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送到医院来了吗?
这个结果好像不必想也知道,更别提她先前还曾失去意识,连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也难怪再次醒来时,她会从机场变到医院里来了。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感觉四周好安静,也感觉到自己似乎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平静的感觉。
她从没想过当秘密曝光之后,她竟会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半个多月来,为了隐瞒这个秘密,她真的过得好累、好累。
她睡的时候不能安稳,醒的时候更必须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注意自己脸上的表情,以防不小心泄漏了这个秘密。
可是现在……
她的感觉是平静的,但是心情却五味杂陈得分不清楚是变得沉重,还是变得轻松。
或许,两者都有吧。
四周好安静,这应该是间单人病房?只要是给她的,他向来都是不惜血本,想必这回也不会例外。
他对她的好,真的是无话可说。
无声地轻叹一口气,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而首先落入她眼帘的,自然是病房里的天花板,她转头,下一瞬间落入她眼帘的,则是疲惫不堪的他。
静坐在病床边的他,脸上疲惫的神情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没阖眼的模样。见她醒来,他通红的双眼流露出几许激动,但却仍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四目交接中,两人皆无语。
池璞无语是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泣,麦峪衡无语是因为他对于她的隐瞒感到非常的愤怒与生气,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地责怪她,害她哭泣。
可是他们俩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我已经通知大哥和开阳到这里来了,他们最迟明天晚上就会抵达纽约。」麦峪衡突然开口说。
池璞震惊地立刻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你跟他们说了?」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告诉你大哥,那我姊、我爸、我妈、我哥,他们不是全部都会知道吗?还有开阳,你为什么连开阳都要告诉他,你是担心没有人知道我得了胃癌吗?你为什么不干脆拿个扩音器四处广播算了?」他激动地叫道。
她一直希望只要她一个人痛苦就够了,现在多他一个,她已经愧疚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为什么他还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弄得大家跟她一样痛苦?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因为他们是医生。」
「这医院没有医生吗?要你大老远地将他们从台湾叫过来?」她哭喊着,「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地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吗?我不要大家跟我一起痛苦、一起难过、一起天天以泪洗面!」
「所以妳就撒谎说妳爱上了别人,和我分手?妳知不知道妳真的很自私。」
池璞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妳以为隐瞒事实,一个人独自痛苦就是对大家好吗?妳以为和我分手,不让我知道妳生病的事,我就能够过得很幸福快乐吗?妳不要自以为是了!」麦峪衡再也忍不住地朝她怒吼。
「要不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她的愤怒不下于他。
「马上住院开刀治疗。」
池璞绝望地摇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只要妳接受治疗就有希望!」他愤怒地说,「等大哥和开阳到这里,和这边的医生研究过妳的病情后,我要妳立刻接受开刀治疗。」他霸道而强势地命令。
「我外婆也是因为胃癌过世的。」她朝他大声喊道。
麦峪衡蓦然一愣,脸色苍白地迅速甩了下头。
「那又怎样?以前的医术跟现在根本就无法比,如果妳想因为这个因素拒绝开刀治疗的话,那就太愚蠢了。」
「外婆虽是因为胃癌入院开刀的,但是真正害死她的却是开完刀后所引发的各种并发症。如果她没开刀的话,就不会这么快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她泣诉。
「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你又不是神,要如何决定我的命运?」池璞泪流满面地嘲讽。
「妳的命运或许是我不能决定的,但是我可以决定我的命。如果妳死了,我绝不独活。」
「你这个笨蛋!」池璞再也忍不住地对他大声骂道,同时抓起周遭可以丢的东西,包括枕头、五斗柜上的纸杯、塑料袋、面纸盒等,一一地全都扔向他。
他不避也不闪地任她发泄。
「你这个笨蛋!白痴!谁要你跟我一起死,谁要你跟我一起死!」她激动地朝他大声哭喊。「你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已经分手了,已经分手了!呜呜……」
他是个笨蛋!笨蛋……呜呜……
「我爱妳。」
听见他爱的告白,池璞的眼泪在一瞬间又掉得更快了些。
麦峪衡改坐到她身边,将泪流满面的她揽进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爱妳,自从我发现爱上妳之后,这种心情便没有一天停止过,只有愈来愈浓烈。过去我从没认真地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若失去了妳,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使昨天妳跟我说了要分手,我的愤怒感仍然凌驾在恐惧感之上。
「但是就在今天我回到家,发现妳的东西跟妳的人全都不见了之后,妳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像什么吗?就像我彻底的死过一次一样。」他凝望着她的泪眼,缓慢而深情地哑声叙述。「小璞,我并不怕死,在这世界上让我惧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失去妳。所以……」他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如果妳真的曾经爱过我的话,为我努力好吗?让我们一起努力来战胜妳体内的癌细胞好吗?」
看着他深情泛着泪光的双眼,池璞再也克制不住地大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她紧紧地揽住他的脖子,泪如雨下地不断向他说抱歉。
一直盘旋在麦峪衡眼眶中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滑落。他拥紧她,将带泪的脸埋进她长长的秀发之中。
「对不起,我从没想过要让你遇见这种事。」她哑然哭泣道。
「这不是妳的错。」
「如果我早听你的话,少吃点刺激性和腌制类的东西,也许我就不会得到这种病了。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改变饮食习惯还来得及。」
「真的来得及吗?」
「等妳开完刀之后,我们再一起努力改变好不好?」
她吸着鼻子,抽抽噎噎地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峪衡?」沉默了好久,窝在他怀里的她突然开口。
「嗯?」
「对不起,之前说谎伤害了你。」
「只要妳不再犯就没关系。」他大方地说。
「峪衡?」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
「嗯?」
「我爱你。」她真诚地说。
他轻轻地抬起头,在她秀发上印上一吻。
「我也爱妳。」他轻声地回应。
第九章
隔天下午,杨开敔和麦峪衔同时抵达纽约。
两人赶赴池璞所在医院后,并没有前往她所住的病房去探望她,而是直接找上她的主治医生,与对方一同了解她的病情。
说来也很巧,池璞的主治医生杰森?金竟然刚好是麦峪衔留学时的学长,和杨开敔也曾在一次国际性的医学研讨会上巧识。
乍见他们俩联袂而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杰森?金的下巴差点没因惊讶而掉下来。
「你们两个怎么……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他惊喜地问,「你们俩该不会原本就认识对方吧?」
说完,他立刻走向他们,双手各揽住他们俩各一边的肩膀,兴奋之情完全溢于言表。
Dr.麦虽然是他的学弟,但医术却是在他之上,在学校时就已经是个风云人物了,在进入医学界之后的成就更是辉煌。
至于他身边的Dr.杨,虽说他年纪尚轻,算来从学校毕业也不过才一、两年的时间而已,但是光看他当年竟然能以一个在校学生的身分,参加国际性的医学研讨会,就知道他的能力不在话下。
何况当年在研讨会上,他可是亲眼目睹过他艺高人胆大的优秀才能,想不赞扬他都不行。
他一直相信医学界有他的加入后,肯定能够造福更多的病人。
不过让他不解的是,他们俩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呢?
「我想你们俩应该不是特地来看我的吧?」松开他们退后一步,杰森?金看着他们俩脸上异常凝重的神情,不由得皱眉问道。
「实不相瞒,学长,我是为了我弟妹而来的。」麦峪衔先开口。
「弟妹?」杰森?金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难道说,昨天入院的那个台湾女生,就是你弟妹?」他讶然道。
「如果她的名字叫池璞的话,就是她。」
「名字?等一下,我看一下病历表上的名字。」杰克?金说着坐回座位上,打开计算机查询里头的数据。
计算机屏幕迅速地换了几个画面,然后打印出他所要找的数据。
他猜的果然没错,那名病患的英文姓名拼音就叫做池璞。
麦峪衔也看到计算机屏幕上打印出来的个人数据了。
「学长,我弟妹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可以告诉我吗?」他蹙起眉头追问。
「你先等一下,她的检验报告还没送到我这里,我先打一通电话叫人把它送过来。」杰森?金说着立刻拿起电话,拨了个分机号码要人去帮他取件。
检验报告没出来,就算是医生也束手无策。
「你呢?该不会你也是为了这个女生而来吧?」杰森?金趁机转头问杨开敔。
杨开敔对他轻点了下头。
「她是我一个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的老婆,也算是我的好朋友。」
「所以你们俩其实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杰森,金仍对这一点感到不可思议。
他向来对自己的医术感到相当自傲,难得会有欣赏的同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同行相忌。但是对这两个人,他却是打从心眼里欣赏他们。更意外的是,他们俩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超过十年了吧,事实上我会走上医生这条路,也是受这家伙所害的。」这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杨开敔撇唇道。
「你到现在还在记仇呀?」麦峪衔忍不住失笑地摇头。
杨开敔倏地冷哼一声。
「感觉好像挺有趣的,可以说来听听吗?」杰森?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
「等有空再说吧。」麦峪衔说,因为一名护士已将池璞的检验报告送进来了。
三人面色一整,在杰森?金将池璞的检验报告从牛皮纸袋里抽出来之后,三人一致低头,认真地研究起那份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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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到杨开敔的电话,麦峪衡立刻找了个借口走出病房,来到他和大哥指定等待的地方。他到时,他们俩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怎么样?报告结果怎样,情况很严重吗?」麦峪衡的胸部因紧张而剧烈地起伏着。
「很严重。」
麦峪衡一瞬间觉得双脚发软,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地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撞上医院走廊的壁面,这才勉强撑住自己没瘫软到地上去。
「很……严重?」他面无血色地盯着杨开敔,喃喃自语般地抖声道。
「嗯。」杨开敔沉重地点头。
麦峪衡浑身又是一震,他脸色苍若白纸,浑身紧绷,目光僵直地紧锁在杨开敔脸上。
「有……多严重?」他沙哑地问,似乎全身都在颤抖。
「很严重,严重到我想狠狠地揍你一顿。」杨开敔瞪着他缓慢地说。
麦峪衡茫然地看着他,对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感到莫名其妙,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这家伙是存心想要吓死人是不是?大老远打电话叫我们马上飞过来,又语焉不详地把池璞讲得像是得了什么绝症似的,你是不是看我们太闲,心里不平衡才这样整我们呀?」杨开敔极度不爽地朝他咬牙迸声道。
麦峪衡仍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完全进入不了状况。
「我要走了。」杨开敔忽然转身。
「等一下!」
麦峪衡猛然惊醒地伸手将他拉了回来。
「把话说清楚,小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你刚刚究竟在说什么?把话说清楚一点。」
「我说池璞她没事,只是一点小问题而已,你根本就用不着大惊小怪地将我们从台湾召唤过来。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一通电话,我身上的细胞在一夕之间急死多少?而且你还害我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损失你最好赔偿给我。」杨开敔瞪眼说。
麦峪衡愣愣地看着他,脑袋一片紊乱。
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患了重听症了?」杨开敔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说,小璞她没事对不对?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他倏然激动地一把攫住他肩膀,双眼圆瞠地紧盯着他大声问道。
「你的反应还真是慢。」
「她没事?她真的没事?」麦峪衡仍难以置信。「可是如果她真的没事的话,为什么她要吃治疗癌症的药?」
「她的确是得到了胃癌,但是是初期胃癌,只要做适当的切除手术治疗,治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杨开敔翻着白眼。
「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哥?」麦峪衡转头望向一旁的麦峪衔,期盼听到他的肯定。
麦峪衔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老天!」他忍不住将脸埋入双手中低声喊道。
「这是真的吗?」
走廊转角处突然传来一声哑然的声响,站在走廊上的三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发声处。
池璞!
麦峪衡迅速地走过来,来到她身边,扶住因松了一口气而浑身虚软的她。
「妳怎么来了?」他有些责备地低头凝视着她。
「我想我应该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吧?」池璞老实说。
「我没打算要瞒妳。」
「那是因为情况比预期的好,如果不好的话,你肯定会隐瞒实情。」她太了解他了。
麦峪衡突然哑口无言。
「开阳,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如果我接受手术治疗,治愈率真的能高达百分之九十吗?」她转头问他。
杨开敔看了她一眼后,对她点了点头。
「不会有任何并发症吗?」她又问。
「并发症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但是我想妳应该没有问题。」
「是吗?可是你知道我外婆也是因为胃癌接受手术治疗,结果却因并发症而过世的吗?而我身上留有她的血。」
「妳外婆开刀时几岁?妳几岁?年纪和体力差了多少?」他反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