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脆弱,至少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壮的,因为从国中开始他就一个人生活,这些年来他碰过难事,哪一次没有否极泰来、圆满解决的,可是这次……
罗致旋倏然握紧拳头再放开。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看起既大又有力,一副就是很可靠的样子,但是结果呢?他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到底在干什么?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砰!」一声巨响,茶几上的强化玻璃瞬间被他槌出一条裂痕。
「你想吓死人吗?在家不开灯就算了,还突然制造出这么大一声巨响。」房子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走进大门内背光的人影开口道。
罗致旋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然后又面无表情的坐回之前坐的沙发上,始终不发一语。
「啪」一声,屋内灯光乍现。
他被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一闪,忍不住的眨了下眼睛。
「你在干什么?即使到现在仍没有小彗的消息,也用不着拿茶几出气吧?」走进屋里的梁矢玑朝他皱眉道。他实在再也看不下去这家伙自虐的行径了!
仅只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变了多少?
体重骤降、面无血色、眼窝因睡眠不足而有着深厚的黑眼圈,这些外貌的改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原有的自信、敏锐、聪明、自负,还有最常见的灿烂笑容全都不见了。
现在的他阴郁、颓废、要死不活,活脱脱就像个未老先衰的半残废人一样,让人看了就想发火,简直就要气死人了!
「如果你火气真大到无处发泄的话,我来帮你。」
说着,他动手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拔下脖子上的领带,将衬衫的钮扣解开三个,最后再把袖子卷到手肘上去。
「来吧,我陪你打一场。」
罗致旋先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突然之间,他就像发疯似的握紧拳头,使尽全身的力气朝梁矢玑狂攻过去。
他的拳脚攻击杂乱无章,却毫不留情。每一拳每一脚都像是在发泄他苦苦压抑在体内的恐惧、害怕与无助等情绪,充满了爆发性与伤害性。
梁矢玑不小心被他揍了几拳,痛得只差一点没流下泪来。
好佳在他平时工作虽忙,却仍会定时到健身中心去运动,心血来潮还会和中心里的拳击教练比划比划,所以身手还没钝掉。要是今天上场和天璇对打的,换成了峪衡或开阳的话,那后果可能不死也残了。
天璇这家伙真的是疯了,竟然毫不留情!
真是好狠呀!
左闪右躲仍躲不过他又重又狠的攻击,梁矢玑决定不再手下留情,瞬间火力全开的朝死党招呼去。
也许他需要的不只是发泄而已,他真正需要的是一对有力的拳头,能够将他打醒。
砰砰……咚咚……
沙发被翻倒了,茶几被踹飞了,墙上悬挂的西画摔落地板,连一旁的电视都无法幸免于难,被撞歪而岌岌可危的悬在电视柜边缘,好像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最后罗致旋无力的平躺在地板上急促喘息着,梁矢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瘫靠在墙角边狂喘,然后两个人都一样鼻青脸肿的,相当狼狈。
「妈的,我们大概已经有十年没有这样打架了吧?」梁矢玑喘道。
自从他们不打不相识的成为死党之后,他们的拳头都是一致朝外的,哪还会打自己人呀?
真是累毙了,妈的!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天玑。」罗致旋仰躺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开口。
「经过这场架之后,你有没有稍微清醒一点?」梁矢玑问。
他沉默不语。
「天璇,不是我要说你,为了帮你找小彗,大家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就别再制造麻烦,让大家还得分心担心你好吗?」
「对不起。」
「你应该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我所认识的天璇并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只会说对不起,而没有勇气勇敢站趄面对事情的男人。」
罗致旋没有应声。
「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吧,我要走了。」
说着,梁矢玑扶着壁面,吃力的从地板上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地朝大门口的方向移动,行进间还可以听到他低声的诅咒。
「妈的!下手真是有够重的,这回肯定要酸痛个一个星期以上,真是可恶!混蛋!该死!」
离去的脚步声与诅咒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后,罗致旋依然一动也不动的仰躺在客厅地板上。
屋内又再度陷入先前的寂静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有声音。
这回他听见两个声音,一个是自己的心跳声,另一个则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原来他还活着呀。
活着就有希望,他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再相见。只要活着、只要活着。
小彗,妳到底在哪里?是否平安?
妳……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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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餐桌上放着五菜一汤,虽然每盘菜看起来都是一副鲜嫩可口的模样,盛装菜肴的盘子也很漂亮,但是手里捧着一碗白饭的管初彗仍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怎么了,我今天买的菜不合妳的胃口吗?」发现她几乎都没在吃,杨洛放下自己的碗筷,关心的开口。
「对不起。」她犹豫的说,觉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杨洛每天除了要辛苦上班之外,还得照顾她的三餐,迁就她的任性,她对此不感动、不心动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在鸡蛋里挑骨头,尽找些无聊的事情来麻烦他。
可是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现代人也老喊着食衣住行育乐,把食字放在第一位。由此可见,饮食对人类而言有多么的重要,而既然它是如此的重要,她又怎能虐待自己吃下这些令她食不下咽的东西呢?
好吧,她承认自己真的很挑,因为同样的菜,杨洛和四岁的贝儿都可以吃得津津有味,为什么就唯独她一个人觉得食不下咽呢?
她的嘴巴特别挑吗?可是如果真是这个问题的话,比她还了解自己的杨洛应该会知道这一点才对,自然也就不会买这些难吃的菜回来当晚餐了。
那到底问题是出在哪里呢?难道车祸除了让她丧失记忆、撞断了大腿骨之外,连她的饮食喜好都撞乱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对自己过去的饮食喜好,还真是一点都不敢领教哩。
「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每天上班工作已经很辛苦了,还得为我打理三餐,我实在不应该再有所抱怨的。可是……」
「想说什么就说,没关系。」
「对不起,我实在吃不惯你买的这些自助餐,对不起。」
「没关系。妳喜欢吃些什么东西,明天我帮妳买回来。」
管初彗微愣了一下。总觉得他这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呢?
啊,她想到了!
「杨洛,我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吗?」她怀疑的问。
杨洛倏然一震,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嗯,妳吃东西一向都没有固定的喜好,有时候喜欢吃传统的中国菜,有时候又喜欢吃西餐,全都是看妳当时的心情而定的,所以我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妳喜欢吃什么。」他头头是道的说。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
「妳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告诉我。」他不着痕迹迅速的转移话题。
管初彗眨了眨眼,又搔了搔头。她根本想不出来自己特别想吃什么,倒是……
「你每天下班之后,还要特地去买我们的晚餐,再赶回来,这样不是很累?」
「还好,以前我也是这样过每一天的呀。」杨洛微笑道。
余儿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烧菜煮饭,不过还好,她一点都不挑食,不管他买什么回来,她都能够吃得津津有味,所以他从不觉得下班后还得绕路去买晚餐有什么辛苦的。
「以前?这表示说,我从来都不曾进厨房煮饭吗?」
「妳对厨事一窍不通。」杨洛微笑道。一时间忘了她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任余儿。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会煮菜的样子?」管初彗不确定的说。
笑容在一瞬间僵在杨洛的脸上。他竟忘了眼前这女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妳……会煮菜?」他不是很确定的问。
「我不知道,但是好像会的样子。」
「好像?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煮菜吗?」
「我失去记忆了,记得吗?」管初彗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反问,「倒是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到底会不会煮菜呢?不,我记得你刚刚好像说过我对厨事一窍不通,对不对?」
杨洛浑身僵硬,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
他真是笨,怎么会忘了当初他撞上她时,她手上正提着一堆菜呢?再愚蠢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也都会猜这个女人一定会煮菜。
可恶!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乾二净,还不经大脑的对她说出那么笃定的话呢?对厨事一窍不通的是真正的余儿,而不是她管初彗呀。
「杨洛,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脑袋迅速的转动着,告诉自己他一定能找到一个好理由来解释这一切的。
「想什么?」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好像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了解她的样子,毕竟自己的老婆会不会煮菜,做老公的一定会知道不是吗?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吧?
杨洛看她一眼,然后先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我只是在想妳出车祸意外之前,曾经神秘兮兮的说过要给我一个惊喜,不知道妳所谓的那个惊喜,会不会和妳觉得自己会煮菜这件事有关,因为我真的很确定以前妳对厨事真的是一窍不通的。」
管初彗忽然愣住,因为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车祸之前的惊喜呀,只要是扯到车祸之前的事,她就没办法确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了,因为她至今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说的话可能是假的呢?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在骗她?他有什么理由要欺骗她?
怎么办?!她真的是愈来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妻子任余儿了。虽然有照片、有女儿为证,但是却仍压制不住她心里的层层怀疑,她到底是谁?真是任余儿,杨洛的妻子,贝儿的母亲吗?
「妳在想什么?」杨洛有丝紧张的问道。
难道她已经开始起疑了吗?
管初彗迅速的回神,朝他轻摇了下头。
「我只是在想,你明天下班之后,要不要到卖场去买些生鲜蔬菜和肉回来,我来下厨煮煮看?」她说。
「妳确定要煮吗?妳的腿伤……」
「我不会太勉强自己的。还有,如果你担心我煮出来的东西会难以入口的话,你可以先准备一个便当以防不时之需。」她微笑的说。
杨洛愣愣的看着她,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不是被她揶揄了?
第四章
杨洛每次吃到管初彗所煮出来的料理都有种惊为天人的感受,不管吃几次都一样。
那些美味的料理总是能让他眼睛一亮,并且让他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赞叹上帝创造人的神奇之处,因为弛竟能将两个毫无关系的女人造得如此相像,却又如此的不像。
当她第一次跟他说她好像会煮菜,叫他买些食材回家时,他真的充满了怀疑与不确定,所以隔天他所买回来的东西,全都是超市里调好味的肉片,和配好色的蔬菜,而她看见后的反应是说不出话。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用那些东西简单的做了道超级好吃的炒饭给他吃,害他吃得又高兴又尴尬。因为为了将那些调好味的肉片和蔬菜重新清洗调味,她又浪费了许多料理时间。
有了一次经验,第二天他换买新鲜的食材回家,并且再次为她的好厨艺惊叹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接下来的每一天,不管他买什么食材回家,她就像是个仙女般,都能变出一道又一道让他惊叹不已的人间美味。
为此,他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对她动了真感情。
余儿死时,他以为他的爱情也跟着死了,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所以她乍然出现在他面前又失忆时,他虽将余儿的名字给了她,但对他而言,她可以是贝儿的母亲,却绝对不可能取代余儿占领他的爱情、他的心,可是现在他却无法确定了。
他爱上她了吗?
是因为她有一张与余儿相似的脸,或者是爱上她那精湛的厨艺呢?
仔细想一想,这两种爱根本就不是真爱,可是该死的是,他却很明显的知道她吸引他的,并不只有这两点。
他喜欢她在厨房里忙碌时,认真的模样;喜欢她等待他品尝她厨艺时,期待的模样;喜欢她在听见他说好好吃时,眉开眼笑的模样;更喜欢她和贝儿相处时,慈母的模样。
他已经爱上她了,他可以欺骗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这一点。
可是就是因为知道他才痛苦,因为他根本就无法相信自己会背叛余儿,爱上别的女人,即使那个女人有着余儿的脸也一样,因为除了那张脸之外,他知道她们俩没有一处是相像的。
而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而且重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从没想过她的家人。
撞上她时,她手上并没有任何戒指证明她的婚姻状况,偏偏他又把她的皮包证件全弄丢了,所以对她他根本就一无所知。
当然,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让她以余儿的身分活下去,并且永远留在他和贝儿的身边。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为了贝儿就有这种想法了,最近领悟到自己已经爱上她之后,他更迫切的想让这个想法成真。
可是某人跳出来了,那个不惜代价连续一个星期,并且还在持续中,在各大报纸头版刊登寻人启示的某人。
他不知道那个某人到底是谁,身家背景又有多么的显赫,才可以连续一个星期的在各大报头版上,刊登大篇幅的寻人启示。
可是他知道那个找她的人一定是个男人,而且很爱她,因为他在寻人启示里露骨的将他对她的感情表达得一清二楚。而那露骨的内容,甚至于会让人怀疑那是一则求婚广告,而不是一则寻人启示。
刚看到那则广告时,他被吓呆了,他好害怕她--他终于知道她的本名叫管初彗--会看见报纸上的那则寻人启示,还好她只有看电视的习惯,并不看报纸,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订报取消了。
也许他该庆幸她腿上裹着石膏没办法出门,要不然光是取消家里的订报根本就没用,因为只要一走出家门,不管是隔壁邻居的信箱或是便利商店的报架上,到处都看得到那则寻人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