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足够的精力活着,又有绝对瘦削的身材,才能够完成伏击与暗杀的任务,一个虚弱的胖子,当然绝对不可能暗杀得了任何人的。
她总算了解瘦竹门里为什么全是竹竿一样的瘦子了。
可是,即使药丸能够保得住体力,又怎么解决得了那种吃不饱的饥饿感?
呆坐了不知多久,怜黛忽然提起筷子,开始用餐。
小白菜三四根,细嚼慢咽。
清蒸豆腐两块,仔细品尝。
水煮豆芽两筷,一根根入口。
两颗药丸,一颗一颗分开吞食……
很斯文、也很珍惜的吃相。
最后,她抬起头问:「为什么你的那盅饭好像比我的多一口?」
的确,涂欢乐的那盅米饭好像比她的多……那么三四粒玉米。
涂欢乐怔怔的望着她,目瞪口呆。
为什么她像一副比他适应良好的样子?
怜黛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笑一笑道:「既然每顿肯定就只有这么点东西,那我当然得充分利用了。」
虽然远远不够填饱肚子,但总比没得吃好吧!
而且,像她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不会甘心真的每顿只吃这么一点点。
她现在虽然待在瘦竹门,但却不是瘦竹门弟子,当然不必遵守仇克订下的规矩。
吃不饱,那她就去另想法子!
她就不信,这么大的一座山,这么大的一个宅子,连点吃的都弄不到!
第六章
事实证明,怜黛的想法太天真了。
她不是瘦竹门的厨子,所以无法靠近守卫森严的厨房一步。
她不会武功,所以爬不上那堵长满尖刺的高墙。
总而言之,除了那一天两顿,她再也没办法多弄到一粒米饭。
十四天,已经整整十四天了!
怜黛饿得两眼冒火,简直愤怒到了极点。
因为吃了那种药丸,充沛的精力与清醒的神智让她更加明显的体会到狂烈的饥饿感。
为什么她连吃顿饱饭的要求都无法达到?她那一大迭的银票居然没地方花!最最可恨的是涂欢乐,居然还有心情天天去和那一帮子师弟师妹们习武!
再这样下去,她宁愿下山去让那帮色魔教的人捉去算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想想而已,她不会笨到真的跑下山。
她的小命很重要,但清白也很重要。
就在饿到极点时,她忽然发现瘦竹门里其实还是有东西可以吃的,而且还是荤的!
只要她够胆大、够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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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涂欢乐刚走近屋子门口,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一种绝对不应该,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瘦竹门的味道,烤肉味──
浓香、诱人,简直要令他的口水泛滥成河。
怎么可能?在瘦竹门内,在他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烤肉味?
他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升起。
一把推开房门,涂欢乐的双眼马上瞪成两个铜铃。
「哈!你回来啦,快来吃,新鲜刚出炉的烤肉哦!」躲在他屋里辛苦烧烤了半天的怜黛一见他回来,马上开心的跳起来。
地上是一个还冒着烟的小火盆,灿烂的小脸上有些烟熏的痕迹。怜黛极富成就感的一手高举一串烤肉,笑咪咪迎向他。
看那串在竹签上的肉块形状,有点像是烤小鸟。
「妳烤的,是鸟?」涂欢乐立刻进屋,并且一脸震惊的把门关上。
「是啊,很香对不对?我可是专门等你回来一起吃的呢!」怜黛使劲吞下一口口水,心里暗暗佩服自己的伟大。
天知道,要忍着剧烈的饥饿感烤完这几只鸟,她已经不知吞掉多少口水了,可是,她还是很有义气的记住了「有福同享」这四个字。
「这鸟,哪儿来的?」涂欢乐不但没有很开心,甚至流露出些许的恐惧。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啊……
干笑两声,怜黛道:「当然是从你师父房里偷来的了!」她不会武功,不可能去捉天上飞的鸟吧!除了仇克屋子里那几笼又可爱又漂亮的鸟,还能从哪儿来?当然,现在可爱又漂亮的鸟儿已经变成两串香喷喷的烤肉了。
「完了,完了……」他彻底绝望的呻吟一声,开始头皮发麻。
「喂,你怎么了?只不过是几只鸟,吃了又怎样!」看到他又害怕又担心的样子,怜黛开始生气。
她好不容易冒险把鸟偷出来,还费力烤熟,他居然半点感激高兴的神情也没有!
怒哼一声,怜黛举起烤小鸟凑到嘴边狠狠咬下。
好,他不敢吃,那正好让她全部吃光光!
可是还没等她尝到肉味,涂欢乐忽然伸指往她肩头一点,她顿时全身发麻,那两串烤小鸟一下子转到了他手中。
「喂,你做什么?!」怜黛大急,瞪着他喊叫。
这鸟是她烤的!他不会是要全部抢去吃吧?
涂欢乐好像没听到她的喊声一样,只是盯着手里的烤小鸟看了几眼,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金黄色的鸟肉在他嘴里翻动,顿时散发出一股浓郁到了极点的香味。怜黛呆呆站在一旁动弹不得,气得差点昏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这鸟明明是她偷的,也是她烤的,为什么他居然一口也不让她吃?
又饿又馋,怜黛瞪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两串烤肉只剩下了半串……
她的目光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可怜,正想开口求他留些肉给她,门外忽然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涂欢乐!」难听到不行的吼声,从一脚踹开房门的仇克嘴里发出来。
「你……居然是你!」瞪住他油腻腻的嘴唇,和手里仅剩下的几块鸟形肉块,仇克猛的一掌挥来。
「师父!」看掌风凌厉惊人,涂欢乐连忙一把丢掉鸟肉,在地上打了个滚冲出屋外。
躲得很惊险,也很难看。
「臭小子,你竟然还敢给我躲!你难道不晓得这鸟是做什么用的,啊?」仇克不断猛力追逐涂欢乐,一边打,一边怒吼不断。
这一次,仇克下手不再像那一晚那么收敛,而是动了真火。
「师父饶命啊!徒儿当然知道,只不过实在是饿极了嘛……」欢乐满地乱奔,狼狈不堪的逃避仇克着攻击。他的武功虽然不错,但对着恩师还是不敢还手,所以只能一味挨打逃跑。
怜黛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追逐,忽然明白了过来。
涂欢乐不让她吃鸟肉,原来……是为了保护她。
如果现在仇克追的是她,那她早就没命了吧?
「砰」的一声,涂欢乐躲得稍微慢些,终于挨了重重一掌。
然后紧接着,响声不断。
涂欢乐的身形越来越慢,嘴角吐出的血却越来越多。
门外的石板地面上渐渐布满了一个个红印,像是飘落了一地的鲜艳枫叶。
怜黛呆呆的看着,心底涌上一股酸涩,那酸意一直漫上双眼,化作泪水倾泻而下,一滴接一滴,掉落到地上化成点点水痕。
她很想冲出去拦住仇克,可是她刚才已被点了穴道,身子僵住了不能动,只能继续眼睁睁看着涂欢乐挨打。
跌跌撞撞、东倒西歪,他已经快要跑不动,脸白得像纸,却始终没有看向她,只是本能反应的尽力躲避着,挨过一掌是一掌。
仇克毫不手软,双手击下时蕴含的力量更是连山石都能震碎。
怜黛渐渐哭出声来,眼泪越涌越多。那一下下重击好像并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她的心头。
那个笨蛋!她老是骗他又害他,可他居然还心甘情愿的替她背黑锅,真是笨到了极点!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怜黛再也看不下去,心一横猛对着仇克大喊,「鸟儿是我偷的,你别再打他啦!」
在喊叫时,她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所以喊声竟然压过了仇克的掌风,清清楚楚的传了出去。
是她犯的错,却要涂欢乐替她抵命,那她宁愿自己承担。
如她所盼,仇克果然身形一停,恶狠狠的向她看过来。
滚在地上无力再躲的涂欢乐趴伏着慢慢喘息,歪头看向怜黛的眼神懊恼又无力。
那个笨蛋!他点住她穴道的意思就是让她待着别动,可她居然不明白!
他是仇克的徒弟,犯再大的错,师父也不过打他一顿泄愤罢了,并不会真的打死他。可是换了怜黛就不同了,对于瘦竹门之外的人,师父一向是没有半点善心的。
现在,他该怎么保住她?
「是妳?!」空落落的黑衣晃动,仇克举步,深深的眼窝里精光闪动射向怜黛,简直比地府恶鬼还要恐怖三分。
「是我,你不要再打他啦。不过是几只鸟而已,有必要打死他吗?」她强抑住眼泪,冲着他质问。
「只不过是几只鸟?」仇克只跨上两步,就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冰冷又狂怒的气息简直要把她淹没。
她不知道,这鸟是他在布署暗杀行动时用来与门下弟子传递命令的!他费尽心思也不过训练出八只而已。现在,如此重要的传令鸟,居然全被她烤了!
仇克越想越气,目光中的杀机越来越浓。
「我……」怜黛咬咬唇,因为极度的害怕而无法再争辩下去。
她现在大概知道那几只鸟可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她,仇克冷哼一声,慢慢举起了右掌。
皮包骨的手掌像截枯柴,可是任何人都知道,只要仇克这只手掌一落,怜黛的小命就再也不可能保得住。
「师……师父……」
仇克的衣服下襬忽然被扯住,即将落下的手掌停了停。
「涂欢乐!」怜黛哽咽一声,眼泪又忍不住掉下。
在仇克脚下,涂欢乐正努力抬着头,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
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染满了灰尘与血迹,在他身后地面上,是一道明显的拖痕。
他不是走过来,而是爬过来的,因为他受的内伤不轻,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涂欢乐扯住仇克衣襬的那只手,抖得比寒风里的枯叶还要厉害,却固执得不肯放开。
「师父,不要杀她……只要你肯放过她,我就……」他一口气没接上,喘了两口勉强接道:「我就为瘦竹门夺下两个月后的无煞令!」
刚刚说完,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仇克的衣襬染红一大块。
怜黛又惊又急,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都是她不好,简直像个超级大灾星,每次都要连累他……
盯着涂欢乐,仇克慢慢收回手掌,沉声问道:「你保证?」
「是……徒儿……保证。」他拚尽全力抵制着越来越剧烈的晕眩,不肯昏过去。
在没有完全打消师父的杀意前,他绝不能昏!他要……看着她安全。
「好,我暂且相信你,但是如果你办不到的话,两个月后,我一样会杀了她!」仇克阴沉的扫视怜黛一眼,转身走出门去。
涂欢乐松了口气,脸色由惨白变得有些发青,但居然还有力气抬起头对怜黛笑了笑。他凝起全身的最后一丝真力凌空向她身上一点,然后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怜黛终于能够动弹,马上冲上去伏跪在一动也不动的涂欢乐身边,拚命擦拭他嘴角边不断溢出的血水。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后悔,这么害怕,也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企盼一件事──她希望涂欢乐快快醒来。
看到涂欢乐毫无血色的样子,她简直难受得快要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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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整整两天两夜后,涂欢乐终于苏醒。
一睁开眼,就看到怜黛正泪眼汪汪的坐在床边盯着他。
「涂欢乐!」总算看到他醒来,她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放在床边的手掌,脸上神情又是哭又是笑,滑稽得很。
天晓得,他睡了两天,她就担心害怕了两天,他再不醒过来,她肯定会拚命把他摇醒!
「怎么,很担心啊……」慢慢调整身体里凝滞散乱的真气,他有气无力的开口。
还好他的命向来就跟杂草一样坚轫,师父下手虽然重,却并没损伤他多少元气。
「废话,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怜黛小嘴一扁,双眼又开始有些泛红。老天在上,她这几天里流的眼泪简直要比一辈子流的还要多。
怕他伤重、怕他不醒,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瘦竹门。
「急什么?我死了妳又不会变成小寡妇。」涂欢乐瞧着她红红的眼,忽然很开心,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开玩笑的心情也跟着回来了。
不过话一说出口,马上就察觉不妙。
他死了她变寡妇,那她不就变成了他的娘子?
果然,她脸一红,怒道:「你说什么啊?」
心下又羞又恼,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掌重重一拧。
「啊哟!我才救了妳的命,居然又打我……」他哀叫一声,心知理亏而不敢躲闪。
还好她的力气小,再抓再拧也不觉得痛,就当给蚊子咬了一口吧。
「哼,我又没要你救!」怜黛不甘不愿的咕哝一声,手下的力气却弱了下去。
趁她不觉,涂欢乐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笑笑道:「喂,有没有吃的啊?」
受了内伤,肚子里那种空虚的饥饿感更加强烈,还好挨打前,他很有先见之明的把那几只可怜的鸟全吃了……
「放心吧,等下你师妹就会送饭来。」怜黛轻哼一声,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干么,无痕惹妳了?」涂欢乐眼神一动,心中有些了然。听到他为了怜黛而答应师父去争夺无煞令,无痕会有好脸色才怪。
「是啊,又凶又冷的样子,好像是我已经把你打死了!」怜黛小嘴微噘,极其不高兴。
他昏迷期间,她不知道挨了那个无痕师妹多少白眼。她承认,的确是她做错事害得他挨打,可是也没必要把她当凶手一样痛恨吧!
打人的是仇克,又不是她,更何况,涂欢乐又没死……
「那妳就当没看到好啦。」他淡淡笑了笑,也不多作解释。
怜黛并不是武林中人,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他不想让她有半点担心,绝对不想。
正要反驳,房门忽的被推开。怜黛的小脸马上拉长,不悦的噘嘴看向一边。
无痕端着一个托盘走进,照例冷冷瞪视她一眼才转向涂欢乐。「师兄,你醒啦?」瘦瘦尖尖的小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有眼睛里多了些欢喜之色,认真的盯着她师兄。
「嗯,醒了。」他随意应声,只顾往托盘里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喜,只见托盘上居然放着一大碗肉粥!
是真真切切的大碗,也是确实存在的肉末。虽然肉并不很多,但也总算能找得到。看来师父为了让他尽快伤愈好去争夺无煞令,连门规都不要求他遵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