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韦子孝的身家背景一无所知,这根本是拿小妹的幸福作赌注。」
「就算为了公司的前途也不可以把她牺牲掉,她是我们最亲爱的妹妹呀!」
「祁南,你该不是还对三年前祁北设局陷害你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想要借机报仇吧?」
同一阵线的联盟瞬间倒戈,你一言我一语,字字谴责,句句埋怨,祁南招架不住了。他也舍不得啊。祁北自小和他最亲,还曾经与他结盟为南北军共同对抗东西军呢。
祁南觉得必须为自己辩解,免得被误认为是那种「报仇三年不晚」的君子,他心眼才没那么小。
「我怎么可能报复自己的妹妹?我是为她着想啊。祁北的个性太不切实际,与其让祁北遇人不淑受骗上当,还不如我们先帮她物色一个适合的人选,利用这个机会以公司当借口让她接受。另一方面,韦子孝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生意人才,我也是基于爱才的心理才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如今弄到这步田地……」祁南停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伙儿心知肚明,祁北崇尚的是唯美的爱情观,她就是那种为爱不顾一切、爱起来晕头转向、被卖了还帮着数钞票的笨女孩。也因为如此,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强迫推销,也是可以预期的。
祁南现在想想,他也实在是太鲁莽了。他只认识韦子孝两年,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工作上的表现,他甚至不曾要求人事室对他所填报的个人资料做任何查证。他这样一意孤行,真的是差点把她给卖了。
「我看这件事就算了,我还是继续做我的空中飞人,走一步算一步吧。」
祁南懊恼的为这件事做了个结尾。他起的头,理当由他收尾,他还得思考一下怎么去安抚心灵受创的小妹,她一定恨死他了。
大伙儿泄了气似的,无言以对。
「不,一切照原订计画进行。」
不期然的,一声命令下达。
是祁爸!
中气虽嫌不足,但语句的铿锵有如军令既出,不得违抗。
「爸,您是说……」
「既然是对的,就要坚持到底不可半途而废。」祁爸重申军令。
「可是爸,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祁南不再那么肯定了。
「你们只管去做,有事我负责。」
「可是小妹她……」众人最在意的还是他们亲爱的小妹啊。
「放心,丫头会同意的。」
东西南三军顿时目瞪口呆。
一向把女儿捧在手掌心的祁爸,一反常态的大力支持「出卖女儿」,而对女儿百般呵护的祁妈居然也只是微笑旁观,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大伙儿的百思不解和祁爸的坚持自信中,房门呀然开了。
眼泡肿得有如金鱼的祁北,面无表情的走到客厅中央,看了在场的每个人一眼,她抬高下巴、倔强又似挑衅的说:
「你们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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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做?
祁北丢出这句话之后,便自顾自地坐到她的宝座--祁爸身旁的矮凳上,继续用眼神挑衅着--
看你们有什么能耐,让我这个貌不惊人、瘦搁薄板的小女人绑住你们心目中的上上之选!
「祁南,这主意是你出的,『技术指导』当然是你喽。」祁西不假思索的说,全家人的眼光顿时集中到祁南的身上。
「我?」祁南傻了眼。做生意拉客户他在行,但「追夫」、「绑架男人」可就不是他的专长。
「是啊,小妹没交过男朋友,总要有人教她怎么追,不能让她碰得头破血流吧。」祁东也说。
追男人?应该说是倒追男人才对。
「拜托!我只追过女人,哪会知道男人要怎么追?何况我这辈子只追过薇安一个女人而已,实在是经验有限。」祁南急忙撇清,免得回家被老婆罚跪算盘。
「说的也是,那就祁东你来教吧,好歹你订过两次婚,也算是经验丰富。」祁西竟然窝里反,把和他同盟的大哥给拉下水。
「我哪有!」祁东一转头瞥见了蓝红满脸的不悦,不觉慌了手脚。这个陈年旧事可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禁忌话题,这祁西真是太不讲道义,这时候竟扯他后腿。
「祁西,我看你最适合了,你追女朋友一向无往不利,论经验手段你是第一人选。」要入地狱也得拉个人作伴,谁叫他不顾兄弟情谊。
「祁西,你说你究竟有过几个女朋友?」祁西来不及辩解,就被狄荻陡爆的火花给震晕了。
「狄荻我没有!妳别听祁东乱说,他跟我有仇……」晕头转向的祁西犹作着垂死的挣扎。
哇,兄弟阋墙了!
「喂,你们再继续狗咬狗,就别怪我不奉陪。我可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期末考咧。」
受不了无能又没品的这一群男人,一直冷眼旁观的祁北下了最后通牒。
停止互咬的三兄弟尴尬的搔着头,颜面扫地。小妹好不容易同意「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现在居然是他们束手无策,而且差点翻脸动粗,真是给它太、太、太丢脸了。
这时,祁爸下令了:
「你们去我书房把『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这两本书拿出来!」
对耶!「祁北倒追韦子孝」乃是一次空前绝后的世纪大对决,战况肯定激烈无比,唯有做好周全的作战计画才能确保胜利。中国因连年烽火而造就了诸多兵书,
「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堪称其中翘楚,后人多引用其中的计谋而大获全胜。
祁爸英明,真不愧是曾经驰骋沙场的老将!
书给取了来,一家人兴高采烈的翻著书讨论起来,将两本书的精华结合在一起,研拟世纪大对决的战略。
祁北则又恢复了她的壁上观。既然死是必然,那么何必在意怎么个死法?
孙子兵法「始战篇」有言: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所以趁韦子孝毫不知情的时候发动攻势,必可所向皆捷,等他发现真相便为时已晚,因为他的心早已被祁北给掳获了。
其次,「作战篇」说要以最小的牺牲赢得最大的战果,所谓「兵贵胜、不贵久」。于是大家决定,以祁北的暑假为期限,假如两个月之内没有任何明显进展,便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闪人啦!那表示--那人是只不识明珠的「呆头鹅」,犯不着为这样的人赔上小妹的一辈子。
另外,「谋攻篇」说作战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杀得对方弃甲投降?这个恐怕有点困难了。
哎呀不管,先祭出「美人计」再说,然后且战且走,所谓「连环计」不就是教人要多计并用吗?
好啦,初步的作战计画出炉了--祁北在暑假到四海上班,借机接近韦子孝,然后视「敌情」变化随时调整策略。
就这样?
唉,了无新意。
祁北从她的板凳上站了起来,掩着嘴打了个呵欠,不耐的说:
「各位,我可以去睡觉了吗?」
第二章
荒谬、可耻!
她竟然是这荒谬到极点的事件女主角,真是太给它可耻了!
这不是指腹为婚,而是发生在二○○四年台北市祁家的--出卖。
这分明是中国封建社会父权思想体系底下,牺牲女性幸福、践踏女性尊严、一切以男性为尊的沙猪主义。有道是,成功男人背后一定有个伟大的女性,而女性不管伟不伟大,永远只有躲在男人背后的份儿。
可恶的是,出这个馊主意的那伙人竟然都受过高等教育。撇开三个大哥不说,同为女人的大嫂蓝红是自由派的创意画家、三嫂薇安是在美国长大、专攻心理学的大学讲师、二嫂狄荻更是个反传统的妇女运动拥护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好恨啊,为什么一直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哥哥嫂嫂们竟然一夕变脸,连祁爸祁妈也不吭声,他们就这么笃定她会答应签下这份卖身契?
想她祁北是个走在时代尖端的新女性,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荒谬绝伦的事呢。何况她一点头,就是承诺一辈子啊!她做事一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
对方是阿狗阿猫她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小哥的副手,也就是四海公司的业务部副理。头衔还算好听,收入应该也不差,能做到副理也绝非随便混的……
但那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
刻骨铭心、一生一世的爱情!
没有爱情,一切免谈,管它股市大亨、诺贝尔奖得主、还是总统。
可是小哥好残忍,他逼她,不断逼她,把她逼到死角,她压根儿没有回转的余地。
「身为祁家的一分子,难道妳不该尽点心力吗?」
「小妹,妳是想置身事外吗?」
「祁北,妳究竟是不走祁家的人?」
句句质疑,就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胸膛,让她痛彻心扉、让她无语以对、让她泪流满面无法自抑。
她当然是祁家的人!
她姓了十九年祁家的姓、做了十九年祁家的女儿、受了十九年祁家的爱、承了十九年祁家的恩……
那么接下来,该是千百个十九年的回报。
就算荒谬、即使耻辱、纵然可恨……她都得认,只因为她是祁家的人,她不能置身事外,她得尽心尽力。
所以,罢了!
爱情,此生无缘,来生再见!
「韦子孝」三个字代表的不是爱情、不是面包;他只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男人,一个她驯服以后要用铁链牢牢链住,然后慢慢榨干他身体里面每滴精髓、让他终生为祁家卖命的男人。
管他是企业精英也好、白痴智障也罢,她都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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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北!」
一转头,祁北看到并肩走来的李玉玲和陈明明。
「嗨,妳们今晚又有什么计画?」祁北有点嫉妒,却故作无所谓的问。
黄昏的夕阳余晖映照在她们缤纷的发色上,衬托出立体五彩的脸庞、和身上最新流行的时髦服饰。反观自己……
「我们待会儿要去KTV唱歌,还有国贸三甲的几个男生,妳都认识的,要不要一块儿去?」
随便问问喽!大家都嘛知道祁北放学后从不逗留。
真搞不懂她,家里也不是没钱,干嘛坚持自己赚学费,每天家教排得满档,听说她那老头还规定她最晚到家的时间,晚一分钟都不行。都什么时代了,还晚点名啊!
提起祁北,校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就是中文三那位鼎鼎大名的「清纯小百合」。
刚进中文系,她便以「小百合」为笔名投了篇几万字的小说到校内社团自创的电子报,结果不仅足足连载了一个学期,还因为小说情节的悬疑诡异而成为网上讨论的热门话题。校园内人人争相一睹「小百合」的庐山真面目,更有同学促狭的为她冠上「清纯」二字,从此「清纯小百合」的封号不陉而走。
说清纯,可一点也不夸张。一头原始得发亮的乌丝、素净而秀气的脸蛋、娇小的身材以及有如高中生的装扮……
就像艳丽玫瑰丛中的一朵白色小花,睥睨群芳遗世独立,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虽不抢眼,却也逼得旁人不得不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因为祁爸的古板、祁爸的保守、祁爸的食古不化。
祁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所以绝不可穿耳洞、染发、擦指甲油。
祁爸说,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侮之,所以女孩子的穿著打扮一定要端庄不可标新立异。
祁爸说,父母在不远游,所以她忍痛放弃推甄上的南部国立大学,低就这所台北市的私立学院。
这一切,也都是因为祁爸的爱,所以她照单全收,但偶尔的阳奉阴违也是在所难免的啦,总不能要才二十啷当岁的她过着老太婆的生活吧。
「妳们好好玩吧。」祁北微笑着摇头,拒绝了她们的邀约,她一向不参加这些。
她每天都有家教,而且必须赶在祁爸规定的时间之前踏进家门。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倒满符合「清纯小百合」的形象。
只是她今天却觉得有点闷。
国贸三甲的男生,那一定有他--杨皓。玩乐的场合何曾少过他,那个爱玩的男生?
「祁北,我问妳一个问题,妳不要生气喔。」李玉玲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
「妳的生活不会很无聊吗?」
祁北,这个现代年轻学子当中的异数。李玉玲一直很好奇,但碍于交情不深也就不好多问。但自从她们三人一同担任学会干部在一起搅和了一年,彼此熟稔了许多之后,她忍不住要弄个清楚。
「无聊?我每天上课、赶家教、玩社团,这样的生活会无聊?玉玲,妳是在说笑话吗?」祁北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情绪。
「可是妳下了课从不参加活动……」
「妳是说唱歌、跳舞、庆生那些玩意儿?」
「嗯。」李玉玲点头,她瞄到陈明明也正竖起耳朵等待答案,原来好奇的不止她一个人。
「我才没兴趣呢,我宁愿把时间拿去教那些小鬼头,起码可以得到一些成就感。」
「祁北,妳干嘛要这么辛苦当家教,是不是妳爸不帮妳付学费?」陈明明忍不住插嘴。
「才不咧,是我争取了好久,我爸妈才答应让我去打工的。妳不知道,自己赚钱自己花有多爽,经济独立是成长的第一步啊。」她甩甩头,对着天空伸展双手大声的说:「我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祁北已经是个大人喽。」
「好啦好啦,小声一点,也不想想自己知名度那么高,搞不好明天网站上就开始流传『清纯小百合』得了失心疯的谣言,到时候我们还得费尽唇舌帮妳辟谣。」李玉玲和陈明明一左一右架住祁北的手臂,赶忙逃离逐渐汇集的众多目光。
这本来就是个疯狂的世界嘛,她不疯才怪!祁北突然兴起疯了也好的念头。
「祁北,妳偶尔也和我们去体验一下夜生活嘛。当月色褪去、旭日东升的那一剎那,彷佛亲眼见证了蛹的蜕变、宇宙的重生,那种感觉超ㄅㄧㄤˋ的,非笔墨所能形容喔。」陈明明比着手势,满脸陶醉,让祁北噗哧笑了出来。
「陈大才女,妳说的意境可是……」她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卖弄起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哇,李清照的『渔家傲』耶!」李玉玲拍手道,谁不知道祁北最崇拜南宋的女词人李清照。
「祁大才女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我陈大才女甘拜下风!」陈明明亏她。中文系的学生,哪个肚子里没有点墨水?
「承让了!」祁北也煞有其事的抱拳作揖。
「够了没妳们两个,我都快吐了。」李玉玲受不了赶紧喊卡,免得演成四不像的歌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