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崩溃了,强烈的失落与无助像冰雹般密密地敲击在她身上、在她心里,让她遍体鳞伤,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承受多少的哀伤,她不知道妈妈离开她的那一天,她是否有力量继续活着呼吸……
「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麦奇康默默无语,只能坚守拥抱和抚慰的位置,始终陪伴在身旁。
一旁的住院医生早让这场面给冲昏头了。哇,真是太劲爆了,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是八卦绯闻的目击证人!
他恍神地拿了第二张纸,问:「苏小姐,这是『放弃急救声明书』,希望妳能仔细看看声明书中的内容,选择是不是要签署这份声明。医院对临终或丧失生命迹象的病人所做的气管内插管、体外心脏按压、急救药物注射、心脏电击、心脏人工调频、人工呼吸器及其他救治行为,您可以选择同意急救,或者签署放弃──」
「够了!」
容不得住院医生将工作手册中全部内容背诵完毕,麦奇康随即厉声制止。
他看着怀中宝贝悲泣得彷佛就要昏厥过去,既心痛又着急。
「你说得还不够吗?这些程序,难道我会不熟悉?!」麦奇康气得想痛扁这个住院医生。
住院医生急着辩解:「副院长,我只是遵守医院的流程──」
主治医生忙着制止。「别说了!」他一点都不希望手下的住院医生惹火了副院长。
他关怀地建议:「苏小姐,妳要不要先去看看令慈?她现在转到观察室,由我们护理人员直接照顾。」
苏悦荷缓缓地点头。「谢谢你,谢医生。」
麦奇康气得七窍生烟。他二话不说,搂着伤心欲绝的苏悦荷离开护理站,走向观察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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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母羸弱地躺在病床上。除了原本的点滴和尿管之外,又增加了好多条管线,本就瘦小的母亲在盘根错节的管线包围之下,显得更加无助和脆弱。
苏悦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执起母亲的右手。她轻搓着母亲冰凉的手心,恨不得自己可以传递一些些体温给母亲。
「妈,我是小荷,我回来了……」
她悲伤地声声呼唤,泪始终无法停歇。
「妈,我回来了,妳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啊!妈……」
也许真是母女连心,在女儿的呼唤下,苏母微微眨动着眼帘。
苏悦荷快速起身,俯身靠近母亲的脸庞,轻唤:「妈、妈,您不要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妈……」
苏母颤抖虚弱地举起手,轻轻刷过女儿的长发。她开口说话,隔着氧气罩,声音破碎、气若游丝。
「妳回、来了,吃了没?不要饿、着了……」
就算已经濒临生命的终点,做母亲的永远只想到孩子的温饱。
苏悦荷的泪如雨下。「我吃了、我吃了,妈,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母虚弱地摇头。「只是好累……」
苏悦荷哽咽。「那妳好好休息,我会在旁边陪妳,这一次我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苏母闭上双眼,深陷的眼眶,疲累而憔悴。
「妈……」妈妈的虚弱紧揪着她的心。
「坐下来休息。」
一等苏母入睡,一旁的麦奇康立刻扶着苏悦荷坐了下来。
他站立着,展开双臂将苏悦荷牢牢地纳进自己羽翼之中,他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眼底满是浓浓的深情与不舍。
「目前没事,妳要撑着点。」
「我会,我还要照顾我妈妈。」
麦奇康缩紧拥抱的手臂。「看来要叫妳回去换个衣服应该是不可能的了,我去准备妳的衣服,等会儿就回来,妳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苏悦荷浅浅点头,她穿着晚礼服搭着他的白衬衫的确太惹人注目,是应该换下来。
她紧握着他的手,突然发现,自己好需要他带给她的安全感。
麦奇康蹲了下来,视线攫住她,他抚着她红嫩的唇。那唇因两人前不久的激吻而略显得浮肿,尽管她悲伤得无法克制,但激情欢爱仍然让她美得不可思议。
他俯首,轻轻的在她的唇瓣印上一吻。「等我,我不会让妳一个人。」
苏悦荷一愣。她眨着茫茫大眼,羞涩的红潮立即跃上双颊。她没想到他竟敢在众人面前……
麦奇康拍拍她酡红的脸颊,很开心在悲伤的时刻,还能见到她可爱的模样。「我先离开。」
麦奇康起身离开观察室,所有的医护人员立即尾随他们的副院长而去。
观察室只留下看护李阿姨陪伴在旁。
她古怪地看着苏悦荷好一会儿,才猛然想到前不久那束送到病房里的玫瑰花……
她惊呼。「老天爷,苏小姐,原来他就是送花人啊!」
苏悦荷没有回答,覆面的长发遮掩住她羞涩的情窦初开。
「可是……」李阿姨欲言又止。
她搔搔头,年纪真的大了,搞不懂年轻人脚踏两条船的爱情观,不过苏小姐人美又孝顺,再怎么样她这个做长辈的,总是要提醒一下,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人心险恶……
她小心措词。「苏小姐,难道妳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麦副院长,是现任院长属意的乘龙快婿吗?他和院长千金好像有在交往哦?」
李阿姨看她一脸的茫然,立刻判断这个孝顺的女孩,铁定是让人给骗了。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男人啊,总是爱拈花惹草的,妳人长得标致、身材好、气质又好,莫怪那些男人会惹上妳。不过,咱们女人也要懂分寸,是别人的就不要牵扯太多,免得到头来难过吃亏的是自己。」
李阿姨苦口婆心的提醒,完全浇熄苏悦荷满腹的浓情蜜意,和渴求的安全感。
她情窦初开的羞涩快速消褪,随之而来的是自惭。
因为要告别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所以她选择了让他最瞧不起的方式,结果呢?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依旧混乱不明。
而自己的一时偷欢,换来的却是母亲病危,未能随侍在旁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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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泰戈尔曾说:「生时灿如夏花,死时美若秋叶。」
她以最快的速度消化并接受母亲病情危急的事实,这也许是佛祖对诚心礼佛的母亲最好的安排──在她最痛苦难熬的时候,赐予结束。
从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之后,苏悦荷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照顾母亲。她向「闪耀」请了长假,这让Lisa差点没放鞭炮庆祝。她一向不赞成悦荷来「闪耀」工作。
苏悦荷推却所有的私务,二十四小时陪伴在母亲身旁,只要母亲有任何需要,就算是在小睡中,她也可以在五秒之内立刻清醒。
提心吊胆的日子又过了十天,虽然超过谢医生所预测的两天,但母亲的状况确实每况愈下,益发不乐观。一切就像医生所说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她目前所能做的只有多陪伴、多和妈妈说话而已。
然而,什么事她都能先暂放一旁,唯独麦奇康。这是医院,而且还是他任职的医院,她势必天天、时时、刻刻都得见到他。
「吃饭。」
麦副院长的打饭时间相当准时,往往医院厨房完成餐点之后,他无论多忙,一定立刻跑去厨房,先拎一份上来给她,而且这一份一定与众不同,菜色丰盛营养到让人咋舌。
反正,她现正得宠,无论她是不是「正宫夫人」,所有好吃的、好用的一定全往十楼观察室送,更别说是护理人员殷勤关切的模样了。
苏悦荷深吸了口气。被旁人定位成公开的地下情人,没有女人会喜欢这种感觉……
她将覆面的长发挑至耳后,对于送饭的人,瞧都没瞧上一眼。
麦奇康站在她背后,他俯身,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温热的吻随即印在她修长的颈项上。
一遇上她,他的霸道、他的占有欲全被激了出来。
「吃饭了。」
苏悦荷不自觉地偎进他的怀抱。是中蛊了吗?明明知道这份感情是不被容许的,她依然无法阻止自己沈沦、深陷其中……
「等会儿再吃,我妈早上又开始喘了。」
麦奇康点头。「谢医生跟我报告过了,我们认为是喉咙有痰的因素,她想咳出来,自然就会比较喘。如果血液含氧量允许的话,下午会安排让苏妈妈吸吸蒸气,晚上就会舒服点。」
苏悦荷仰头凝视他。他高大挺拔,俊朗帅气,深情款款,细心呵护,集女人所有幻想与梦想于一身……
问题是,她能够拥有吗?
「满意妳所看到的吗?」他打趣问着,执起她的手,置于唇边,深情轻吻她每根手指。
苏悦荷脸一红,挪开视线,并抽回自己的手。「你走开,你真的好无聊,教学医院的副院长都是这么无聊、无所事事吗?」
麦奇康俯身,不容她挣扎,又由她身后紧紧地将她环抱住。「我忙得很,忙着伺候我心目中美丽又性感的『荷莉』女神。」
他这么一说,让原本就心乱的苏悦荷,更是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
她背对着他,脸颊缓缓地蹭着他的手心。「奇康,你在乎我吗?」
麦奇康的手指轻刷过她柔美修长的颈线。「比在乎还要深。我想念妳的滋味。」
他模棱两可的情话,在她听来却是另一番解读──他对她的好,只是因为一时迷恋,迷恋她的肉体。
苏悦荷哀伤地牵起嘴角。男人食髓知味,可一旦要够她了,「荷莉」就不再是美丽性感的女神了。
如果两人存在的只有肉体关系,那结果也只是可悲。
她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问:「我听说你是院长相中的乘龙快婿,等你娶了院长千金,他就会不计一切代价扶持你登上院长宝座?」
麦奇康朗声大笑,只有新奇,没有在意。「又是八卦传闻吗?哈,医院的八卦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她侧身,直直望进他的笑眼里。「你说呢,如果传言是真的,我的出现不就妨碍到你的高升之路?」
「是吗?」麦奇康扬起嘴角,不打算一次解释清楚。他的女神感情冷淡,不轻易展现七情六欲,有一件事让她心生妒意,这种感觉很痛快。
「那妳认为呢?夫人有什么高见吗?」
他不否认、不承认的态度,反而让苏悦荷烦躁起来。
她希望他承认,那么她就可以断了一切的贪念。
她希望他否认,至少她可以催眠自己,闷着头接受他随时要喊停的爱情。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撩撩滑顺的长发,轻松自在地耸耸肩。「我能有什么高见?你只是我的一夜买家,我无权给你任何意见。况且我的工作只在倾听和陪伴,不能擅自提供客人意见。」
「妳!」麦奇康火冒三丈,熊熊怒火可以燃烧一座森林。
他错了,错在忘记他的女人拥有随便两句话就可以把人气个半死的本事。
「我会被妳气到无力!」
「好,今天我们就来彻底说个清楚!」麦奇康拉高衣袖,准备好好解决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往后还出现在任何声色场所里。
正当他准备平息「内乱」时,护理长急急忙忙地冲进观察室。
「副院长,院长急Call你。」
麦奇康不耐地问:「有多急?」
「很急、很急。」
苏悦荷意图用话气死他。「你快去吧,让自己的岳父大人等太久,是很不礼貌的哦!」
麦奇康气到最高点,根本没想到要先支开护理长,再来处理「家务事」。他像抓兔子一样,完全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情操,直接将苏悦荷由椅子上捉了起来。
苏悦荷气得哇哇大叫,双手拍打着他的手臂。「麦奇康,你到底想怎样啦?啊──」
一个旋身,她低声轻呼,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整个人已经被困在麦奇康和墙壁之间。
他大腿固定在她的双腿间,一只手臂牢牢地缠绕在她的腰际。
「妳问我想怎么样是吧?」他得意地问着,鼻息喷在她气得胀红的脸。
「啧啧啧,宝贝,对男人可千万不能直接问『你到底想怎样』,男人的需求会多到让妳大开眼界,直呼不可思议。」
「放开我,你的岳父大人紧急召见,你还不赶快过去!」苏悦荷气死了,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她气得想咬人。
「我真爱看妳吃醋的模样,」他邪恶地笑了。「呛辣又迷人。」
麦奇康箝制住她的身子,他的视线灼热地锁住了她的双眼,完全不隐藏他眼中浓烈的感情。
老天……苏悦荷急着挣扎。「放开我……」她虚弱抗议着,一种昨天才经历过的燥热感由脚底快速窜起。
麦奇康扬起了笑容,很满意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把妳放开?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好好想想,要用什么条件交换对我比较有利呢?」
他轻佻说着,脸愈靠愈近、愈靠愈近,直到她呼吸愈来愈沉重,麦奇康随即霸气地封吻住了她的唇。苏悦荷的抗议都来不及出声,就消失在她的喉咙深处。
「我想妳。」他抵着她的唇,沙哑地倾诉爱语。
不在乎旁人的惊呼,他深深地吻住她,灼热的唇舌吸吮着她、挑逗着她,彻底瓦解她的抗拒。
这个吻结束时,他放开了她,和愣在一旁的护理长离开观察室。
她虚软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抚着自己的红唇,她的心跳狂飙,思绪乱到无法厘清。
一股被注视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抬头,没想到母亲早已清醒,并目击了整个强吻事件。
苏悦荷红着脸急着解释。「妈,他只是……我和他……」
苏母辛苦地咧开笑容,她招呼女儿过来床前,无力地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沙哑地说了几个字:「把妳交给他,我就放心了。」
苏悦荷的泪差点夺眶而出。妈妈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想祝福女儿的爱情,问题是,她的爱情里,女主角并非只有她一人……
「妈,他不是……」
她试着解释整个情况,没想到忙碌的护理长又冲了进来。
「苏小姐、苏小姐,我们院长夫人有事请妳到顶楼的会议室。」
苏悦荷一头雾水。「院长夫人找我?」
护理长拍着胸口。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她倒变成寻人广播器了?
苏悦荷站起身,打算赴约。她想和母亲说一声,却看到病床上的妈妈又陷入熟睡。
「苏小姐,妳别担心,护理站会帮妳照顾妳母亲的。」
有了护理长的保证,苏悦荷叹了口气,跟随她走出观察室。
她心底念着妈妈所说的那一句话:「把妳交给他,我就放心了。」
她扬起一抹苦笑,走进了电梯。
谁也没想到,母亲的那一句话,竟成了最终的遗言。
第八章
顶楼,会议室,她和麦奇康初识却吵得不可开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