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她态度强硬的挡住他乱溜的视线,脸上的笑容花灿灿的柔美。
「我说王特助,我找董事长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虽然妳是董事长亲自拔擢的特别助理,倒也不能事事想要只手遮天。」
已经接连好几次,他想要亲见董事长,却每每被这黄毛丫头阻挡在门外,他没想到她这么刁钻,无论怎么恐吓威胁加利诱,她就是不为所动,看来这回陆境山找到好助理了。
「只手遮天?呵呵——」她噗哧的脱口而笑,「施副总,没想到你年纪一把,倒还挺热中古惑仔系列电影,连只手遮天都来了。」莹白的腕一掌击上他的肩头,看似撒娇,只有当事人明白那力道。
「小丫头片子,妳笑什么——」施启铭脸色涨得青紫。
「施副总,咱们集团什么事情都是公开化,凭我这小丫头片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只手遮什么天?」王莹洁似笑似怨的瞅着他。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董事长报告,妳别阻拦。」他捺着脾气说。
她颦起眉,一脸无奈,「可董事长交代过了,不管有什么事情,内线联络即可,要不就先把文件资料上呈?等董事长看过,他会主动联系的。施副总,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小助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这样难为我这小女生,这样对施副总的声名实在不光彩呢!」她姿态摆得极低,但是态度很坚定。
「妳——」
「快把手中的文件交来吧!我一定让董事长马上回电话给你。」她冷不防的抽过他手中的卷宗,漾着抹年轻美丽的笑容,门一阖,便把施启铭阻挡在外。
「去你的老贼……」低斥一句,转过身,方才还痛得脸色发白的陆境山,现在却十分威严的站在她身后,还把那声老贼听得一清二楚。
「糟……」王莹洁咬住唇,暗叫不妙。
他却突然绽开笑,慈祥得像个老父,「妳很机伶,看来我没挑错人。」
「董事长,这是施副总送来的文件。」双手呈了上去。
「搁下吧,我现在不想看。」
陆境山脚步沉缓蹒跚的在她专属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的喘气,看来刚那番折腾耗费他不少精力。
「董事长,为什么不上医院?」她捧上茶杯。
「不能,这事情绝对要保密。」他坚决的说。
「可是你的身体……」他一定病得很严重,若不,谁会用吗啡来止痛?她心头发沉的想。
「妳该知道,身为集团的负责人,是没有养病的权利的,不怕妳知道,集团这些年来一直有投机份子等着瓜分,我得撑下去,更要防范任何一位有心人士做出对集团不利的事情,我不能倒下歇息,绝不——」他又开始发喘了。
近日,陆境山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体力精神更是明显的不足,疼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疼起来五内俱焚,连呼吸都不舒服,喘得几乎要窒息似的,若不是靠意志力撑着,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倒地不起。
忽地,腰腹再度传来痛楚,来势汹汹,他眉一皱,整个人痛苦得趴在桌上不住的呻吟。
「董事长——」王莹洁跑上前去。
他伸出枯老的手紧紧抓住她,「我得找一个聪明又可以信任的人,妳可以吗?妳可以吗?」
他每天都害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不但见不到挂心的修棠,还无法亲手把集团传承的棒子交给他,那他一定会自责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脱口,「董事长,我可以,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她怎忍心看恩人如此痛苦。
「我要妳嫁给我。」
「啥?」倏的松开手,王莹洁完全陷入傻愣的状态。
「妳怕了?」他自嘲一笑,「嫁给一个时日无多的糟老头,实在是委屈妳了。」
时日无多的老头……
一瞬间,那晚在维也纳森林的那杯酒,猝然浮现她眼前,透明的红在荡漾,口味酸甜适中的感觉依稀在口中化开,愉快的寡妇,是愉快的寡妇!
奇了,她又没有渴望当寡妇,为什么老天跑来帮她这回?虽说只要是她想完成的梦想,全宇宙都会联合所有力量来帮助她,但这种攸关一个人生死的事情,不需要帮吧?
陆境山胃部的抽痛令他不断沁出冷汗,「但是我是别无他法了,我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帮我守住陆氏集团,防范集团落入有心人的手中,日后将它交给真正适合的领导者,嫁给我,妳在集团的资格将无庸置疑,妳……可以帮我吗?」
看着他的痛苦,她思绪飞快转着,她不就是为了回报恩情而来,恩人老了病了,还要孤身奋斗,如果有了她的聪明才智,恩人就可以安心养病了。
她不再多想犹疑,坚定的点点头,「我可以,我可以帮董事长捍卫集团,杜绝有心人的觊觎。」她紧紧的握住他赢弱的手,「但是我也有件事想恳求董事长帮忙。」
「先听我说,我、我不会亏待妳的,下午我马上请律师办理过户,阳明山上的那栋别墅归属于妳……」他更加用力压住腰腹,想制止这波痛楚,好让他的承诺说下去,「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是妳的,妳拥有绝对的优势。另外,妳的银行户头将会马上汇入两千万准备婚礼,当然,妳向来挂心的育幼院,妳想怎么给予援助,都由妳全权负责……」他痛得颓然瘫坐,苍老的脸孔只有痛苦。
「董事长?」王莹洁错愕又惊骇。
她这银行存款从来不超过四位数的小丫头,突然要晋升为掌握集团大权的女人,以这些条件看来,分明是把集团送给她,而不是要她卖命效力,况且,他也知道她跟育幼院……
「我老了,已经没有气力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野心份子,妳虽然年轻,但是很聪明,我找不到比妳更适合的人了,所以,原谅我这老人无礼的要求,要把这么庞大的责任交托给妳。」
陆境山也不想委屈她,可陆氏集团随时有可能会被篡夺,她聪慧,勇气过人,足以面对一切危难,除了她,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他。
「董事长,我很感激你的信任,我什么没有,就是比别人聪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可是,董事长,你当真不上医院就医吗?」
「没用的,是胃癌末期,」话落,忽地,更剧烈的疼痛再起,这一次他是忍不住了,「快,快帮我再打一针……」
王莹洁觉得心酸,但是她还是面不改色的从抽屉取出一只针筒,把吗啡再一次送入他的体内,让这孱弱的身躯获得平静。
她要结婚了,而且还是嫁给全台湾最富有的男人,她是那么的敬他谢他,尽管他的年纪足以当她的父亲,她也不介意。
癌症末期……她知道自己随时将成为一名寡妇,但是,她一点也不在乎,因为她有着恩人全然倚重的信任,还有她始终欠缺的金钱,她知道自己会倾尽所有来捍卫这个集团,就算当了寡妇,她也会让自己快乐;她是聪明的,知道怎么用最好的方式来面对考验。
别说她傻,燃不起火焰的生命是多余的。
看过飞蛾扑火吗?
明知道那是生命的尽头,但是飞蛾还是不顾一切的追逐那灼热,那是看似沉重却如火绚烂的快乐,她懂,因为她就像是一只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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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的夜晚,维也纳森林依然收容了不少孤寂灵魂栖息。
聆听,让Narcissus的爵士蓝调抚慰着每个人,品尝,喝一杯属于自己的调酒,享受,那就是在这城市里最大的满足。
厚重的木门开开阖阖,风铃一响伴随的不是欢迎光临就是谢谢光临,来来往往之中,一名年轻不羁的男子托捧着一只大鸟笼,十分谨慎的闪避其它酒客的碰撞,进到维也纳森林。
「陆老板,好久不见。」感冒初愈的James一眼就认出他来。
「快打烊了吧?」陆修棠看着他手上托盘上的空酒杯问。
「还没,陆老板才刚来不是吗?」
「又叫陆老板,真要把我叫老了,我宁可你跟Hermit一样叫声陆哥,要不唤我名字也可,听来还习惯些。」
陆修棠三十出头,头发有些微乱的卷着,跟Kin一个模样,有时候会扎成马尾看来十分雅痞,要不然则修剪整齐,活像个社会杰出精英那般卓尔不凡。
他穿著打扮更多变了,有时衬衫、牛仔裤,一派的休闲,有时一身长袍马褂,挂五香囊执扇,一副古人书生样,有时候是全身上下的异国服饰,伊朗、埃及、印度……端看他最近落脚的地方在何处,在维也纳森林,他是个奇特的人,是Kin的老朋友之一。
听Kin说过,他是个古文物商,为了寻找奇珍异宝,足迹遍及世界,尤其是那些古文明所在地,更是他流连的地方。
「Kin在吗?」陆修棠笑问。
「我叫他一声。」
他在吧台前坐下,小心的搁下手捧的鸟笼,看着人渐散去的蓝色空间,这是他特地挑选的时间,每一回他总是在接近打佯的时候来到。
Jmnes朝厨房方向,呼唤正在研究料理的Kin。「Kin,有一个不喜欢被称呼为陆老板的陆哥来找你了。」
「这个James还是这么调皮。」陆修棠低笑。
「喏,陆哥,你的酒。」Hermit把酒放在他面前。
「还是Martini?」他睐去一眼。
她微扯嘴角,「在我眼中,Martini最适合你。」
别致的水晶杯身,琴酒、苦艾酒和橙皮苦酒相融合,在杯中展现透明质感,银针上的橄榄提点味道。
「为什么陆老板适合Martini?」James问。
Hermit朝他扫过一记白眼,径自对着陆修棠说:「高贵单纯、宁静伟大,陆哥身上有纽约孤傲新潮流的味道。」
「那我呢?」他又问。
「你?」她嘴角闪过一抹促狭的冷笑,「你的格调,喝白开水还辱没了那杯水。」
「哇、哇、哇,Hermit,回去把妳的嘴洗干净——」James抗议着。
陆修棠看着这一幕低低的笑了,流浪世界,他还是喜欢维也纳森林,这里的蓝,深深的吸引了他的灵魂。
「阿棠,等你一晚了。」Kin潇洒走来,大掌搭上他的肩膀,「这回隔得真久。」
「喏,还不是给你找这样东西。」
「鸟笼?」James讶异的嚷,「Kin,你要个鸟笼做啥?」
他的问题还得不到回答,忽而背脊一阵冰冷来袭,他蓦然回头一瞥,是Narcissus撇下钢琴来了。
Narcissus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继而朝Hermit点了下头,她马上一杯酒送了过来。
那张鲜少出声的唇吐出三个字,「很漂亮。」
「谢了。」
「嗯欸,我明天一早八点的课,我走了。」James不想让那股冷意冻坏自己,匆匆抓起自个儿的东西,便往外头冲去。
他产是胆小,以他对抗Hermit的经验,还有到哪儿都吃得开的笑容,对付谁都不是问题,只是,他实在招架不了Narcissus的低温,太冰、太冷了,感冒初愈的人,还是不要贸然挑战的好。
「他逃什么?」Narcissus不解的问。
「你不知道吗?他从没停止过怕你。」Kin摇头笑说。
「怕我?」他冷冷一哂,没多说什么。
三个人各自端起酒杯,移往空旷的圆桌.
「不先看看?」陆修棠下颚努了努,示意Kin瞧瞧那只鸟笼。
Kin啜了一口酒,单手捧起那只大鸟笼,仔仔细细的端详。
古铜色的线条,因时间而呈现一种内饮深沉的色泽,依着方形的藤木底座编织而成,规则且细腻的盘根错节,形成一只穹空似的圆,末端的勾环回归藤木的曲折成形,这是一只华丽又典雅的鸟笼,即便双手合抱都未必可以全揽。
「十字军东征时候的玩意儿,为了追这东西,我跨越大半个地球追着那家伙恳求他割爱,兴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他了,老先生终于点头。」
Kin爱不释手,虽然这鸟笼有些沉,谁叫那完美的编织实在叫人喜爱。
「价格?」
「不贵,但是它够质感,那天你说想要一个鸟笼,我直觉想起它。」
「谢了。」Kin又啜了一口酒,将鸟笼放到另一张空桌上,来来回回的欣赏它的美丽。
下一秒,已打佯的酒馆木门骤然被推开,又一个男人探头进来。
「喏,料你也该到了。」Hermit搁上一杯薄荷冰酒,下巴努向围聚的三人。
「唔,立文——」陆修棠扬起手。
「谢了,Hermit。」苏立文端起自己的酒,朝圆桌走去。
Hermit收拾起东西,「各位,我先走了,掰!」风钤再一次响起。
「阿棠,你这回消失太久了。」啜了一口,忽地眼一瞥,苏立文惊呼起来,「那是什么玩意儿?该不会是那个十字军东征时代的鸟笼吧?」
他搁下酒杯,手摩挲着鸟笼,好好的端详一番。
苏立文是陆修棠的事业合伙人,两人合资成立「朝代古文物中心」,陆修棠负责在世界游历寻找,跟卖方周旋,苏立文则是留在台湾,拉拢买家。在业界,人人都知道朝代有两位台柱,对于东、西方的古文物是势均力敌的熟稔详知。
「好样的,阿棠,真有你的。」见到这样宝贝,他的陶醉不亚于Kin。「这么精致的东西,我一定可以找到好买家。」
「甭了,Kin就是买家。」陆修棠浅笑。
「Kin?」他狐疑的瞥了Kin一眼。
「是啊,我就是买主。真这鸟笼是我的。」Kin笑得开怀,「你说养什么鸟好呢?」他一副十分认真思考的模样。
「这、这是古董欸,你真要把他拿来养鸟?」苏立文喳呼着。
「有何不可,西方古董本来就注重实用性,如果我在店里用这只鸟笼养对小鸟儿,那也不赖,是不是,Narcissus?」
被点名的Narcissus没有吭声,径自捧起自己的酒杯,往钢琴走去。
在维也纳森林,弹琴才是他的一切,其它,都不关他的事情。
Kin拎起鸟笼,踩着蹁跹的步伐,依循钢琴的旋律,陶醉在自己的欣赏之中,他知道陆修棠要跟苏立文小聊公事,是以他十分有礼的退开。
「他真要拿来养小鸟?」苏立文十分不舍。
陆修棠不以为意,个人喜好不予置评,径自问:「最近生意如何?」
「还不错,有我在,我当然会把生意照顾好,不少买主下单。」他捧出一些交易资料的帐本,还不忘瞥那鸟笼几眼,一副可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