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影逐渐从惊涛骇浪的恐惧状态回复了,再将王妃的祷告词听进耳里,她突然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伊腾俊是无辜的那一个?性邪如魔的伊腾俊该享有永生?
太不公平了啊!
终究,她没有在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面前笑出来。
霜影放眼环顾着祈祷室的每一角落,放大声浪呼叫,“卫离,你冷眼旁观够了吧?你究竟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沉静。
“好家伙,你如果再不现身,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理你了。”
这句威胁果然引来屋顶上头一阵骚动……
第十章
“你如何知道我在附近?”
卫离于霜霜眼前落定,不免轻声叹惋。他不想出现在这个混乱的场合,却不由衷地让她给呼引下来。
“你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无须害怕。因此,我晓得你一定躲在暗处保护我的安危。”她靠近他身旁,轻轻牵住他的手,“我还知道,两个体息两个男人。”
他目不交睫凝视着她,伸手揭下她脸上的面纱,“美丽的脸儿无须怕人看,霜霜,我们这就走吧!”
霜影抬眼回望着他隐含着忧戚的神容,“不好。”她想拉着他走向王妃。
“你想做什么?”卫离半步也不移。
“为什么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呢?为什么你会变成卫离呢?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好吗?”她对他柔柔一笑。
“我不想知道。”
“那么,我想知道。”她捏捏他的厚掌,像是在传达一种安抚的语言。
“霜霜,别强我所难。”
卫离不肯转圜,霜影只好一个人来到正低头哭泣的王妃身边,蹲了下来。
“王妃,我叫霜霜,我带一个人来看你了。”
丹芙儿睁开满溢泪水的眼眸,瞪着从未谋面的女子,戒心高筑了。
“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皇宫里面?然后……我的儿子就被杀了?莫非,你根本是摄政王的同伙?”
“不不,我不是。”真头疼,王妃到底是吓慌了,连这么离谱的推测都跑出来。“我只是很偶然被卷入这一场风波。”
“你想取得我的信任,再来套出我是否知道玉玺的下落,这就是摄政王的连环计是不是?”丹芙儿已然将霜影归于仇敌那一方了。
“不是啦!”霜影急忙否认。
“不是?你一个陌生女子怎能深入皇宫内院?”
“这个说来话长……”
“不必再编故事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摄政王背叛伊家,还杀了俊儿。他要王位拿去呀!别断了我伊家的命脉行不行啊?”
霜影很想安慰王妃,可是一想到人面兽心的伊腾俊,正义感忍不住滚沸腾腾,“想靠伊腾俊传宗接代?嗤!他根本不能人道,他为了掩饰隐疾,只会虚张声势,以凌虐女人为乐。”
“我不准你诋毁我死去的儿子。”丹芙儿愤怒嘶叫着。
“王宫说大也不算太大,其实王妃应该早就有耳闻了吧?真不知你怎能容忍他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恶毒的女人,你害死我儿子,你还想让他死不安宁。”王妃拼命否认。
“我本来就不愿见到有人被杀害,是摄政王那个老匹夫冷血冷到家了啊!王妃,请你忍住悲痛好吗?请你关心一下活着的人好吗?”
霜影望向卫离,希望他为自己说些什么。
“霜霜,别说了。”卫离冲过来,冷峻的容颜都结霜了。
霜影指着卫离,将臆测说出:“王妃,你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吧?”
丹芙儿眼珠子瞪得老大,发不出一点声音。
“失去伊腾俊,你还有他啊!你仔细看看他的蓝眼瞳,他下颚中心的小凹痕,他长得和伊腾俊没有两样啊!”霜影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丹芙儿两只眼睛紧盯着挺立在她眼前的高大男子……他的身形就如她爱恋了三十年的夫君,那果敢的下颚线条,她以前每日总要抚上多少次……
她爬满泪水的脸庞有着短短的空白表情,眉心慢慢蹙起,嘴唇开始颤抖,最后,她尖叫得宛如见到了魔鬼一般,“啊------不!”
怎会是这样惊恐的反应?霜影只好赶紧拍拍王妃的背心。“你别怕啊!他是你的儿子啊!”
“霜霜,你什么都弄不清楚,快随我走。”卫离声调严酷得骇人,伸手欲拉起搅和大王。
一只大手展延而来,丹芙儿几乎吓破胆了。她躲到霜影背后,口中不停呼喊着:“撒旦之子,你别靠近我啊!”
“你说些什么呀?”霜影小脑袋偏向前,觑着魂飞魄散的王妃。
丹芙儿惊慌失神,突然拔起长发钗抵住霜影的右颈处,她长发飘散歇嘶底里喊着,“只有鲜红血液才可以趋魔。撒旦之子,你不消失我就会出手。”
“你要杀我?”霜影全都糊涂了。
“放开她,否则别怪我出手。”卫离整颗心脏已提到喉咙间。一把五吋长的尖锐利簪,如果碰巧刺入颈脉汇聚中心,霜霜小命休矣。
“卫离没有恶意的,他不会害伤害亲生母亲。”霜影强做镇定劝说着。
“世上却有母亲会杀死亲生子。”卫离愤然呐喊。他同时不落痕迹地自怀中摸出一颗小小丹丸,捏在食指尖。
天,他还来火上加油吗?“卫离,俗话不都说了,虎毒不食子。”
卫离的声音冷如寒冰,“以天父之名?信仰的原罪?她产下双生子,却隐瞒住她的夫婿。她以火烫的匕首在初生幼儿脸上刺下一刀,以誓割血断脉离弃之意,她还叫接生稳婆把次子丢进溪流中,这些都是她做的。”
霜影对这个惊悚的内情还是半信半疑。“卫离,你真的弄清楚了吗?”
“恶魔之子,我哪能容你留存人世间危害苍灵。但你终究还是打地狱里重生。”王妃的手抖啊抖的,银簪的尖端划过霜影细嫩的肌肤。
“会痛耶!”脖子处一阵钻刺,霜影就见几滴血珠子墬落染上紫纱衣。
她还瞄见卫离脸色阴鸷,目露凶光肌颊抽搐,额上青筋跳跃,拳头收收放放,指关节都泛白了……
她见过他这个样子,以前大巨人想欺负她时,他就是这个杀无赦的狠绝样儿。
天哪!卫离要杀人了喔!
“不要,卫离。一点点小伤,我不是很痛的,你别想得太偏激,我们慢慢跟她说……”
她这是什么鬼善心?卫离会吃这一套妇人之仁才怪,“霜霜,谁都不能伤你。你往右边靠。”
没搞错?簪子抵在她的脖子右边,他还让她往右靠?霜影瞪大眼睛。
“往右边靠听见没?”卫离眨了两下眼皮,给她打暗号。
冰心聪慧的霜影懂了。这是两人玩过的通关密语,他在告诉她不能往右偏。
“你想做什么?别乱动。”丹芙儿感觉诧异,出声威胁。
“我数到三,你快将霜霜放了。”卫离向隐藏在霜霜背后的人喊话。
“魔鬼在试炼我,我不听。”丹芙儿骇得浑身发抖。
“卫离?不一定要这样的嘛!”不到最后关头,霜影仍不放弃说服卫离。
“霜霜你照我的话做。”卫离咬着牙不妥协。
他会怎么出手呢?青龙剑佩挂在他腰上,他没有取下舞剑的迹象。那么,卫离的拳头打人不会太痛吧?希望她的心脏强韧度够,承受得了冲击。
她总不能让伊腾俊旁边再躺一具女尸吧?啊,无法多想了,别无选择了,霜影拼了命将眼睛一闭,不敢看了。
“一、二、三。”数声一落,卫离手中的丹丸弹出。
一听暗号来了,霜影身子坚决地往右一靠,颈子上贴紧利簪子,一道血痕深深切入。重点接着来了,“咚”地,她的左胸膛中了很结实一击。
小小的丹丸威力惊人,霜影心脏那儿痛麻了、痛昏了。
身子一阵痉挛,她软软地往地面趴下。
“这是怎么回事?”丹芙儿惊愕大叫,手中银簪滚落地。“魔鬼之子杀了他的同羽?”
“霜霜------”卫离凄厉长嚎。原来,心裂胆碎的恐惧就是这样啊!
他伤了她!
他想救她,却亲手伤了她。
不该这样的,她明明该往左边移动啊!
卫离冷情的脸孔四崩五裂,他像一只失去理性的狂狮冲向前,一把抢下昏厥不醒人事的人儿,心疼不舍将她兜进怀里。
他痛澈心扉狂吼着捣碎他心魂的名字,“霜霜呀------”
* * *
霜影昏迷地躺在床榻上,卫离愤怒的声音持续在室内震荡。
“我故意眨了两次眼示意你要往左偏,你竟给我往右移。难道你听不懂暗号?一直以为你聪明伶俐,没想到你竟然笨透了。”
第一时间,他已为她颈子上血淋淋的伤口上了止血布条,然后又解开她的衣扣,掌心对着她左胸上那一块铜钱般大小的青黑淤血一直揉化。
她一直不醒,难道他一弹指之力已震憾了她心脉,伤及五脏六腑了?
“霜霜,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之间一直上演着分分合合的故事,难道人生只是一连串不停的重复吗?这一次,你将永远离开我?
霜霜,你就像我的心,我的呼吸,少了你,我别想活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爱你,都不知怎么让你明白我有多爱你了,但我居然伤了你。我……”
说不下去了,他埋在她的肩窝里哽咽着。
一团湿意漫延在她肌肤上,他流泪了。
霜影飘游的神魂早些时侯已让他的呼唤给拉回来了,可是一听到他在骂人,她只好憋着气,动也不敢动等他狂飙结束。
等啊等地,竟等到了让她揪心的深情告白,更有那伤心欲绝的男儿情泪。
这个不惧天地鬼神、狂恣如风、豪性如云的男子为了她流泪了。而她的心,更为了他阵阵抽疼了。
霜影轻喘一口气,声音微如虫鸣:“卫离,你别这样。”
“霜霜?”宛如隔世相见,他惊喜得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柔弱无力的双手环住他的腰杆。
“抱紧一点。”他说。
她做了。
“再紧一点。”
“嗯!”
“还要更紧。”他需要她有力的拥抱来证明她仍活在他身边。
她轻叹一声,“没力气了。”
“你太可恶了。”语气很凶,可捧住她苍白小脸的手劲温柔无比。
“我承认好了。”冰冰的唇瓣贴向他的脸颊,想化解他的怒意。
愤怒的狂狮脾气发不出来,只沦入一声喟息。
“唉!你知道怎么拿捏我的喜怒,你却好忍心,让我生不如死。你到底是蠢,还是故意和我唱反调?我差点将你打死了,你知不知道?让你留在天山上喝蜜梅酒,你给我跑来维吾尔城。”
“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喝那个酒容易醉,我醉了没有你的怀抱来靠躺,没有你对在我耳边嘀咕一些情话,我留在天山做什么?”情泪细细淌,语声幽幽喃。
“你都听到了?”
“那一声对不起?我听到了。”她辗转亲上他隐隐抽搐的下颚,“你以后不能再让我伤心了……”
“不会,永远都不会。伤你亦伤己,这层道理我太懂了。你心中的苦我都懂,我只是无能为力,我不知如何将之早早化开。”
“你的悲我也都懂啊!我很抱歉我错待了你了。你也说了,我们之间一直在重复着分分合合的事,如果我没有挡下你那一掌,我们只有注定分开的命运了。”
“你故意的?”他太震愕了,火气又来,太阳穴的血管沙沙作响了。
“我深知你爱恨分明的性格,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悲剧。丹芙儿王妃是你的亲生母亲绝对是不争的事实。你若为了救我伤害她,我一定无法原谅你。”
他摇着她如柳条般脆弱的娇躯,眼眶又热了,“伤了你,我就活得了吗?”
“所以我一直在心中祈求上苍,你没有真的想杀掉王妃,你出手不会太重,我能承受下那一掌活着与你相见。”
她身子撑得累了,细细喘几口气,轻轻偎入他的怀抱,眸中的凝泪溶入他一袭黑衫。
“不管我们两人的结局会如何,我总得为你尽到最后一点心力啊!卫离即使以面具示人,他绝对是一个坦荡荡的人物。他不会背上弑母之罪。”
她撑起虚弱的手膀,拭去他颊上残泪。
“坦荡荡?哈!我才不会循规蹈矩,事实上我觉得当坏人比较痛快!”
“卫离,别这么偏激嘛!你根本就不是坏人,偏偏老是爱乱说话。”
“我不在乎被全天下人唾弃。我只要你陪着我,我的爱情从来都只要这一个结果。”谁叫当日她年纪小,施予他一滴情露,让他只能追着她死不放手了。
霜影躲进他怀中,一点也不保留剖出自己磐石不移的感情,“我爱你,即使气你、怨你、恨你也没停止过爱你,爱你的狂烈、温存、偏执、戏谑,我甚至连你的残忍都爱了。”
他的唇片狂烈欺下,揉进彼此泪水的暖暖温度,揉入两人生死相许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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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还很疼吗?”卫离搂着霜霜,并躺在床榻上。
“疼的。”可是他也不用一直揉着吧?
那个地方很敏感,那个位置很不寻常耶!他的手劲不太像在揉瘀化肿,反而很像在爱抚,害得她脸儿潮红心儿乱跳了。
她娇嗔着,轻轻拍掉他的手,把衣裳拉拢了些。
他唇边端着坏坏笑纹,“谁叫你不听话,自找的。”
“坏东西。”她轻骂他一声。
他宠腻地刮刮她的脸颊,“刚刚还夸我坦荡荡,马上就变脸。”
“好嘛好嘛!你是坏蛋堆里头最好的那一个啦!”她给硬转回来,又指指她的胸口。“这个小黑点让我麻疼得紧,你到底拿什么打我?”
“七虫七草丹。”
“你还随身带着那个整人的东西?”她瞪住他,煞是气恼。
“谁让我看不顺眼,我就喂他吃一颗。”他又恢复那个邪狂的跋扈样了。
“那个丹丸吃下去不会要人命,打人会不会死呀?”霜影问得很有“深度”。
他拾过她的小手,放在蒲掌中心摩挲着。“不论谁都不可以伤你。”
“卫离,那人不是别人啊!”
“天底下只有两种人,你,以及其他不相干的。你,我不辜负;不相干的,我不屑一顾”
“唉!真拿你没办法喔!”霜影摇头叹气了。
“好啦!透露一点内情给你知道好了。当时的情况还没坏到非取人性命的地步,我算得精准,你听我的话往左移,我的丹丸正好袭上她的右胸膛的麻穴位。可是你偏偏转错方位,膻中穴白白捱了这一记。”
“真的?是我给你坏事了?”霜影眨巴着大眼睛,很无辜地吐吐粉舌。
“知道就好。你呀!瞎搅和。”
“可是,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是怎样呢?你快说给我听嘛!”小妮子的好奇心又高窜了。
拗不过她,他替她从头到尾说分明了……
他接受天山五绝的请托,偷渡进维吾尔皇宫,一探天圣所说皇星隐晦,皇宫恐有变的虚实。结果,无意之间,他见到了伊腾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