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倒咽了口唾沫。好……好充满敌视的眼神,慑人又令人恐惧,活像他敢再看一眼小嫂子的娇容他就死定了。
「我刚从大街赶了回来,就是……昨天那个姓柳的家伙,他率领着一群人到处询问你们的下落,我想就快找到这儿了。」
「讨厌,看来不能多睡一会儿了。」银紫睨了她的夫婿一眼。
还不都是沐哥哥惹出来的事,不然人家也不会找上门。
两人才开始收拾东西,客栈外头就响起一阵阵吆喝。
「我知道你们就在里面,快快滚出来给我柳公子磕头认错,或许我可以原谅你们昨天对我的不敬,我数到三,你们若不识相点自己出来,我就命人把这间客栈给拆了!一……」
哪有他们不出现就拆人家客栈的,真是不讲理!
银紫加快收东西的速度,抓了包袱,抓了小银子,当然不忘那几本闺房秘笈,抱着夫君的腰,与他心有灵犀地对看一眼,由他从窗口飞跃出去,正正好落在柳公子和他带来的手下面前。
柳公子一眼就认出了沐青就是昨儿个书他丢脸的男子,至于他怀中白留粉嫩的小女人,柳公子瞇起一双色眼打量着。
「啊!原来是妳,妳是个女人!」难怪这精致的五官如此熟悉?不就是害他心痒难耐一个晚上的俏公子嘛!
银紫不喜欢他盯着自己的色相,活像她此刻什么也没穿,她缩进沐青怀中斥道:「没想到连官府衙役都来助长你的恶行,你到底懂不懂得羞耻心,昨天的教训还不够吗?」
「小娘子生得漂亮,这小嘴也挺呛的,不过,我喜欢!」
浪笑三声,柳公子的视线对上沐青闪着火光的怒瞳,一股不言而喻的威势吓得他抖了下脚。
「你……瞪什么瞪,别以为本公子会像昨儿个一样着了你的道,这回我可是备足人力,我说过我们柳家你惹不起,聪明人应该都没胆和官府为敌,只要你把小娘子交给我,再乖乖跪下来跟我磕头陪不是,我可以原谅你昨天对我的不敬。」以为自己拥有绝对的优势的柳公子,开始大放厥词。
「瞧那小娘子细皮嫩肉,让人好生怜惜,我包管她跟着我会比跟你好太多……」
没人看到沐青怎么出手的,就见一支利箭狠狠射向柳公子的脑门,若非从人群里窜出一道蓝色身影,这张着口吓傻的柳公子,显然已成死人一个。
沐青凝视着那名轻易接住自己一箭的男人,对方状似轻松的脸上有着不容忽视的气魄,两个男人对峙着,局况一下子僵凝住,就连银紫,也乖乖地不发一语。
她垂眸,悄悄地、悄悄地在沐青怀中侧过了身,尽量遮掩住自己的面容。
「我说,这位公子不用这么激动,人家柳公子不过说了几句话,有必要置他于死地吗?」一袭蓝袍的男子开了口,藏不住眼底的笑容。
这丫头还想躲到哪儿?方才那理直气壮的宣言早就露馅了。
「他想对我娘子无礼。」沐青回答。他不容许有人欺负银紫。
娘子!
蓝袍男的嘴角抽动,笑容已不复见。「对不起,这位公子,你刚刚说了啥?谁是你娘子?」哦!不,别告诉他他已经晚了一步。
沐青凝望着胸前把脸蛋儿埋藏起来的小女人,轻柔问道:「紫紫,妳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昨晚妳没睡好,待会儿我们租辆马车,妳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亲昵的低语比任何回答都有效,蓝袍男努力维持的好脸色开始龟裂。
「你们……你们何时成亲的?」
老天,他会被小姐打死的!
「一个月前。」
蓝袍男头晕脑胀,整个人不稳地晃了一下,突然,他让人一把推开。
原来是小命捡回,却不甘遭人遗忘的柳公子,因一口怒气咽不下,自觉有了好身手的蓝袍男当靠山,就更加狂妄地跳出来叫嚣。
「想走!没那么容易,我说过今天非要打得你跪下来求饶不可,我已经等不及想抢来小娘子乐一乐……」
「柳公子,我想,事情没那么容易。」
凛冽的口音从身边响起,柳公子瞬间起了股寒意,向右一觑,那蓝袍男不知何时换上一张冷然面貌。
柳公子打着牙颤道:「你……你想插手管本公子的事吗?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公子……的叔父在京城可是朝廷的……」
「钱府向来不会忌惮任何朝廷官员。」蓝袍男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沉。
钱府两字一出,周边喳呼声四起。
钱府?会是那个连皇帝都得崇敬三分的钱府吗?
「你……以为你随便说个钱府就会吓着我了吗?」柳公子不认为自己曾招惹到钱府,更不相信眼前这名男子跟钱府有关系。
蓝袍男冷笑一下,他的声音冰冷到极点。
「钱府向来不管闲事,但惹到了钱府之人,钱府绝不会袖手旁观。」语毕,他扔了块血红色宝玉给后头当差的衙役。
验证过这块玉上的钱府标记后,差役们一个个刷白了脸,悄悄退了身,决定不惹事。
「别以为丢块玉佩出来我……就会怕你!」少了官衙撑腰,柳公子气势明显矮了人半截。
「柳公子爱怎么横行恶霸我管不着,但你若敢动那位姑娘一分一毫,就等于跟整个钱府为敌,我不会坐视不管。」
蓝袍男把玩着方才夺得的箭身,指尖划过锋利的箭锋,快手一,先前还在掌中的单箭就这么硬生生刷过柳公子的发际,笔直射中身后那堵牌楼上。
柳公子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轻蔑地瞥去一眼,蓝袍男斥喝道:「还不快将你们家公子带走!并转告柳家老爷,这东北绸缎庄的生意若想再经营下去,就请好好管教一下令公子的品行,钱府小姐可不喜欢与德行差的人家做生意!」
柳公子二度让下人撑起颤抖不停的四肢,给拖离现场。
蓝袍男子继而想起自个儿的任务,急忙旋身,正巧逮着了想偷偷抓着夫婿落跑的银紫。
「我说银丫头,几十年的交情,为什么见了面连声招呼也不打?」
怀里倏地僵硬的身躯让沐青明白,那男人口中的银丫头是她。
「呃,哈,蓝大哥,好巧,竟然在这碰到你。」探出头颅,银紫露出僵硬的一抹笑。
「是呀!还真是巧,巧到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然会在杭州见到让钱府鸡飞狗跳的始作俑者。」害他整个月来吃不好也睡不好,还得忍受小姐每日三餐的哭音,扰得他两耳终日嗡嗡作响,这笔帐要找谁去讨!
银紫无话可说,只有干笑几声,打她用银票租马车,租船时,就知道自己终有被找到的一天。
「还笑,玩了一个月,该回钱府了吧!」这才是他的最终任务,将这个逃家的丫鬟给押回钱府。
银紫收起假笑,
「我不回去!」
「小姐已经知错了,她说她不会再毫无节制地挥霍钱财了,妳就跟我回家吧!」
「是小姐亲口说要赶我走的,我不要回去。」
「妳明知道小姐不是认真的,妳别任性了!」他口气一凛。
「沐哥哥,他凶我!」银紫缩回温暖的怀抱里,天塌下来有她夫婿会替她挡。
听见对方逼迫银紫回去,沐青心里早就不痛快了,这回又听见银紫的害怕声,搂着她的手劲更加紧了些,他做好准备,必要时,他会尽全力阻挡对方。
蓝袍男看看小鸟依人的银紫,再看看全力护着她的男人,无力地呻吟一声。
「银丫头,妳看妳闯的祸,妳知不知道小姐已经替妳物色好了夫君,竟然还私下和别的男人定终身。」谁教她那天离府时,扔下了这么一句要去找夫君的话,小姐当起真来,花了好多工夫帮她挑对象。
「紫紫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沐青脸色难看的扔出一句,意在警告,任何人都别想带走她。
蓝袍男的脸更加哀怨了。
眼前这男人只属中上之姿,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家伙有啥来头,贫民般的粗衣敝履,怎么配得起从小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伺候的银丫头,小姐会答应这门亲事才有鬼咧!
「蓝大哥,请你别用那么肤浅的眼光来看待一个人的外表。」银紫看穿他的心思,暗暗批责,「回去转告小姐,我不需要她费工夫为我挑选夫婿,一辈子锦衣玉食又如何?我宁可换一个肯疼我、肯永远陪我,有能力保护我的男人就够了。」
「紫紫。」沐青朝她耳畔呢喃一声,他好高兴她的坚持。
「银丫头,不管怎样,钱府毕竟是妳的家,妳还是跟我回去一趟,免得小姐担心。」
「我明白,可是我也知道小姐定会为了沐哥哥的事情同我再吵一架,那还不如蓝大哥先回府禀告一声,等过些时候小姐气消了,我再回去不是更好。」
「小姐下令,见到妳就必须带妳回府,妳这不是为难我吗?」蓝袍男面有难色。
看来是没办法正大光明地溜走了,银紫扯扯夫君的手臂。
「沐哥哥,你也不希望我被人带走吧!所以,快把蓝大哥打倒吧!不过他毕竟是照顾我的兄长,你下手轻一点哟!顶多让他脚疼得追不上我们就好。」
蓝袍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以置信她竟会这么说,哪有这样叫人打架的?!
「紫紫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离开我。」沐青不着痕迹地将银紫推到身后,免得动拳脚时伤到了她。
蓝袍男顿悟,璞玉不是一开始就散发灿目光泽,他忆起对方光凭单手就能发箭,绝不是普通人等,银丫头究竟是上哪找来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男人。
「请……你们等一下再动手!」
这声呼喊,不是别人,正是喊打又叫停的银紫。
两个男人不解地同时一望,眼角瞬间一冽,脸色阴沉。
莫怪人家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呀!
一招夺命锁喉手就这么扣在银紫雪白的皓颈上,她扯动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心里早将偷袭之人骂上千百回。
「莫修,你在做什么?!」沐青一吼,两拳紧握在侧。
「别过来,你们不希望我伤了她吧!」莫修垂眸,脸上不复先前的嬉闹神色。
「莫修,放了紫紫!」
「抱歉了沐大哥,恕难从命,我需要借小嫂子一用,谁教她是钱府重要的银娃娃,我知道,钱府绝不会对她的生死置之不理,」
「你要什么?」蓝袍男沉着声问。
「我要钱府拿回天香的种子来换她一命。」莫修说完,留下一句「莫月山庄」见,遂挟持银紫,拔身而起,窜上屋脊,朝早备好的马车跃去。
「紫紫--」沐青回过神来气愤地大喊,飞身想要追上,可上了屋脊,只见银紫的随身物品,却已经不见他们的身影。
跟着上来的蓝袍男担忧地蹙眉。
「回天香的种子,这可麻烦了,我这一来一回又要耽搁不少日子……不管如何,先通知小姐再说!」
他拍了下仍处愤怒中的沐青,「她是你娘子,交给你去救她了。」
第七章
马蹄声达达地响。
「你死定了。」这是肯定句。
一声长叹。「我知道。」
「你这回真的真的死定了。」
「我明白。」
「你的头会被砍下来当球踢。」
「……」
「有可能一箭穿心,不不不,这样死太便宜你了,小姐她很会记仇的,说不定还会惨遭分尸、身首异处……」
「呃,小嫂子,妳可不可以别说的那么恐怖。」明明快入夏,他却冷的浑身发颤,起了麻子。
银紫斜睨着他,口气有着讥讽,「怎么,做都做了,没胆承受后果?」
「小嫂子,我是不得已……我只是想邀妳来莫月山庄一坐。」天知道他得鼓足多少勇气,才能装出那瞬间威吓人的冷肃貌。
教他学武的师父受不了他的小气德行,只教了他那么一招做做样子的锁喉招式,外加逃命用的绝妙轻功就离开了,若真和沐大哥动起手来,铁定死路一条。
「好个一坐,原来挟持客人是你莫家的待客之道!」银紫从鼻里哼出一声。
居然委屈她坐在这么……这么一辆凄凄惨惨的马车里,他省钱也不是这种省法吧!
只是几根骨架撑起的木板,两个大轮子像是已相约好随时准备离开私奔似的,虽有遮篷,却只是几片破布披挂,她还以为他是从破烂堆里捡来的,更遑论那匹拉车的马,老的好似站都站不稳了,她怀疑他们真能顺利回莫月山庄吗?
「小嫂子,我好不容易才挖到这辆不用花费太多银两就可以载我们上路的马车,已经很努力了,再说,我这一路上可没亏待妳吧!」
除了一开始不得不对她出手外,他可没胆对她不敬,马车上给她放软垫,就怕她坐的不舒服,一路上茶水伺候,又是糕点又是酥饼地替她跑腿买来一堆零食,简直是上上宾的对待,这哪里像个被掳之人。
「是哟!那还不是我肯掏钱出来。」要不哪来的软垫、茶水和一路上吃的。「不过你还是逃不了一死的下场。」
钱府会追缉他,她想,沐哥哥也不会放过他!
莫修整张脸垮了下来,他哀求道:「小嫂子,拜托,妳可以替我美言几句吗?我没有真正想伤害妳的意思,我是有苦衷的。」
「为了回天香的种子?」那是钱府栽种的独有品种,世间仅有,小姐喜欢将花蜜酿成酒,却很少使用种子,因为回天香的种子用途只有一种。
「难道说……莫月山庄有人中了七烈草的毒?」银紫抬眸一问。
七烈草生于苗疆,小姐曾拿了几株研究过,其身为鲜艳如烈火般的红色,若捣成粉末服下,三日内五脏六腑必全腐化,神仙也难救。
莫修缓缓点了头,脸上蒙上一片阴影,他答道:「是我爹,虽然他中的毒不深,不至于致命,却也让我爹每日都需承受侵蚀之苦,前一阵子更为严重,他有时会疼的晕过去,醒来后还会咳血出来。」
银紫直直盯着他痛苦的神色道:「你若需要种子,应该上钱府讨求,而非以绑我作为要求。」
「莫月山庄已经不下数十次派人去钱府,可是不管我们愿意开出多少价钱购买种子,钱府小姐根本不见我们派去的人。」
银紫点点头,这就是小姐的个性,她善恶分明,痛恶天底下的恶人,早年莫月山庄庄主的风评实在不好,难怪她不愿帮这个忙。
「所以你一开始就盯上我了。」
银紫手一伸,某位专属仆人连忙送上沿路买来的糕点,脸上涎着讨好笑容。
「小嫂子,妳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这次出来,纯粹只是来谈生意,在回程遇上了你们,是沐大哥交给我的瓷瓶和那位钱府派出来找妳的人……才让我猜出妳的身分。」会绑她是临时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