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阶段,却也让他变得更加坚强。他咬牙忍着,因为相信有一天父亲会看到他的努力而让他回到他身边,就算是像以前一样严格也好,但不要将他像垃圾一样丢弃,他承受不了那种痛苦。
他熬过了,亮眼的学业成绩让他申请到了剑桥牛津。他带着那张入学通知,兴奋却又忐忑地去见父亲。
他在公司接待处苦等了一个上午,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父亲的秘书从二十五楼下来,很为难地看着他。
「董事长说……他不想见你,请你尽快离开,别再踏入这间大楼。」
「他真这么说?」
「……是。」
「一字不漏?」
她迟疑了一下。「是的,一字不漏。」
他颤抖的嘴角慢慢扬起了笑,眼底尽是冰冷的愤怒,从此没再踏进任何和他父亲有关的场合。
他无法相信父亲会这么绝决地对他,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他痛恨父亲对他做的一切,所以完完全全和他断绝了关系。连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姓氏也一并丢弃,改从母姓「连」。父亲既狠得下心来不认他,那他也可以不在乎地拋弃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联系。
他隐忍着继续读了一年书,终于决定要终止自己的这种悲惨人生,回台湾去解决心中的结。
他再一次恳求外公替他安排,没有告知已形同陌路的父亲,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台湾。外公担心他,所以让品御也休学一年,跟着他回台湾完成他的心愿。
然后,他回来了。
为了不让品御担心,为了不想让品御发现自己的改变,他努力地恢复以前的自己,希望在他眼中,他仍是可以打闹的玩伴,而不是那个在英国自闭阴郁的自己。
接着,他碰到了关苒。
因为从小的教育,所以他在人前总是很注意形象,但是她一出现,就将他俊美的脸庞踩得稀巴烂,让他错愕不已。那一瞬间,他的面具、长久以来压抑的自我,仿佛也被她给踩烂了。
在她面前,他能够做自己。他爱上了那种不受拘束的感觉,也爱上了带给他这种感觉的她。当他以为,因为她,他终于能摆脱过去时,恶梦又再度来临,硬是逼迫着他将他心中深藏已久的那处疮疤揭开。
不管父亲到底想做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关苒,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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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逢品御,你有种就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有种你就不要回台湾!」匡啷!可怜无辜的手机正式长眠于连璿住处的地板上,享年十个月。
「他跑去哪了?」在见识过纪蔚仁被狠狠削过一顿而开始担心逢品御会遭受同样下场的关苒,为了好友的幸福而陪同连璿来到逢连二人的住处。
「谁知道!打他手机说已经在网络外,无法接听。家里的行李衣物虽然都还在,但是……」这些东西都可以再买,所以还是有可能……
他抄起摆在桌上的手机拨航空公司的号码。「请问你们有个叫逢品御的人,定了今天前往美国纽约的班机吗?好,没关系……下午三点?所以已经走了?……好,谢谢妳。」
「他去纽约了?」关苒了然地点点头。
「真是超级没良心没义气……」不过到底是谁通知他的?老妈吗?不会晚几天再说啊,害他现在都找不到人发泄!
「为什么你爸要来他却要逃走?」这又干他什么事了?
「自从我父母离婚后,他好歹也有十年没见过他,为了怕被抓回去接管公司,他当然要逃。」
「等一下!你说什么接管公司?逢品御不是你朋友吗?」当朋友需要当到这么两肋插刀吗?
「我好象一直忘记告诉妳……」他有些困扰地顺顺发。「逢品御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刚刚才听说自己男朋友的原名叫「尹璿」的关苒再度被雷劈到。
「他明明就不姓尹,怎么会是你弟弟?」他们家的关系会不会太复杂?姓乱改也就算了,怎么连亲弟弟的姓都不一样?
「我老妈改嫁的时候品御也就顺便改了姓,所以姓逢。」
「喔。」原来是这样。真是一对……完全不像的兄弟啊。
「总而言之,他敢逃就要承担逃走的下场,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那小子愈来愈欠揍!等解决完那个人,看他不扒他一层皮才怪!
「你脾气真的好大……连纪学长你都不留点面子的。」简直吓死她!她家电话都差点惨遭毒手。
「那是因为他真的亏欠于我!居然瞒着我和那个人接触!而且还牵连到妳!」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关我什么事?」
他决定这是从头开始解释:「妳有听过尹亚杉吗?」
「尹亚杉?那个英国最大的信息业,尹氏企业……Oh!my God……」她惊叫出声。「他是你爸?」天啊!她居然交到一个家世如此烜赫的男朋友……
「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他的确是提供精子的那个人。」
「你很恨他?」她小心翼翼地问。深怕又刺中他的伤处。
「他遗弃我。为了我没做过的事而遗弃我,这比我被我最好的朋友背叛更令我无法接受。」
「所以他来是为了要……」关苒开始自行推测。和她有关、有钱有势、她是连璿的女朋友……不会是她想的那种超俗烂的连续剧码吧?「不要告诉我,他来是为了阻止我们两个在一起。」
「没错。」她的脑筋转得挺快的。「我们还是找蔚仁问清楚好了。不知道尹亚杉什么时候会到……」
「三天后。晚上八点的飞机。」关苒拿起手机给他看。「学长刚刚传了简讯过来。你要离开吗?」她开始替他想后路。
「不可能。凭什么要我为了他而离开?再说,放妳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谁知道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会拿出什么招数来威胁关苒?他才不愿意冒这个险。
关苒看着他烦恼苦思的样子,忍不住想替他抚平纠结的眉头。「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想太多。」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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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璿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人物?
尹亚杉、尹亚杉,尹氏企业的总裁,世居英国的华侨,有钱的程度大概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仅止于此。其它的她就什么都不晓得了。
「老爹,」她趴在位于厨房及餐桌交界处的高台柜上问今天晚上难得在家的老爸。「你有听过尹亚杉这个人吗?」
「商界的吸血大毒虫一只。」拿着红萝卜、忙着雕花的关爸没时间理难得展现愁绪的女儿。「妳问这干嘛?不要妄想和那种老头子打交道,就算变成人家的情妇小老婆,他也不会把遗产过给妳的。」
关苒差点跌下来!「你的脑筋是转到哪里去了啊?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真是的,老爸的思维和逻辑思考会不会跟一般人差太多啊?连这种问题他都能联想到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去。
「随便?妳居然拿随便问问的问题来烦我?没看到妳英俊潇洒的老爸在忙啊?去去去!去客厅看电视啃乖乖和七七乳加巧克力,少来烦我作饭!」老婆大人今天身体微恙,他不拿出看家本领作出一顿能补身子又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的话,怎么对得起他可怜的老婆?
关苒很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移步客厅。
她怎么会有这种父母?人家说父母养小孩是上辈子欠小孩,要来还债的。那她八成是上辈子对他们做了什么超不人道的事,所以现在才会遭到这种报应。
她无聊地窝在客厅沙发椅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电视。
还有两天啊……
璿看起来很烦,但是她不大放在心上。尹亚杉财大气粗又怎样?她就等着看这个叱咤商场的尹亚杉要怎样对付他儿子平凡又没钱的女友。
「关关,出去帮老爹买酒回来!真是的,没酒要怎么作菜啊……腥成这样活像是死了多久臭得乱七八糟……」关爸从厨房发布命令。
「知道了。」她高声回他。
「啧!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到家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可以利用一下……」
她随便抓了件防水外套,连伞都没带就出门了。
天空飘着细雨,加上初春的冷风,吹得关苒直打哆嗦。「好……冷……」怎么这么冷!早知道就穿毛衣出门了。
「唉……如果有一杯热可可……该……该有多好……」
「哪,妳的热可可。」上天仿佛知道了她的愿望,特地派了天使端着她的热可可出现在她正前方。
「谢谢。」关苒顺势接过香浓的热可可先暖暖手,在确定来人之意前不敢随便乱喝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一位?」神灯巨人吗?
「看不出来吗?」他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这么活脱脱像圣诞老人,妳居然看不出来?」
「原来是圣诞老人啊!」她恍然大悟。「但是现在已经三月了耶,您来得太慢了,圣诞节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老人家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有没搞错?她还真的就这样跟他玩起来了?真是可爱……阿璿难得地有眼光呢。「小关苒,天气这么冷还出来做什么?找妳男朋友啊?」
关苒也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撑着大黑伞、却穿著全白休闲衣的怪老头。嗯……老伯伯看起来很严肃,尤其是不笑的时候,有不怒而威的感觉,但是她也直觉地感觉到老伯伯没啥恶意,而且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不过他来这里找她的目的何在,就是一件很值得商榷的事了。「老伯,我想您不姓尹吧?」岁数差得有点多,虽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机出现,但是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妳可以叫我爷爷。」悄悄收下不小心冒出来的青筋。「我姓连,妳可以叫我连爷爷,但请不要叫我老伯,我和西门町那些怪老伯是不一样的。」
连?所以他是连璿的外公吗?「连爷爷,找我有事?」
小女生笑得好甜啊……真是可恶!让他连那一点点想为难她一下的念头都被她甜美的笑容给赶跑了。「小关苒,虽然最近可能会有大魔王出现,但是妳不用担心,爷爷会保护妳和咱们家阿璿的。」
「谢谢爷爷。」难得连璿他家还有人这么疼他。「不过爷爷为什么会现在来找我呢?连璿知道你来台湾了吗?」
「我还没去找他,因为他现在有别的客人。至于为什么会挑这个时间呢……」老人家笑得乱不怀好意一把的。「这个时间刚刚好,是最精华的时段。」
她好象错了……这个人真的很疼连璿吗?
「连爷爷,如果您不介意,我想现在去找连璿。」这个人讲话别有弦外之音,听那意思就知道现在八成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等等,」他一把拉住她。「演戏是要照顺序的,妳的那一幕还没到时间,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开玩笑!他大老远从美国跑来就是要来看戏的,演员都不好好演,那这出戏不就没看头了吗?
「不好意思,我还是很担心。老伯要看戏我是不反对,但是戏要怎么演就不干您的事了。」关苒热辣辣地呛回去,正打算甩开老人家的手时,就听见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小关苒别着急。别说爷爷对妳不好,现在去妳只会遍体鳞伤又坏了人家的好事而已。不过呢……」眼神闪亮晶晶。「乖乖听爷爷的话,就有免费好位置可以看戏喔。妳不用担心连璿,没有人会刁难他,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悠哉。怎么样?一起去看看吧?」老人家极力鼓吹。
他们这一家子的人都很怪……如果不答应,他大概也不会让她接近连璿的住处吧?关苒犹豫了下,最后终于下了决心。
「好,我跟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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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愈下愈大了。
他从车窗看向外面,风吹得细雨斜飞,纷乱地打在车窗上;雨滴随着车速快速如流星般坠落,一路奔驰而去。
「还有多久会到?」他淡问前面的司机。
「约十分钟。您很急吗?台北交通实在不大好,这已经是极限,请您见谅。」
「没关系,慢慢来。」
他很久没回台湾了。最后一次走在台北街道,是结婚的时候。
和连伊瑢结婚,接着生了孩子,然后离婚。伊瑢在前几年再婚嫁入逢家的时候,他曾经有的冲动不是去美国找她,而是回台北想寻回以前的那种感觉。
很多人以为他和伊瑢是商业连姻,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一见钟情。冷漠的他和热情的她,当初没有任何人看好这段婚姻,但他却还是娶了她,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这大概是他人生唯一的一次冲动吧。
结婚后有几年的时间的确过得非常幸福,讨厌麻烦又爱好自由的伊瑢甚至非常破例地生了两个孩子,在家当个贤妻良母。
可惜的是,长年的相处,问题渐渐产生,两人的个性又实在相差太多。原本想藉由孩子来改变调整两人的差异,但还是没用。费力等到老大十岁、老二九岁的时候,他们两个安慰自己: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是能明事理的年纪。于是两人因为爱对方而决定离婚,并付诸行动。
结婚了十年,也算是跌破各界人士的眼镜了。老实说,他和伊瑢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又是一个十年。他再度踏上这里,表面上是为了和宏国科技的合作案,实际上却是为了他们家麻烦的老大。
「总裁,到了。」司机替他拉开车门,撑着雨伞等他出来。
「他现在在家吗?」他抬头望了下上面的公寓,发现他儿子的住处一片漆黑。
「昨天从学校回来后,他就一直都没出门。」司机兼秘书尽职地禀告连璿的状况。「需要我陪您上楼吗?」
「不用了,你在楼下等我,我不一定会待很久,如果无聊的话,随便找些事情做做。」
他拍了拍沾到西装上的雨水,进入儿子居住的大楼。
他坐电梯到九楼,按了电铃。
等了很久,没有人出来应门.他再按一次电铃,明显地比第一次拉长许多。
还是没有动静。他出去了吗?通过他的眼线而溜出去?他随手转了下门把,意外地发现门没锁,于是就理所当然地走进去。
屋内一片阒黑,连盏灯都没开。他正想开灯时,突然听到一阵乒乓球弹跳的声音。
循声而至,赫然发现他家老大正在黑暗的房间中一面吃着泡面,一面用乒乓球击打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