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广场,占地近十公亩,是格林威治村的灵魂地区,也是目前纽约最具活力的户外空间之一。
每天这里几乎都挤满了人,有些是街头艺人,有些是附近纽约大学的学生,还有些人会来这里滑直排轮、拍照、睡午觉等等。
广场的表演空地上不乏爱炫人士秀绝技,有的人甚至会穿得像个圆桌武士,手里还拿着一支怪里怪气的木剑,站在舞台上表演、耍宝。
焉日烈特别挑了公园僻静的角落,将挑染成深棕色的微鬈中长发绑束在后,宽阔厚实的背贴靠着树干,盘腿坐在一棵大树后的草地上,一边大口吃着午餐——不怎么美味的鲔鱼三明治;一边打开放置在他腿上的银色笔记型计算机。
打开电子信箱收发信件,十二封信件中有六封是无聊的广告信,还有五封是出版社编辑寄来的夺命催稿信件,最后一封则是在主旨上写着——不看删掉的是猪头。
一声冷笑从性格有型的薄唇逸出。
好大胆啊!竟然有人敢挑衅他?!
依照他的个性,这封未署名寄件者的信,他绝对是……原本打算按下删除键的动作僵凝住,一个难得出现的好奇念头闪过,他打开了信件。
他不想当「猪头」,所以勉为其难地看一下这封信,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点选信件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动画游戏。
游戏方式是将桌面上九个位置的各道菜色给记起来,总共只有八秒的时间记忆,等记忆时间一到,就开始脑力激荡,将这九道菜按照方才所排列的位置一一排上。
嗯,这游戏挺有意思的。正好他的午餐不怎么丰盛,干脆就用眼睛来看看这几道家乡小吃,流流口水、过过干瘾也不错。
花了五分钟玩了几回,不管是乌龙炒面、排骨饭还是海鲜烩饭,凭他精锐的头脑和过人的记忆力,就简简单单的全过了关。
「啐,实在没什么意思,随便玩玩就过关了。」薄唇勾起一抹不屑的笑痕,他依照指示点选一个标明为「过关奖品」的对话框。
计算机屏幕画面一闪,出现的奖品竟是大哥焉日焰自认英俊性感,只着短裤的泳装照。
「搞什么鬼?」原来这封信是大哥寄的。
怎不寄张美女裸照给他看?寄这张……他实在不感兴趣,刚吃下的三明治更是在肚子里翻搅,想吐。
焉日烈纳闷的从外套口袋翻出手机;他的手机向来都是保持关机状态,这么做主要是怕受到打扰,扰乱了他工作时的思绪。
将手机开机之后,他直接拨了电话给他向来「崇敬得五体投地」的大哥。
「烈,我等你回电等很久了!」电话一通,焉日焰低沉醇厚的声音从彼端传来。「想必你已经看到我寄给你的信了。」
他忙着批阅公文,一手沙沙地翻阅纸张,昂贵的金笔在公文上俐落地写字并签下大名。
「有什么事情急迫得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特地寄了那样一封没啥看头的信给我?下次请改寄张美女图好吗?」
关机合上计算机,他挪了挪臀,换了个位置,快意地仰躺在草皮上。
「想看美女,纽约街头不到处都是?」焉日焰调侃地笑了。
「纽约女郎是美丽又大方,但是高头大马的身材太过『出众』了,我没兴趣。」焉日烈啐了声。
他此趟前来纽约除了洽谈一笔设计合约外,也是顺便来这儿找找灵感。
这次的新作中,有一些背景是设定在纽约市,他可不想照着旅行杂志上所写的内容,依样画葫芦地摆到新作上头去,他习惯去游历认识这个城市,然后再将真实的生活体验融入小说情节里面。
「不爱当地美女,干么往那边跑?」
将手头最后一份公文批阅完毕,焉日焰专心的利用电话,情意绵绵的和亲爱的弟弟培养兄弟感情。
「你如此费心地寄了封『不看删掉的是猪头』的信给我,就为了跟我哈啦这些没营养的话题吗?」
眼前正好有一个身材高细瘦,不畏初冬冷意,仅穿著短薄紧身运动装的妙龄女郎骑单车经过,那女郎很大方地朝躺在草地上的他笑了笑;但焉日烈的响应却是拉了拉外套,冷冷地勾了勾唇,淡漠地别开眼,不屑一看。
「我是担心你只身在外,三餐有没有吃饱。」就是怕焉日烈吃得不饱,所以特别挑了几道不错的家乡小吃「送」到他的眼前。
「少来!」大哥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烈,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吧,不抬杠,就直接切入主题谈正事吧!
「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有事!又有『案子』要托我做是吧?」大哥忽尔转为严肃的口气,就代表着他要谈正事了。
「嗯,一个挺棘手的案子。」经过他的详细调查,发现这件事情有些难办,因此他原本虽然打算亲自出马,可是碍于手边工作实在太忙,压根儿腾不出时间来处理,所以只好将主意打到能言善道的焉日烈头上来。
棘手?!
焉日烈听了精神为之一振,从草地上潇洒跃起,俊脸上的神情显得兴奋无比,眼眸绽放出熠亮的光芒。
他这个人最富有冒险犯难的精神了。
「是哪栋高楼的主人这样有眼光,指名要我来设计?」除了写科幻小说之外,他的另一个本行,就是建筑设计。
在设计界,化名「约瑟夫」的他还颇有名气,三年前还曾经拿过国际设计新人奖。
这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事。
「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回派给你的工作并不是高楼设计,而是帮我去『谈判』一桩私人房屋买卖。」
买卖?!
焉日烈随即垮下肩来。「抱歉,我没兴趣。」商场上尔虞我诈的谈判,他向来不屑,也提不起劲去趟浑水。
「你会有兴趣的。」焉日焰十分自信地说。
「哦?大哥的口气听起来很……笃定嘛。」重新躺回草地上,他单手摆在额际,如星般的黑眸仰望微灰天际深处的薄云,心思飘了起来。
纽约初冬的天空,和台北不一样啊!
「那当然。」会找焉日烈帮忙,他当然有足够的诱饵来吸引他。
焉日焰将皮椅转动,目光眺向落地窗外,看着台北淡蓝色的天空,一点都看不出季节已悄悄入冬了。
「怎么说?」
将飘走的心思捞了回来,专注地回到与大哥之间的话题。
「我资助你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旅费和食宿费,让你到风景宜人的山上去度个长假,这期间你可以专心地写你的稿子,空闲时就帮我去探探军情,必要时与对方进行进一步的谈判,取得我要的东西。」他要的是那栋屋龄已久的透天厝。
两个月或是更长时间的旅费和住宿费。
嗯,听起来,好象挺不赖的。
「地点在哪?」
「花莲。」
「据我了解,贵公司正有个别墅开发案锁定在花莲山区,如果你能连那个案子的建筑景观设计权一并交给我的话,我会很乐意为你效劳的。」最近手痒了,想画些设计图来打发打发时间。
「你人都滚到纽约去逍遥了,消息竟然还能这么灵通」焉日焰哼了哼,沉思半晌后,才又缓缓地开口说道:「我会尽快跟其它负责的主管讨论看看,如果你坚持的话,应该是没问题。」
以他「约瑟夫」在设计界不算小的名气,要揽下这个建筑景观设计的工作应当不难,怕的就是这家伙到时候又为了赶他的稿,因而延误了工程。
「如果你那边能搞定的话,我当然肯帮大哥这个私人的忙帮到底喽!」一向酷爱旅行、四海飘泊的焉日烈,缓缓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他相信,他很快就能和他亲爱的大哥见面的。
「三天后见。」
果然,焉日焰很快的给了他答案。其实这件事的决定权压根儿就是在他的手中,端看他肯不肯点头而已,其它主管根本无权置喙。
「好,我马上收拾行李回去。」有好康的,岂能错过!
他打算提前结束纽约之旅,收拾行囊回台北去喽。
山上的湿气重,老房子常常会有油漆剥落的情形发生;何菱所住的这间透天厝,也免不了遇到这样的情况。
向来对居家环境整齐要求颇高的她,对墙面老是掉漆的情况感到很伤脑筋。
光是每隔一、两年一次的油漆重刷工程,就耗掉她不少的积蓄;虽然她的收入颇丰,这点钱她还付得出来,但是重新粉刷次数之频繁,实在不符合经济效益。
「高先生,可以麻烦你帮我的房子想个办法吗?」
细细的声音从粉红色的菱唇吐出,何菱看着一面掉漆掉得最严重、斑驳不堪的墙面,秀丽的眉微微蹙起,古典净白的瓜子脸上,神情写满了无奈。
「如果不是固定做防水工程、重新粉刷油漆,就是干脆在墙上全贴上壁砖,除此之外就无法可想了。」高先生是山脚下一间装潢工程行的老板,长期以来都是他帮何菱处理房子的油漆重刷工程。
「贴壁砖很难看,会破坏我屋子里的气氛……」贝齿咬着粉唇,她迟疑的反对。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
「那……」
「就刷油漆吧,这回我把防水工程做得更『工夫』一点,也许可以撑个三、四年也说不定。」
坚持不贴壁砖防潮的话,好象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好吧。」何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那高先生排什么时间过来?尽快好吗?」
「我看看……」电话彼端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高先生正在看着他的工程排班表。「下星期五,可以吗?」
这已经是他所能排出最快的时间了。
「不能这星期就来吗?」天啊,今天才星期一,等到下星期五……她还得和这面斑驳的墙对望十二天之久。
「何小姐,没办法啦!除非你要我找小张去帮你做防水工程和油漆……」他工程行里的师傅小张,仰慕何菱这位大美女已经多年。
而事实上不只小张,邻近村内的英雄好汉,都对这位从大都市来山区隐居的美女非常有好感。
「那就不必了,我就等到下星期五高先生亲自来。」要是让那位张先生来负责重刷工程的话,她不被他那双过度爱慕的眼睛给惹得发毛才怪!何菱可不想领教张先生双眼放电的功力,还有他粘人的功夫。
她向来不喜欢与人太接近的。
「好,那就下星期五上午见。」高先生与何菱相熟,心知何菱近乎孤僻的个性,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在排班表上记下了时间和工作,和何菱道再见后便挂了电话。
何菱也同时将话筒搁回话座上。
她穿著宽松的飘逸洋装,素手撩了撩及腰的黑色如瀑长发,从圆桌上的保温盘里拿起了瓷杯,里头是温烫的红茶。
她踱步走向阳台,优雅地倚在阳台栏杆前,看着幽静的山峦暮色,边轻啜飘着淡淡香气的阿萨姆红茶,边享受着山间这份闲适氛围。
二十岁那年,外公随舅舅移民国外,为了方便让她照顾房子,便把这房子过户到她的名下。
在名义上,她是继承了外公的这间房子,但她却不太干涉外公的决定:好比一楼空屋的出租权;她一向尊重外公的安排,不论外公决定将一楼出租给谁,她从来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自从搬来山上住,算算已经有六个年头了。
呵,她虽然才二十六岁,可是却感觉自己好象已经六十岁了似的,老得只想赖在这山上度过余生,讨厌山下城市的喧嚣吵闹。
又啜了口茶,她微笑地低斥自己苍老的心境。
她在阳台待了一会儿,喝光了杯中的红茶后,正打算转进屋内加些热水再冲杯红茶时,外头却传来车子驶近,然后停下来的声音。
「新房客来了。」她等这位房客已经等了五天了。
朝楼下的银灰色休旅车瞥了眼,她转身走进屋内,搁下瓷杯,然后走向后方设在屋外的阶梯。这间透天厝二楼通往一楼后院的出入口,推开纱门往阶梯下走去。
奉大哥焉日焰之命,焉日烈来到花莲出任务,已经堂堂进入第五天了。
在埋首工作之前,按照惯例他都会先玩个几天再说;所以在从大哥手中接获一张无上限的提款卡后,他就飞车来到花莲,先行展开五天四夜的花东之旅。
头两天,他先跑到台东知本泡汤,还有秀姑峦溪泛舟,接着才返回花莲,悠闲地欣赏天祥、太鲁阁的天然美景,以及出海赏鲸,另外他当然也没忘记要到「海洋公园」畅玩一回。
晚上他则是住宿在维多利亚建筑风格的大饭店内,吃美食、上酒吧,五天的行程丰富到让他差点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该玩的都玩了,也玩够了。
焉日烈收了收心,离开饭店之后马上驱车前往目的地。
车子外面的气温是不高也不低,基本上是个微凉却不会感到冷意的天气。
一进入道路崎岖的山区,拋开了城市的喧嚣,焉日烈便惬意地按下车窗,迎着凉爽的风,奔驰在暮色里,往不断漫着轻微雾气的山峦深处前进。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说不久但也不太短,在太阳下山之前,他终于抵达了这栋给人颇有遗世独立之感的中古透天厝。
下了车,他站在围篱外,颀长的身形靠着车门斜立,一手抚挲着光洁有型的下巴,微仰着脸,看着栽种了不少花草的庭院。
很平凡、很朴拙的一间房子,建筑物本体再加庭院的坪数总共约莫五十来坪。
这么小的一块土地,大哥究竟想买下来做啥拿来盖别墅嘛嫌太小,买来当结婚后的新房又嫌太远,他……到底中意这里哪一点?
就在焉日烈怎么想也想不透时,一道清雅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好,请问是焉日烈先生吗?」
「欸」从哪冒出来的女人焉日烈转身看向来人,没想到却看见了有如从古画中走出来,非常有古典韵味的绝世大美女。「妳是……」
焉日烈惊艳地凝视着缓缓接近他的何菱,心中暗暗吹起口哨。
「我是何菱,这间房子是我外公的,我在这儿负责帮老人家管理房子。」面对外人,何菱的防备心一向都比较重,不冷不热的口气显得有礼却生疏。「贵公司的老板五天前就将房子的租约传真过来给我,我已经等你五天了。」
她曾听外公说起,租下这间房子的是某大建筑公司,对方有意在山上开发一处休闲别墅,目前正积极派员来做地形的勘查。
而令她意外的是,眼前这个染了一头时髦棕色的半长发,浑身散发强烈独特风格,帅得简直像从电影中蹦出来的英俊男子,就是这间建筑公司派来的……地形勘查员?!一点都不像。
由他出色的外貌和狂放不羁的气质看来,比较像是走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公众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