老大。我母亲虽出身黑道世家,却没沾染上任何不良习气,反而洁身自爱,一路攻读到台大外语系。那一年她趁暑期到法国游学,却因缘际会认识了我父亲。两个月后他们还是协议分手,原因是我妈她不愿毁人家庭,被冠上第三者的罪名。回来台湾后,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外公很不能谅解,硬要她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好登门算帐。妳知道,江湖人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只会以暴制暴。」他朝我苦笑一下,那眼神有更深沉的无奈。

  我没说什么,只伸手握住他的大掌,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妈不得已,只好和外公闹翻了,一个人跑到台南去,等着我爸回来。半年后,我父亲从国外回来,我妈找上他,希望孩子生下来后可以跟着他,而我妈不求名份,只要求保留我的探视权。所以当我一出生,就被父亲带回家,阿姨虽对我很照顾,但我知道她在心里是很怨恨我母亲的,后来我母亲再次出国也是被她逼走的。」他的眼里闪着愤恨之火。

  「所以你恨她?」我轻声地开口。

  「她从小照顾我,供给我一切,这我感激她;可是她妒恨我母亲,逼她离开台湾,最后病逝异乡,这又让我恨她。」他摇了摇头,彷佛自己也理不清那种矛盾的情感。「那年我妈从国外回来看我,我告诉她想离开张家,因为我再也受不了哥哥对我的挑衅,于是我回到了外公家……」

  「等等!当年那个杀手!他……你说他的目标是你!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了,是不是?那个人是谁?」我打断他的话,并想到那件事。

  「从我有记忆开始,像那样的狙击事件最少三次了,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每一次我都命大逃过了。那次刚好和我哥一起遇上,而妳又救了我一命。等我回到了外公家,才知道那些暗杀事件都是外公的手下所为的。」

  「什么?为什么?难道是你外公……」我太惊讶了,甚至还将事情联想到他外公身上……

  「别乱想!」他轻轻赏了我一个爆栗,喝止我的胡思乱想;我吐了吐舌头,回给他一抹顽皮的微笑。「外公对那些暗杀事件并不知情,而他的手下当中有人居心不良,想当上老大的位置,但外公却早对外宣称以后要将位置传给我。」他的脸上写着无奈及抱歉。

  「所以……你是说……你以后要……」我骇得说不出话来,他无言地点点头。「为什么?你可以拒绝啊!为什么是你?」我大喊,心像被倒了一大缸冰水般战栗不止。

  老天!这是什么时代了,还有流氓老大要传位给自己孙子的荒谬事情?难道张无忌的外公忍心让自己亲外孙也当流氓吗?

  「那你……你会不会像『小雏菊』里的男主角一样,最后……哇!我不要!我不要你去!」我的心慌得像在黑暗中找不到出口的孩子,那种从心底源源不绝冒出的恐惧像要把我吞噬了。我扑向他怀里又哭又叫,紧紧抱着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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