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做什么!」他差点被她摇得喘不过气,皱眉大喊。
「人家……人家没穿鞋子嘛……」死命巴住他不放,怜黛在他背上低喃,一脸懊恼。
先前在客栈里,她还没来得及穿上鞋袜,就被冲进屋的欢乐抱住跳下了窗户。
涂欢乐全身一僵,不敢置信的往下瞧,那双勾住自己腰身的脚果然是光光的、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五个粉粉的小脚趾简直像五颗糯米饭团……
他不禁吞了口口水。要命!这个时候他想起的怎么还是吃的?
「笨啊!」回过神来,涂欢乐忍不住仰天大叹。
她来不及穿鞋,难道就不会赶快抓在手里吗?
接下来怎么办?当然是他一路背着她走了!娇弱又高贵的纳兰大小姐当然是不能光脚走路的。
就算她愿意……他也会舍不得。
如果看着那几个圆圆的糯米饭团在地上滚,他会于心不忍的。
涂欢乐不由得咳声叹气,认命的做牛做马背着她一路往前。
安稳的伏在他背上,怜黛忍不住笑开了怀。
呵呵,这下她可以免去走路的疲累了!
话说回来,原来他并不是很瘦,起码肩膀很宽,也很有力的样子……
不知不觉,怜黛侧着脸轻轻依向他肩背,双目闭起,微笑着感受那一片温暖与安全。
他又救了她一回呢!
慢慢的,睡意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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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下去!」某人不耐烦。
好吵……
「笨蛋,给我醒过来!」某人捉狂。
吵死人了……
「妳不下去是吧?」某人阴阴一笑,磨牙。
天旋地转……
「啊!地牛翻身啦!」一声尖叫,迷迷糊糊的怜黛总算从梦乡里掉落,睁开眼。
咦,她怎么会坐在地上?
「翻妳个头!睡得那么死,简直比猪还厉害!」瞪着地上一脸茫然的怜黛,徐欢乐脸色铁青。
真是服了她,居然在他背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天,那么大的动静也没醒。更过分的是,居然把口水滴在他的背上!
恶……他到现在还感觉背上湿湿的、黏黏的。
「你干什么啊?」醒转过来,怜黛很无辜很委屈的眨眼,指控眼前某人毫不惜香怜玉的恶行。
她知道了,刚才的地牛翻身准是他干的,把她从背上直接扔到地上!还好是片浓密草地,要不然她不摔死也会变残废。
咦,草地?
怜黛一怔,抬头打量四周。
好高的一座山……好大好密的一片竹林……
「涂欢乐!这是哪里?」怜黛失声惊叫。他们不是应该到江南去吗?为什么会从大路跑到这深山里来?
「妳以为现在还能光明正大去江南吗?妳以为妳还能走大路吗?妳……」徐欢乐火冒三丈,头顶似乎有股青烟升起。
要不是她去招惹那个色魔,他怎么会背着她逃到这里来?
她倒是好命,一路上睡得天昏地暗。他可是被无处不在的色魔教门人追杀了整整八次啊!被她这个大包袱拖累着又不能还手,每回都只能背着她一个劲的逃跑,真是疲于奔命!
现在,他终于见识了色魔教的实力,也知晓了什么叫作不能惹和惹不起。除了躲到这座山里来,他实在已经想不出其他保命的法子。
「怎么会……」被他吓了一跳,怜黛坐在草地上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一双仍旧光光的小脚露在宽大裙襬外,畏惧的缩了缩。
闷哼一声,他忽然发觉自己满肚子的埋怨与怒气都在急速消失中。
她明明是个小恶魔不是吗?为什么现在会这样无助,这样可怜?
「解药拿来,我就负责保住妳小命。不然……我就把妳丢在这里,让那个色魔来对付妳!」他硬起心肠,坚决不被色诱,顺便抓紧机会和她谈条件。他可没忘记,身体里被她下的毒还没解掉呢。
「喂,你好卑鄙!」怜黛顿时气结,瞪着欢乐说不出话来。小人,真是小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小人!
「我卑鄙?那妳说,我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嗯?」撇撇唇,他恶狠狠的磨牙。
「帮你解了毒你还会保护我吗?鬼才相信你呢!」她断然回绝,拒不接受威胁。
她可不是笨蛋,如果涂欢乐不是怕以后毒发身亡,会保护她才怪!
「好,很好。」他点点头,冷笑,然后转身便走。
穿着青衣的瘦削背影很快没入竹林中,消失不见。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密密的参天修竹更把仅存的日光遮去大半,怜黛便一个人呆坐在昏暗空寂的竹林中。
他……竟然真的扔下她走了?
望望四周,怜黛娇小的身子忽然轻轻一颤。
好静、好深、好幽暗的竹林!
远还的,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好像是野兽的怒吼,更像是人类的叫骂……
「涂欢乐!」大叫一声,怜黛连忙站起,想也不想便要往刚才他消失的方向跑去。
他应该还没走远吧?或者,只是躲在那里吓吓她而已?
可是,她只跨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好疼……好刺哦……
草地虽然是软的,可是青草间夹杂的山石却锋利如刀,毫不留情的割伤她一双娇嫩纤足。
为什么听到她的呼唤还不出来,难道他真的走掉了?
静立半晌,怜黛的小脸开始垮下,变得失望又惊惧。
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绝情离开。
难道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又凶又坏的小妖女,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抛下她,连毒都不解了……
惧怕之外,怜黛忽然感觉到微微的心痛。
一种被人抛弃、忽视的心痛。
是她把他气走的吗?因为拿毒药骗他?
看来,现在她快要得到报应了。
不知道是野兽先来吃掉她,还是那个色魔濯紫先找到她?
大大黑黑的眼眸里,渐渐有水气开始积聚。
再聪明再机智,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娇贵千金,这样单独待在危机重重的深山老林里,并不是她能够安然承受的。
现在,她该怎么办?
慢慢的,两滴晶莹泪珠从她眼里滚落,她噘起殷红小嘴,开始轻轻抽泣。
抽泣声越来越明显,眼泪也落得越来越急,纤细的身子独站在一片昏暗里,她感到委屈不已,索性抬起手掩面大哭起来。
哭声在静寂的山林里随风传得老远,抬起的衣袖在风里飘摇,好像也在为这悲伤至极的哭声而叹息。
看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哀哀垂泪,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不久后,竹叶轻动,一道挫败的暗咒声从林中傅来,然后青影一晃,怜黛身前多了个人。
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身前,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救命啊,他可从来没见过女人哭哪!她的眼泪要怎样才能停下来?没有半点哄人经验的涂欢乐又尴尬又窘迫。
他并没扔下她不管啊,只不过想吓吓她,让她交出解药而已!可是她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简直像是刚被他非礼了一样……
天可怜见,他可什么都没做呀!
「喂,别哭啦。」皱眉,他扯扯怜黛的衣袖,低声哄劝。
「呜呜……」大哭。
「嗯……再哭会变丑的哦……」他尝试恐吓劝慰法。
「呜呜呜……」继续大哭。
「那,我不要解药了行不行?」他尝试低头认输法。
「呜……哇哇……」天地变色!
「好啦好啦!我不但不要解药,还会绝对保护妳!」涂欢乐已经快要发疯,他彻底认输了。
「真的吗?」哭声稍微弱下。
怜黛慢慢抬头,纤细的手腕仍遮住脸上,只露出一双水气横溢的眼眸瞥向徐欢乐。
水光楚楚,我见犹怜。带着全然的脆弱与期待,简直比天山上融化的第一滴雪水更清亮,比夜晚绽开的第一瓣昙花更忧郁。
天底下,恐怕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心让这么一双眼失望。涂欢乐也是男人,当然也不会例外。
「真的。」他咬牙,刚才的话语或许只是情急间冲口而出,可是现在,已经真的变成了他的承诺与责任。
她有多麻烦,他很明白。她有多恶劣,他也很清楚。要保护她躲过色魔门的追杀有多困难,他也已经充分了解过。
可是现在,只要能令她停止哭泣与悲伤,再困难的事他也会答应!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他上辈子欠了她,所以合该这辈子来还。
「骗人的是小狗?」她哽咽的语声里似乎隐隐有笑意漫开。
「好。」他点点头。
既然已经答应了她,那他当然不会去当小狗。
怜黛掩住大半面容的手缓缓放下,露出那一片雨后娇颜。
小巧娇红的唇因为他的承诺而微微上扬,泪痕满布的脸因喜悦而绽放光彩。
「好丑。」终于又看见她的笑容,他心里一松,忍不住咧咧嘴,不忘小小的嘲笑她一下。
「丑也是你害的!」怜黛瞪眼,不客气的反击。
「好好,妳说是就是吧。」他可不敢再惹她,只怕她再发一次大水。皱眉认命的叹息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
对他难得的顺从有些诧异,怜黛忍不住张大眼睛凝视他。
「看什么?」很不自然的干咳两声,涂欢乐的脸上一热,有一抹红晕飞过。
不过现在天色已经很暗,且他的脸黝黑,应该不可能看得出来吧?涂欢乐自我安慰。
「没有。」怜黛忍住笑摇摇头,眼光闪了闪,心里忽然涌起些微歉疚。
好像认识他以来,她老是在骗他、利用他呢!
可是,他却着实待她不错。
静了一会儿,她忽的轻声道:「你没有中毒。」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些心虚,双眼垂下看着自己的脚尖。
「妳说什么?」他微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嗯,其实你并没有中毒,那个药丸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她平日吃的润喉丸而已。
「我没中毒?难道从来没有什么毒药,是妳在骗我!」涂欢乐的脸开始发青,又回复到那个横眉竖目的少年,他不敢置信的瞪着怜黛。
「嗯。」纤瘦的肩微微一缩,低头的样子像个饱受虐待小媳妇。
「妳……妳……」抖手指着她,涂欢乐气得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那天他翻遍所有衣物都没找到解药,原来他根本就没中毒!可恨他居然还被骗了这么久,呆呆护着她一路走到江南来!
真是……气死人啊!
他大口喘气,考虑着要不要冲上去一把掐死她。
「你别生气了嘛,我是不想再骗你才告诉你的。」撇撇唇,怜黛绕过那根正不住颤抖的手指,走上前轻扯深受打击的某人衣袖,努力安抚。
他重重一哼,别过头不睬她。
「你……不肯原谅我?还是不肯保护我了?」她的声音微颤,隐隐像又有了一丝哭意。
「没有!」涂欢乐马上回过头大声否定。
拜托!他再也不想看到、听到她大哭了!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低下头悄悄的弯唇微笑。
嘿嘿,原来眼泪还是很管用的。
他和家中的爹爹一般,都害怕她流泪呢!
「算了,快走吧。」看看低着头的怜黛,再看看四周漆黑的竹林,涂欢乐无力的咕哝一声。
「走?去哪里?」一怔抬起头,她不明白。
「上山保命!现在山下全是色魔教的人,不躲难道还等着他们来捉吗?」他的声音郁闷中含着丝无奈。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爬上这座山!
「藏到这座山上就能保命?」怜黛更加迷糊。难道色魔教的人都是不会爬山的,还是这座山有神力,拒绝一切色魔进入?
「妳问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我说可以就可以啦!」声音忽然变大,他眉毛倒竖,看来活像只刺蜩。
要不是她,他怎么会再回来?
痛苦啊!他又得继续过那种惨不忍睹的生活了……
怜黛被涂欢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大跳,聪明的不再询问。
背起安静的人儿,他一书不发的往山上纵跃。
明月已升,怜黛伏在他背后只看到四下都是浓密的竹林,简直像海一般无边无际。
几下纵跃,涂欢乐负着她凌空而起,足尖点在根根修竹顶端,两个人就像御风而飞一般,迎着天边明月不断顺着山势往上而去。
好高的山、好多的竹子……好厉害的欢乐哦!
从没经历过这般情景的怜黛忽然兴奋异常,若不是害怕掉下去摔死,她甚至想为他鼓掌喝采呢!
第五章
好大的宅院哦!
站在涂欢乐身旁,怜黛惊讶得快要阖不拢小嘴。
眼前高大的宅门、连绵的砖墙,还有墙里露出来的重重屋顶,全部都在向她说明一个事实,这座荒山上,居然有间巨大宅院!
而且还肯定不是一般的宅院,因为没有一户正常人家的大门上会长有根根尖刺,也不会有人家在高得吓人的砖墙上插满钢梭。
这整座宅院就像只黑暗又巨大的刺?,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瘦竹门?」呆呆念一遍悬在大门上的牌匾,怜黛皱着小脸向身边的涂欢乐看里。
他不是要和她一起躲在这里吧?好可怕的地方!可是这山上恐怕不会再有别的房子了……
自从走到宅子门口,涂欢乐就一直在安静的看着那三个大字,听到怜黛出声,他点点头解释,「这里是瘦竹门,在武林中以伏击与暗杀出名,门主仇克是我的师父。只要我们躲在这里,色魔教的人就绝对不敢再来。」
「然后呢?」怜黛皱皱眉,预感到应该还有下文。
「不过……两年前,我是偷偷跑下山的。」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所以?」秀气的眉毛皱得更厉害。
「所以等一下进去后,可能会有些麻烦。」他苦笑,开始祈祷麻烦不要太大。
「喀喀」几声轻响,门忽然开了。
怜黛一惊,向门缝里瞧去。
黑漆漆的门,打开后还是乌黑一片,一根又瘦又长的竹竿从里边走了出来……不,竹竿是不会走路的。
怜黛用力瞪大眼,才看清竹竿原来是个人,一个身材非常瘦、脸色十分苍白的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上一些。
「大师兄,师父让我来问你,为什么还不进去。」少年的声音平平板板,就跟他的身材一样干涩。
「嗯。」涂欢乐闷闷应了一声,低头向那扇打开的大门走去。
门里边,除了道路和房子,到处都种满了青竹,竹丛中窄窄的一段石板路,笔直的通到一间厅堂。
这个地方不但人很瘦,连路也比其他地方窄许多,不过厅堂很大,却很昏暗,两侧站着数十个瘦到不能再瘦的人,中间则有一把「骨头」嶙峋而立。
怜黛慢慢看清厅里的情景,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冒到了头顶──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那么瘦?她的身材算是纤细玲珑,可是和他们一比却显得胖了很多。
中间的那个,到底是人还是骨架?
薄薄的一层脸皮包在没有半点肉的头骨上,鼻子嘴巴都是皱皱的,只看得到两只眼睛在深暗的窟窿里闪闪发亮。一袭黑袍挂在肩上,空空荡荡,好像里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