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荷的满腔怒气在胸口沸腾。「随你怎么说!」她伸出食指,往门口一比。「请你离开,我要打烊了!」
麦奇康气得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能瞪大眼,脸色跟她一样难看。
「怎么,台湾女人都这么凶的吗?」
苏悦荷双手插腰。「怎么,喝过洋墨水的台湾男人都这么白目的吗?」
两人一来一往,丝毫不退让。美丽的花儿布满整个花店,店里播着轻柔的音乐,气氛却火爆得可怕。
麦奇康冷哼一声。「希望我别在花店遇到妳!」
苏悦荷冰冷地回应。「不只花店,我希望在任何地方都不会看到你!」
这下子副院长真的火大了。他怒气冲天,活像是只捧着百合化的喷火龙。
「苏悦荷,算妳厉害!好男不和女斗,今大算我输了,再见!」
副院长撂下话,悻悻然地离开。苏悦荷怒视合上的玻璃门。
没错,今天是他输了,可那登徒子竟敢和她说「再见」?在她气得快要吐血的时候?!
哦,老天,她只希望这辈子最好和他「永远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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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命运岂是尽如人意。越是不想见的人,老天偏要送到眼前。
隔天,当苏悦荷继续和借贷不平衡的数字奋战时,一个她不愿再面对的人,带着耀眼的迷人魅力拜访花店。
苏悦荷当场傻眼,目瞪口呆地瞪着潇洒帅气的麦奇康。
「现在是怎样?你来花店干么?!」
「买花。」
「买花不会去别家买吗?」她厌恶地说。
「我只是来买花!」
「楚小姐不在,没人给你包花啦!」
麦奇康冷哼,态度很恶劣。「不会包花的人还大剌剌地在花店打工,大剌剌地坐镇柜台?苏小姐,妳想笑掉客人大牙吗?」
不会包花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曾经下决心,要好好向映言和笑眉学习包花的技巧,但坏就坏在手原本就不巧,加上手部韧带曾经受过伤,她连花都握不牢了,又如何包装出精巧的花束?
「大家各司其职,我的职务是作帐,何况谁规定在花店工作就一定要会包花?」
「这么说我今天买不到花喽?」
「没错,明天请早,或是请找别家花店,免得误了您和佳人的宝贵时间。」
麦奇康豁出去了。他决定跟她耗下去,态度坚决地说:「无论如何,我现在就要买到花!」
苏悦荷丢下手中的笔。「你这个人很无理取闹耶!就和你说我不会包花,你是听不懂吗?」
麦奇康双臂环胸,他扯着嘴角,一脸欠扁的挑衅模样。「好,既然妳这么坚持,那我只好待在这里,直到楚小姐回来为我服务。」
苏悦荷火冒三丈。「麦奇康,方圆五百公里不会只有『花花』这家花店!你难道不会去别家买花,非得留在这里和我大声吵架?!」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他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在昨日的争吵之后,他信誓旦旦地说不想再见到她,但那些强硬的誓言却无法阻止自己又跑来花店看她脸色、和她吵架。
他只能顺着感觉走,等见到她、满足心中的骚动,然后被她气个半死,再忿然离开……
在精神科的临床研究上,他的行为应可归纳为具有「自虐」倾向。
麦奇康气定神闲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如果现在有份报纸,有杯香浓的黑咖啡,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有今天的报纸可以看看吗?」
「没有!」
苏悦荷气得眼冒金星。看来副院长真的要和她耗下去!
「你真的打算坐在这里等映言回来?」
「没错。」
她看看壁上的咕咕钟。问题是,映言和笑眉今天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要她跟副院长独处,哪怕只是十分钟,她都想放声尖叫。
苏悦荷气冲冲地走出柜台。「你要花,我包给你!」
麦奇康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呵,不急不急,您忙您的,这里有花香,让人感觉很舒服,要我等上一整天,我都无所谓。」
一整天?她光是想都感觉头皮发麻!
苏悦荷吼了回去。「我有所谓!你在这里,我哪可能作帐?明天就要报税了,我没时间和阁下您这样耗下去!」
她冲到花台前,捉了一把百合,她隐约记得昨天那束百合的模样,再加上之前映言她们所传授的技巧,她现在只想快快完成工作,长腿一踢,把讨厌鬼踢出花店!
话说回来,他倒挺勤快的,一天一束花,任哪个女人都会感动……
「我不要百合。」
讨厌鬼不知何时晃到她身旁。
苏悦荷眉头一拧。她正想一把百合、一把满天星、一把茉莉叶和小熊草,再点缀两朵粉桔色玫瑰,全部缠在一起,就可以完成这束「旷世巨作」,没想到他竟然不要百合花?
「昨天你送方小姐的不就是百合花吗?」
「我不是要送方小姐。」
原来登徒子又有新的对象?
谁管他,她没兴趣了解他的风流韵事,她只知道他专找她麻烦!
「好,你想要什么花?」她将香气优雅的百合放回水桶内。
「玫瑰喽。」
他指着花台旁展示的相簿其中一张。那些都是映言过去的作品,拍了照,收集成册,放在店里供客人参考。
「这个好了,包个心形,一定很美。」
苏悦荷听了脸色一阵青白。这男人竟指定她包映言的作品,她连包出简单的花束都成问题了,还要她要高难度的技巧?
那束花是这样包的:外围是一圈满天星,包裹着四十朵红色长茎玫瑰,中间再由四十朵白玫瑰拼排成一个心形图样,最后是紫色皱纹纸、紫色的丝绸缎带花。
这束花售价三千八百元,是「花花」每年情人节的销售冠军。
可重点是,她根本不会包。
「看起来很简单啊,只有白玫瑰、红玫瑰和满天星三种花材,妳应该没问题吧,照图包一包就好了。」
有人无耻到当起评论员了,彷佛这束花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图完成,如果她不会,就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妳到底会不会啊?这束花很重要哦,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浑身带刺的美人,我想送她玫瑰是再适合不过了。」麦奇康意有所指地说着。
只不过焦头烂额的苏悦荷根本不理会他的最新绯闻,她只想照图包出完美的花束,不被登徒子取笑。
「我问妳,女人的坏脾气是与生俱来的吗?」
她低头准备花材。「不一定,要看到讨厌的人才会发脾气。」
「那有可能第一次见面,就被纳入讨厌的名单当中吗?」
她将花材摊在工作台上。「那就恭喜你喽,就算是讨厌,也是在名单当中,不是吗?」
麦奇康扬扬眉。苏小姐的回应果然犀利。「妳的见解很独特。」
「不客气。」
他注意到她不是很流畅的动作。「妳的手受过伤吗?」
苏悦荷惊讶地看向麦大名医。「你的眼睛有X光功能吗?」
「好说好说,不过看妳的手势这么笨拙,妳绝对没有完成整个复健疗程。」
麦大名医再度猜对了。十次的复健,她只做了三次就没去医院了。
「嗯嗯。」只是她并不想吹捧名医,嗯个两声没多做回应。
麦奇康注视着她手中略显狼狈的玫瑰花。她对着花束中间心形的白玫瑰埋头苦干。「那个白玫瑰有点奇怪。」
在她手中,浪漫的心形已经变成胖胖的椭圆形。
要知道花朵是自有形体的,要把它凑成心形,对她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这胖胖的椭圆形已经是她最好的成果了。
对于麦奇康的挑剔,苏悦荷大为不满。
「你不觉得这椭圆也挺可爱的吗?」
麦奇康观察了半天。「我看不出它可爱在哪个地方。」
苏悦荷感叹地直摇头。「真正的艺术总是寂寞的。」
她开始在椭圆形的白玫瑰外围起红玫瑰。
「没想到妳其实还挺幽默的。」麦奇康扬起嘴角。
苏悦荷皱起眉头。花束愈大,对她的手腕就是愈沉重的压力了。「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幽默。」
麦奇康愈看愈觉得这位苏小姐身上充满惊奇。她像个战士,捍卫母亲的权利;她也像个撒娇的稚儿,偎在母亲的怀里。他见识过她的冰冷与多刺,但他更惊讶于她执着于包花的拚劲,像是跟他赌上一口气。
「包好了!」
苏悦荷大声宣布,差点瘫软在工作台上,手腕更因为使力而胀痛。
麦奇康看着那歪七扭八的成品,忍不住捧腹大笑。他知道他不该取笑别人的努力,只是这玩意……这玩意,实在让他不能不放声狂笑。
苏悦荷瞪着麦奇康失控的狂笑。她冷着脸,一点都不认为哪里好笑。
「有这么好笑吗?」她冷冷地问。
「妳不觉得很好笑吗?哈哈哈~~」
「你不懂女孩子的心。这么可爱又独特的花束,一定可以讨好你女朋友。」
她无法理解这种游手好闲、整天流连花丛的公子哥,怎么会因这种小事而放声大笑,这太无聊了!
麦奇康擦擦眼角飙出的泪水。「妳以为我是要送给女朋友的?」
苏悦荷撕了张纸巾,擦拭手掌的潮湿。「你年少得志、前途似锦,结婚之前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位方小姐。」
男人有权、有钱又有闲,很难不四处发展。
麦奇康定定凝视着她。「错了,我一心无法二用,情人和妻子,一个就够了。」
苏悦荷耸肩。「很好,但这不关我的事。三千八百元。」
开什么玩笑,她包的花束当然得收同样的价格。
麦奇康掏出现金付帐。
「妳认为找一个浑身带刺的美人当情人是明智之举吗?」
苏悦荷走回柜台开发票。「我不是男人,无法给你答案。」
「也对,那就只有试试喽?」
「嗯嗯。」她给了他一个「关她啥事」的反应。
麦奇康凝视着她,一个念头忽地闪过。他看过她许多不同的情绪,那惊吓呢?他没见过她惊声尖叫的模样,他相信,那肯定很精彩……
他接过发票。
「小荷?」大手突然握住苏悦荷的手,还亲热地唤她小名,这无预警的动作,让苏悦荷吓了一大跳。
她怒眼一瞪,甩开被吃豆腐的右手。「你想干么?!」
「没事。」他摊开手,无辜地耸肩。
这个该死的登徒子,连她的豆腐也敢吃!
「你胆敢再碰我一下,我就要你好看!」
打从出娘胎,苏悦荷就被家人教育成不能随便由人欺负而不懂得反击。
麦奇康看到了她的惊吓,只不过离惊声尖叫还有一段距离。她只是怒不可遏。
「妳想不想知道那位浑身带刺的美人是何方神圣?」他问。
「干我屁事!」她怒斥,同时退得远远的,和他保持距离。「麦副院长,我不想知道你的风流韵事!」
麦奇康抱起三千八百元的花束。「我倒是很想和妳分享。」
「没必要!」她咬牙切齿地吼了回去。
「那就试试喽!」
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麦奇康离开花店。
苏悦荷甩甩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气得满脸通红。
这死色狼,简直就是女性公敌!
试个头,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要认识这个麦副院长!
玻璃门再度开启,谈完生意回来的笑眉满脸笑容。「有事吗?」
「店里有盐巴吗?」苏悦荷继续甩手。
「干么?」
「撒盐去邪气!」
「咦?」曲笑眉听得一头雾水。
第四章
帐总算是平了,苏悦荷将资料交给笑眉,请她明天外出谈生意时,顺道送去国税局报税。
她加快脚步赶回医院。在她离开医院办事时,照顾妈妈的工作就只能拜托计时的看护帮忙。妈妈没有兄弟姊妹,加上父亲早逝,只有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现在妈妈生病了,照顾她的工作,她必须一肩挑起。
两个月前,她辞掉了工作,仅靠着过去的存款生活,除了母亲的医药费以及日常必要的开销,其他的奢侈性消费她只能全部放弃,哪怕只是交通费,她都要锱铢必较,能省则省。
走出电梯,苏悦荷气喘吁吁,拍着胸口平缓呼吸。真的是年纪大了吗?她以前可是田径队一百公尺短跑第一好手,没想到才二十八岁,体力就变得这么差。
「苏小姐?」
苏悦荷回头,发现看护李阿姨正在护理站前和她招手。
只要她必须离开医院外出办事,福福态态的李阿姨就是照顾妈妈的不二人选。李阿姨很细心、很专业,她年轻时是名护士,退休后为了解闷,才兼职看护的工作。细心又专业,风评当然很好,为了指定李阿姨,她还得配合她的时间,再来安排自己外出办事的计划。
她折回护理站。「李阿姨,我妈妈今天有什么事吗?」
李阿姨正在护理站包冰枕。「刚输完血,她直喊热,我想让她睡个冰枕可能会比较舒服。」
苏悦荷忧心地皱起眉头。「妈妈血红素又不够了?」
李阿姨盈满了笑。「没事没事,输个血会让妳妈妈比较有精神,也比较好睡,妳不要担心。」
「唉。」苏悦荷叹了口气。「之前输血还好,这两次都有排斥的状况,忽冷忽热,有时还会发烧。护士说输血都是这个样子的,那之前为什么不会?」
李阿姨拴紧冰枕的接头。「输血的病人很多都有发烧的反应,尤其是像妳妈妈没几天就输血一次,反应会更明显,还会冷到打摆子哦,这也不能叫排斥,只能说是新血和自身的血液起了作用。这不具危险性,只是病人会比较不舒服,建议啦,谢医生巡房时,妳可以向他要求,请他用另一种方式,就可以避免掉喽!」
苏悦荷无奈地摇头。她愈来愈怀疑「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了,为什么这些医护人员都要等到家属要求了,才愿意检视自己的医疗方式需不需要检讨?
连一个退休多年的看护阿姨都知道妈妈输血的不适是可以避免的,为什么他们无法立即反应?看一个憔悴的老人家不舒服地在床上翻滚是件好玩的事吗?
「妈妈输血不舒服又不是第一次,他们一点应变方法都没有,只会告诉我这是正常的、要我别担心,问题是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李阿姨只能心怀怜悯,无法多说什么。医疗是人心在做事,一旦牵扯到人的心,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对了,苏小姐,有人送花给妳哦。」
苏悦荷深呼吸,平抚激动的心情。「花?是送给我妈妈的吗?」
有些妈妈的同学偶尔会送些花来,希望美丽的花朵可以让妈妈心情好一些。
李阿姨笑得神秘兮兮地。「是给妳的哦,妳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都没和李阿姨说?」
苏悦荷一头雾水。她连出去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有空闲和心情交男朋友?
「我不可能有男朋友──」
「走走走,我带妳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