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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丹郎 page 3 作者:李葳

  “你确定?”

  “世上会有人连有没有兄弟都不知道的吗?”况贤不耐地缩起眉头。“爷儿,您到底想问什么?”

  金弥天露出困扰的表情,再次长叹地说:“不,没什么,你确定自己没有兄弟‘姐妹’就好。”

  看他一脸内有隐情,却又迟疑不肯开口的模样,况贤也懒得再追问。天底下不是只有金弥天有困扰而已,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蹉跎,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以大局为重。总之,只要他别老是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自己头皮都发麻就好。

  坦白说,况贤宁愿他像过去一样疯疯癫癫,维持不时寻人开心似的作风。

  近来的金弥天即使在开着玩笑,也让况贤觉得他脑中装着别的什么东西,而且态度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往回营的路上走时,况贤提出新的作战计划说:“既然禁卫军始终在京城内活动,我想有必要再给敌人一记痛击,让他们倾巢而出。”

  “说得也是,咱们一直藏在林子里,老是等着他们找上门也不是办法。存粮也有限度,但,痛击?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找几名身手较俐落的伙伴,再到京城内,可能的话就进入王宫,大闹一番。”

  “王宫?!”金弥天脸色一变。“你不会是要自己去吧?”

  “提案的人是我,我怎么能不去?”

  “不行!我不许!”

  难得严肃的,金弥天扣住他一边肩膀说:“谁都可以到王宫去,但你不能进去!这次的行动,你就别参与了!”

  “爷儿?”况贤抿唇。“您到底是怎么了?平常的您不会说这种话的!”

  “别管我是不是平常,反正我说了就算!”挥着大手,金弥天焦急的脸庞滴下一滴冷汗。

  “抱歉,小的我无法接受您这种没道理的命令。”他把肩上的手挥开,冷淡地说:“有需要的话,龙潭虎穴我也会闯,这不光是为了一个人或两个人,而是关系天下百姓的事,即使是主子您也拦不了我。”

  “况贤!”

  金弥天看着他大步离开的瘦细身影,懊恼地低啐一声。

  是不是该把真相告诉他?但要说什么?怎么说?

  说“你和妖姬长得万分神似!”,说“也许你和妖姬有什么血缘关系?”,还是说“一旦你和妖姬碰面,简直就是照着水中倒影一样,连你也会分不出哪个是你或她”

  这件事他从王宫中回来后,便一直在考虑着该不该讲,可是他就是开不了口。深怕万一说了,况贤会不会陷入两难的状况中?

  他很难相信,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生出同样的脸蛋。

  偏偏况贤的双亲已亡,想从他爹娘那边下手探听也没机会。

  金弥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能不让况贤困扰,又能得知真相的法子。……要不,就只好再去问问妖姬了?

  但上回探她的口风,她也不像是知道有“况贤’’这号人物存在的样子啊……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得阻止况贤入宫。他那张脸只要出现在宫门前,就会引起大混乱的�  �

  伫立于丘顶上,眺望着京城方向的男子悠悠地叹口气。

  一身黑袍劲装的他,没有颀长挺拔的身高,亦非力拔山河的壮汉,甚至有着会让人误以为仍是青涩少年般的瘦弱身躯,一张面白唇红,犹如稀世美少女般的脸蛋。可是他从未表现出任何与“娘儿们”、“软弱”、“手无缚鸡之力”或“好欺负的”等字眼相关的举止言行。   

  此刻,笼罩在细弯柳眉、兼具阴与阳之美的绝色脸庞上的,是一抹怎样也挥不去的愁。   

  “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这一仗吧!”   

  况贤看着皇城处处烧起的小烽烟,心境是五味杂陈。

  长久以来的策划,为的可说是这一刻,然而一想到在这之前所牺牲的伙伴们,以及接下来可能将以生命为代偿,换取最终胜利的所有人,里头或许也包含着自己……他就怎么也无法产生抵达终点的喜悦。   

  不,实际上,终点还在前方,这儿顶多只能算是终场的开幕序而已。

  目标起始至终向来都很明确,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消灭妖姬及其一手制造出来的毒药、受毒药控制而成的鬼卒,并推翻对这一切明明都看在眼中,却放任鬼卒为乱天下的君主,所以才会加人金弥天的阵营。

  期盼能一举解放天下、平定乱象的心意,到现在依然未变,只是亲眼目睹着无辜百姓受苦受难,被牵连到波波战火中,仍叫他痛心不已。

  哪怕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必经之路、必付的代价,他还是难免要疑问: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没有更快速又不必流血杀戮就能达成目的法子吗?

  有。   

  如果当时金弥天暗杀了妖姬,那么……   

  啧地弹了弹舌头,况贤觉察到自己正朝着卑鄙的方向在思考。

  已经结束的事,再思考也没有用。当初有机会下手,但金弥天没有杀了妖姬是事实,他必须尊重金弥天的想法,杀害一名软弱无力的女子(即使是罪大恶极)亦是有违道德没错。责难金弥天改变不了事实,也无助于现况。

  回想起来,如果金弥天不是这样的主子,自己也不会选择效力于他吧!

  想起自己与金弥天初次见面的那一幕,况贤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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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满十八岁的况贤,家乡受鬼卒之乱所害,身为一乡之长的父亲在和鬼卒作战中失去性命,过没两个月,母亲也在哀恸过度下追随父亲的脚步离去。成为天涯零丁孤单身的况贤,于是乎以消灭鬼卒为终生志业,弃笔从戎。

  嘴上讲得好听,但出身穷酸书香门第的他,别说是杀鬼卒了,就连杀一只鸡都不会。手上没拿过比毛笔更重的东西,所以纵使一心想从军,也不会有不知该报效何方,也不知该从哪儿进行复仇大业的他,辗转听到有关金弥天的传言。大家都说金弥天治下的金华城是当今乱世中,少数繁华依昔、百姓生活安定的地方,且弥天大人对于防堵鬼卒危害不遗余力,已有不少有志之士聚集于城内等等。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况贤决定去金华城瞧瞧。

  见到金华城的第——印象,是如同传闻般繁华安定的大城。

  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仿佛不知城墙外已经逐渐被四散狂增的鬼卒们给破坏,依旧过着平凡,和平的日子。

  所以况贤也暗自在心中,勾勒出一副拥有庄严相貌,威风凛凛的城主模样,认定了“金弥天”该是位上了年纪,拥有沉稳风范,值得敬重的爷儿。

  轻易地打听到城主大爷的府邸,决定要上门毛遂自荐的况贤,却发现府邸外头没什么守卫,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睬,而且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这城内的治安再怎么好,堂堂城主的府邸也不该这般没有规矩吧?况贤吃惊之下,不免怀疑自己是否投错门,上错地方了。

  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擅闯府邸之际,他视线内出现了一名头戴斗笠,蹲在院内角落弯腰除草,应该是园丁的大叔。

  “请问,这儿是金大人府邸吗?”

  那人懒洋洋地抬起头,长相比况贤以为的“大叔”要来得年轻多了。约莫二三十岁出头,白细的脸皮不像园丁,倒像是哪家的富少。长长的丹凤眼黑白分明,眉宇俊秀,下鄂干干净净,连根胡须也没有。

  况贤边打量边心想:就连园丁都生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儿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你不识字吗?”

  未料对方开口就是句没礼貌又讨打的话。

  况贤胀红了脸。“我能读能写!”

  “那门外悬挂的匾额上不是明摆着金府二字,你没看到吗?”

  难道这城内姓金的人家,就一定是金弥天大人的府邸吗?

  懒得和陌生人吵嘴的况贤,忿忿地说:“如果这儿是金大人的的府第,为何府内府外都没有人在看守呢?这儿的戒备未免也太随便了些!”

  “你是外地人吧?”

  “是又如何?”

  男人拍拍手上的泥沙,挺身站起,足足比况贤高了两个头。“城内谁都知道金府大门是随时敞开的,这是贤能的大人为了做到‘有求必应’这四字,希望大家伙儿有什么问题,就直接上门来告诉他。因此金府没有守卫,也不需要应门的人。”

  “万一有人窜进府内意图对金大人不利呢?”况贤蹙起眉,觉得这位金大人若不是太过自信,便是太过天真。目前的局势,哪能预料敌人会由何处,何时冒出来?

  “不利?为什么有人要对大人不利?”丹风眼无辜地眨了眨。

  同一位园丁讲道理也无用,一等自己面见大人,头件事便要刚强守卫的重要性。如果他真是位亲民爱民的好城主,那对天下百姓来说需

  要好好保护的存在。

  “那么只要我进去,就能见到金大人了吗?”

  丹风眼在他身上绕了一圈,接着促狭一笑说:“你现在来的话,得做第二十了。”

  “二十?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见金大人一面,得先挂上号儿牌?

  男人摸着下巴,抬高眉头说:“我记得没错的话,上个月才娶的那位姨太太是十九姨太,你现在来,刚好是二十姨。不错不错,凑到了个整数,好记得很了。”

  况贤恍然大悟,对方从头到尾都将他当成姑娘儿。

  金弥天大人的妻妾人数之多,他也在传闻当中听说过。据说迷恋女色是金弥天唯一的缺憾,众多的姨太太几乎要媲美帝王的后宫。

  对他人的艳闻没兴趣,也知道世界上有部分男子,以搜集美女当成彰显自己地位的方法。只要不是强娶民女、或以金银买下,况贤认为那也是人家的私事,没必要过问。

  但……居然因此而当他是送上门想求亲的姑娘家?难道这种事经常发生在金大人府邸吗?

  总之误会还是先澄清的好。

  况贤伸伸小指,示意那颇没礼貌的家伙“靠过来”。男人好奇地凑近他,况贤微笑着扫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胯下一摸。

  男人惊愕地睁睁眼,由两人交叠的手上看回况贤的脸。“带把儿的?”

  “很遗憾,我不是能做人家姨太太的身。”放开他的手,况贤眯起一眼说:

  “下次也别再让我听到,任何把本小爷当成姑娘家的话了。”

  初犯可原谅。况贤自己知道,千错万错都是这张脸蛋,和这副不长肉的身子的错。因为误会经常发生,他都懒得气了。

  男人轻薄地吹了声口哨。“倘若是生得你这般花容月貌,男人也未必不可做姨太。”

  况贤挑起眉一瞪。

  “说说而已!”男人立刻投降地举起双手说。

  鼻息不屑地一哼,况贤转头要往大屋方向前进时,男人又叫住他。“那么你来找金大人有何要事啊?漂亮小伙子。”

  “这干你屁事?”已经懒得再和这家伙纠缠不去,况贤口气不耐地反咄道。

  “口气好凶悍啊!”男人微笑地说:“我并无恶意,只是……金大人不在屋里。”

  况贤失望地垂下双肩,忘了还有这个可能性。“他外出了吗?”

  “嗯……”暖昧地笑笑,男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看你这样子很急着要找他嘛!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和名园丁讲,又有什么意义?况贤决定改天再上门拜访。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的问题只有金大人能解决。告辞。”

  第一天就出师未捷,况贤并未气馁。在金华城中找了间便宜的宿店落脚,然后接连三天,每天都上门去找金大人,可是也连着三天都碰上软钉子。

  每回总在门口遇见那位园丁,对方总是以一句“金大人不在屋内”回答他。

  到最后况贤不得不问:“金大人究竟何时才会在屋内?”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坐吃山空的,身上盘缠已经所剩不多。

  “该在屋内的时候就会在屋内。”男子打哑谜似地说。“那是什么时候?”

  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啊,是什么时候呢?”

  况贤肯定自己所问非人,这园丁压根儿不想告诉他答案。 

  “我知道了,我就在这边等到金大人回来为止!”一屁股地盘脚坐在院内的草地上,况贤双手抱胸,赌气地说。

  男人也不拦他,迳自在旁继续拔着草。

  穷极无聊的况贤,看着他状甚吃力地拔着草,再看看四周尚有大片荒芜的草地,索性也蹲到他身边,默不吭声地动手帮忙。两个人的效率当然如过一个人,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方圆牛尺处的庭院中,已看不到半根杂乱的草。

  况贤挥汗如雨地喘口气,一回头却没看到先前的园丁人影。 在专心拔草之际,一溜烟地跑了。

  “啧,什么意思嘛�  笨鱿凸具孀牛跤醯赝厣弦惶薄!�

  “把我当成来做白工的啊?气死我了!不干、不干了!”

  仰望着天空,况贤正考虑着要不要放弃投效金弥天的念头时,“园丁”捧着茶站在他身边说:“辛苦你了,小哥,喝杯茶吧!你肚子饿不?这儿有粉糕。”

  一骨碌地翻身坐起,看到食物的况贤心情一下子转好,他伸手取过茶杯边哼道:“我还以为你把这儿的活全丢给我做,自己跑去凉快了。”

  很欠扁地呵呵笑着,男人点头说:“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天知道我最是做不惯这些粗重的活儿,两天下来,我的手都长水泡了,疼得要命。唉,子乔那小子也太狠了点,竟对自己亲爹做出这么狠心的处罚。”

  “你不是这儿的园丁吗?”

  三两下地解决一块粉糕;况贤舔着手指,拿起第二块粉糕。就说嘛,哪家的园丁会长得这样细皮嫩肉的!

  “我像吗?”大惊失色的男人,立刻嗅嗅自己左右。“糟糕,这两天曝晒烈日地拔草,泥巴味已经渗入我的皮肤,让我迷人的风采荡然无存啦。

  况贤翻翻白眼。“你不是园丁,那你在金府是当什么差的?” 

  “差?我什么差都没有当。”他随口道,抬起头凑向况贤说:“呐,呐,先别管那个,你告诉我,本爷儿哪一点让你觉得我像是园丁啊?”

  男人一副好像况贤不把这生死攸关的大问题给解开,他就会寝食难安的模样。

  况贤本想告诉他:谁叫他一开始就蹲在路边拔草,任谁都会把他当园丁看待,可继而——想,这不正是个逼问的大好机会吗?

  “如果你告诉我,金大人何时在屋内,我就告诉你理由。”狡猾地扬起唇角,况贤打蛇随棍上。

  “唉,你这么想见他啊?”男人搔搔脑袋。

  “你说不说?”

  男人犹豫片刻后,开口道:“他现在不在屋内——”

  “这我听过好几次了。”

  “但在这儿。”语声飞快地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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