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武功,又不是瘦竹弟子,所以不能跟欢乐一起进天错盟去观战。即使可以跟去,恐怕他也不会愿意带她去吧,那种武林中人以命搏杀的情景,根本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所以,客栈里只留下了无痕与小柔陪着她。
默默的、静静的等待。
今天是第一轮,她知道他一定能够安然回来。
可是,心底还是禁不住担忧。
看着眼前翠竹在风中摇晃,她就好像看到了欢乐矫健轻捷的身姿,这一刻,他应该在与人交手吧?
「小姐,妳累不累?坐一会儿好不好?」小柔走上几步,轻声劝解。同时,第几百次的在心中痛骂涂欢乐。
观察了他那么多天,她还是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喜欢他?喜欢那么一个没有风度、没有教养的江湖浪子!
都是他,害得小姐魂不守舍!
「我没事,妳让我站一会儿吧。」怜黛看也不看小柔,低低回答。
朝阳已经升到半空,已近晌午,客栈里忽然响起了一行脚步声。
怜黛猛的转身,看到涂欢乐正快步向她走近,顿时眼中一热。
「你没死!」惊喜的扑上前,她拉住他的衣袖大叫。
他看来有些许疲惫,青色的衣裳也被刀剑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闻言,他受不了的翻翻眼,道:「我当然没死了,不然还能站在这里吗?」
「师兄,你没有受伤吧?」一直安安静静的无痕走上前,也把他从头看到脚。
「没有!」他再度翻白眼,感觉很无力。
她们这么希望他挂彩吗?真是没一句好听的!
小柔咬着唇站在旁边,愤愤的盯着涂欢乐,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两个女孩子同时关心他,真是根花心大萝卜!
再一次,涂欢乐的评价在小柔心中低到不能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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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涂欢乐又是一大清早赶去天错盟。
照例,怜黛从他走后便盯着竹子看。
她忽然发觉,原来竹子是种不错的植物,有韧性、够坚硬,风姿清秀疏朗。或许等涂欢乐夺到无煞令完成任务以后,她会和他一起到哪座竹林里去隐居……
静静站着,她拚命找寻一切可以想的事物来填满自己的思绪,不这样的话,她会心慌得支持不住。
原来,等待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就在炙人的等待中,她心底的情意一点一滴涌出,她越来越明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这一轮的打斗比较久,涂欢乐直到下午才回来,身上也多添了几道伤口,虽然不深,可却流出不少血。
坐在客房里,怜黛仔仔细细的帮他洗净伤口,再抹上药粉。
「痛不痛?」眼里含着酸酸的泪,她皱眉看着他手臂上长长一道剑痕。
「不痛才怪!」他忍受着火辣辣的痛感,龇牙咧嘴。
「都是我不好,才害你……」怜黛的声音开始发抖,眼眶里的泪水也开始积聚,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她心疼他,也后悔着。
如果不是她惹到色魔教,如果不是她烤掉那几只鸟,涂欢乐又怎么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争夺那个该死的无煞令?
「喂,妳别哭啊,我还没死呢!」涂欢乐本来是想装得再痛一点,好让怜黛更加心疼他,可是一看到她的眼泪,他立刻改变主意。
「闭嘴!」一听到死字,怜黛马上瞪眼,两颗眼泪就这样溢出眼眶,掉了下来,落到涂欢乐的手背上,散成两滴小小水渍。
「好,我不说。妳放心吧,我说没事就一定没事的。」盯着手背上的那点水痕,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抬起头定定看住怜黛的眼神,也不再是少年的青涩或狂热,而是带着成熟男子的坚定和温暖。
少年,是要经过重重试炼才能逐渐转变成轩昂男子的,而为了心爱的人而蜕变,是最最快速也最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涂欢乐要保护她,要与她在一起,所以一定要快快变得成熟。
怜黛轻轻抓着他受伤的手臂,看着他眼中的温柔,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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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也是最后决战的一天。
只要过了今天,她和涂欢乐就可以开开心心在一起了!
然而从清晨等到晌午,再从晌午等到斜阳西下,他却一直没有回来。
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比试还没结束吗?
慢慢转过站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怜黛看向一旁的无痕。
现在,无痕的小脸正与她一样的苍白,带着不安情绪。
「无痕,妳去天错盟瞧瞧,好不好?」颤声开口,怜黛尖尖的指甲快要描入自己的掌心。
再这么等着,她会发疯。
「可是……」可是师兄要她留在这里保护怜黛,虽然她也很想去瞧瞧,可是心底有些迟疑。
「妳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妳不去的话,我会担心死!」怜黛感觉全身发冷,已经快要站不住。
「好!」无痕心里也很担忧,于是转身飞跃出去。
虽然师兄不可能喜欢她,可是她一点也不希望师兄出事!
看着无痕小小的背影渐渐消失,怜黛长长呼了口气。
不管怎样,等一下她就会知道涂欢乐的状况了。
「小柔?」实在有些站不住了,她想唤小柔过来扶她进去坐一会,可是四下瞧瞧,却不见小柔的身影。
她这才想起来,好像已经有半天没见到小柔了。
心底纷乱,她居然连小柔何时离去都没注意。怜黛摇摇头,不禁苦笑了一声,正想抬步走回房,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异样风声,她一惊,刚要回头,肩背上已经传来一阵酸麻。
然后,她就知觉全失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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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错盟的比武场中
涂欢乐并没有死,全身上下没有多添几道伤口,因为他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在苦苦耐心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
与前两天的争夺不一样,这最后一轮,是把之前战胜的五个人都关进一间漆黑无光的大屋子里,最后谁能活着走出来,谁就有资格得到无煞令。
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全然不知其他人的站立方位,所以涂欢乐只有放缓呼吸,静静等待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轻举妄动,先暴露出站立的方位,就会马上成为其他人的攻击目标。
此刻,比的是武功、反应,还有耐性。
从清晨到下午,已经有两个人因为捺不住黑暗与危险的压抑,轻率发出暗器而暴露了方位,招致死亡──
第十章
所以,现在他的对手只剩下两个!
最最狡猾,也最最危险的两个。
这间屋子很大,屋顶很高,但是地上却堆迭了许多杂物,像是间废弃的仓库,空气中隐隐有木屑味弥漫。
因为身旁肯定堆满了东西,只要稍微不小心撞到发出声响,就足以引来致命的猛烈攻击。
所以,他只能与剩下的两个人比耐性。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汗水不住从额头挂下,很难受,但他却不能抬袖去擦拭。
涂欢乐已经开始心焦,但他相信另外两个人也不会比他好多少。再这样下去,崩溃的不光是精神,还有肉体,在绝望无涯、危机四伏的黑暗中站立整整一天,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所以,他相信决战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凝起全部精神,涂欢乐的感官彷佛要比清晨刚进来时更加警觉,敏锐的捕捉着空气里的每一丝波动,这样或许会耗费掉更多的精力与体力,但是他必须找出敌人位置予以歼灭,不能再拖了。
果然,他注意到地面上发出了「沙」的一声,是极轻微、极短促的摩擦声,像是鞋尖触到了木屑,他猛的如箭般一跃而起,双掌凝聚所有的内力向前拍去。
凭着整整一天对峙下来的「经验」,知晓谁发声,谁就死,所以他能够很肯定的判断,剩下的第三人必定会与他同时出手!
果然,在他挥掌拍下的同时,对侧亦有一道劲风划过黑暗,凌厉下击。
涂欢乐的身形已经高高跃起,在掌风将要压下时,忽然撤掌回收,悄声无息、轻巧绝伦的跃离原先方位,远远落地。
只听闻,前方响起一道刺耳的兵器交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朵因金属交擦而亮起的小小火花。
极短暂也极徽弱,但是他已经借着这朵火花飞快的看清交手中的两个人。
刀风狂猛、剑势凌厉。
他没有等太久,短短一刻,前方便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惨呼声。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敌手。
惨呼之后,屋子里又恢复寂静。那剩下的一人隐去了声息,用最快的速度藏匿起来。
黑暗中,涂欢乐无声的笑笑,忽然双掌一推,一股狂猛掌风席卷而出,将前方所有堆迭的杂物全都击散开来,屋子里顿时凌乱一片,腾起的细碎木屑充斥整个空间。
然后,他似乎发觉了什么,身形跃起,毫不迟疑的向前方某一点扑去。
原来他发觉的,是一声压抑到无法再压抑的喷嚏。
满屋木屑扬起的时候,他已经屏住了呼吸,可是对方显然措手不及无法瞬间闭气。
所以在黑暗中,他又顺利的抓住了一次机会。
分辨着锋利兵器划过空中的锐风,他以这辈子最最轻捷也最最迅速的身法来应对,一伺到空隙便挥掌击去。
刀掌相对,再也没有任何投机取巧,靠的是真正的内力与招式。
他必须赢,必须活下来!
这样,他才能实现对怜黛的承诺……
紧紧咬牙,他忍受着随时可能中刀毙命的压力,也忍受着内力迅速冲出双掌的气血翻腾。
终于,在他感觉快要不支的那一刻,他的掌风结结实实扫到对方身躯,手掌因此稍稍一滞,身形也随之缓了缓,于是肩上传来一阵火辣又剧烈的痛楚。
他忍着那股痛楚,唇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他知道肩上中刀不一定会死,可对方胸前中了他方才那阴狠又刚烈的一掌,却必死无疑。
他,赢了。
涂欢乐长长吁了口气,正要转身走出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屋子,身侧突然再度袭来一道厉风!
来势又劲又急,容不得他作出任何反应,那厉风已经逼近他腰侧,冰冷又尖利的刺入他腰腹,他只来得及凝聚最后一丝真力挥出掌,便重重的倒下。
他一点也没有想到,先前那个使剑人居然没死透。
黑暗中,涂欢乐伤口血流如注,湿透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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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错盟十里外的小镇上。
怜黛正静静坐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上,她的对面,坐着小柔。
怜黛盯着小柔久久不动,因为她被点了穴道。
纳兰府那群护院从客栈里抓走她。而内应居然是小柔!
看了半天,怜黛忽然笑道:「小柔,我从没想到过,原来妳这样厉害。」
小柔老早就做了要带她回家的打算,才会硬要留在她身边。而她,居然傻傻的一点也没看出来!
「小姐不要生气,小柔也是为了小姐好。明明是娇贵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以跟那些江湖中人混在一起?这样不但会让义父、义母担心,就连小柔也看不下去了。」小柔轻声解释,脸上出现尴尬与愧疚的神色。
怜黛眨眨眼,又道:「小柔,妳更厉害的,便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居然成了我的好姊妹。」
她只离家三个月,小柔便从一个小小的丫头变成纳兰府的二小姐!真令人意想不到。
小柔垂下头,低声道:「小姐,妳扔下义父、义母出走那么久,可知两位老人家是如何担心如何焦急?既然小姐不能承欢膝下,那小柔自然要尽一尽心力,在一旁安慰劝解了。」
「嗯,我不会怪妳。自小妳就比旁人聪明伶俐得多,性子也比我温柔和善,有妳在爹娘身边照顾,我只会放心,不会恼怒。」怜黛点点头,先前的吃惊已经过去,似乎也接受了小柔现在的身分,完全能体谅爹娘思女心切下所做的移情举动。
「这样,就多谢小姐了。」小柔松了一大口气,感激的看着怜黛笑了笑。她自小只是个丫头,能得到纳兰府老爷夫人的看重并收为义女,在心底自然是十分欣喜。可是对着正牌看着怜黛小姐,却不免有些气虚。
感受着马车不断前行中的颠簸震荡,怜黛轻轻叹了口气,道:「小柔,并不是每个人都愿做千金小姐的,妳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
小柔微微一怔,「小姐,做千金小姐不就是每个女子最大的企盼吗?」
「不。」怜黛摇摇头,轻声道:「我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游遍山河,当千金小姐固然尊贵无比,可是却失去自由,日日坐在窗前看花落花开,与那笼中鸟儿又有何不同?」
幽幽道来,她的语调中满是惆怅与感叹。
与涂欢乐相伴浪迹江湖三个月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十七年来的千金生涯不过是虚度而已。
「小姐……」看着怜黛,小柔皱起眉,满眼都是不解。
这世上竟有人不想当千金小姐,而选择过奔波疲累的生活?她完全不能理解,也不予苟同。
怜黛笑了笑,道:「小柔,既然妳现在已经是纳兰家的女儿,那以后爹爹、娘亲就要靠妳多多照顾了。」
她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怪,像是嘱托一般。
小柔一怔,迷惑的看向她。
怜黛只是笑笑,却不再多言。
她不认为纳兰家的这辆马车能把她带回去,她相信只要涂欢乐一回到客栈,必定会立刻过来寻她。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声音。
忽然,快速行驶中的马车猛然震动了一下,紧急停滞了下来。
小柔脸色一变,马上侧身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端坐在车厢里的怜黛却露出一丝微笑,如果她猜得不错,应是涂欢乐拦住了马车。
可惜,她猜错了。
马车外,挡住一众护卫的不是欢乐,而是色魔教少主濯紫!
他俐落下马,一脸阴沉的打退几名护卫后少主向车厢逼近。
掀起了车帘,怜黛与他对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眼底也流露出一丝惊惶。
为什么来的会是濯紫,而不是涂欢乐?
「不要为难他们。」盯着他,她竭力抑制着心底的慌张。
哼了一声,濯紫并不答话,只是上前一把将她从马车里拽出。在小柔的惊呼声中,她被抛上了马,濯紫随后跨坐在她身后。
「小姐!」小柔忙不迭的从车厢里冲出来,惊声叫嚷。
「放心吧,我没事的。」勉强对着小柔笑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濯紫已经勒转马头飞快往前奔出。
小柔与众护卫的叫嚷声一下子就被抛到了马后,远远消失。
轻咬着唇,怜黛坐在濯紫身前一言不发,竭力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