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解散?卫离怎会突然开窍了?霜影一惊,差点就跌下卫离的腿窝。
卫离拨一只手把她抓稳,“你坐好。”
张魁继续说道:“黑风山三年住下来,这里已是我们的家了,说真格的,兄弟们其实并不再恋栈以前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说的就是,能有一口安乐饭吃为什么不要呢?”一条汉子高声喊着。
这群邪魔歪道会改邪归正,当善良百姓?霜影挑挑眉毛,差点笑出来了。
她猛然想到另一件大事,爱管闲事的性子仍不改,直觉地就拉扯着卫离的袖口,小声问:“你有没有留下七虫七草毒解药?”
“等一下你就知道。”卫离轻轻拍拍她的手,低声答。
张魁拉过他身后边的女人,两个人一起跟卫离大大鞠个躬,“其实,我们有打算办个婚礼,就怕筹备来不及,请不了大当家的喝一杯水酒。”
结…...婚?霜影身子又一次往下滑。
“怎么老坐不好呢?”卫离拨出一只壮臂把她抓牢,淡淡回着,“我恭喜两位,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大当家的,我们也要讨声祝福。”巨无霸捉小鸡似的抓着他的女人靠上前。
“我们也要……”又来好几个喊声,整齐又嘹喨。
这么多人抢着要成亲?风水轮流转,今年黑风山不吹情色风了?霜影张着嘴巴,楞楞地望着那些草寇,和来自窑子的姑娘……这什么跟什么呀?
有个女人说话了,“说到底,谁喜欢朝来送往啊!能有机会跟个汉子从良,好好过一辈子为什么不呢?”
“再说,孩子都跟他生了。”
“嘻嘻!我肚子里也有了喔!他再不娶我,我就阉了他。”
霜影的眼珠子简直快瞪凸了。
一男一女家庭制?不再是满山春色,也不是朝三暮四的秦楼楚馆?这些事什么时发生的?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记得昨日卫离曾吼着------你不要躲,张大眼睛认认真真看看他们,你会有不同的体会。
“卫离……”她转头仰视着他。
“你等等。”
卫离神气凝定,最后终于对众人下个指示,“我走后,你们有事就找张魁。”他从怀中摸出一小布包,丢给张魁。
呃?那个小包里不会刚好是七虫七草解药吧?霜影敲敲额头,心头问题憋了一大堆。卫离把黑山寨都打点好了,他们这一去天山还会返回来吗?她难道就永无与母亲、妹妹重逢的一日吗?
“卫离……”
“等一下。”他说。
又让她等?
“不等了啦!”她站起来,直挺挺挡在他面前,不容他再忽视她。“卫离,你倒是给我说请楚.…..”
他终于拿正眼看她了,“什么?”
“你叫我上前来,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哪有那么复杂,你来了,我总不能让你在门口站着吧?”
真的是……非常败给他了。霜霜大呼口气,俏脸通红。
底下大群人又轰地迸出笑吼,“哎哟!大当家的好疼大大当家的。”
“可不是,千里送荔枝,开垦桃花林,宠养啄木鸟,当中一定还有许多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张魁大声地说,分明就想说给一直不开窍的小姑娘听。
“才没有。”霜影脸红的更厉害了。别人看到的只是表面,他们俩人的恩怨情仇只有她最清楚。她心头猛地一怔愕……
她真的清楚吗?她没有误解吗?最起码黑山寨的改变她就完全忽略了。对于黑风山,对于卫离……她到底错失了多少?
“卫离,你到底对黑山寨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黑风山上来了男男女女,一些事情很自然的就发生了。”卫离操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小声咕嚷几句。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男人与女人间自然的进展?
卫离性子本来就冷淡,要他关心别人、替他人设想可能比杀了他还困难。
霜影不由得点了一下头。
其实刚刚一段阶上阶下对话下来,他也不过疏离又简短地说了两句话。事实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停在她身上,怕她摔了……他只在意她一个人……
是这样吗?心头酸楚又带甜,她怔怔地望着他。
卫离端凝着布满疑惑的小脸蛋,轻声一问:“你找我,想问什么?”
“我……”这当口她该问些什么呢?
山一带、水一派,相离不相亲。黑风山这儿是欢乐一家亲了,然而她不过是一个遭胁迫而来的局外人,她就快别折腾小脑袋,想些没用的了吧!
她将小啄木鸟高高一举,轻浅一叹:“我想问你,谁来替我照顾小啄木鸟?”
第八章
浩瀚穹海,层峦叠障,天山之巅,白雪皑皑。
五位身着灰道袍,白发白眉仙风道骨的修道人一字排开。
天山五绝为首者,儒圣一挥道尘。“此地属私人领域,少侠请止步。”
“卫离无意打扰道长清修,只因有一事相恳,不得已冒然入山。”卫离只身趋前,抱拳颔首为礼。
“我等早不管俗事,卫少侠请回吧!”儒圣言道。
“容借前辈们片刻时间,我相信道长们将邀请我入山。”卫离气定神闲握住青龙剑。
“邀你上山?好个狂妄的小子。”武圣鼻中窜出一声轻哼。
卫离嘴角浅漠一勾,眨眼间青龙剑出鞘,他武起一连串行云流水剑招。
五位老者一见,惊讶得如五截枯木,一动也不动了。
“我独创的天山十九破剑式。”武圣不禁张口赞叹。
“少侠哪来的剑谱?”长像最圆润,像一尊弥乐佛般的技圣惊问。
卫离以狂龙摆尾收剑式,吐气平息双手抱揖。“敢问先辈们可有兴致请我饮杯温酒,趋趋刺骨寒意?”
“请,请随老朽们上山。”儒圣腰身微倾示意。
这会儿,卫离才转身至就近一株苍松树干后,将霜影带出来。
“你你…..”霜影目瞪口呆。旷世高手,他真的是旷世高手,“你不去斩妖除魔太可惜了。”
卫离握住她的手,低浅温语。“我不用杀他们,他们已经在黑风山上修练得道了。霜霜,还真让你说对了,世上没有一定该死之人。”
“呃……”
好啦!她承认她看走眼了,黑山寨是从没危害附近乡里,可是……称赞他的话她哪说得出来,还是继续使用娇蛮语气招呼他吧!
“哼!你就很该死,硬带着我来这天寒地洞的地方看雪貂,我看你是很喜欢看我冻成一根冰柱啦!”
“我抱住你就不会冻了。”他欺上前在她耳边讲悄悄话。
又要当场给她玩亲热戏码?霜影小手赏他腰窝一记铁杀掌。“后头是五个老爷爷,你不要脸皮,我还想留着脸见人呢!”
“现在不给抱?”他失望地叹叹气,坏坏地朝她眨一下眼,里面尽是挑逗意。“不然,晚上我让小冰棍变成热火盆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啦!”霜影捂着发烫脸蛋跑开了。
可恶,离开黑风山后他竟然变本加厉,有事没事就爱乱逗她,害她每天脸皮绷得很辛苦。不,才不要被他逗开心,不要随着他起舞乱笑,不要理会这个绑架她的暴君,不要让他有好日子过,不要……
“哇!不要跌倒的。”
地面积雪太厚太滑,她跑得太快失去平衡,往后栽了……正好栽进卫离张开的双臂中,被他紧紧抱个满怀。
真倒楣,又让卫小人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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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香木屋,结庐仙境。
八仙桌前,六方坐定,酒过三巡,酣意融融。
卫离持起霜霜仍然冰凉的小手,包容在他的大掌中,眼神幽邃,声调低缓,对五位老者谈起他自小身陷不见天日囹圄,身中七情六欲腐神毒的景况……
五绝静听,神容已动,“师妹偷走五绝密笈,她竟然还参照药书提炼毒丸害人,实在太不该了。”
医圣替卫离把了脉息,观了印堂,说道:“还好,毒性已解。”
“此事说来话长……多亏了一朵赤灵芝,还有她……”卫离惨澹一笑,轻拍着一直想缩回去的柔腻小手。
医圣想想又说:“屠姑娘,你的手也借我把把脉吧!”
啥?她喝酒喝得好好的,焦点怎会转到她这儿来?一手捧着小酒杯,一手给他抓着,她哪还有第三只手借人家呀?霜影说:“我又没中毒,不要……”
卫离不由分说,将让他握住的那一只右手转递过去。
“唔,嗯……”医圣分朝几个不同脉位测了测,微微一哂,就将小姑娘玉手放回男子蒲掌中。
“就跟你说我没事。”霜影小嘴儿噘了噘,把一只酒壶移到自个儿前头来,又斟了一杯。这蜜梅酒真不错,香甜甘美,入喉后冷冷的身体也和暖了。
“师弟?”精于五行奇术,善于预知未来的天圣眉峰攒了一下。
医圣拈拈白胡子道:“师兄,天下事都瞒不过你的慧眼,此事现在不急着说。”
“你说你叫卫离?”天圣转而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的,是卫淑姬……”他顿了下,瞟了霜霜一眼。“替我命名,将我养大。”
霜影胸口抽了一下,回瞪他一记,“你说你的事,看我做什么?”
心情乱糟糟的,她勉强自己专心啜着闷酒,把雪酿当茶水喝了。
“卫离……离于何人?又打何处而来?”儒圣凝定沉思着。
“二十多年前师妹曾一度潜回维吾尔国皇宫。”武圣提起了一段往事。
“维吾尔国?”卫离第一次听到这个国名。
“你目前所在即是维吾尔回族人的土地。”武圣说着。
“伊格豪与丹芙儿呢?”卫离道出他听过一次的两个人名。
“他们是维吾尔国的王与妃。”天圣端凝着卫离的眼睛,“维吾尔族人的眼眸色泽大多属于浅褐色,但其中亦有些人拥有蓝色的眼珠子。”
霜影嫣颊绯红,眼眸含醉,“唔!卫头头,你的眼睛也是耶……那你可能也会是……咯!”她打了个酒咯,冲出一股浓浓酒气
“霜霜,你醉了,别再喝了。”卫离把快跌下椅子的小女人挪进他腿怀中,进一步想取走她的酒杯。
“这么好喝的东西还不准人家喝!”霜影歪歪斜斜躺在厚实的坚胸膛里,纤纤食指戳进卫离胸膛。“老爷爷,你们评评理,他就是很霸道,什么都限制我……”
“小姑娘,你最好别再喝了。”医圣颜面歉赧。“卫少侠,很抱歉,天山许久没女眷,我不知我酿的蜜梅酒容易让阴柔之体醺醉。”
“不碍事。”卫离柔声慰哄着怀中佳人:“你乖乖休息一下,明天再给你喝。”
“不听你的.…..唔!我不想睡啦.…..”埋怨两小句,两排羽睫儿欲振乏力眨了几下,终于拉上了。
卫离宠腻地揉揉霜霜的长发,脸颊抵着她的肌肤,轻声对五绝言道:“我怀疑我的身世和维吾尔皇族有关系。”
天山五绝白眉齐扬,“怎么可能?”
“有这种可能性,因为童姥说过。”卫离说着。
儒圣又进酒一杯,惹出一叹,“师妹早就疯了,她的话不能信。”
魔女总把他错认为另一人,于是卫离将面罩取下,以证据示人,“再看看这个铁证如何?”
“啊!”五位老人早就修练得尘事不上心间,却又一次惊讶得瞪大眼睛。
“不可能啊!我一定老眼昏花了。”儒圣揉揉眸子。“我仿佛看到了伊格豪。”
天圣回过神来后遂问道:“你额眉上那道巴痕怎么来的?”
“很吓人吧?童姥却说不是她划的。在她对我百般凌辱之后,她一直不承认这道疤痕出自她之手。”卫离徐缓将面罩又放回脸上。
“一道刀疤破坏了英气豪迈的脸庞,难怪你不愿意以真面目视人。”医圣惋惜不已。
“卫离上天山,又以真面目示人,就是想一探身世之谜。”
“师妹不可能是你的生母。”儒圣说得斩钉截铁。“她不听劝,执意修练九阴童子功,早就失去生育能力了。”
卫离双眸阖上,吐出一口积郁旷久的气。“我,没有犯下乱伦之罪。”
“你?”医圣大惊。
“前辈以为我如何解除身上的七情六欲腐神毒?”卫离怅然低喟。
“用那一个方法?”医圣问。
他轻轻颔首。
“然后呢?”儒圣问。“师妹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她又对我使毒,在非她死即我亡的情况下,我杀了她。”
儒圣闭眼垂首许久,终于淡淡开口了。“师妹性情激烈,感情受挫后行事更加乖张,只能算她自取灭亡吧!”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疯狂啊!”天圣有感而言。
武圣沉着地挥挥手,表明不再追究,“你能练成老夫的天山十九破剑式,也算与我有师徒之缘,罢了,老朽不想再结一段仇恨。”
“冤冤相报何时了?”医圣对治好卫小子的疤痕还比较有兴趣。
不说宿仇旧恨?卫离的眸光落向霜霜,他的手心轻轻抚摸着她精细秀丽的五官,“天地之间我只要她,但我的爱惹得她遍体鳞伤,我一手制造了另一个满心仇怨的女人。”
这张欢颜陪他走过孤独的疗伤岁月,她终也在他的手里失去欢笑的能力。把她搂得更紧,吸闻着她浅息里的浓郁酒气,他沉叹着,“霜霜,我愿意陪你醉。”
他的唇片狂恣地再度眷恋着她!
数不清的奔放热情,算不完的缱绻缠绵尽收于唇片贴合中。
年轻人啊!旁若无人就火辣辣地吻起女人来了,五个修道老人看得手脚无措,频频咋舌耳臊不已。
“啊!今日第几次惊吓了啊?”
“唉!老人家的眼睛不适合看这个吧?”
“说吻就吻,里头有房间可以借他操练啊!”
“我们这几颗快衰竭的老心脏,承不起这种冲击喔!”技圣尴尬地挠挠后颈。
“他太恣性狂妄了。”儒圣挑挑白眉毛说道。“伊格豪的个性不是这样的,他总是沉稳平淡内敛。”
卫离缓缓扬起黔首,沉郁的嗓音飘出,“所以我的亲生父亲也不是伊格豪?”
“就贫道们所知,丹芙儿只生下一子。伊腾俊成长于维吾尔皇宫内,所以你不可能为丹芙儿所出。”
“他可会是伊格豪老王的私生子?”技圣大胆假设。
“不对。”儒圣一口否决。“虽然信仰回教的维吾尔族男人可以合法拥有四名妻子,但我们都很清楚,伊格豪只爱来自黑海畔的异族女子丹芙儿。”
武圣接着说:“我们都还记得三十年前年师妹大闹皇宫,拿着利刃威胁要刺向伊格豪的心脏,逼他赐死丹芙儿的事?”
医圣点点头道:“没错,伊格豪宁死也不背叛他唯一深爱的女人。”
“所以他不可能纳妾,或另有私生子!”天圣斩钉截铁落下结论。
听完那一段前人往事,卫离心头像是被万针扎着般痛楚难当,他徐沉无力惨笑出声,“哈哈哈!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来了天山,寻不到身世之谜,反倒解了感情的死结。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