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段钰天不由得有些吃惊。自从认识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表现得如此温顺,他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抱着她走下去,可是才刚到床前,却又听她低声说:「还不把我放下?我是怕你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这才不再挣扎的,你可别多想。」
真是这样吗?看着她因娇羞而酡红的面容,段钰天心中涌起阵阵悸动,他不相信公孙柔对他真是无情,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是的,只要是他段钰天决定的事,又有什么可以撼动得了呢?
悄悄地,一抹笑浮上他的嘴角。
想了又想,犹豫再犹豫,为防自己已经沦陷的心愈陷愈深,公孙柔决定离开段钰天,趁早砍断悄悄萌芽的情苗。
只是,她没想到才刚踏出别院,就听到方引才那令人作呕的笑声。
「哎呀!这不是太巧了吗?我才刚得到消息,说我那逃妻跑来这儿,没想到就让我逮个正着。」
见他找来,公孙柔虽惊骇,却仍强自镇定地说:「谁说我是你的逃妻,我压根儿没答应这桩婚事!」
她已开始懊悔自己鲁莽的决定,被方引才发现事小,若因此牵连到段钰天,那该怎么办?
「谁说要你答应的,自古哪个女子的婚事不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呵,不过,我是可以原谅你,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娘子,只要你肯乖乖和我回去,然后呢,坦白说出是那姓段的诱拐你逃婚,那么为夫的我便可以既往不咎。」他笑得很张狂。
公孙柔微微一惊,立即反驳:「我才没有受任何人诱拐,我就是讨厌你,所以才不顾一切逃走。」
方引才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霎时,脸色一僵。
「我知道,这一定是那个姓段的要胁你这么说的,是不是?」没待公孙柔回答,他转头对身旁一个健壮魁梧的男子说:「李护卫,你说说看,昨天你是不是亲眼看到那个姓段的挟持柔儿?」
李护卫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公孙柔,半晌,不带任何表情地说:「没错,当时虽然下着大雨,视线不是很清楚,可是我想应该是错不了。」
「什么?!是你!是你出手伤了段大哥的?」公孙柔又惊又怒。
段大哥?!这三个字听在方引才耳中,分外刺耳,气得他哇哇大叫:「怎么才没几天的工夫,你就这么亲昵地叫他段大哥,难不成你和他已经有了苟且?!」
苟且?公孙柔尚未意会出那是什么意思,段钰天的声音已经冷冷飘了过来——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指的就是方公子你这样的人吧!」
他的声音含笑,但目光却看得方引才不寒而栗,教他不自觉地将身子缩向李护卫。
段钰天走近,却没看向公孙柔,也没再多瞧方引才一眼,反倒双手抱拳向李护卫一揖。
「李兄,真是好刀法,以前就曾听闻皇上身边有个锦刀御卫,只要一出手必是刀无虚发,果然名不虚传。」
李护卫同样施礼回应,「好说,段兄,昨日若不是你抱着公孙姑娘,又怎么会避不过在下这一刀呢?不过,在下很好奇,昨日问你是不是段兄,你不肯回答,反而亟欲走避,为何今日反倒毫不避讳呢?」
「等等,你们两人是怎么回事?」见他俩交谈起来,被忽略的方引才不由得大声嚷嚷。
不过,段钰天和李护卫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你们——」他又想再开口,却被两人不约而同射来的目光吓住,噤若寒蝉。
段钰天含笑看向李护卫,「你都能找来这儿了,再掩饰下去,岂不显得在下太小觑你了。」
「不知段兄的伤势如何?」
「托李兄手下留情,不碍事。」
李护卫神色一凛,正色道:「有件事在下得先说在前头,虽然我敬段兄是条汉子,也深深感佩段兄的为人处事,但在下向来公私分明,尤其方家对我有再造之恩,当初若不是方大人救了在下一命,又介绍我入宫,只怕我今日也和父母兄弟一般,早死于当年黄河旱灾中。所以,昨日那一刀,在下可是倾其全力,绝无丝毫放水之意。」他像是在说给段钰天听,又像在解释自己为方引才效力的原因。
段钰天笑了。「这么说来,是在下失言了。」
「言重。不过,段兄该知道,夺人之妻,非好汉所当为,虽然此事为曹将军暂时压下,可是方大人已经言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干休。」
他刚说完,公孙柔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出声抗议——
「什么叫做夺人之妻?我有说过要嫁给任何人为妻吗?」她怒气冲冲,一点也不害怕李护卫迫人的气势,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眨也不眨地迎上他的。
「但自古女子的婚事,凭的可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这门亲事不是相爷亲口许下?」李护卫开始对公孙柔有些好奇,毕竟,能在人前侃侃而谈且毫无所惧的女子实在不多,而且还是像她这样娇美、看似柔弱的相爷千金。
公孙柔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回道:「就算凭的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代表那些女子便是心甘情愿,愿意接受这样无奈的安排。何况,我今日尚未和任何男子完婚,怎能就此论定我是谁的妻子?」
她的一番说词,逼得李护卫哑口无言。
「所以,你又怎么可以贸然指责他——」公孙柔突然转头望向段钰天,神情充满了歉意和柔情。「说他夺人之妻呢?」
这是此刻她唯一能帮段钰天做的事,她可不想让他为了自己无故背上黑锅。
「可是……」李护卫沉吟着。
公孙柔再接口,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而且,我相信你也是个明理之人,谁是谁非,昭然若揭,相信你也绝不会冤枉好人才对,是吗?」她双眼毫不畏惧地直视他。
李护卫叹口气。「姑娘这番话说得极是。」他不得不佩服公孙柔的勇气以及犀利的言词。
「李护卫,你可不要忘了你的命是谁救的!」方引才不甘心地出声。
李护卫转头怒瞪他。「在下就是知道,今日才会同方公子站在这儿,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在下就无法分辨是非善恶。」
「好好好,你这个姓李的——」方引才正想开口骂人,却被李护卫慑人的眼神给吓得将话全吞回了肚里。
「不过,方公子请放心,在下既然答应方大人要帮你这一回,就算再怎么佩服段兄的为人,不愿与段兄为敌,在下也会尽全力帮你带回公孙姑娘。」
「什么?!」公孙柔一听,惊得瞠大了眼。
段钰天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表情丝毫没有改变,倒是方引才一副小人得志样,顿时眉开眼笑。
「我就说嘛!」他立即又挺身站到段钰天面前,淫邪地瞄了公孙柔一眼。「她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还是我方引才的人。」笑得好不得意。
「可是……」李护卫话锋一转。
方引才怕他反悔,赶紧又说:「李护卫,你可不要忘了当年之事。」
「在下随时都谨记在心上,方公子毋需一再提醒。在下只是想提醒方公子一事,从公孙姑娘逃婚至今,就算段兄和公孙姑娘两人之间是清白的,但众口悠悠,实在很难杜绝外人议论的眼光,难道方公子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一说完,方引才便奸笑着说:「呵!我当然在乎我娘子的清白,可现在更重要的是,我要这个姓段的眼睁睁看着我带走他心爱的人!」
「你卑鄙!」公孙柔忍不住怒骂。
「是,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个君子,尤其在闺房中,男子的卑鄙对女子而言,不知是多么大的幸福。以后做夫君的我,定会让娘子你深深明白这其中的乐趣。」
就算公孙柔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但瞧他一脸的淫笑,也约略知道他说的绝不是什么正经事。
毫无预警的,段钰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掴了他两巴掌,等到方引才回过神之际,双颊早已浮出两道掌印。
「姓段的,你……你竟然敢这么做?!」方引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相信段钰天会再次给他这么大的羞辱。
段钰天好整以暇,轻拍两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羞愤之余,方引才怒叫:「李护卫,你还不替我教训他?!」
李护卫却轻叹一声,缓缓道:「方公子,你的父亲方大人可是个极具声望的好官,祖父曹大将军更是嫉恶如仇,功在三朝,望你能三思而后行,切勿因个人之过而毁了方大人及曹大将军的清誉才好。」
「你——」方引才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贼眼一转,他冷笑道:「好,那么你现在就帮我把我的娘子带回,顺便再惩治眼前这抢走我娘子的人!」
李护卫愣住。
「怎么?刚刚是谁信誓旦旦说公私分明,定会帮我带回我的娘子?还不赶快动手?!」
在方引才的催促下,李护卫万般无奈地朝段钰天抱拳,「那么在下只好对不起段兄了,请段兄务必谅解。」
「等一等。」
公孙柔冷不防站上前,娇弱的身躯挡在段钰天面前,「段大哥的伤还没好,你若真要违背良心,强行将我带走,甚而和段大哥动手,不如先一刀杀了我!」
她悍然的目光,在这一刻,竟让看遍许多凶恶歹人的李护卫为之一怔。
而一旁的段钰天,更是撼动不已。
第七章
「柔儿……」
段钰天低声唤她,这还是第一次,公孙柔如此明白表现出自己的心意,这让他怎能不感动万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难道你不知道这样有多伤我的心吗?」他不明白,既然她如此捍卫他,就表示她也对他有情,那又为何要离开?
「那是因为……因为……」在旁人面前,公孙柔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她羞红的脸早已泄漏了她对他的情意。
这让方引才又妒又恼,恨声道:「李护卫,你还不动手,干脆就像那贱人所说的一刀把她杀了,也好过她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有胆就再说一次!」
段钰天的双眼蓦然精光四射,吓得方引才忙捣住了脸,深怕他又出其不意的出手教训自己,急急往李护卫身后缩去。
「李护卫,你要小心保护我。」
事情至此,李护卫也着实不齿方引才的行径,可无奈方家有恩于他,他深深叹了口气说:「我第一次对自己要做的事如此深恶痛绝。」
「你可以选择不要做的啊!」公孙柔呼喊。
「柔儿,不要再说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李兄了。」段钰天笑着,转头对李护卫说:「李兄,我不是已派人向方大人解释一切原委,并和公孙宰相说明了吗?」
「可是方大人爱子心切,认为就算陈员外的千金已为方公子暗结珠胎,仍可让她和公孙姑娘一同进门,加上方公子一再向方大人暗示,公孙姑娘极有可能是受了段兄的挟持,否则以她一介柔弱女流,不可能独自一人在深夜跑出相府,所以这才派在下偕同方公子一同寻来。不过……」他特意瞄了公孙柔一眼,「如今看来,公孙姑娘绝非一般荏弱的姑娘家。」
段钰天苦笑。「可不是。本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中,却独独漏了她的心思,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敢独自离家出走。」
李护卫惊道:「段兄,莫非在下的出现,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李兄认为呢?」他耸肩微笑。
「那……那你中的那一刀……」
「锦刀御卫刀无虚发,在下当时也是避无可避。况且,李兄是个血性男儿,方大人对你的再造之恩,若是辜负了,只怕也非李兄的为人,所以,在下是绝对不会怪李兄的,李兄如果当我是朋友,以后就莫再提起。」
李护卫摇头叹道:「男女之间的情爱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转眼即过。在下着实打从心底佩服段兄,若非段兄领导有方,『段家堡』又怎能赢得西域各国的敬重?请段兄听在下一声劝,只要你肯点个头,抛开男女情爱的羁绊,那么在皇上面前,高官厚禄皆唾手可得。」
「钟鼎山林各有所爱,相信李兄也明白在下的意思。何况——」段钰天饶富兴味地瞅他一眼。「李兄是还没遇见心爱的女子,倘若遇到,便会知道男女情爱绝非镜花水月,而是刻骨铭心,那种想一辈子拥有一个女子的感觉,只怕李兄一旦遇到了,也会无法自拔吧!」
「连身受一刀也心甘情愿?」
「如果能得到她的心,又有何惧?」
李护卫再度摇头苦笑。
一旁的公孙柔听了不禁为之撼动,没想到在这世上,真有人如此在乎她,对她一片真心诚意。
「李兄,你……还打算阻止在下吗?」段钰天一点也没有惧怕的样子。
「不了,如今看来,公孙姑娘并非为你所挟持,而是心甘情愿,此番回去,我将照实禀告方大人。不过,公孙姑娘擅自离家,已在相府中掀起轩然大波,据在下所知,相爷十分不谅解公孙姑娘,如果段兄真有心,不妨偕同公孙姑娘前往相府解释一番。」
段钰天拱拳道:「在下明白,这就先谢过李兄了。」
闻言,方引才再也忍不住,高声怒喝:「李护卫,难道你忘了之前所说过的话吗?怎么?你打算一走了之吗?」
李护卫冷冷地瞧他一眼。「方公子,在下是说过要帮你寻回你的娘子,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公孙姑娘并未和你成婚,又怎么算得上是你的娘子?何况公孙姑娘也口口声声说不愿和你一起回去,我想,在下还是先回去向方大人禀明这一切再说。」
方引才咬牙切齿:「好,好你个李护卫,我方家把你当作自己人一样对待,你竟敢如此忘恩负义!」
他虽气,也万分不甘心就此放过公孙柔,可是他更怕段钰天,在吃了几次亏之后,如今没有李护卫为他撑腰,光是面对段钰天,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阵阵恐惧。
所以,他再不敢耽误,一逞口舌之快后,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他们眼前。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在李护卫离去之后,段钰天和公孙柔两人默默地走着,眼前是一片山光水色,远处陡峭的山崖彷若连接着朗朗晴空,延伸向无止境的天际,公孙柔不自觉走向波光粼粼的湖边呆望着。
「很美吧!听说这谷中有个传说,每到夜深人静时,谷中的神仙就会聚集在湖边,或喝酒、或弹琴,好不惬意,但也常常闹得附近的百姓晚上都不敢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