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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猊贝勒,有消息传来,说皇上派来接您回京的人马已经快到了。」大哥冲进帐来向他禀报。
「是吗?」百猊暗暗松口气。
这里的一切都和京城有着极大的不同,虽然阿宝亲王的儿女们将他奉为上宾款待着,他还是难以习惯和硕特部这里的生活方式,再加上每天徘徊在他毡帐外面的蒙古姑娘,成天把他当怪物一样盯着看,已经把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极限。
「回京之前,我想四处走一走,借我一匹好马行吗?」他快闷疯了,这里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原,正是可以尽情跑马的地方。
「百猊贝勒,这附近有一处天然冷泉,如果您想走走,我们兄妹几个陪您一道去。」大哥满腔热情地说。
「不用太多人,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去。」拜托,他就是想单独一个人静一静,身边若再跟着一堆人,兴致全没了。
「可是……您人在这儿,我们得为您的安危负责。」大哥为难地说。
「那好吧,就你一个人陪我去。」他妥协了。
出了帐,两人分别骑了一匹马奔往辽阔的草原。
大哥一路上未曾使出全力,总是慢慢跟在百猊身旁与他并肩驰骋,甚至有时还故意落后他一点,谁不知道蒙古人个个骑术精湛,因此他的举动让心高气傲的百猊微感不悦,觉得自己被人瞧扁了。
百猊抖缰策马,身下的马儿暸亮地欢嘶一声,旋风般地向前掠去,大哥见状,立即挥鞭急起直追,百猊像个亡命之徒,奋力前奔,不肯被追上。
但大哥不愧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天生骑士,急追了二十里路,便紧紧跟上了百猊,在他身后维持一点点的距离。
全速狂冲的驰骋快感,让百猊忍不住发出畅快的笑声,接连几日来的烦闷都迎风吹散开来了。
再往前奔驰不久,两人便来到了大哥口中所说的那一处天然冷泉。
在荒凉的大漠草原上,忽然看见一片碧绿的湖水,百猊顿时感到心旷神怡,这片湖呈新月形状,湖的周围生满了苍翠树木,参差花影倒映在湖水之中,景色显然更为奇丽莫名。
一场奔驰让百猊浑身大汗,他伸开双臂深深吸口气,转头对大哥笑说:「我想下水洗澡,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百猊贝勒尽管下水洗一个尽兴,我到那树下等你。」大哥转身避开,毕竟是骑马惯了的人,他除了额上沁出一些汗珠,根本不像刚驾马狂奔过的样子。
百猊脱光了身上衣物,踏进湖水中。
湖水比他想象的冰冷许多,他浑身打个了冷颤,等身体适应湖水的温度之后,再慢慢地深入湖心,尽情畅泳。
当他潜下湖面泅泳了一阵,再钻出水面时,竟突然意外看见湖的另一边有个肌肤异常雪白的裸身少女,她靠在湖畔的花树丛旁,胸部以下没在湖水之中,而湖面上披散着黑褐色的长发,晶莹灿亮的大眼惊骇莫名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
「是妳!居然会是妳!」百猊忘了两个人裸裎相对,意外地惊喊出声。
「怎么回事?」躺在树下假寐的大哥机警地跳起身,探头过来察看动静。「百猊贝勒,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一听见这声音,立刻惊慌得钻下水面,潜到新月湖的另一面去。
「没事,你不要过来!」百猊出声吓阻,自己则朝少女游走的方向滑过去,一面轻柔地对少女说话。「妳不要走,请妳不要走,我正在找妳!」
躲在树丛后的少女悄悄拨开树叶,从枝叶缝隙中怯怯瞄他一眼。
百猊顷刻间掉入那两潭晶晶灿灿的明眸里,虽然枝叶花丛将她绝大部分遮掩住,他仍然可以依稀看见她肤白似雪,长发、颊畔的水珠,更将她点缀得柔美圣洁,像极了他在西洋教堂中看见的天使,不小心坠入了凡问。
「是妳救我的对吗?」他的声音温柔得怕惊吓了她。
少女点点头,浅浅的微笑中带着一丝娇憨。
「为什么妳不再出现了?」他轻声低问。他发誓,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
少女苦恼地轻蹙眉心,不知如何解释的神情。
「妳不说也没关系,那可以告诉我妳的名字吗?」他宛如和情人呢喃的语调。
「我叫……」她突然低呼一声,像看见什么鬼怪袭击而来,吓得跃出湖面,迅速隐没在花树丛中。
「等一等!」百猊急忙游过去,却听见岸上大哥追来的声音。
「贝勒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好象听见什么声音,您可别出事才好!」
百猊回头怒瞪了他一眼,迅速跳上岸,穿起他捧在手中的衣袍,浑身湿淋淋地穿过树木花丛,一心想追上那个少女。
但是任凭他找逼了湖畔四周的花树丛,也找不到那一抹幽香了。
那少女正是瑞思丽,她害怕被大哥逮个正着,跑到树丛中躲了起来,屏息地看着百猊来来回回地寻找她,好几次,他和大哥从她蜷躲着的树丛旁踏过,她都吓得不敢出声,直到他们放弃了,听见马蹄声远远离去之后,她才松一口气,从树丛底下爬出来。
他们已经离开很远很远了,瑞思丽寂然遥望着只剩两个黑点的人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为止,大地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感慢慢地笼罩了下来。
她把食指横在唇齿间,吹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口啃,不多久,一匹健壮的马儿远远地朝她飞奔而至。
她轻盈地翻身上马,在回去的途中,忆起了百猊温柔得几乎融化她的嗓音,还有那双炽热的凝眸,她的心脏就不由自主地暴跳起来。
「好奇怪,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那么的热,跟别人都不一样,让我觉得好温暖好温暖喔。」她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对着马儿倾吐心事。「他对每个人说话都那么温柔客气吗?他见了我难道不觉得我长得很丑怪、很讨人厌吗?有机会再找他问个清楚好了。」
瑞思丽并不知道隔天一早,百猊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她想问的问题,要到好久好久以后才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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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的百猊,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名少女美丽圣洁的身影,朝思暮想着那双光彩动人的眼瞳。
接下来,朝中发生一连串事件,元羲皇帝「驾崩」,新皇帝继位,他一夕之间被册封为端亲王,辅佐新皇帝理政,成了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他开始忙于政务、忙着清理弊案,转眼过了一年,就在他忙得几乎快忘记那双美丽的眼睛时,她忽然间出现了!
就出现在他府邸的石狮子前,当一看见他下朝回府,那双眼眸立即闪出异常动人的神采,彷佛等了他有亿万年。
他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确实象极了眼前这双眼睛,但是……
我的天!她那张粗糙干裂的焦红脸蛋、杂乱得像干稻草的粗辫子、骯脏得彷佛一碰就会破的臃肿厚棉袍,还有脏兮兮露在破靴外的脚趾头……
不可能!她绝不可能是新月湖那个下凡仙女!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这双眼睛错看成了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瞳。
「我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呀?」她兴奋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百猊用力闭一闭眼睛,再睁开来。
对,他肯定自己认错人了,这庸俗不堪、骯脏如乞丐的女子,绝对不是攫走他心魂的那抹幽香。
「这位大姊,我不认识妳,妳也认错人了。」
第二章
「这位大姊,我不认识妳,妳也认错人了。」
是这个声音没错呀!可是瑞思丽不懂,为什么原本暖入人心的嗓音突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了?
站在这个不着雪的冬夜里等了他一整夜,她都不觉得冷,然而因为他的一句话,却教她冷入了心肺。
「我没有认错人,你是东亲王府的七贝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她记得他的容貌,化成灰都记得。
百猊蹙眉,疏离地看着浑身骯脏破烂得只有乞丐会当成同伴的女子,除了她有双神似心中天女的眼睛之外,他认定自己根本不曾见过她。
「京城里到处有人认识我,不是每个认识我的人我都得收留。」他推开攀在手臂上那双脏兮兮的手。这个例一破,所有黏上来想当端亲王福晋的女人肯定比苍蝇还要多,他怎么应付得了?
瑞思丽被他的冷言冷语愣住。
「我是从青海来的,你不记得了吗?」她不放弃地提醒他。「你去年去过青海和硕特部,我是阿宝亲王的女儿,我叫瑞思丽,想起来了吗?」
阿宝亲王有个叫瑞思丽的女儿?百猊意外地斜睨着她,住在和硕特部那段日子中,他的生活起居都是阿宝亲王的女儿们照料,但是他不记得曾经看过她。
「好吧,就算妳是阿宝亲王的女儿,为什么要跑到京城来求我收留?」她的眸光太热切了,让他心生警戒。
「因为我的哥哥姊姊要把我嫁给阿伊塔,我不想嫁给他,他已经有好多个妻子了。」她急切地诉说自己的遭遇。
百猊倒抽口气,因为不想嫁给某个男人而跑来找他这种理由,更让他不能掉以轻心。
「妳想不想嫁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板着脸说。
瑞思丽被这句冷冷的低语冻伤,久久才反应过来,慢慢垂下了小脑袋。
「因为阿奴说,如果不想嫁给阿伊塔,就要远远离开那里,去寻找一个可以支持我活下来的希望。」
看着她失望的神情,百猊沉默地凝视着她,静静不发一语。
「离开部族以后,我不知道我的希望在哪里?可是当我走进沙漠,找到第一个水源时,忽然想起了你。」她的情绪又突然好转起来,热切而有神地望向他。
「想起我?」拜托,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来个告白什么的,他还没吃晚饭呢。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象只要找到你,我就会比较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知道水源对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有多么重要吗?你在我心里,就好象沙漠里的泉水那样珍贵。」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贝齿,眼眸灿灿发光。
百猊愕然,这是告白吗?往常只要听见仰慕者的告白,他大多会恶心得吃不下饭,但是听完她的告白之后,恶心欲呕的感觉虽然不大,身上大受感动的鸡皮疙瘩倒是爬满了不少。
「真想不到我对妳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妳的话非常动人,也差点感动了我,但是实在很抱歉,我不能为妳的人生负责,请妳走吧。」就算她的话再动听,他也不会傻到把个痴恋他的奇怪女子弄进门。
「你不肯收留我?」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睫,不相信他会这么说。
「是不能收留。」万一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糟了。
「你连收留我都不肯?我长途跋涉到这里,流浪了八个月才找到你,你不收留我,我还能去哪里?」她有些恍惚地垂视地面,像突然变成一个不再懂得控制命运的人了。
「那是妳的问题,妳不能把妳自己的问题丢给我!」百猊内心挣扎得很厉害,不想自己的同情心被她征服,他残酷地说了这句话。
瑞思丽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呆滞地望着他。
怎么会呢?在新月湖的时候,他明明见了她就好惊喜、好开心,对她说话也好亲切、好温柔的,为什么现在一看见她却满脸嫌恶的表情,冷淡的态度就跟她的哥哥姊姊们对她一样?
「为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不是你觉得我身上太脏了?没办法,我一路上餐风宿露,没钱住店,有时候顺道搭同路人的牛车,所以身上又脏又臭,你府里应该有热水吧?让我清洗干净就好了。」
百猊看见她脸上出现狼狈、羞辱和窘迫的神情,可是他下定决心不管那些,因为只要他一在意,这个模样异于寻常女子、行为想法都大有问题的麻烦就会立刻被他带进门。
「这些钱给妳,去买件衣服,找个客栈把自己梳理干净,然后回家去。」他把自己系在腰间的钱袋解下来给她,诚恳地对她说。
瑞思丽捧着沉甸甸的钱袋,怔然地一动也不动,茫茫然像个迷了路的小孩。
百猊强迫自己狠下心快步进府,听见身后「咿呀」一声,门仆慢慢将大门关上了。
不行,不能被同情心打败,她可不是普通的乞丐穷人,向他乞讨的也不是食物金钱,而是她此生未来的「希望」,这种责任太大,必须赶紧打发走。
他一路上不停催眠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院落。
「七爷回来了,今晚在哪儿用膳?」仆役恭敬地问。
「送到我屋里就行了。」他心不在焉地脱下外袍丢给侍女。
仆役们送来的晚膳摆满了一桌,他看了一眼,不禁想起瑞思丽,不知道她死心走了没有?
吃完了饭,他开始整理批阅案上的卷宗,暂时忘记恼人的影子,直到墙上的自鸣钟响了十声,他心念一动,忽地抬起头唤来门外的仆役。
「去看一下大门外石狮子旁的那个女子走了没有?」
「是。」仆役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回来禀报。「七爷,石狮子旁窝着的那个女子还在那儿,要不要奴才们打发她走?」
百猊一听见瑞思丽还没走,忍不住低咒一声,霍地站起来奔出院落,快步走出王府大门。
一见到石狮子旁埋首蜷缩成一小团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在她的头发、身上积了一层雪。
他气得巴不得当场掐死她算了,省得她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逼他就范。
「妳为什么还不走?」他明明气得要死,声音却冷得令人发寒。
瑞思丽慢慢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水,眼睛肿得像核桃。
「还给你。」她抽声哽咽,把握在手里的钱袋朝他慢慢伸过去。
「妳嫌钱少?还是打定主意非缠上我不可?妳到底想怎样?」百猊火大地抓回钱袋。
「一个快渴死的人,你就是给她再多钱,她也活不下去。」她抽抽噎噎地说完,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我不会缠着你,我从哪里来的,就回那里去。」
她移动步子往前走,雪夜中,臃肿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妳真懂得如何折磨一个人的同情心。」百猊自嘲地冷笑一声,朝她的背影冲过去,用力扯住她的手。
瑞思丽微愕地仰起脸看他,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彩。
「进来啦!免得我今晚睡不好觉!」他火气十足地把她拖进王府,突然爆发的怒焰吓住了瑞思丽,连他自己也微感讶异。
「你改变主意了?」瑞思丽被他强劲的力道扯得像块破布,一路上东倒西歪地跟在他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