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本店营业时间已过,你如果要在店内用餐,明天请早。”
“既然已经打烊,你应该有空‘做……爱做的事’。”高大的身躯俯近她,刻意把最后五个字的语气放慢。
她咬牙退了一步,不忘微笑解释:“打烊后还是有很多杂事要忙,譬如扫地拖地呀、清洁店面之类的。”
“不是有那个女孩在做?”
沙子顺著他的目光从窗户望入店里,看见小雅正拿著拖把一边拖地一边唱歌,地拖到哪里,手中的抹布也擦到哪里,偶尔还会把拖把当麦克风,高唱几句。
漏气。
她继续微笑补充:“不只是店面清洁,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要刷洗,干净整洁的厨具在餐厅内是‘绝对’必要的。”所以她很忙很忙很忙,懂了没!
“好,我等你洗完。要多久时间?”
这男人挑逗她,居然还一脸八风吹不动的酷样,当她是什么啊?!
“我还要记帐、写明天早上采买的菜单。”
“一小时够不够?”
沙子眼角开始抽搐,抓著塑胶袋口的手愤愤捏拳。
精虫冲脑的笨沙猪!满脑子只有色情吗?
他是哪个星球来的,她在拒绝他,听不懂是不是!
真想一拳打烂他像是在看廉价应召女郎的该死表情!
东方不著痕迹打量眼前笑脸迎人的女人。
这女人的相貌只能算是中上程度的清秀,老爱藉微笑掩饰内心的想法,可是一对清湛有神的眉眼又会在无意间透露真实的情绪,心机单纯,要看透她不难,他猜她现在一定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还有,她好娇小。
个头这么娇小的女人,气焰倒是不小,不知她的身高有没有到他肩膀?
东方忍不住又朝她跨近一步。
发现他再度逼近,沙子防备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脚根无预警绊到矮篱笆下的柠檬草盆栽,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栽——
“啊!”
在她发出惊呼的下一秒钟,眼明手快的东方长臂一捞,将她拉入自己怀里,阻止了一场“人草悲剧”。
没错,要是他见“摔”不救,那几盆植物可能就会被她的屁股毁于一夕,而她娇嫩的肌肤则是会多几处足以让她痛好几天的瘀青。
“呼……谢谢。”沙子心跳一百,空著的那只手自然而然紧紧勾住他肩颈,好让自己在他怀中站稳——不对,是这个讨厌鬼害她差点跌倒,她干嘛反过来跟他道谢?
她牙一咬,从那堵宽阔的黑色胸膛前抬起脸,猛地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对深幽得有如黑夜荒原的眼瞳,正一瞬也不瞬地凝视著她。
天,好深邃的眼睛……
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眼,她怔忡凝望,一时忘了满腹的恼怒。
东方的双掌感受著她腰间的柔软曲线,和她如此靠近,让他清楚嗅到一股来自于她的清新。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草味道,让他觉得平静的味道……
他不自觉俯下头,在鼻尖碰到她之前,发现她的明眸微微瞠大,他停住了自己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最后,他仍是稍微使劲提高她的腰,低头吮住她错愕的小嘴,让四片唇瓣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她的双眼瞪得更大了。
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著烟草味道突然袭来,沙子听见自己每分钟直冲一百八十下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和某道也是扑通扑通的声音相互呼应。
那是……他的心跳?
被偷去一吻的她,心中警铃这才大作,不但意识到两人接吻的事实,也察觉到自己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胸脯隔著彼此薄薄的衣料、密密实实地挤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他稍微移动摩擦,就有感觉传来……
立即地,她红著脸挣开他,往旁边跳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看著从怀中脱逃的她,东方先是有半瞬的不悦,而后想起了什么,于是甩去心中的不快。
“你忙的话,这次不打扰你。下次,就不只这样了。”他沉声低语。
即便沙子的脑袋还有点昏沉,也被他这句“自作主张”的结论给彻底泼醒了。
差劲!
“麻烦请你听清楚,我对你才没——”她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下次,就不只这样。”他复述一遍,还补充道:“决定权在你。”
他说完便酷酷转身离开她的店。
留在原地的沙子,不甘心地朝他的身影愤慨挥拳。
该死的自大狂、臭沙猪!
东方开门进入屋内之前,转头看往沙莎莎的方向,就见她迅速别开视线,匆匆跑向后院倒垃圾去了。
他嘴角微扬,入屋,关上门。
或许这次可以让那女人不再有事没事就偷窥他家了。
第三章
凌晨三点。夜,很静很静。
突然,一阵仿佛从地心直上的骚动清晰可闻,然后是十几秒钟的天摇地动,晃得连玻璃窗都轰隆隆作响。
地震?!
在床铺开始摇晃的时候,躺在床上的沙子便从睡梦中惊醒,她弹坐而起,下床冲出房间跑到隔壁房。
“小——”她猛地打开小雅的房门,看见床上的大女孩睡得正熟,大约五级的震度只让她软软地翻了个身,抱著枕头继续沉睡。
她轻吁一口气,提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下。
小雅刚来这里住的时候,被东海岸频繁的有感地震吓得好一阵时日不敢自己一个人睡,总跑去和她挤一张床,现在情况算是好些了……不,应该是好很多了,比她好多了。
沙子自嘲一笑,走到床边,将大女孩踢开的薄被拉回身上,才轻声带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
走进房间面对一室昏暗,她突然觉得冷清,于是打开天花板的日光灯,让整个房间大放光明,藉灯光趋走一丝微寒,自己则坐在床沿发呆。
有点想哭。这种感觉就是孤单吗?
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没多一块肉也没少一块肉。可是越是这种没有依靠的时候,身旁想要有个人的渴望越是强烈,多希望在她感到寂寞害怕的时候,有一双坚定有力的臂膀环著她、安抚她疾驰的心跳、告诉她继续安睡,明天醒来后他依然在她身边。
这样算懦弱吗?
一直以来,她独自求学工作、独自存钱开店,脚踏实地一步步完成梦想,或许可以被归类为二十一世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但其实她很清楚,藏在强韧外表之下的自己根本一点也不坚强,她也想要有人保护、想要有人陪,想要有人分享她的快乐与悲伤……
这样算懦弱吗?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仍兀自旋转,发出喀喀噪音。
仔细一听,还有另一道不属于电风扇的刺耳噪音加入。
铃——铃——
她一愣,听出是电话铃声,于是赶紧在电话响第三声前抓起话筒,免得吵醒小雅。“……喂?”这么晚会是谁打来的?
“你还好吧?”
电话里低醇沉稳的男性嗓音让她有些怔忡。
“吓傻了?”他又道。
她的大脑功能逐渐恢复运作,立刻认出电话里的男人,没有拿电话的左手,忍不住挑开遮住一半窗户的浅紫色窗帘。
从窗户看出去,果然看见他穿了一件蓝灰色睡袍,站在他家三楼窗前看著她这个方向,睡袍襟口半敞,若隐若现露出结实的半裸胸膛。
“我没偷窥你。”刚被地震吓醒,她没好气道。自从前几天被他索了一吻后,她“行事”就很小心,目前为止还没被他逮到。
“我知道。”
知道还打来干嘛?“有事?”
“脚上有没有穿鞋?”
天外飞来一问,她一愣,脑海才闪过似曾相识的对话,柳眉一横。
“你下一句该不会是要问‘你的鞋子是什么颜色的’吧?”
以前曾在半夜接过变态电话,对方听见她的声音便发出下流的嘿嘿奸笑,开门见山就问:“你有没有穿胸罩,胸罩是什么颜色的?”她当时冷笑回应:“╳╳分局你好,要报案吗?”对方一听马上匆匆挂掉电话。哼,想占她便宜,门都没有!
“脚上有没有穿鞋?”对窗那位老兄依然只问这么一句。
喂,有没有搞错!她为什么要回答他,他老兄半夜莫名其妙打电话到人家家里问有没有穿鞋,是效法恶劣又恶心的变态吗?
瞪著他,沙子却发现他一脸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慑于他的表情,她不由自主低头,看见自己十只光溜溜的脚趾头。
“没有。干嘛?”
“以后养成下床穿鞋的习惯。”
“为什么?”好诡异的对话……
“如果发生大地震,不穿鞋,会受伤。”
“如果发生大地震,逃命都来不及了,哪会想到那么多。”她不以为然。
“所以才要你养成习惯。”
闻言沙子又是一怔。她一时哑口,双颊微鼓,像青蛙鼓起的白色小肚肚。
呃,他刚才好像就是这么说,她似乎是问了个白痴问题……尴尬。
还有,那个老自以为是的男人现在是在……关心她吗?
心口突然有些怦怦然,像是清风滑过平静的湖面,不偏不倚撩起方寸间的异样悸动,让她有些局促。
她瞪著对窗的男人,注意到他房内的灯光也不算太暗,她随意找了个话题掩饰尴尬和有些蠢动的古怪心情。
“你也被地震吓醒?”不然怎么知道她醒著,还打电话过来。
“我还没睡。”
“是喔……”那男人的作息好像不太正常,有几次她半夜三四点起来上厕所,都会看见他房里的灯还亮著。
“你在忙什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该死该死,他半夜睡不睡觉又不干她的事,她干嘛问啊……
她抢先一步说话。“那个……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这里地震多,你会慢慢习惯的。”话一说完,她再度后悔。天呀天呀,她在说什么呀?他习不习惯地震也不干她的事啊,一定又会被他误会她在“肖想”他……
“你是在安慰我吗?”
厚,看吧,又来了!话筒里传来他兴味的低沉嗓音,沙子猛翻白眼。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又开始“发作”了,疾病名称:人自恋而后以为人恋之。
“你怎么不说你半夜打电话给我,是因为关心我有没有穿鞋?”
“我是在提醒你。”他纠正。
提醒她?沙子脸色一僵。
可恶,她怎么会以为那个狂妄的沙猪男是打电话来关心她?一定是地震让她大脑的判断暂时失误,一定是!
“那我也‘只是’在提醒你,这座岛的东岸地、震、多!”她冷冷回道。
“还怕吗?”他问。
“什么?”她皱眉反问。
“一个人怕的话,要不要过来?”
要……要你的头啦!
隔著两片玻璃外加十公尺的距离,沙子恶狠狠地瞪向他,随即灵机一动——
等等,他老是用这招调侃她,逼得她现在经过院子还得目不斜视,这不会只是他制止她偷窥他家所使的烂招吧?唬她啊?
“好呀!”她换上一脸娇笑,嗓音也装得“娃娃”了点、“ㄋㄞ”了点,好笑地发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紧绷,于是乘胜追击。“可惜我现在好累、好想睡,明天又要早起去市场买菜……这样吧,明晚,明晚打烊后我会过去,你等我唷!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晚安!”
她娇声娇气模仿完电视上的广告台词,立刻挂断电话,甜甜地朝窗外奉送一记飞吻,然后拉上窗帘,关掉大灯。
躺回床上的她,闷头躲在被窝里咯咯直笑。
哈哈哈哈哈……她看到他傻眼了。
绝地大反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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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隔壁。
东方盯著已经熄灯的对窗,俊眉半挑。
他还以为那女人不敢挑衅,没想到她大胆到对他撂下战帖。
明知那只是她犹如小孩子捉弄同伴的小动作,一点也称不上高明,但当她甜笑著说“好”的时候,竟也撩拨得他有些心猿意马,脑海立刻忆起吻她的滋味,惹得下腹一阵躁动。
那天,他只在她唇上夺了个浅吻,却发觉那张老扯出假笑的双唇出奇柔软、出奇温暖,要不是她当时匆忙退开,他不晓得自己会不会主动停止,进而吮尽她口中的甜美。
不知道深吻她、探索她的滋味是不是更美妙……
“该死!”感觉小腹一股躁热流窜,他口中逸出低咒,离开窗边回到开启的电脑萤幕前。
她看来就不是那种在男女关系中可以各取所需然后一拍即散、不要感情负担的女人,太执着的女人只会让他觉得麻烦。
他不该与她多牵扯,他毕竟和人类……不同。
可是,既然不想招惹她,他为何在瞥见地震时她匆匆跑出房间的身影后,就等在窗边探看她的情况?直到她将房内的灯全部打开,他又不由自主拨了电话给她?
东方皱起眉头,不自觉又看向窗外,陷入沉思。
明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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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约了。
沙子趴在阳台吹风,视线不客气地往隔壁大大方方扫去。
今晚忙完打烊的杂事后,回到房间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结果隔壁那家伙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叫她店里的外送、也没有出门跑步,他不在家,理所当然不可能履行他们的“约定”。
所以,他失约了。
车库内的银灰色休旅车一早就开出去了,大概是出远门吧?
老实说,昨天会答应他,她开玩笑的成分居多;结果越接近约定时间她就越紧张,也不管他是不是不在家,深怕他在她把门口“休息中”的牌子翻过来时,就这么蹦出来要求她履行约定,害她一整天都紧张得神经兮兮!
事实证明,她真的是神经兮兮。
唉!
危机解除,她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但为什么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为什么她今天会莫名地期待他的吻?
为什么她还惦记著他唇间热烫的温度?
她困惑地抚上自己的唇,仿佛还能闻到他混杂著淡淡烟草的男性气息。
要死了,难道她真的是个欲求不满的色女?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她狠狠甩头,把所有“不干不净”的念头全都甩出脑袋。
“沙子姊,你怎么了,头不舒服吗?”原本坐在电脑前上网的小雅,瞥见沙子怪异的动作,于是来到阳台关心询问。
她停下甩头的动作。“没有,我在想事情。”
“喔,在想什么?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什么,天马行空,随便想想。”她扯出一笑。
“喔。”小雅干脆也和她并肩趴在栏墙上,四处远眺。“我以为大人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爱天马行空地幻想,大人应该都想得很实际吧?”
“作白日梦是不分年纪的。”大人当然也会想,想得可多了!“只是大人习惯隐藏心思,不会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基本上,人是很爱作梦的动物,无论切不切实际。”像她,就是发现幻想偏离了轨道、已经不切实际,才赶紧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