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好吃吗?」这是她最想问的。
「嗯!很好吃!有妈妈的味道!」
哇!竟然在「嗯」之后,又说了九个字。这太不公平了喔!我只有「嗯」一声,而老妈多了二十二个字!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无忌,我看你怎么回答。
「我和爸爸、阿姨一起住。」他回。
他……他竟然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它说出来!哇靠……左边走!这下我肯定他是个双面人,而且还学过「四川变脸」的绝活,要不怎么能反应如此截然不同?
「你家住哪里?」
老妈,他住我们隔壁!
「我……我住在你们隔壁。」
他干嘛不好意思咧?难道当我们的邻居这么羞耻吗?我夹!我夹夹夹!我夹了一堆老妈今日的「大厨推荐」--红萝卜炒花椰菜,而且是那种加了半瓶酱油焖到烂的恶心程度,放在他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看着他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将那座山铲平,我忍不住要为他喝采,顺便给他一罐保济丸。
「嗄!原来你就是新邻居喔!那我家裴琳要麻烦你多照顾喽!」
老妈,搞清楚,是我要罩他才对吧!
「嗯!好,我会的。我吃饱了,该告辞了!」
哇!这人说话还文诌诌的,是哪里跑来的古代人种?
「好,裴琳,送一下人家。」
有没搞错?他住隔壁耶!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情愿地站起身送他到门口。谁教人是我带回来的,就活该我要负责咧!
「明天见!」我开门送客。
「谢谢,明天见。」他的话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山男了。
大概是被我娘感动了,我猜。看着他走进对门,我才转身把门关上。
穿过客厅,我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半步在楼梯上练功兼健身,打算回到我的小天地先乘个凉再说。
我们这栋楼的设计是楼中楼式的公寓,我家位于三楼,其实内部也有三楼,第一层是客厅餐厅厨房加一个和室;通常老爸会带客人到和室泡茶聊天或纯喝酒!
谁教老妈不上道,总不肯兼差做一下妈妈桑。第二层是爸妈的卧室兼豪华浴室;里面设备齐全,按摩浴缸、三温暖加烤箱,只差做个SPA的美容师。不知老妈会不会逼老爸去学……而另外一间是大内重地--御书房,通常未经传唤是不可以私自擅闯的,违者没收一个月的零用钱,外加劳动服务一个月。第三层就是我们小孩子的猪窝加狗窝啦!而且老爸超上道的,将足足有五坪大的贵宾房分配给我,而裴荣的房间摆上单人床、衣橱和书桌后,连转身都要先做深呼吸以免卡住。
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再计较老爸对于「第一次」的疏忽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了。
而且我的房间有扇落地窗,窗外的大型露天阳台几乎是「裴琳专用」。不但种花栽草,弄得跟小龙女在「绝情谷底」的世外桃源一样美到不行外,老爸还不知从哪弄来了秋千,让我没事就可以享受在风中摆荡的滋味,酷吧?
说到底老爸还是疼我的,毕竟我是促成他们婚姻的补票员--老妈坚持是爱的结晶,女人嘛!脸皮总薄了点,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事,她是打死也不肯承认的。但是裴荣就没那么好运了,老爸对他绝对彻底实行「爱的教育--铁的纪律」;老爸的名言是:打是情--亲情,骂是爱--父爱,尤其他最看不惯那种说好听是美男子,实际上是娘娘腔的男人……裴荣好像就是耶!他认为男人就要粗犷豪迈、不拘小节,而且要敢作敢为、顶天立地,简单来说像他就是啦!对于儿子的长相如此,已无法挽救下,只能从改造个性下手,所以至今裴荣还在进行学习如何做个「男人」的魔鬼课程中。既然是个「男人」,有床就能睡,有事就去做,把「吃苦」当作「吃补」就行啦--老爸如是说。于是我做「大房」,他就委屈当个「偏房」啦!哈哈哈!
话说小龙女来到绝情谷底,以树木经络编织成衣,以养蜂取蜜佐潭鱼为食,身上余毒尽除,悠悠度过十六年后,终于我的「过儿」来找我了……妈啊!过儿怎么去做了变脸手术,成了「张无忌」了!这该叫金庸大侠怎么掰?难不成要叫神鵰大侠拿起屠龙宝刀为民除害吗?此刻我就是如此为金庸大侠深深耽忧着,何解?因为当我正坐在秋千上学着古人悲春伤秋、望月兴叹时,不小心瞄到张兄本人正大剌剌地站在他家屋顶上,也学着古人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喂!上面很危险,快下来!」我忍不住出声喊他。他像是被我吓了一跳,脚步踉跄了一下,幸好使了个「千斤坠」,稳住下盘,才没教我成了千古罪人。
「妳干嘛出声吓人?」他回魂后开口怨我。
「对不起嘛,人家是怕你摔下来啊!」好心被雷亲。下次再帮你,我就改叫周芷若,先捅你一剑再说。
「放心!我有九阳神功护体,还会乾坤大挪移哟!」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也跟我哈啦起来。不过这么仰着脖子说话实在很累。
「你先下来,我们再说,好呗?」
「不如妳上来。这上面视野很好哦!」
有没搞错!我这「小龙女」是冒牌货,哪里真的会轻功了。想害我?等下辈子吧!
「我不要!」直仰九十度用鼻孔瞪他。
「妳会怕啊?」他用激将法。
他胆敢用这步,真……是太……我服了!小龙女我,艺高人胆大,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咧!下午那件事不算,那不叫怕,那叫恐惧,两者可是不同的。哪里不同?唉!说来话长,所以就此跳过!
「我才不怕,上去就上去!」我壮起胆子,同手同脚地像一只壁虎紧紧挂在生满铁锈的消防梯上,一步一惊心地往上爬去。
当我身在大约七层楼高的半空中,被一阵冷风扫过,还来不及捡,就随风乱舞地鸡皮疙瘩扬起满天一片,伴随我的冷汗滴落地面,那景象可说是惊到最高点,心中有佛祖。终于,西方极乐就在眼前了……
「来!手给我!」哈!接引童子现身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总算到达天庭,不知玉皇大帝要派我做什么?
「看!这里像不像天堂?」他炫耀着。
啥?夭寿死囝仔!我是信如来的,你带我来找上帝阿公做什么?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参观一下「天堂」也无妨,回去还可以讲古一下。
我打量四周,原来他家顶楼有个温室,奇花异草不说,还有个流线造型、后现代感十足的迷你吧台!我……服了!这家人太会享受了!谁能抗拒在秘密花园喝着左岸咖啡的超棒诱惑呢?
「喝杯咖啡,好吗?」他真上道。
「好啊!我喜欢latte。」我毫不矜持,谁教我是个咖啡因毒瘾者。不到五分钟,咖啡的香味已弥漫整个温室,混合着花香,有些浓郁香甜,有些缤纷浪漫……
「好了,尝尝看。」他深具信心的样子。
浅尝一口,嗯!厚实甘醇的满足感在口腔里散开,滑过味蕾后流向喉间,直达垂涎已久的胃,还后劲十足地冲上大脑神经末梢,抚慰了它不安的灵魂……别问我一口咖啡怎么有这么多的废话,我也不了自己怎么说出来的,大概是被下了药,所以神智不清。
「你的手艺很好!常常泡?」我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他。
「嗯,我喜欢咖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杯黑咖啡,中和一下。」
这是什么怪论?黑咖啡君,难道你是甜的?我打算下次考不好的时候试试看。
「你一个人在家?」我开始找话,这似乎成了我们两个相处时,我的首要任务。
「嗯。他们出国了,暂时不会回来。」他似乎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放松感。
「伯父是做什么的?」我的好奇心驱使我问的,不关我的事哦。
「他是音乐家。」
他的表情……怎么形容咧……有点崇拜却有些无奈及……不屑。恕我词拙,崇拜跟不屑根本不能同时出现。可是我发誓,我看到的就是这种感觉。很诡异,但,杰克!它就是神奇的发生了!
「那他一定常常不在家,不是四处巡回就是出国表演吧!」我自问自答。当「音乐家」是我的梦想,这种生活方式也出现在我的白日梦里很多次,梦里的我还会像个白痴一样对观众挥手……
「嗯,不过我无所谓。」
干嘛急着澄清?我又没说你可怜,虽然我脸上写着「同情」。
「那你阿姨咧?」没办法!好奇心一起,任谁也无法挡啦!何况是小女子我咧?
「她也是。她和我爸是搭档。」
他的表情更怪,除了不屑,还多了些……憎恨!怪了,有谁会憎恨一个是他爸爸的搭档的阿姨呢?该不会……他认为是阿姨抢了他的爸爸吧?这是有可能的,对一个长年失去父亲关爱的孩子而言,那个阿姨就像抢走他心爱玩具的人一样,难怪他会有这样子的表情……正当我在心里自以为地分析他有点「病态」的心理时,他却先开口了。
「妳为什么会怕那条巷子?」
「我……我不是怕,只是……心理作用。」我辩解道。他还记得?
「心理作用?不懂!」他还真是不耻下问。
「就是说我不是怕那条『巷子』,是怕那种感觉!」我说得很清楚,他好像更模糊……「哎啊!就是那种阴森森的、静悄悄的,好像随时会跑出一个杀人魔的感觉嘛!」我索性说得更明白一点,终于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嗯!孺子可教。
「妳遇过?」
他还真直接,而且宾果!猜中了,不过没奖品。
「遇过一次。那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经过那次,我再也不敢一个人走过那条巷子了。」我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这件事是我的可怕梦魇,这么多年以来,它仍不时困扰着我,不时会窜出来再吓我一次,如同下午在学校的时候。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眼里有一簇火花,语气也有点激动,彷佛这件事对他很重要。
「不!我不想说,那……那太可怕了。」我将脸埋在掌心,痛苦地摇头拒绝,我不想再重复当年的画面,那会让我再度失控。
「好好好,不说!我不问就是了!」
他像是被我吓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满脸悔意,害我也不好意思怪他。其实人都有伤心都有秘密,我也曾踩了他的地雷,不是吗?
「没关系!我也太激动了,吓到你了吧?」我只能反过来安慰他,免得他羞愧而死。
「不!我能理解,那一定是段很可怕的过去,才让妳如此恐惧。」他摇了摇头,体贴地说。
我回给他一记苦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妳很勇敢!」
他的称赞却让我更加无奈。或许吧!我的勇气就是由那时激生出来,胆小也是自那次后变大的,但当时事情发生后,我足足自闭了一个月,还连续看了两年心理医生,靠着无数次的催眠及药物治疗才有了现在的「裴琳」。这件事在我家是禁忌之一,我知道爸妈嘴上不说,心里却怕极了我再受刺激,会又回到当年的自闭儿。
「很晚了,我要下去了。」时间像是过了一世纪的良久,我打破两人间的沉默,开口道别。
「好!等我一下,我陪妳下去。」
他迅速清洗喝过的咖啡杯及用具,将它们归位后,和我一同走出温室并关上门。
我这时才想到上来不容易,下去更困难……好高啊!我瞟了底下一眼,双脚有些打颤。
「我先下去,在下面替妳看着。」他不等我开口,抢先走到消防梯前,手脚敏捷、动作利落地向下移动,彷佛这件事已做了上百次般熟稔。
不到三十秒,或许更短,他已安然落地,并叫我下去。
「快下来呀!别怕,如果有状况,我会接住妳的。」他张开双臂发话。
无可奈何地,我只好硬起头皮走向消防梯。我先抓住梯子两旁,向下踩住一根横条,再屏住呼吸,动作迟缓、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子转向,犹如上来一般向只壁虎挂在梯子上。成功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又同手同脚地向下移动着……就在我判断只差两个横条,就可以跃下地面,不知打哪儿来探亲的「小强儿」,突然出现在距离我面前不到五公分的墙面上游走,而且还很臭屁地「飞」了起来!现在会飞的蟑螂已很少见了,所以--他会飞,是件很屌的事。我脑中已不作多想,只能尖叫加自杀性地往后一跳,这一切只在一秒中发生。但幸好,下一秒我被张无忌稳稳地接住。
「妳没事吧?」他焦急地问。
「有……有蟑螂,牠……飞了起来……」我还在小强的特技表演惊吓中,所以有点结巴,不过随即被这种诡异的姿势震回害羞的那种少女。「放我下来!」有点「命令」的味道。
「喔!对不起!」
他有些莫名我为何生气,仍小心地让我先着地站好,才松开了手。
「谢谢你。」我补上一句礼貌。毕竟他救了我一命,这时还去计较豆腐被吃了几两这种小问题,好像有点不上道。
「我回去了!明天见!」他开口道别。并攀上我们俩家阳台间的矮墙一跃而起回到他家的阳台上。
看着他矫捷的身手和有力的臂膀--被他接住时,大脑暂停的触感告诉我的。我突然怀疑起:他该不会真的身怀绝艺,而且武功高强吧?改天要考考他,叫他耍两招乾坤大挪移来看看……我无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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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嗨哟!起床!起床!滴达拉滴达拉,滴滴达达拉……」
投降!我起床了,小丸子,别再唱了!
按下闹钟,我将自己从软绵绵热呼呼的棉被中拖出来,走到落地窗前,「刷」地一声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走进来,顺便跟太阳公公打招呼。
「欧伊欧伊欧!」意思是您老人家早安!走到浴室像个机器人,动作僵硬地刷牙洗脸……没办法!昨晚和张大侠搞得太晚……我的意思是聊得太晚,别想歪了。现在还不到六点,我的大脑还在懒床中。
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得像人样了,背起书包下楼去。我猜这时候,老爸才刚睡,他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天亮才上床,我真怕他会提早步入老年;弄了张便利贴,写上「老爸加油!别太累了!」贴在他房门上,这算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走到餐厅,老妈和裴荣已在吃早餐了。我家早餐很随性,有时三明治加咖啡,有时烧饼油条小笼包外加豆浆;总之中西皆可,但全是外头买的。老妈是绝不肯牺牲珍贵的美容觉提早起来DIY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