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他以为这不过是外界的浮夸之言,如今亲眼目睹,果然名不虚传,莫怪他一来,整个朝野君臣都为之震动。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连向来不把人看在眼底、长年戍守边关的将军老儿曹飞山会对他赞不绝口了。
「段公子当真好身手,我相府的侍卫向来以训练严谨、身手矫捷着称,可是到了段公子眼前,只怕就像街头杂耍卖艺的,不值一哂了。」说完,他怒看分列在亭中的侍卫,「还不赶紧退下,难道还想在段公子面前丢人现眼吗?!」然后又回头吩咐伺候的婢女——
「梅香,再去多准备些酒菜,老夫今天要和段公子好好喝上一杯,难得遇上这么好的人才,真教老夫高兴呢!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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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柔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沮丧、恼怒过,本来要找爹问清楚将她许配给方引才的事,没想到竟然遇到段钰天,更没料到爹会留他住下,让她气得把正事都给忘了。
想到这儿,坐在房中的她,忍不住将手上的绣帕使劲一丢,以泄心中的怒气。
「啧啧,小姐又恢复调皮的本性了吗?」
这声音惊得公孙柔一跃而起,像个傻瓜似的愣愣望着突然出现在她闺房内的人。
段钰天好不悠闲,眼中带着一抹嘲弄,看着方才伸手接下的绣帕。
「这不会是你的杰作吧?」绣的应该是朵花,可是歪七扭八的,针法、配色都让人看得皱眉不已,也让段钰天忍俊不住。
「那又怎么样?!」她赌气地撇过头。「我可从来就没有否认自己讨厌绣花、也拙于绣花,可是娘偏偏就要我绣,我——」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瞪着他。「对了,我好像不需要和你说这么多吧!我问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我的闺房吗?如果爹知道,看你怎么解释!哼!」队起嘴,她慧黠的双眼露出等着看好戏的神色。
段钰天朗朗一笑,双手作揖道:「那就有劳小姐了,顺便再告诉相爷,其实在下不只是擅闯小姐闺房,还想将小姐带回『段家堡』。」
他这趟来中原,本就有意为自己物色一门亲事,毕竟他是「段家堡」的堡主,总不能让堡主夫人的位子一直悬缺着,再说,他也需要子嗣来接掌「段家堡」。
她完全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气呼呼地说:「我才不要和你到『段家堡』,谁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又没有什么稀奇的,我为什么要去?何况,那应该是你的地盘吧!我才不要去!」
「你是怕我吗?」
「怕?」她拧起双眉。「我为何要怕?」
「那你为什么坚持不去?」嗯,他很喜欢她这固执的性子,不只可爱、迷人,还很适合当他「段家堡」的堡主夫人。
公孙柔被他这话给问住,想了想,总算找到了个理由,仰头一哼:「因为你笑我是母猴子!」
「就这样?仅仅为了一句话,你就要拒绝我?拒绝当我的夫人?」若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打退堂鼓,那就太天真了,他段钰天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手的东西,就算是人也一样。
「一句话就够了。」她愤而别过头,然后才惊觉段钰天方才说了什么。「等等!你……你刚刚说什么未来……未来的夫人?这……这是什么意思?」她太震惊了,以致说话都开始结巴。
他轻松走上前,勾起她粉嫩的脸蛋,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圆睁的双瞳,「我相信我说得够明白了,如果你没听清楚,那我再说一次。柔儿,我希望将你带回去当我段钰天的夫人,这样应该够清楚了吧?」
公孙柔过于惊诧,根本没注意到段钰天正亲昵地捧着她的俏脸。
「怎……怎么会呢?我明明听小青说,爹已经将我许配给别人了……」
「谁?」段钰天扬起剑眉,露出不悦之色。「除了我,还有谁够资格娶你?」
这话算什么?是称赞她?还是自我褒扬?公孙柔愣住,直到对上他那灼亮如星的双眸,才恍然回神。
她小手一挥,拍掉他的手,怒叫道:「你在说什么?!那是我的终身大事,就算我不想嫁给那个姓方的,但也不代表我就愿意委身于你!你这自以为是又霸道、不讲理的男人!」
面对她的怒气,段钰天还是一派气定神闲。「好,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我放弃你的理由。」他的神色充满了自信,灼人的目光直射向公孙柔。
没来由地,她竟红了脸,可还是倔强地说:「好,那你呢?你也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非我不可?」虽然她感到一阵阵脸红心跳,也觉得这问话有些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问出口。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才说:「不,不应该说是非你不可,而是『段家堡』必须要有接掌的子嗣,既然传宗接代是不可避免的责任,那么我当然要找一个不讨厌、身心又很强健的女子为我抚育下一代——」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孙柔大喝一声打断。
「段钰天!」若说她眼中可以喷出火来,相信绝对没有人会怀疑。
他仍是笑着。「看吧,外表长得这么可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吼起来却中气十足,显见你是个身体十分强健的女子,所孕育的下一代,不论外表和内在必定是一等一的人才。」
公孙柔气得浑身发抖,伸出纤纤十指,毫不避讳地戳着他结实的胸膛,「姓段的,我虽然是女子,可是最痛恨你们这些无聊、自以为是的男子,将所有的女子当作是生产工具,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去娶一只母猪还来得快些?!」
「我也很想,可惜母猪不是人,也没有柔儿你来得这么聪慧可人,不是吗?」
什么?!他竟然还故作无辜,而且还这么亲蔫地叫她的名字!
「住口,不许你叫我柔儿!」
他无视于她的怒气,又是一声轻唤,「柔儿——」还故意拖长了音,为的就是看她透着红晕的粉脸,和明亮的眼中盛着怒气的俏模样,这可比那些老是在他面前矫揉造作的女子要好太多了。
「你说,我该何时向令尊提起这门婚事呢?」
「作梦!我爹已经将我许配给御史大人的公子方引才,而且年底之前即将完婚,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主意!」她一气之下,话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完全忘了自己根本不愿嫁入方家。
听到这话,段钰天不禁皱起眉,虽然自信那个姓方的绝不可能和他匹敌,可是并不代表他喜欢听公孙柔一再提起,尤其从她口中听到别的男人名字,更是令他莫名地感到不舒服。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上前逼近一步。
她双手擦腰,瞪着他,毫不认输地说:「凭什么?何况,这是我爹的决定,你也许不了解我爹的性子,但我很清楚我爹是个固执的人,一旦他认定的事,除非是皇上,否则其他人只怕很难让他改变心意。」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难道你没听过在家从父这句话?而我可是很遵守三从四德,爹要我嫁给方引才,我当然只有嫁了。」她说得毫不迟疑,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论是方引才那个纨绔子弟还是段钰天,她谁都不想稼,她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只会生孩子的母猪,不过,眼前为了避开他,只好扯个小小的谎言了。
段钰天没再出声,暗自沉思着。既是如此,为了让她心服口服,他只有想办法从公孙种那儿着手了。
看他沉着脸不吭声,公孙柔以为他改变主意,心中一喜,连忙挥手说:「既然认清了事实,就赶快走吧,再见!不不不,还是不要说再见,以后段公子还是和我避点嫌才好,毕竟柔儿都已经和他人论及婚嫁,实在不适宜再和段公子见面,段公子也绝不要再像今天一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柔儿的闺房才好。」
她说得很得意,段钰天却猛然抬眼盯住她。
「怎么了?还有事吗?」头一次在他面前占上风,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当真不敢违背父命,决心要嫁给他?」他挑眉问。
公孙柔愣住,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对啊。」
他突然走到她面前,锐利的目光像要穿透她的心,牢牢盯着。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下意识后退,挨靠着墙。
段钰天冷不防地伸出双臂,手抵着墙,将她圈在怀中。
公孙柔心中一颤。「你想做什么?」
他俯身,手轻划过她殷红娇嫩的唇瓣,靠近她耳边轻声说:「没关系,那表示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孝顺的女儿,呵呵呵,这让我更喜欢你了。」语毕,他直起身子,走到门前。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一点,令尊虽然不容易改变心意,但到目前为止,我段钰天好像还没有做不到的事。」
伴随着脚步声,他的笑声渐行渐远。
第三章
一早用过饭,公孙柔才刚要踏进闺房,就听到身后传来喧闹的人声。
她回过头问小青,「怎么了?怎么好像很热闹?」
小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月娘领着几名婢女正绕过倚翠搂、九曲径,朝她们走过来。
见她们手上都捧着一盒盒金漆绘制而成的乌木盒,公孙柔不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小姐,先让奴婢们把东西拿进去再说,好吗?」月娘笑嘻嘻的,才踏进门,马上吩咐其他婢女将乌木盒放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顿时屋内金光灿烂,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小青首先惊叫道:「哇!好漂亮喔,小姐,你看这个金步摇,还有金簪和王钗,上面雕刻的凤凰简直是栩栩如生,还有 天哪!这该不会是来自波斯的螺子黛粉吧?听说宫里面只有皇后或贵妃才能用这种御用的脂粉呢!」
公孙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迳自坐下来喝茶,彷佛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小姐,你快看看嘛!」小青兴奋得脸都红了。
「对啊!小姐,真的很漂亮耶!」其他婢女也纷纷附和。
因为公孙柔待人向来随和,没什么架子,所以私底下,年龄相仿的婢女和她几乎没有主仆之分,十分亲近。
「真的?」公孙柔双眉勾起。
「当然是真的。」所有婢女包括月娘都含笑点头。
公孙柔从乌木盒中拿出方才令小青发出赞叹的玉钗,随手递给了她,由于这举动大过突然,小青吓了一跳,险些将王钗弄掉。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呢!」她不禁语带埋怨,心想,这万一摔坏了,就算她一辈子在相府中为婢都不够抵呢!真是好险好险!
「送你。」公孙柔倒回得很轻松,并把其他金簪和一些饰物、脂粉都一一送给其他婢女。
「如果我没有记错,月姨最喜欢镯子,这对金镯就给月姨好了。至于螺子黛粉嘛……大家既然这么喜欢,就分一分吧!」
月娘忙出声阻止:「等一等,小姐,你可知道,这里头每一样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哪。」
她有些气急败坏,实在搞不懂公孙柔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说送人就送人!
公孙柔转了转眼珠子,微笑。「大概吧。」
「那你可知道这是方公子、也就是小姐未来夫婿特别为你挑选的?」
「什么?!」她一听,马上跳了起来,粗鲁地将所有婢女手上的首饰抢回,然后丢进乌木盒一一盖上。
「这就对了,小姐——」月娘才松口气,却见公孙柔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乌木盒粗鲁地揽在怀里,一点也没有珍惜的意思,有些还差点掉落地面,她也不管。
「小姐,你要做什么?」月娘急了,忙伸手阻止。
公孙柔忿忿地说:「我要将这些通通丢到湖中,姓方的那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上回我还听说他欺负一个酒楼里的姑娘,害得人家上吊自杀呢!像这种人,拿了他的东西只会脏了我们的手,所以还是丢掉的好。」
「可是,小姐,他可是相爷帮你相中的夫婿啊,而且他今天送这么多珍贵的胭脂、首饰来,就表示他对小姐是真心真意,那酒楼女子的事,说不得只是其他人的恶意中伤;就算是真的,只怕那酒楼女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吧!」月娘的心早已向着方引才。
公孙柔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月姨,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难道这些东西就可以收买你的心吗?」
月娘一听,气得哇哇大叫:「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绝对不是收买,方公子对你若不是真心的,又何必花这个多工夫和银两来搜罗这些东西讨你的欢心?好比这个来自波斯的螺子黛粉,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方公子一定是花费了很多工夫才得来的。小姐,这回你一定要相信方公子、相信月娘才行。」
她一直希望公孙柔能觅得如意郎君,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家世相当、足以匹配小姐的人出现,而他又如此费尽心思想讨她欢心,这怎能不令月娘感动,也才会一迳地为他说好话。
公孙柔皱眉。「月姨,那是你把他想得太好了。」回过头,她问小青:「小青,你怎么说?上回在酒楼中,那个老爹哭哭啼啼地说姓方的欺负他家闺女,那时你不是也很为那个老爹抱不平?」
在月娘严厉的目光暗示下,小青期期艾艾地说:「这……小青也不知道。不过,许是方公子改邪归正了也说不定,或者是那老爹诳我们,我们又不认识他,还有,正如月姊所说的,那酒楼女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吧!」
「小青,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公孙柔实在难以置信,不过是些首饰、胭脂,竟能改变所有人的想法!
她颓然坐下,望着那些雕工精致的各式首饰,心中不禁黯然。
「算了,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还是拿去吧!反正我向来不喜欢戴这些叮叮咚咚的东西。」
「可是小姐,这是方公子对你的心意,我们身为奴婢怎么可以拿呢!」月娘还是很坚持。
心意?!公孙柔只觉一阵作呕。
刚开始,她以为这些是段钰天所赠,才会转送给小青她们,虽然她不喜欢段钰天,但至少他不是方引才那种不入流的小人,东西留下也无妨,她不想要,也还可以转送他人。
但,知道是方引才所送的之后,却让她憎恶得想立即把这些东西给扔了。
她沮丧地摆了摆手。「你们还是拿去吧!否则,就算现在你们不让我丢,等会儿我还是会拿去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