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你是这位小姐的谁?你知不知道她来参加这次抗议游行有什么目的?」
朱伟诚被这些记者缠得烦了,不耐烦地推开他们,但那些记者们不死心,被推开了又再度涌上,后来见朱伟诚不吭声,干脆全部的麦克风都挤到何萱面前。
何萱个子娇小,几支麦克风还不小心敲到她的头,疼得她直皱眉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走开,走开啦……我要回去了。」她摀着伤口,一脸难受的表情。
这时候一位人高马大的摄影记者不小心撞到了朱伟诚,也没向他道歉,反而斥骂他几句,要他闪远点,别挡路!
「喂!你撞到人怎么不道歉?」何萱突然提高了声音对那位摄影记者喊着。
对方一愣,随即用不屑的眼光上上下下瞄了何萱一眼,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喂!向我老公道歉!」何萱更提高了声音,伸手推开眼前一堆的麦克风。
「妳神经啊!不要以为有媒体采访就神气成这样!是他自己要站在这里挡路的,要抢新闻也不是这样!想上电视?叫他也学妳去给人打伤缝几针比较有用啦!」摄影记者也不耐地提高了嗓门。
跑了这么多年新闻,什么样的阵仗他没见过?不过就是想要争取上电视的机会罢了。
「你说什么?」何萱真的生气了。
她自己受伤不要紧,她自己被人侮辱没关系,但是她就是不准别人欺负朱伟诚!
她一把夺过眼前不知哪位记者拿的麦克风,竟用力朝那名摄影记者K去!
「你们问我痛不痛?我打你痛不痛?想上电视是吧?这样够你上电视了吧!」
瞬间只见所有的闪光灯和焦点全对准了这两人,这摄影记者大概作梦也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上电视吧?
所有的记者团团围住何萱和那名摄影记者,摄影记者因为身上还扛着昂贵的摄影机,根本不能反击,只能狼狈地东躲西闪,现场媒体开始纷纷另开标题报导--
「抗议游行又起风波,医院急诊室女子强打摄影记者!」
「受伤女子似有强烈不满未能宣泄,而以现场媒体作为发泄对象!」
「争端再起!女子疑因头部受伤而异常激动!」
朱伟诚被一群记者给挤了出来,又拼命想挤回去,但是摄影记者们几乎个个身强体壮,他挤了半天也只能勉强在人与人的缝隙间见到何萱对一个男人拳打脚踢。
「说对不起!向我老公说对不起!」何萱气呼呼地说着。
「好好好,对不起啦!小姐我认输了!妳别再打了!这摄影机可是价值几十万的,我赔不起啊!」
「哼!」何萱终于住手,气喘吁吁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围在她四周的媒体,只见所有与她眼光接触过的人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走开!」她轻易地推开两位年轻的女记者,还把麦克风塞在其中一位的手上。
然后她定到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朱伟诚面前,拉起他的手。「老公,我们回去了,不要理这些无聊的人。」
朱伟诚就这样愣愣地被她牵着走出了医院。
记者、医生、护士、病人也全都站在原地目送这两个人离去。
好半天,才有一位年轻的实习医生说:「哇,看不出来她个子这么娇小,脾气却这么倔。」
一个年轻女记者用手肘轻轻推推后面的摄影记者。「那女的一定很爱她老公吧?明明之前还怕得像只小猫一样,一见到老公被人家欺负就变成豹子对人又抓又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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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朱妈妈见到何萱额头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便傻了眼,频频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伟诚也不回答,只是拉着母亲到电视机前面,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然后要她先看几分钟再说。
朱妈妈原本嘴上还啰啰唆唆的叨念,然而她越看越惊奇,眼睛也越睁越大,直到进广告了她的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视。
「现在妳知道了吧!」朱伟诚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心想电视台都播出了,那些亲戚朋友一定也都看到了吧?
新闻里不断回放何萱拿着麦克风追打摄影记者的画面,另外一台新闻台甚至还拍下了朱伟诚,连最后他被何萱拉着走出医院的画面也有。
当然,那句「老公,我们回去了,不要理这些无聊的人。」也一字不漏地出现在新闻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安娜去巴黎了,她应该不会看到这则新闻吧?
朱妈妈原本非常惊讶,但看着看着,她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对儿子说道:「何萱还真像她妈妈啊!」
朱妈妈遥想当年,脸上又是微笑,又是感伤。;田年我们还在念大学的时候,何萱她妈妈就喜欢上一个新加坡来的学长,」她看了看何萱。「也就是妳爸爸啰!」
何萱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听着。
「那时候她喜欢妳爸爸,又害羞不敢讲,结果有一次妳爸爸被几个学生会的人欺负,刚好被她看见了,她马上奋不顾身地跑上前去解围。妳妈妈个子和妳一样娇小,那些人又怎么会把她看在眼里?不过啊,她可是很厉害的喔,她高中的时候学过柔道,三两下就把那些人给通通摔在地上。」
朱妈妈又转头看了看电视的画面。「妳啊,这副拼死拼活的模样,还真像她当年要救妳爸爸的样子呢!只可惜,她走得这么早……」朱妈妈叹了口气。
「朱妈妈,妳不要难过了。有妳在台湾这样照顾我,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何萱主动伸手握住朱妈妈的手,彷佛她就是自己的妈妈一样。「妈妈以前常常讲妳们当年的故事给我听喔。」
「是啊……年轻真好,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只可惜妳妈妈遇人不淑……」朱妈妈又摇摇头。
她说的自然是那个把家产搞垮,最后又和情妇私奔的何宜武。
「对了,都光只顾着讲我的事,我倒忘了妳伤口怎么样了?妳怎么会去参加游行抗议啊?那是卖芒果的农民,又不是在台湾的外籍新娘,妳跑去凑什么热闹?」朱妈妈又问。
「不是我去参加的,我一出捷运站就被糊里胡涂地挤到那堆人里面,想出来又出不来,一大群人把我包围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后来……」她摸摸自己额头上的绷带,心有余悸地说:「后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打到我,血流了满脸,然后就被送进医院急诊室里了。」
「哎呀!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妳一个人跑去那里的!」朱妈妈自责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也只是小伤而已,没什么,医生说几天就好了。」何萱连忙安慰朱妈妈。
「唉……」朱妈妈又叹了一口气,捧起何萱的脸蛋。「好好一张脸就这样破相了,我怎么对得起妳妈妈?」
朱妈妈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何萱想起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眼眶忍不住一红。
「朱妈妈,我真的没事,妳别担心了。」何萱吸了吸鼻子,继续安抚着朱妈妈。
「妳今天晚上就别下厨了,我来做饭,妳好好休息吧。」
何萱乖乖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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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后,何萱便先回房休息了。
朱伟诚无聊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不小心转到新闻台,又在回放今天下午发生的那件事。
他看着电视上何萱拿着麦克风气呼呼追打摄影记者的模样,突然觉得很好笑。
这小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他还以为她不过是个百依百顺,不懂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电视的喇叭清楚地播放出何萱的声音--
「你快道歉!快向我老公道歉!明明就是你不对!你还欺负他!快向他道歉!」
朱伟诚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何萱是不是很爱他?
朱伟诚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视而不见地望着电视屏幕。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和何萱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她又怎么会爱上他?
但是她这样忘情的表现,再加上母亲今天的一席话,朱伟诚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何萱似乎对他隐藏着一种奇妙的情愫。
他回想起何萱第一天来到家里的情形。
只因为安娜要打他,她便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挨打,一点也不怕气势凌人的安娜。
今天只是因为有个摄影记者不小心撞到他,她便气呼呼地跳出来「主持正义」,也不管自己的头上还包着绷带……
但是平常何萱却都是乖巧柔顺的,很听他和妈妈的话,从来没有反驳过,也没有露出不满的意思。
何萱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
第三章
朱伟诚决定找母亲谈谈。
走到妈妈的房间里,只见她正戴着老花眼镜,看着一本满是发黄相片的相簿。
「妈,妳在看什么?」
朱妈妈拾起头来,竟然满脸都是泪水。
她不好意思地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没事,没事,只是看看从前的相片而已。」她把相簿推到朱伟诚面前。「来,你看看,这是何萱的妈妈,她叫宋子妍。看看,何萱长得和她像不像?」
黑白照片中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朱伟诚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母亲,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女孩,脸蛋圆圆的,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更圆润,竟像一颗完美的鸡蛋。
「唉……妍妍长得这么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学长抢着追她,她却只死心踏地爱何萱她爸爸一个,说什么都不愿意改变心意。」
朱伟诚看着那张相片,宋子妍和何萱的确长得很像,要是何萱的脸能再圆润一些,母女俩看起来简直就像同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一样。
他不禁脱口问出:「妈,何萱小时候是不是胖胖的?」
朱妈妈正要回答,突然眼睛一转。「我怎么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萱萱啊。」
朱伟诚专心看着相片研究,所以没注意到母亲脸上神情的变化。
「妈,何萱是不是第一次来台湾?」
朱妈妈点点头。
「我以前真的没见过她?」
这次朱妈妈也点了点头,却有点心虚,她只好将眼光重新投回相簿上作掩饰。
朱伟诚耸耸肩,也许只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
客厅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朱伟诚翻了翻白眼,又来了,不知道又是哪位亲戚朋友见到电视上的新闻,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为什么结了婚都不告诉他们一声?
他无奈地走出去接电话。
朱妈妈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不禁露出遗憾的神色。
这孩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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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趁着头上的伤口要复诊,何萱去完医院后,又来到那家点心店的门口。
这天她来得比较早,还没到中午,店里还没开始营业的样子。
她张望了一下,找个地方坐下来,然后拿出素描簿,对着点心店写生起来。
何萱从小就喜欢自己涂涂画画,她一直很喜欢这家店的摆设和感觉,也很喜欢那些摆在玻璃橱窗里的点心,既然没有钱进去吃,那画下来总可以吧?
她总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画下来,越喜欢便画得越多,直到整整一本画簿都画满了为止。
何萱画得很专心,她画完了店面,又细心地画了招牌,然后又开始画起玻璃橱窗内一道道的点心,她画得太专心了,以致于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已经站在她的背后好久了。
等到她画累了,抬起头转转脖子的时候,这才发现那个人。
那是一个穿著白色长洋装的女人,个子和她一样娇小,长长的头发编成了辫子夹在脑后,脸蛋看起来虽然年轻,但这样的发型却替她增添了不少妩媚的女人味。
何萱的视线不由得往下,停留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妳画得很漂亮呢!」女人指指何萱手上的画簿。
「只是随手涂鸦而已,没什么。」何萱倒也不害羞,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她便对这女人有一种亲切的好感,总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这家点心店有些相似,同样都是暖暖的,甚至还带着一些甜蜜的味道。
「妳一定很喜欢这家店吧?不然怎么会画得这么专心,连我站在这里这么久了都没发现?」
「是啊,我是很喜欢这里。」何萱诚实地回答。
女人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妳喜欢这里?为什么?」
「因为……」何萱站起来,走到店门口透着玻璃橱窗往店里头望着。「因为这家店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我很喜欢里面的摆设,也很喜欢里头的点心喔!」
「那妳为什么不进去坐坐呢?」女人微微歪着头问她。
何萱叹了口气。「我没钱,进去大概会被赶出来吧!」
「咦?谁这样告诉妳的?」
「不是吗?我是个穷光蛋,有人会欢迎吗?」何萱低下头,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遭遇。
那些亲戚朋友们在何家辉煌的时候,哪一个不是想尽办法讨好巴结他们?一旦破产了,他们就把她当成瘟疫一样,避之唯恐不及,就深怕她会开口向他们借钱。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穷光蛋又怎么样?妳画得这么好,又这么喜欢我的店,我欢迎妳都来不及呢!来来来!今天我请客唷,到我店里坐坐吧?」女人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下子变得像小女孩那样可爱。
她走上前拉起何萱的手。
「咦?妳是这家店的老板?」何萱吃惊地说。
「是啊,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店老板吗?」女人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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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名字叫做唐静,这家店是她的老公出资开的。
何萱呆坐在吧台前,看着唐静挺着微凸的小肚子忙来忙去的,又见她个子娇小,要忙这么多事,忍不住担心起来。「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唐静歪着头想了一下。「好啊!妳来帮我试吃吧?」
「试吃?」
「是啊,这里所有的点心都是我当天现做的喔!」唐静拿起一颗草莓得意地说。
「那,那些怎么办?」何萱吞着口水,指指玻璃橱窗内还剩下的点心。
「那些不新鲜了,放了一天味道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我会趁打烊前给几个熟客人带回去,或是请他们帮我送到孤儿院去。不过昨天晚上我要产检,走得比较匆忙,就忘了处理掉了,看来只有把那些隔夜点心扔了。」
「不要不要!不要扔!」何萱赶忙激动地摇着手。「那……那给我好吗?」
「咦?可是那已经不好吃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