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出熬好的米粥及汤药放在边几上,冷子须走到床边唤着背对他侧身休息的虞仲真。
「仲真,粥熬好了,你肚子一定很饿,快起来吃吧!」
冷子须扶着虞仲真的臂膀要帮他坐起身,却被他一手挥开。
虞仲真冷冷地说:「走开,我不要吃,既然我连命都不要了,还会怕饿吗?」
他字字句句都扎痛了冷子须的心,但冷子须仍是放柔语气的劝他,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怒了虞仲真。
「乖,别闹脾气了,如果是我惹你生气,那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是你再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端着热腾腾的热米粥,坐到床边,用汤匙舀起小心翼翼的吹凉。
「来,这粥我吹凉了,不会烫口,快起来,我喂你。」
冷子须一手拿着米粥,一手揽住虞仲真的臂膀欲将他扶起。
「走开,你这不要脸的人,离我远一点……」
虞仲真手一挥,正巧打到冷子须手中的碗,热腾腾的米粥一翻全倒在冷子须的身上。
虞仲真愣了一下,旋又回复冷淡的眼神。
冷子须被烫得立即站了起来,跳着拍掉身上的热米粥,他转身见虞仲真一脸的淡漠,不由得怒火中烧。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虞仲真的脸颊上。
虞仲真苍白的脸颊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手印,他抚着微肿的脸颊,惊愕的看着冷子须。
冷子须微恼着。「不要再任性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变得如此莫名其妙,但是你这样不懂得珍惜拥有的,不仅仅是糟蹋了你自己,也糟蹋了所有关心你的人的心意。」
虞仲真眼中泛起泪雾,痛苦的闭上了眼。
冷子须像是想起了往事,虽然语气略显哽咽,却还是大吼着:「有的人拼了命想活下来却活不成,你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回来还不知道好好珍惜,你怎么对得起那些曾经那么努力想生存下来的人?好!如果你非死不可,就好好的给我养病,不过我既然救了你,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你死在我面前。等你病好了,你想怎么去寻死都好,我绝不会阻挠你,但是……」
冷子须的语气突然放软,「黄泉路上你不用担心一个人会寂寞,因为我会陪着你,无论生死你绝不会孤单一人,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虞仲真听到冷子须的话,一脸惊骇,他默默无语的低下头,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被褥上,晕湿了一片。
冷子须拭去眼角泛出的泪光,拿起了药碗,扶着虞仲真坐好后,心疼的轻拍着他的背,缓缓的说:「粥打翻了,我待会儿再熬,但是药不能不喝……」
虞仲真抽噎的抬起满是泪痕、脸颊红肿的面容,伸出微颤的手扶着药碗,乖乖的让冷子须将药汁一口一口地喂进嘴里。
喝完了药,虞仲真虚弱的躺下,冷子须则是若有所思的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呼吸渐趋平稳的虞仲真。
等他睡着,冷子须才起身收拾一地的残局。
冷子须收拾完后即呆坐在房里,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躺在床上的虞仲真身上。
他心思一片混乱,想不出为什么虞仲真的个性会如此反反覆覆,之前要求自己救他,现在却又一心寻死?
想着想着,思绪也跟着浑沌了起来,听着虞仲真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地,他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六章
「子须、子须……」
轻柔慈蔼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呼唤着。
冷子须揉了揉眼,乍见眼前站了两个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双亲。
「爹、娘……」冷子须涕泪纵横,跪倒在双亲眼前,「爹、娘,孩儿好想你们哪!」
是幻影也好,是梦境也罢,能看到早已归天的双亲再度出现在眼前,冷子须只想忘情的拥抱他们。
然而才一靠近,瞬间,两位老人家的影像却消失不见,再出现的竟是虞仲真,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虞仲真。
只见这两个人,一个看起来仪容整齐,道貌岸然,手上拿着书本,是白天严谨的模样;一个看起来随性自在,神情轻松,手上拿着帕巾,是晚上淡然的模样。
冷子须看着两人同时站在面前,心中除了疑惑外,更多的是惊骇。
他见两个虞仲真同时看着自己,同时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并且渐渐的靠近自己。
两个虞仲真同时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子须,你说过要和我们俩同生共死,现在我们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你快来呀,快点来,这是你的承诺……」
冷子须被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抓着,一直拖往黑暗的深渊,任凭他怎么挣扎仍是无法挣脱。
冷子须猛然惊醒,看着虞仲真依旧呼吸平稳的躺在床上,他搔搔头,拭去了额间冒出的汗水。
想起刚才的梦境依然记忆犹新,冷子须嘲笑着自己,一定是这阵子心思全在虞仲真的身上,才会做了这个怪梦。
冷子须站起身走到屋外,伸了伸懒腰,抬头看看太阳,想不到不小心打了个盹儿,却已过了午时,他赶紧回到厨房,重新熬粥、煎药。
这次虞仲真似乎不再闹脾气,配合的将粥还有药汁都喝完。只是他不再说话,有时静静的坐着发呆,有时则是偷偷瞄着冷子须。
冷子须虽不明白虞仲真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再伤害自己就好,其他的就随他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门外风声呼啸,门板被吹撞得发出砰砰的声响。
冷子须走到厅堂,把大门给扣紧,并将屋内的烛火都点上,再走到后头将厨房整理一番,烧了些热水,准备待会儿沐浴用。
原本坐着发愣的虞仲真,发觉房内变亮了,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冷子须走了进来。
他轻唤了一声,「子须……」
冷子须听见沉默了一下午的虞仲真终于愿意开口说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烛台,坐到床沿看着虞仲真。
虞仲真突然露出愧疚的表情,伸手握住冷子须的手,「子须,对不起。」
冷子须见他愿意碰触自己,便带着温柔的眼神,轻轻地拍着他的手安抚他,「你没有错,早上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动手的……有没有打疼你?」
冷子须伸手正要抚上虞仲真的脸颊,却突然想起虞仲真可能会生气,一只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虞仲真摇了摇头,看到冷子须的动作,他的眼神含悲,双手握住悬在半空中的温暖,覆上自己的脸颊轻轻磨蹭着。
见虞仲真现在温驯依人的模样,冷子须忍不住想起先前那个无稽荒诞之梦。
「我……」虞仲真紧握着冷子须的手,他低下头去,似乎思索着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冷子须不想他再为了早上的事烦心,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笑着说出之前的梦境。
他跳开梦见双亲那一段,直接说出梦见两个不同感觉的虞仲真同时站在他眼前的事。
「呵……好玩吧!这世上除了孪生子之外,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仲真你说,这梦是不是很无稽啊?呵呵……」
意外的,没听见虞仲真的笑声,笑得开心的冷子须于是停下来看他,只见他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冷子须发现他的不对劲,敛下了笑容,关心的问:「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快躺下来休息。」
虞仲真摇着头,缓缓地开口:「子须,你想不想听故事?」
冷子须帮他将被褥披在身上,「等你好点儿再说吧!乖,先躺着,你坐了一下午,再不休息,病是好不了的。」
虞仲真将脸颊靠在躬起的膝盖上,侧着头看着冷子须,「我现在想说话,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故事?」
「这……好吧。」见他心意甚坚,冷子须只好点头。
虞仲真闭上眼,轻声地开始述说着:「以前有个临海的小村庄,村子里有位少年,当时年方十七,长得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眼神清澄,看起来非常的秀气。
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大约有十来个,但真正相知相惜的只有四、五个,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兄弟,可是后来他们却为了一个外来的女孩争风吃醋,十几年的友情就因为如此而产生了嫌隙,渐渐地完全变了样。
那位少年并无意卷入这场感情纷争,但是因为女孩喜欢的正是这位少年,其他的男孩们在知道得不到那女孩时,便被恨意蒙蔽了理智,于是联合起来欺负那少年,却忘了他们欺负的正是相交十几年的好朋友。
受到背叛的少年便常常独自坐在海边望着远方沉思。
有一天,当夕阳西下,金乌沉落,天色渐暗之时,那群背叛他的朋友正巧也来到海边,他们看到那位少年独自一人,便起了恶心。」
虞仲真微睁开眼,瞥见冷子须神情专注的听着,于是又闭上眼睛接着说下去,「他们将少年拖到一个秘密洞穴,那是他们小时候找到的隐密洞穴,藏身在内不容易被发现。
然后他们将少年的衣服剥光、出言威吓,并假意要轻薄他,任凭少年苦苦的哀求,他们还是没有停下那恶意的游戏。
谁知事情竟弄假成真,那个少年竟因此被他那群好友轮流侵犯了他的身子……」
虞仲真愈说脸色益加地惨白,头开始隐隐泛疼,他用手抚着额头轻轻地揉着,还是继续说:「少年原以为那只是场恶梦,但是恶梦却毫无休止,他的朋友们不但食髓知味,并胁迫他不得张扬。
有整整半年多的时间,那位少年每到日落后就被带到洞穴里,像男娼一样,任由他的朋友们在他身上逞欲、发泄……」
虞仲真双手抚着头,眉头紧皱着,他面容苍白,嘴唇干燥,冷子须心疼地倒杯水递给他。
「别说了!不就是个故事,犯不着一定要今天说,虽然听了实在令人气愤到极点,但是你身子尚虚,应该躺下好好休息才是,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冷子须扶着虞仲真的臂膀,示意他躺下,虞仲真却摇了摇头,将杯子的水全喝光,他的语气略显颤抖,似乎说得自己也颇为气结,「让我说完,我躺了那么多天,不想再躺了,我现在有说故事的兴致,难道你没有听故事的意愿吗?」
冷子须见虞仲真嘴唇发白,身体发颤,明明就是不能再讲下去了,但是看到他那莫名坚定的眼神,冷子须终究还是依了他。
「好吧,我继续坐下听你说完,但是你可要答应我,如果身子不舒服就要立刻躺下,别再勉强自己说故事了。」
虞仲真轻轻的点点头,又继续说着未完的故事。
「这半年来,那位少年每天都活在自我放弃的意念中,要不是因为他尚有高堂要侍奉,他早巳自尽,又怎会忍辱偷生当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渐渐地,那位少年的心里对夜晚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因为每当黑夜来临,就是他被带至漆黑洞穴中受人凌辱的时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身后被侵入的感觉,而身体传来的痛楚与口中不自觉的呻吟,让他对自己厌恶到极点。
他恨他的朋友们,更恨在他们凌辱之下得到快感的自己。
后来,那位少年因为一直无法接受自己的这种遭遇,脑中的记忆渐渐产生了落差。他只记得白天发生的事,入夜之后的自己完全被他抛弃,以至于他的朋友们在夜晚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凌虐与不堪,他全然不记得。也似乎唯有这样做他才有存活下去的尊严与勇气,这是他在无可奈何下的最终选择。
而少年的朋友们在半年后虽有了悔意不再侵犯他,放他自由。但是被少年摒弃的暗夜的自我,在不甘寂寞与不甘被自己抛弃的愤恨之下燃起了复仇的意念,于是夜晚的他,开始化被动为主动,天天寻找他的目标、他的猎物,每个夜晚都是过着放浪形骸的日子。才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全渔村所有的男人都成为他的囊中物。
虽然那位少年舍弃了夜晚的记忆,但是每天早上起床看到自己满身的瘀紫以及秽液,却让他非常明白自己在夜晚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对此事除了感到极度的厌恶与唾弃之外,更加感到恐惧。这使得他恨透了所有的男人,所以有时候他干脆把自己锁在房内,用铁链将自己链起来。但是夜晚的身体一旦得到自由,便会像只拦不住的脱缰野马或是发情的疯狂野兽般无法掌控。
尽管那少年在白天将全身梳洗干净、打扮整齐,可是只要走出屋外,无论遇到何人,他总觉得村内几乎每个男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暧昧,而每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愤恨;所以后来他干脆连门都不出;但是夜晚的狂乱仍是无法止歇。他的母亲最后因为受不了全渔村妇女们的压力而上吊身亡,那位少年在万念俱灰之下,选择了投海自尽。」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说完后,虞仲真将脸埋入膝盖中,身体不停微颤着,沉默不语。
冷子须听完,眼眶早已发红,直觉得那个少年真是可怜。
突然他想到这少年的行为似乎似曾相识,他望着虞仲真的长发呆愣良久,才缓缓地用颤抖的声音询问着他的疑惑,「莫非……那个少年就是你?」
虞仲真身躯一颤,抬起头看着冷子须,他满脸泪痕,目光游移,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他的唇微微颤动着,「如果故事中的少年真的是我,你会不会瞧不起我,离我而去?」
冷子须看虞仲真不安的神色与游移的目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揪得他的心发疼,冷子须将虞仲真紧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怎么可能!我答应过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无论你过去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绝不会离开你,也绝不会违背我的誓言。」
虞仲真的泪水无法遏止的流下,他微微扬起笑容,冷子须的这番话,让他的内心感到无比的温暖。
「能遇到你真好。」
胸前的人儿微颤着,冷子须安抚的拍拍他的背,轻声的问了句:「那少年真的是你吗?」
虞仲真以为冷子须已经明白,没想到他还真是个老实的木头。
他将脸埋入冷子须的胸膛内,轻轻地点点头,哽咽地说:「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对我……」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冷子须表情沉重,内心百感交集,他抬头望着屋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老天爷让我早点遇上你,你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过,现在有我在,以后谁敢再欺负你,我一定把他当山猪射他个几箭!别哭了,打起精神,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