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痴也看得出来别稔哥哥找上她,绝对不是因为突然对她有了爱意,可能是来数落她的,但,心头那把醋火就是熄不掉。
论来,那姓邬的女人要钱没钱、要身分没身分,据李宾打听到的消息,她是个来路不明的寒酸女人,这种女人凭什么跟她争?
「更遑论,还有谁的鞭法使得比妳拿手?」
「这……」
「妳长得真美,沉鱼落雁之姿,大概,不少公子哥儿都逃不过妳的媚劲吧!」
他的话听在兰格格耳里,令她提心吊胆。
「很少有姑娘家比得上妳的美貌,只不过,妳的手段之狠、之毒辣,恐怕也是无人能敌。」勾唇,孙别稔像是来找她聊天说地般轻松自在。「女人再美,可一旦心眼起了偏差,就不值一毛钱了。」
赫,他竟这么轻蔑她,就只因为她伤了那女人?
「她活该啦!」
未带笑意的鹰眸倏地微瞇,他望着她,未发一言。
「像她那种贱命,哪配跟我平起平坐?」仗着万岁爷的宠爱,她仍死鸭子嘴硬,不认错。「还想跟我抢男人?哼!去死吧她。」气归气,心底仍泛起不安。
本想为自己辩驳,她不想伤她的。本来,真的是不想,谁知道她失控的情绪还没平复,就见李宾将眼中钉逮回来,触景情伤,尤其见那邬然样样输她,却能赢得孙别稔,微退的怒焰又燃起,而且更烈、更旺、更一发不可收拾。
「妳,缺乏管教。」
听出他话中的含意,她娇颜倏变。「你敢?!」
阴鸷的五官陡然泛起一抹更深沉的冷笑,够俊、够酷,但也够吓人。
「太好了,这种直接的呛性子真令人欣赏。兰格格,妳看我敢不敢。」说完,孙别稔动作极快的闪身捆住她,三两下便将她双手缚绑,拉靠向墙边。
「你……」动弹不得,兰格格花容失色。「孙别稔,你想怎样?」
「放了格格!」
新加入的威喝透着高傲与不屑,屋里的两人,一人高兴迸泪,另一个也乐了。
「李宾!」
「三角眼、凶神恶煞的脸。」脑里浮着初二的描述,孙别稔仔细打量着他。「掳走邬小然的高手,就是你?」
「没错!」
「李宾,你快点叫他放了我。」被缚住双手的兰格格在一旁命令。「帮我教训教训他。」
教训?
孙别稔心里的冷笑才刚扩大,就见没吭气的李宾抽冷子的来一记偷袭,使着一把利刃,直刺向他的心口。
「这么小人呀!」狂笑中,不疾不徐的避开尖刃,他敏捷的反握住李宾的腕,一使力,痛得他嘶了声,手中的刀刃笔直落地。「难怪邬小然逃不开,连我都差点着了你的道了。」手刀往他后脑勺重重砍下,击得他当场晕了晕。
「孙……别……」
「嘘!」噘嘴,孙别稔动作极潇洒的劝示着仍想做困兽之斗的李宾。「先别急,你的份,慢慢来。现下先安静一会儿,让你看场好戏。」说完脚一拐,直接踹晕他。「算了,你还是先瞇一下,省得喳呼着吵我心烦。」
字字句句,彷佛他的怒气会先朝她而发。
「孙、孙别稔,你待如何?」他一出手就将李宾给制住了,这个事实令兰格格吓得软了腿。「放开我,小心我一状告到万岁爷那儿。」
提万岁爷?
冷冽的目光四下梭巡,找到那把马鞭──上头的血渍仍清晰可见,是邬小然的血吧!胸口的怒焰以倍数成长,但他没将它显露出来,取下马鞭,走向心魂俱颤的兰格格。
「孙别稔,你到底想怎样?」
凝着脸,他不发一言,直接以行动告诉她,他想怎样。
首先,他将她解开,左手将粗绳绕过大梁,右手抓回扭身想逃的人犯,在她惊骇的注目下,将她绑吊在梁下。
「马鞭,我没妳使得这么上手,可是,我的学习能力向来就强。」冷笑浮面,他又开始跟她聊了。「本想让邬小然自己动手的,但想想,她连只鸡都舍不得欺负,更何况是人。算喽,还是我好人做到底,替她随便教训妳几下就是了。」他特意转到血色染深的那一面,甩甩马鞭。
她懂了!
伴随着她几乎要破空而出的尖叫声,第一鞭落到她的背──啪,痛得她立即呼天抢地。
「这鞭身咬肉,啧啧,很痛吧!」又一鞭。「那天,妳总共抽了她几鞭?」再一鞭。「大概妳自己也没数过究竟抽了她几鞭吧!哎呀,妳叫得这么卖力,小心喉咙破了,那可就不关我的事喽。」
冷语谈笑间,他又抽了她几记。「尊贵的格格,这种力道,妳还满意吧!我可是很努力在揣测妳下手时的手劲呢。」想到邬小然所受到的残忍对待,一时竟失了控。「噢喔,这一记是失手,是失手呀。」
接连几鞭,养尊处优的兰格格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打量着她身后的伤痕,孙别稔顺手又抽了一鞭,然后将马鞭往外一扔。
「约莫就这么了,兰格格,妳欠她的,我替她讨回来。」他顿了顿。「还是那句话,别找她麻烦。」
至于李宾嘛!他没忘记这个大祸首。
「孙别稔。」见他弯腰扛起李宾,气息幽幽的兰格格鼓起最后的勇气小声质问,「李宾,你要带到哪儿?」火热的背脊几乎令她断了魂。
「一样。他怎么对付她,我就怎么对付他。」想到这,他感受到体内涌起一股强烈且血腥的欢欣。「这次,我会确定幸运之神没空眷顾到他。」
背扛着昏迷不醒的李宾,孙别稔前脚才走,前几天才挨了李宾一记毒掌的小丫鬟捧着托盘,端来格格要的香片与甜点。
靠近四门敞开的大厅,她小心翼翼的先探头探脑的打量状况,以免一个不小心的又闯进风暴里。方才,格格的叫声多凄厉呀,害她听得心惊胆跳,幸好这几天她也听惯了,反正格格心血来潮时总会狂叫得人尽皆知……见到厅中景象,手一抖,茶盘落地,她惊声尖叫──
格格被绑在大梁之下,脚尖着地,背脊、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只见再无惯常的气焰,哭花的脸庞,眼泪鼻涕全都和在一起。
天哪!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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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别稔听到那声惊叫,在园子里顿了几秒,脚跟微转,将李宾就近藏掩在附近的草丛里,直朝东厢奔去。
忙着耍鞭、逮人,差点忘了这里是老头的地盘。他出手伤了他的宝贝,还掳了他的人,若让成叔代言传话,就太不上道了,再者,上回几位名医多数是看他面子前来,冲着这一点,他也得当面道谢。
恩与怨,一并解决!
且于公于私,他都该跟老头打声招呼,礼不可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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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叔,你人在哪儿呀?他实在快挡不住这女人的泪水了啦。
「红颜……本就薄命嘛!」初二口是心非的哄着邬然。「妳就看开一点啦。」
哪是红颜薄命呀,她根本就是祸水啦,一个大祸水!但,好歹她也称得上是替他挡灾……唉!做人,有时是得虚伪一些,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她,谁教她太美、虽然迷糊却也机灵,一手妖术耍得少爷团团转,连成叔也难逃妖术。说到这,成叔到底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只要他陪她一下下就行了?!
「初二哥,你干么用那种眼神瞧我?」
啊!她连眼都变尖了?
「哪种眼神?」
「好像我是只狐狸精。」
「我哪有呀!我正在安慰妳不是?」初二赶忙澄清。「红颜薄命,刚刚不是说到这?」对啦,算他心软,就看在……呃,少爷的面子上,往后就、就、就对她好一点罢了。
「是搏命!」她更正。
呜……红颜多命薄这道理她懂,但大多都是往绣花小手巾吐上几口血、眼白一翻就挺直双脚,去了,哪像她,为了挤进红颜之列,还得拿血肉之躯去搏命,不,不是为了当红颜,而是为了非亲非故的初二哥啦!呜……她到底是招谁惹谁?
「搏命?」什么怪词儿。
「可不就是拿命来搏一口气嘛。」呜呜咽咽,止不住。「扯的是,这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卯足了劲,却连个拍掌喊真棒的人都没有。」浓重鼻音让她发音不准。
「曾帮?」这小妖女越说越语焉不详了。「这位曾帮,他是谁?」走到哪,她就是会招蜂引蝶,甚至连猪呀鸡什么的都爱跟在她后头。「唉!」
看来,少爷的情路,果真多舛。
「初二哥?」拭着泪水,她狐疑的瞪着他。「你在叹啥?」
「当然要叹呀,妳还有什么好哀哀叫,那天发生的事不是全都跟妳说了,好歹,少爷也都替妳报仇了。」话说回来,当他听到那坏胚的下场……「听说,李宾死状之惨,简直不输妳那天的模……咳咳,总之,别再哀哀哀的整我耳朵了啦。」
噙泪的眸子眨了眨,又是两滴晶莹的泪水滑落。
「格格耶!」一想到这点,初二就不由得头皮发麻。「鞭打一个格格?唉!少爷也在为妳搏命啦。」
微勾唇,邬然笑得甜蜜极了。
孙大稔的亲爹是万岁爷的私生子,他与万岁爷之间有血脉相连似乎是个天大的秘密,连自小就跟在他身边的初二都不知道。其实,若非他曾跟她聊过这些前两代的恩恩怨怨,她也以为他只是关外权倾势大的孙氏唯一传人。话说回来,兰格格不也是万岁爷的心头肉,这么修理她,万岁爷饶得了他吗?
从睁开眼的那天至今,她仍沉浸在他甘冒大险执意替她报仇雪恨的激动情绪中,但已然恢复的记忆令她对妹妹的下落及安危感到忧心忡忡。
「欸!妳怎么又哭了?」
「我……」
「初二?」
「成叔!」成叔终于现身了,初二的心情陡然松懈大半。「有事呀?」最好是有事,再这么面对哭哭啼啼的小妖女,他头皮会麻到一个不行。
「对啦。」
「我这就来了。」很想对邬然装出一脸的无奈与抱歉,但,初二晒黑的脸孔浮跃的是脱困的愉悦。「妳先打个盹,我去看成叔需要我帮什么忙。」
「去去,去忙你的,我来陪阿然。」从成叔身侧钻进房,甄平安的笑容像阳光,立刻打散了房里的沉闷。「成叔呀,我顺便带了碗豆花孝敬您,在楼下,您快去吃吧!」
成叔笑笑,将空间留给两个小姑娘。
「平安,妳回来了?」
「这么想我呀?」瞧那两行清泪,她咋舌摇头。「又哭了,妳想淹死谁呀?难怪初二哥逃这么快。」
她,交给妳喽!
安啦,包在我身上!
错身而过的两人眉来眼去,初二果然不负甄平安的调侃,快步追在成叔身后,先逃为快。
「我也不想一直哭,但我想阿棻呀。」爹跟娘,她也想,但此刻,阿棻的安危与下落占第一位。
「我知道妳想她,可是,别急啦,虽然那群人都树倒猢狲散了,可是,大稔兄一定会有办法帮妳找到她。」
树倒猢狲散?
闻言,邬然的心中闪过一丝不祥。
「什么意思?妳说,树倒猢狲散?」
「啊,白洛云翘辫子的事呀!怎么,我没跟妳讲吗?」
「讲什么?」
「白洛云被李宾一掌就劈死了。」
什么?
「白洛云死了,怎么会?」
「我这不就是在跟妳说嘛,就那天,妳被李宾逮到的那天啦,白洛云他们上前去挑衅,听说李宾又傲又狠,一出手便将他劈到口吐鲜血,喘不到两口气,就两腿一伸,死了。」
邬然错愕。
「又听说他的同伙抬了他离开,因为李宾似乎有撂下狠话,所以他们像丧家犬般连夜逃离苏州。」
「离开苏州了,那阿棻呢?」她又慌又急。「有没有人知道阿棻的下落?」
「这个嘛……」
见甄平安支支吾吾的瞪大眼还猛抓头发,剎那间,她的心凉了大半。
阿棻她的下落依旧成谜。
邬家血债,爹娘的骤逝,如今唯一的手足又生死未卜,紧咬唇,甫拾回创痛及记忆的邬然不由得悲从中来,再也抑不住的放声号哭。
「怎、怎……怎又哭了。」天哪,大稔兄那个狡诈鬼,竟然没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阿然,害她呆呆的当了炮灰。「阿然,妳……大稔兄就算上山下海,也一定会将妳妹子给翻出来的啦。」
「她一个人如今流落在何处也不知道,呜……平安,她才十一岁呢,啥事都不懂,教她怎么生存?!呜……」
见她哭到声嘶力竭,怎么劝、怎么哄,全没个停止的模样,听着她泣诉、陪她一块儿红着红眶的甄平安忍不住了,仰首,扯开嗓门──
「大稔兄,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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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妳真的不跟我们同路?」
摇摇头,甄平安率性的拭去眼角的泪水。
「这次来江南,除了苏州,我还有别的地方得去一趟呢。」长长的叹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要忙的事,想到头就痛了,真捺不住思念的话,妳就巴着大稔兄来找我吧,他若不从,妳就哭给他看啦!」
「可是……」
「欸,是要妳哭给大稔兄心疼,又不是我。」噙着泪水,她恶声恶气的数落,「说好了不许哭,妳敢哭,我就、我就……就生气了喔!」
四目凝望,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强忍着泪意,但没半晌,又都哭花了脸。
据打探到的消息,当白洛云的余党四下逃命时,有个很符合阿棻外型的脏丫头急慌慌的往北走,所以,孙别稔决定循线追去。
偏偏,与他们共处了好几天的甄平安是要往南走,别说邬然不舍,连初二也是偷别开脸,频频拭泪。
孙别稔的心情也有些沉甸甸,不是因为要与甄平安分开,而是因为邬小然对她的依恋。路上若有个女伴、多个谈话的对象,她会更开心一些。
「成叔,多派些探子去追踪何国臣的下落。」孙别稔轻声交代,不想让泪眼相向的两个女人听了又伤感。「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
邬小然清醒、恢复记忆后,他便清楚造成她落难的来龙去脉,几乎是立即,他派了几个人去逮何国臣,但还是慢了一步。那厮机灵得很,嗅到不对劲便收拾些细软,连夜逃了。
目前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邬棻,至于何国臣嘛!孙别稔有预感,山水自有相逢期,所以,他会捺着性子等。
「是。」
「我爹那儿,就麻烦你向他说一声了。」
「这少爷甭担心,老爷向来开明,他不会怪罪少爷迟迟未归的。」睨了眼两个在一旁依依不舍话别的小丫头,成叔也不禁涌上离别的酸楚。「只要少爷回关外时,一并将未来的少奶奶给带回来,老爷一开心,就什么事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