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泰一向人缘很好,又热情主动,这一回大概是「误踩地雷」了,我猜。不过这种事还是要听听当事者的说法。我一向处事公平,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自大男除外,他真的是太--臭屁了。
我走到张无忌身旁站定,发现他还是面无表情,双手环胸坐在原位上。
「张同学,能请问你为什么要对国泰动手吗?」我客气的称呼,并非刻意有亲疏之分。谁教他第一天转来呢?我认识吴国泰一年了,平常像哥儿们玩在一起,直呼名字也是习惯了。
他望向我,眼里有股淡淡的落寞,语调也有些怅然:「我不习惯别人随便勾肩搭背,会出手是我的反射动作,很抱歉。」
人家都开口道歉了,我还能怎样咧?
「我知道了!我会请同学们注意。」我了然地说。此时钟响,亲卫队也簇拥着她们的偶像进门,我不再多说,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不过,很快地,这件小插曲已在下课前成了最新头条,并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告知全班了。唉!可怜的张无忌。果然命运坎坷,才第一天就结下梁子,以后的日子真正难过啊!我在心中暗自为他祈祷。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不知是我料事如神,还是老天爷祂也懂我的心情郁卒。过了中午,倾盆大雨如瀑布般直泻而下。这真是太……好了!这代表我得冒着雨,拎着我心爱的「老战友」,高唱「一支小雨伞」冲到音乐教室去。因为推甄的考试将近,我不得不利用午休时间加紧练习,但是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早知道就把乐器交给裴荣。
裴荣是小我一岁的弟弟,平常是我的护卫兼伴奏。但是大部份的时间,他都在和他的亲卫队玩躲猫猫。说来真气人!我的长相平平,充其量算中等之姿,可我那该死的弟弟,却承袭了老妈的美貌和老爸的口才,加上弹得一手迷死人的钢琴……综合来说,他才是无敌美少男!我曾经问过老爸为什么不把我生得漂亮一点?他只尴尬地笑了笑,搔搔头说了一句--
「第一次嘛!没什么经验,后来就改进啦。」
哇咧!靠……右边走!去他的第一次!还改进哩!这么说来全天下抢着做老大的都活该倒霉长得丑喽?我问老天爷,祂回给我一记闪电加打雷的「轰隆」响,好像是说「干祂屁事」!我不敢再想,只得快步冲去。幸好,门是开着的。
就在我要达阵的同时,另一道身影迅速窜了过来,我们就撞成一团跌进门里去。状况之惨烈,可以想想一根稻草被压扁后的样子……那就像现在的我。为什么会这样咧?因为我得护着我的法国号,没敢松手。倒地的瞬间只能将它拿在胸前,而那名凶手则直挺挺地朝我身上倒下。就这样,我背部朝下,面向上;他面朝下,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我身上。喂……别想歪了,我们中间还摆着个庞然大物喔!这是不幸中的大幸!要不然人家的豆腐就被吃光了。
我看清那张特大号写真……
「又是你!张柏宇!」我吼了出来,这下子真的要去收惊顺便看跌打损伤了。
「你还不起来!我快被压扁了啦!」我再吼他。天啊!一个大男生加一支法国号,将近八十公斤的重量耶!呜呜!这下我肯定成了太平公主了啦!
「对……对不起!来,我帮妳。」他终于跳了起来,而且接过我的法国号。
我困难地撑起上半身,只觉得后脑隐隐作痛,胸口也一片泛疼。唉!铁定黑青加内伤!他伸出手想拉我起来,我先瞪他一眼,才不情愿地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妳,雨太大了,视线也很模糊,我只想快冲进来……」他废话一堆,我没空理他,径自走向里间。
我的浑身湿透了,现在最需要的是毛巾,不是对不起!幸好,找到两条。别问我音乐教室为啥会有毛巾?想想看,乐器总要保养吧!了没?我选了一条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另一条扔给了他。他接过愣了一下才说声「谢了」!
我们无言地擦拭身体,气氛反倒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把自己弄成半干的样子,那条毛巾已可以拧出水来了。我看了看手表,心想裴荣是不会来了。既然来了,还是练一会儿吧!摆好谱架,拿出老战友--这是我给它取的小名。热管动作做完,我才想起旁边有个人杵着。这人来干嘛?
「喂!你来做什么?」口气还真不好。
「没什么!只是习惯了每天这时候独处,顺便练练琴。」
「你会弹琴……」我诧异地问。
「我不是说过了,我有张宇的才华?弹琴只是小case。」又来了!自大狂开始了。
「露两手瞧瞧?」我才不信咧。
「没问题!」
他走到琴前坐定,十指轻扬,优雅的乐音流畅地泻了出来……我听出来他弹的正是张宇的「用心良苦」。果然有两把刷子!裴荣向来擅长流行歌曲,往往将抒情歌曲拿来当作迷死亲卫队的武器。他弹得很好,甚至比裴荣有感情多了,整个曲子诠释得尽善尽美,害我挑不到一点毛病。。
「怎么样?」一曲终了,他挑眉问我。
「很好!不过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再来一曲巴哈的『杜卡达与赋格B短调』吧!」我不服气,特地挑了首我正在苦练的曲子。
「没问题,看我的。」他轻松接招。
我的妈啊!他真的会?而且不用看谱!听他将赋格曲缓缓弹出,那同样的主题,却追赶着调子重复……彷佛融入了更多我弹不出的感情,有点无奈、有些愁绪……一瞬间,我好像被卷入漩涡之中,只能任由自己随波打转,然后倏地被中心吞没……
「怎么了?」琴音停了下来,他问。
我摇了摇头,蓦然一滴水珠贴上手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为什么听你弹这首曲子,我有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我沙哑着声音问他。
他像是讶异我的反应,随即又漫不在意地开口:
「大概是我不小心泄露了我的心情吧!害妳哭了,对不起!」
他的心情?怪哉,到目前为止,他给我的感觉是狂妄自大、得意志满的一个人,竟会有如此悲凄的心情?我突然惊觉自己是否太主观?或许,我要重新认识一下张柏宇这个人才对。
「妳的伴奏没来,需要帮忙吗?」他问。
「嗯!大概是偷懒去了!你要帮忙?」我更讶异了,他似乎不像我想的那样!我不再排斥他,反而有种寻宝的兴奋感,我想探知在他充满自信的假面具下,到底有些什么。人和人的相处真是很微妙,仅仅在这十分钟内,我对他的印象全盘改观,而且好感还在提升中,现在我给他八十分。
「当然!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以后由我来帮妳伴奏好了。」他大方地说。
「这……这好吗?我要去考试的时候,怎么办?」我迟疑着。
「我可以陪妳去啊!」他真爽快。
「可是,我们没配过,默契也要重新培养……」我还真啰嗦。
「配过了就知道啦。至于默契嘛……我可以从早到晚跟着妳,这样自然而然就有默契啦!」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他是故意的!想害我被追杀!我正要开口拒绝,他已一手抢过乐谱,练了起来。
「来吧!快练习,午休快结束喽!」
现在是什么情形?我有种被设计的感觉!都是该死的裴荣啦!放我鸽子,我要报仇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离开音乐教室,雨已经停了,留下一片清洗过的湛蓝天空,我的心里也高唱「快乐颂」。原因是我发现和张柏宇配合是一件极轻松愉快的事!他的钢琴造诣比裴荣高出许多,这也就是高手与半吊子的差异。我决定回家后免了亲弟弟的职,叫他专心当个护卫就成了。
「我来帮妳拿乐器。」他适时展现骑士精神,让我感动一下下。虽然我不是公主,但也想尝尝被当成公主的滋味。
「谢谢你!」我不客气了,将老战友交给他。
「妳这么瘦小,怎么会吹这么大的乐器?」他问。
瘦小?我不觉得啊!抬头看去,才发现他足足高出我两个头。难怪!以他的标准来看,我确实是瘦小。
「那是你太高了!以国三生来说,我的身高算中上的了。」我提醒他。
「是吗?我刚才听妳吹,似乎中气不足,有些吃力吧?」
那还不是拜你之赐!现在我的胸口还在痛哩!
「那是因为我昨天没睡好,今天有些累。」不想翻旧帐,免得破坏这好不容易的和谐。
「那等会我替妳把风,妳趴着好好睡一下。」
哇!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害人家感动得想哭啦!我再加他十分,他有九十分了。
「你对人都这么好?这么体贴?」我问他,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微妙的醋意作崇。
「看人喽!有些女生就是少根筋,特别需要人疼爱啦!」
咦?这是在说我吗?真是特别的回答,不过我接受!而且我决定给他一百分了。
下午的头条是我和张柏宇有说有笑地同进教室,他还拎着我的老战友!没想到我竟能在一年后卷土重来,再度登上八卦女主角的宝座。这真教我受宠若惊!不过这件小事还困扰不了我,真正教我烦恼的是该怎么完成大炮交代的任务?自从上午那件事后,向来有「裴大胆」之称的我,也很戒慎恐惧,怕一个不小心误触地雷,那我的一双纤纤素手可就完蛋啦!
我打算在最后一节付诸行动,这一堂是体育课,按照惯例,「微笑老萧」--这是敝人在下我取的绰号,原因是这位老师刚好姓萧,而且脾气绝佳,脸上永远有微笑。怎样,不赖吧!微笑老萧只会在前十分钟出现,点完名就放牛吃草了。这时我就可以带张无忌逛一圈校园,然后……放他鸽子,任他自生自灭……不是啦,是任他自由行动。这个计划太完美了,而我正要这么做。
「张无忌!」我招手喊他过来。
「什么事?」他踱步至我跟前站定,仍旧面无表情的酷样。
妈啊!又是一根电线杆!为什么今天我总有矮人一截的感觉?
「我带你去逛一逛校园,认识一下环境。」我吃力地仰起头对他说。
「好,走吧。」他迈步先行,倒像他是带路的,而我是那只菜鸟。
加快脚步,我跟上他的步子,但走不到三步,我又落后;再小跑几步,跟上他--但很可恶的,不到三步,我又被甩在后头。我索性不追了,站在原地喊他。
「喂!等一下!」
「怎么啦?」他走回来立在我眼前。
这人,完全不懂体贴,和张柏宇不一样。难道他没注意到我的步伐跟不上他的吗?
「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喔,抱歉!我没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一丝赧红……我决定饶了他。
「走吧。」我说。这一次他果真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我。
「妳这么瘦小,怎么会吹这么大的乐器?」欸!这两人是双胞胎吗?怎么问一样的问题,还一个字都不差!
「因为我喜欢法国号!它的音色浑厚响亮,令我着迷。」
「这样啊!那妳的中气不足,还要再练练哦!」他看似平淡的话语,却教我吓了一跳。
「你听过……」
「不然,妳以为门是谁开的?」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原来……中午他也在!
「可是……你在哪里?」记得没看到有人啊。
「屋顶上!」
什么?!我惊得停下了脚步,担心地望着他。
「你……你淋了一个小时的雨?」我快昏倒了!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别紧张!我有撑伞。」他还安慰我。
「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你的『习惯』。」
「咦?妳怎么知道?」他一副被猜中的样子。
天!我被打败了!郑重宣布:本班确实新进两名天兵!而且是超大号的。
「你不怕高吗?摔下来可不得了!」我只得吓他。
「不怕!愈高的地方,愈接近我的天堂!」他抬头看着天空,幽幽地吐出这句话。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不知怎地,我又想哭了!这人……这人当真傻得可以!我似乎能感受他话语里的孤寂,那是种旁人无法体会的寂寞,那是极度恐惧下产生的悲凄感。我能懂,是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一瞬间我忘情地拍上他的臂膀,想安慰他,却突然惊觉--糟了!他不喜欢人家碰他……我闭上眼,等着他的反射动作。
良久……没有?没有被K?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我悄悄睁开眼,却发现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干……干什么这样看我?」我不是故意结巴哦,人家是不好意思才会这样啦。
「妳刚才的表情很可爱。」他终于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下换我看呆了。原来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很帅!
「还不是你说不喜欢人家碰你,我还以为你会……」打我。
「我是不喜欢人家动手动脚的,可是有些女生就是少根筋,我也只好随便她喽!」他调侃道。
咦?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少根筋」有这么多好处喔!不但有人会疼,误踩地雷也不会引爆……难怪有些女生爱装傻!他对我特别礼遇,我不投桃报李一下,似乎说不过去。好吧!给他加十分。张无忌,你现在也是一百啦!
「好啦!逛过一圈了,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了。」我打算去找大炮报到。
「那妳……妳要去哪?」他像被抛弃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唉!这是我的罩门,只要有人用哀兵之计,我就不战而降!
「我要去找老师报到。」我只好老实说。
「那我等妳,在校门口,不见不敢。」
这人……还真爱黏人,跟早上那副酷样根本是两回事!难道,他跟张柏宇一样,也是戴着假面具?今天的「惊喜」还真多!
「随便你,爱等就等吧。」我决定不去管他了。摆摆手,转身朝福利社走去。
再次走进帽利社,我的心情已大不相同了。他们两个似乎和我想象中的「麻烦」已大不相同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这两人的身上似乎隐藏了许多秘密。别看我少根筋,但我的第六感是很灵的。
「裴琳!妳来早了!」老伯又突然出现。
「干爹!任务达成,一切OK!」我朝他比个胜利手势。
「很好!我的眼光果然没错!来,干爹请客,要吃什么自己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