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段钰天轻笑,故作神秘地说:「虽然我将你暂时移到这里,但这只会拖延些时间,到最后,只怕他们还是会搜到这儿。」
「什么?!」他这话再度提点了公孙柔,脱口惊呼的同时,她忙左右张望,寻找自己的随身包袱。「我的东西呢?」
段钰天伸手指向搁在床边角落的包袱。「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逃走,难不成还要我在这儿坐以待毙吗?」她匆忙拎起包袱。
「你认为在这样的情形下,单凭你一个人就可以走得掉吗?」他该说她天真,还是——笨呢?
她眨眨眼。
幽幽叹一声,他无奈地说:「难道你就不能开口要我帮忙吗?」他真搞不懂,他段钰天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单纯」又「天真」的女子?
「你愿意吗?」她的语气有着疑惑。
「为什么不?」他含笑反问。
「我不懂,不是你泄漏了我的行踪吗?否则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真是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把你移到这儿?」他瞅着她慧黠灵动的双眼,心中满溢着对她深深的关怀和爱恋。
「这……」他湛深的眼神震住了她,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段钰天伸手揽住她,拥她入怀,「柔儿,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我想——」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噤声不语。
他脸色微变,悄声在她耳边说:「别开口,我听到有一位高手正朝这边过来,我得先带你离开。外头两势大,你就委屈些,好好躲着,我会尽量不让你淋到雨。」
公孙柔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他腾出一手拿出件斗蓬,向她眨了下眼,便将她整个人连头都覆住,然后拦腰抱起。
他的行动很快,一切在瞬时间便完成,就在他抱着她跃出窗外时,后面突然传来呼喝声。
「站住!你就是段兄吧!你怀中抱的人是不是相府的千金公孙柔?」
段钰天没有答话,更没有停下脚步,霎时,某种物体凌空飞掠的声音传来,他的身子在同时微微一震。
不过,他只停顿了片刻,马上以更敏捷的动作飞身跃至客栈外,身影没入倾盆豪雨中。
「站住——」
刚开始,被蒙住脸的公孙柔还能依稀听见那人的怒喝声,但没多久,随着段钰天加快的速度,所有的一切都被滂沱的雨势完全遮盖。
第六章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在一处废弃的破庙中,段钰天终于停了下来。
他一心挂念着始终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公孙柔,赶紧将斗篷掀开。
「还好吗?身上淋湿了吗?」
斗篷一掀开,公孙柔一眼便看到段钰天浑身湿透,更让她震惊的是,他左肩竟渗出丝丝鲜血,尤其他穿了一身白袍,看起来格外怵目惊心。
「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公孙柔忘情地靠上前察看他肩膀的伤势,这才发现他左肩后方竟插着一柄短刀。
「天哪!」刀刃没入了身体中,衣衫被鲜血染红一片。
「还好嘛,虽然没有完全避开这暗器,不过这点伤也不碍事。幸好对方还有点良心,小刀上没有喂毒,否则可就麻烦了。」没想到在这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调笑。
公孙柔的心揪紧,双唇微颤。「他是要阻止你带我走吗?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你还有心情说笑,还有心情问我淋湿没?」
「谁让你是我段钰天喜欢的人呢。」他说得理所当然。
公孙柔怔住,过往听他这么说,只觉气恼,甚至是不耐,如今,心中却微微发酸,还隐隐作疼,疼得泪水都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
突然,他闷声一哼,脸色发白。
「怎么了?很疼吗?」如果可以,她宁愿挨了这刀的人是她自己,那么,她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行,这刀得拔出。」他咬紧牙关说。
「拔出?!」她听了脸色大变。
「嗯。」他总算正经了些,敛起调笑的神情说:「你手抓着刀柄,用力一次抽出。」
他说得容易,公孙柔听了却不住摇头。因为整个刀身都没人他背上,只看得见雕刻精细的木柄,所以她不知道这刀有多长,可是光看外观,她已经可以想像那深入肉里的痛楚,何况还要拔出。
她不由得低呼:「不要、不要。」她心里好痛、好痛,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可叹、可笑的是,先前她竟浑然未觉,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误会他。
「我——」段钰天还想再说,却让她阻止。
「不要说了,我绝对不要。」她轻喊,试着压抑冲上眼眶的泪水。她怎么能这么做?光是这么看着,她已为他感到疼痛难当,何况是拔出?
段钰天轻扯嘴角,像是万分无奈,最后,他自个儿伸手到背后,打算一鼓作气拔出那把小刀,否则,再这么拖下去,伤口无法愈合,终将溃烂。
「你想做什么?」公孙柔惊呼,赶紧握住他的手阻止。「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她心痛的泪落了下来,全因为他受的伤。
「柔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他眼中有着惊喜。
是的,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公孙柔忙不迭地点头,眼中滚下串串泪珠,她梗声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的,事到如今,就算我再糊涂,也知道绝不会是你泄漏我的行踪。你对我的关心,我若还是无动于衷,岂不是与禽兽无异?」
段钰天怔怔看着她,听着她所说的一切。「你真的这么认为?」
「嗯,段大哥,原谅我,我错了。」她盈盈双眸又落下几滴晶莹的泪珠。
听到她这么叫唤,段钰天不觉笑了,喃喃重复着,「段大哥……你终于肯唤我段大哥了……」
他若有深意地瞅着她,知道固执如她,肯这么改口,便代表她终于接受了他。
可是,也因为他这么一笑,牵动了肩背上的伤口,让他痛得刷白了脸。
「段大哥!」公孙柔惊喊一声。
他喜欢她这么叫他,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也为了逗她,他故意吓她,「唉,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拔了,等到刀子锈蚀,伤口腐烂再说吧!」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再不拔出刀子,只怕伤口真要恶化。
「什么?!刀子锈蚀?伤口腐烂?那会怎么样?」她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
见她相信,他索性随口胡扯,「会长虫,就是那种白白软软的大虫。」
「天哪!」公孙柔捣住耳朵。「不要说了,我帮你拔便是。」
「你敢吗?」他笑了,很喜欢看她纯真逗人的模样,就像个孩子一样,在这一刻,完全属于他一人独有。
「嗯。」公孙柔点头,再不敢犹豫,咬着牙,她心一横,双手抓住刀柄,使劲拔出。
霎时,鲜血如泉水般涌出,染满她整双手,看得她浑身微微颤抖,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
段钰天倒是十分镇静,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以俐落的动作掏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药。
没待他开口,公孙柔便伸手接了过去,细心为他敷上。
「好了,暂时这样就可以了,这是我们『段家堡』独门的创伤药,不消片刻,血便可以止住了。」他深深呼出口气。
「不用包扎吗?」好不容易帮段钰天敷完药,公孙柔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用尽了,全身虚脱无力,眼前似乎有黑影在晃动。
听出她的语气有些异样,段钰天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脸色难看得吓人,双眼涣散,失去了原有的神采。
「柔儿,你怎么了?」
公孙柔木然摇头,下一刻,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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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便于经商联络,也为了让安插在各地的耳目有个互通消息的地方,「段家堡」在各处都设有别院。
因此,当公孙柔在破庙中昏过去后,段钰天立刻发出暗号,很快地,便有人来接应他们。
来到舒适、安全的别院后,经过诊治,原来公孙柔是因为淋雨受了风寒,竟发起高烧,而且睡得极不安稳,好不容易喂她服下药后,她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公孙柔渐渐恢复意识,一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典雅的房中,不远处,段钰天盘坐在椅上,双目紧闭。
她虽然感觉有些昏沉,身子虚脱,但还是轻手轻脚地下床。
窗外传来风雨呼啸的声音,看来先前的雨势未停,豪雨仍继续下着。
走近段钰天,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俊朗的容貌所吸引。
印象中,方引才也喜穿白衣,然,却显得油头粉面,惹人讨厌,甚至多看一眼都觉憎厌不堪。
但是,穿在段钰天身上,却飘逸清朗、玉树临风,尤其是那卓尔不凡的气质,让他浑身透着一股傲视群伦的风范。
虽然两人总是话不投机,每每见面,他总爱以言词挑弄她,可是,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甚至……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他。
和我一起回段家堡……
段钰天曾说过的话,冷不防地浮上心头。
霎时,她的脸红得像天边的彩霞,烧烫不已。就在这时,段钰天的目光无预警地朝她直射而来。
「你醒了?!」她大吃一惊。
「不醒怎么行?都让你看了半天,再看下去,只怕连骨头都要被你给看透了。」打量着她,看她似乎无恙,他才放下心来。「看来,你应该是好多了。」
他笑着,目光却灼热得让她心乱如麻。
她红着脸,低声反驳:「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明明是闭着眼的,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你?」
他意味深长地瞅着她,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你睡了几个时辰?!」
「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公孙柔不可置信地惊呼,「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可是,为何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又是怎么到这儿的?莫非又是你抱我来的?可是你不是受伤了吗?」
他摇头苦笑。「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怎么就不问问,今日该是你出阁的日子,又要怎么办呢?」
公孙柔怔住,随即坦然一笑,「就算是又如何?我既然已经决定逃婚,又怎会想这么多?我只担心娘会伤心,不过,我已经留了封信请娘宽心,至于月姨,还有小青、香荷她们,我也在信中拜托娘替她们向爹求情了,加上我离家出走时,月姨并不在,小青、香荷她们又喝下加了药的茶,昏睡不醒,我想爹应当不至于无理到惩罚她们才是。」
段钰天失笑。「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嘛。」
「那当然。」公孙柔嘴一撇。
「既然如此,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在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显得炽热,与其说他是在徵询公孙柔的意见,不如说他是在提醒她。
和我一起回段家堡……
这话再次窜上公孙柔心中,她下意识摇头想甩去。「不,我不要。」
「不要?」他皱起眉,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那是……那是……」她愈是急着想解释,就愈是说不出话来,尤其又是让她如此羞于说出口的事。
她整张脸涨得通红,没来由地,心中竟感到阵阵酸楚,泪水也漫上眼眶。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状,段钰天刻意将声音放柔,却让她更是心酸。
她是在乎他的,到了此刻,她再也无法掩藏自己的心意,可是她真的不愿意像其他女子一样任人摆布,只为了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然后一辈子唯夫命是从,就像娘一样。
所以,就算明白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她却不愿意和他去「段家堡」,更何况,这也绝非她当初离家出走的本意。
望着他殷切且充满柔情的目光,她心中挣扎不已。
公孙柔黯然地垂下眼睫,低声说:「我知道在客栈中,你担心我被发现,体贴地帮我换了房间,然后又不顾自身安危,一心只想让我避开风雨,自己却被人所伤,这些,我都铭感于心。」
「所以呢?」她应该知道,他希望她说的绝不仅仅如此。
公孙柔抿着唇,不再开口,头垂得更低了。这教她该怎么说呢?就算是她自己,也正面临天人交战啊。
段钰天叹气。以前对于女子,他从没有特别的感觉,之所以想找个妻子,全因为长辈的叨念,要他早日成亲,早日生下「段家堡」的子嗣,最好还能多迎几名小妾进门,好多生子女延续香火。
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则是连想都没想过。
自从弱冠之年,爹娘将「段家堡」的重担交给他之后,两人就不知到哪儿逍遥去了。堡中的大小事物,繁重得让他几乎无暇顾及其他,这两年好不容易都步入了轨道,却又传出长安天子蠢蠢欲动,有意发动战事,并吞西域各国。「段家堡」虽早已言明不涉及政事,可是烽火若起,势必又是场生灵涂炭的浩劫,他实在不忍坐视不管,因此才有了这次的长安之行。
没想到,此行会让他遇见心动的女子,更没料到的是,她勾起他心中的欲望,竟是如此强烈。
「你愿意和我回『段家堡』吗?」之前,他可以罔顾她的意愿,因为他自信可以给她所想要的一切,也自负没有人可以对她如同他一般。可是如今,他已深深爱上她,不愿她有丝毫的勉强。
他终于又说出了这话!可是,公孙柔却无法不摇头。
她不想像其他嫁人的女子一般,就算是被选定为皇子妃的三姊,也未因身分尊贵而逃离生子的命运,听说早在入宫之初,就已经有数不清的人向她献上生男偏方,更让她不解的是,除了她之外,所有人竟都视为理所当然,甚至还打赏那些献上秘方的人。
所以,她不要,绝对不要,她不要落人这种命运,沦为生子的工具。
「为什么?难道你不爱我吗?」终于,段钰天几度欲出口的话说出来了,可是公孙柔的拒绝却让他一阵心痛,百般无奈的一掌拍上桌子,不料,因为过于使劲,肩上包扎好的伤口迸裂开来,鲜血透出衣裳,瞬时便染红了一大片。
公孙柔一看,大惊失色。
「你的伤还没好,为什么要这么做?」泪水悄悄覆上她的双眼。
「为什么?」段钰天自嘲一笑,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公孙柔看了心疼不已,只觉眼前景物一晃,差点又昏厥过去。
他不顾肩伤,一把抱起了她。「赶紧回床上去躺着,你烧才刚退,要多休息几天。」
公孙柔下意识挣扎着。「不行,你的伤、你的伤口在流血……」
段钰天根本连看都没看自己的伤势一眼,随口说:「小伤,不碍事的,倒是你,身子虚,大夫嘱咐你要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