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一个人活得多愉快自在!他不乏女人调剂生活,但是却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内,绝不让自己扯入感情的泥沼中。
至于对面那间爱情变质后留下的房子,前阵子楼上住进一个单身男性房客,听说是在银行界上班的黄金单身汉,至于楼下则一直空着。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住进那个正经八百、脾气糟糕──喔,还很多管闲事的女老师。
真不知道这是他一时疏忽的报应,还是天妒英才所带来的的惩罚。
才这么想着,突然间,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是慕以思。只见她穿着一件不知打哪儿来、宽大滑稽的工作服,一个人蹲在前院,奋力搅拌着一桶油漆。
小小的身影看来真的有些吃力,只见她一下喃喃自语,一下又偏头沉思,像是在思索着该怎么对付这个难缠的对手。
明明是一个简单不过的事情,却能让她如临大敌般,时而蹙眉、时而叹气。
原本陷入焦躁情绪中的方仲飞,俊脸上紧绷的线条一松,忍不住被她丰富的表情给逗笑了。
好不容易,在她蹙眉沉思许久后,像是终于想起什么,急忙从屋子里拿来另一瓶东西。
很显然地,那是瓶松香水,她被熏得一边难受地扭曲着小脸,一边用力搅拌着油漆。
总算摆平了那桶油漆,她拿起刷子开始替褪色的木篱笆涂上白色油漆,看她生涩的涂刷动作,不难猜出是第一回。
不过,毕竟是女人,她涂油漆的方式相当秀气,可以从中看出主人谨慎细心的个性──
「方老师?」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陡然自前头响起。
方仲飞猛一回神,才发现他请的钟点人体模特儿,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瞧。
「咳咳──抱歉!」
他迅速敛起唇边那抹笑,重新面对眼前的画纸。
他凝神酝酿感觉,以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女子的神韵,终于,他抬起了手,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线条,随即熟练地在画纸上挥舞起来。
虽然方仲飞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对于女人有着跟艺术一样的狂热,但他把男女游戏跟创作分得相当清楚。
工作时,在他笔下的女体就像个艺术品、能成就一幅撼动人心画作的工具,即使一丝不挂,也始终撩不起他半点情欲与遐想。
就是因为他的工作如此惊世骇俗,才会让他父亲至今仍无法接受,始终想尽办法要将他「拉回正途」。
他向来不是那种会在乎旁人眼光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毅然抛下哈佛MBA博士的优越条件,跑去当起人体艺术画家。
他方仲飞当然不会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自小便拥有绘画的天分,但在父亲的要求与限制下,他被迫舍弃了这份才华与热爱。
一直到他出国念书,在异乡长达七年的求学岁月中,让他认识了几位至今仍是莫逆之交的好友,也让他重新思考了自己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
于是,在国外丰富的艺术环境下,他再度重拾画笔。这次,他画的不再是刻板又没有生命的风景静物,而是神秘且具有多样风貌的女体。
他跟着一位颇出名的人体艺术家学习,从最初毫无生命力的生涩画作,几年的时间磨练下来,他渐渐在人体艺术界崭露头角。
随着拿到艺术大奖的次数越多,他越能感受到那份创作的感动与成就,在一干好友的鼓励下,他决定往艺术界发展。
但是,他依然拿下了哈佛MBA博士学位,算是对父亲的交代。
一直到现在,他拥有好几个画廊、还在艺术大学兼任讲师,更在国际艺术界拥有颇高的知名地位,但父亲还是依然无法接受,他不务正业,舍弃成为优越的金融界精英份子,坚持走艺术这条路的决定。
但方仲飞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也始终执着追求自己想过的人生。
这一点,至今仍是父子俩解不开的心结。
很不可思议的,目睹了方才慕以思可爱率真的那一幕,方仲飞突然像是茅塞顿开般,很快就掌握住亟欲捕捉的那份微妙气氛与感觉。
好不容易,在历经了近八个小时的反复取舍之后,他总算画出了一幅满意的作品。
「丽雅,抱歉,今天时间久了些。」
一结束,方仲飞立刻向难掩疲惫的人体模特儿致歉。「妳还好吗?」希望没害她肌肉伤害才好。
「方老师,我还好。」林丽雅边穿衣服,笑瞇瞇地摇摇头。
林丽雅是他合作了好多年的人体模特儿,虽然长得不特别出色,却有着相当美丽的身体曲线,最重要的是,她的好脾气跟高配合度,是他最爱找她的原因。
付清酬劳,送走林丽雅,他略为收拾散落一地的纸团、炭笔,眼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他正准备约个女伴到PUB吃个饭,顺便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才拿起电话,门外就传来急促的电铃声,饱含非要见到他不可的意味。
该不会又是慕以思那个麻烦人物吧?
他现在又饿又累,脾气可能不会太好,她最好别挑这个时候来找碴,否则,一旦他的耐性用尽,说话肯定不会太客气。
压下不耐,他满腹狐疑地打开门。
望着门外,方仲飞怔了下,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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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怎么来了?」他望着门外几名高大英挺的大男人,讶异地怪叫道。
「来看看你啊!」
门才一开,几名男子宛如回到自家般,毫不客气地喧嚷着蜂拥而入。
「我说仲飞啊,你是有心电感应不成,大老远就开着灯等我们来?」
一名带着戏谑笑意的男子拍拍他的肩,径自走进客厅里。
「喂,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我饿死了!」
另一名男子紧跟在后,一钻进屋里就开始东嗅西闻,简直像是专程来白吃白喝似的。
方仲飞看着先后走进客厅的季敬睦跟梁珣,悻悻然勾勾唇──这种时刻,每次总少不了蝗虫一号跟二号。
「我的天,方仲飞,你的冰箱里是在闹饥荒啊,没有半点能招待来客的东西也就算了,竟然连半罐啤酒都没有──」
一名男子在宽敞洁净的厨房里懊恼地嚷着,也不知道是啥时混进去的。
「易桀,我很忙,没空采买食物招待不请自来的蝗虫!」
蝗虫三号也没缺席。
说这群人是蝗虫一点也不过分,每逢周末,这些人看准了他喜爱美食的弱点,一定会结伴来袭击他总是塞满美酒佳肴的冰箱。
他没好气地回了句,转头看着最后一名男子缓步进门。
「仲飞,抱歉打扰了!」
走在最后的,是名沉稳寡言的男子,嘴边还勾着抹少见的淡淡笑意,柔化不少脸上过于刚硬严肃的线条。
这群人里唯一懂得客气这两字怎么写的,就只有岩日,也只有他看来最顺眼,所以他不会把岩日跟这群蝗虫归为同一类。
「岩日,欢迎!」他拍拍他的肩,欣慰得有点心酸酸。
他打从心里欢迎这个朋友,不像其它几个厚脸皮的蝗虫兄弟,全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转头冷眼望着一字排开坐在沙发上的几名大男人。
一群蝗虫就这么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意大利顶级牛皮沙发,也没人邀请他这个主人一起坐,俨然把他当成没有利用价值的废弃物。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真是会挑时间。」他忿忿地说道。
「也幸好我们会挑时间,否则此刻你不知道还泡在哪个女人的怀里咧!」
易桀此话一出,其它两人很不给面子地爆笑出声,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岩日也忍不住笑了。
方仲飞气恼瞪着笑出一排白牙的好友,恨得牙痒痒的。
要不是跟这几个人有多年的交情,他早就把他们全扫地出门了,哪容得了他们平时又吃又喝,还敢自以为幽默地消遣他?!
「岩日,这个给你!」
带着几分存心,方仲飞大剌剌从冷冻库拿出唯一一瓶,刚放进去不到十分钟的啤酒,塞进岩日手里,那是林丽雅知道他平时喜欢喝这个牌子的啤酒,特地带来给他的。
「喂,太不公平了吧,我们来者也是客,为什么我们没份?」
「对啊,为什么只有岩日有──」
果不其然,一伙蝗虫立刻不满地大声抗议起来。
「因为只剩下一瓶,我高兴送谁就送谁!」他痛快地将一干抗议全轰了回去。
此刻,他不禁要感激起善解人意的林丽雅,替他痛快出了一口鸟气。
方仲飞大摇大摆地在岩日身边坐下来,决定跟他成为同一联盟。
「我看他啊,八成是忙昏头,贺尔蒙又失调了。」
「什么贺尔蒙失调?我看根本是吃错药了!」
「都是你们,我说要先打个电话打听一下有没有储粮,这下白跑一趟了──」
几个人眼巴巴地盯着岩日手里那瓶冰啤酒,心有未甘地碎碎念。
「我看,这啤酒还是让仲飞自己留着喝吧!」
不想开罪这群好友,岩日把啤酒放回桌上。
「他只要有女人就够了,不需要啤酒啦!」
「说得对,我比较需要!」
「别跟我抢,我渴死了──」
方仲飞才眨了个眼,三个平时形象优雅俊逸的大男人,活像群争夺玩具的孩子一样,恶形恶状地抢成了一团。
方仲飞忍耐地一手扶着额际,脸上缓缓淌下几条冷汗。
这几个大男人在社会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知名人物,怎么在他面前连半点形象也没有?
他们是他在美国念书时认识的好友,虽然每人的年龄、学系都不同,却巧合地租住在同一栋公寓里,就此成为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
岩日,个性沉稳寡言的他拿了艺术跟管理双硕士学位,领导能力跟聪明头脑兼具的他回台几年,就已成为知名创意顾问公司的策略总监。
而季敬睦念的则是美容学院,除了有张俊美优雅的脸孔外,还有双连女人都自叹弗如的巧手,在美容界有着「Magic Ken」之称,如今是每个艺人都指定的知名造型设计师。
至于梁珣跟易桀,则是对外貌、个性颇有几分相似的表兄弟,来自庞大企业集团的显赫家世,念企业管理的他们回国后,却没有接下家族企业,反倒是合作创立了一家新企业,短短几年就在商界崭露头角,成为许多人口耳相传的奇迹。
看似天差地远、个性毫无交集的几个人,却都有一个共通的特色,就是个个高大挺拔、相貌俊美出色,却对爱情敬而远之。在当时的华人留学生圈里,大伙儿总称他们是「顽石五剑客」。
「你们闹够了没?」
终于,方仲飞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他们。
「我累毙了,如果没事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他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
「喂,你这算什么待客之道?」易桀扯着嗓门嚷嚷起来。
跟岩日说了声抱歉,他不为所动地将几个屁股还黏在沙发上的大男人轰出门,至于那瓶还在三个大男人手里抢来抢去的啤酒,他也不客气地讨了回来。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这就是我的待客之道!」
丢下最后一句话,他用力、痛快地当着三张错愕的脸孔将大门甩上。
第四章
美好的一个夜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眼看着十点了,本是他该品尝着美食、搂着性感美女,快意享受的周末夜,全叫这群蝗虫给破坏了!
好不容易,他连请带赶地送走了几个不速之客,在目送几辆轿车尾灯消失在黑夜中后,方仲飞总算松了口气。
正准备转身回屋,他的脚步却突然顿了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对面望去。
只见在路灯的照射下,那排刚上好漆的白色篱笆,在微暗的夜色里崭亮如新。
而篱笆的主人,没有在那盏总是会在夜晚亮起的昏黄灯后,却在院子里的小花圃前浇花。
是的,自从她搬来之后,他的生活里就多了不少五彩缤纷的色彩,一盆盆叫不出名字的盆栽,有全是嫩绿的叶、不见花朵的植物,也有花团锦簇、开得热闹的花卉,全热闹地挤在她家前院的小花圃和窗台上。
他实在看不出来在她那冷冰冰的外表下,也会有这么颗贤慧柔软的心,他还以为她的空闲时间都该在背校训、拟学生公约之类的教条规章。
而且,她的穿著打扮也跟她的个性行为举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远处的她,穿着一件连身的粉红色家居服,头发简单地扎成了两股,看起来清新可爱得活像女学生,让人实在很难想象她是个正经八百的老师。
彷佛意识到他凝视的目光,那头的慕以思突然抬起头,也朝他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
犹豫了一会儿,她放下手里的浇花器,打开及腰的小围篱门走了过来。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犹豫着要不要立刻转身逃进屋,毕竟今晚已经够乌烟瘴气了,他不想让一个满嘴教条的女人,破坏了他唯一仅剩的睡觉情绪。
看着她从容优雅行来的姿态,淡淡的象牙白月光映在她的身上、发上,让她看起来浑身像是罩在光圈里──
他不小心闪了下神,等到他回神发觉该及时抽身时,她已经站在身前。
「刚刚那些是你的朋友?」她试探地睨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他客气地问道。
在弄清她问话的意图之前,他最好不要主动表态,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是认识她这么多天以来,他学到的第一个教训。
「我是奉劝你,最好离那些酒肉朋友远一点,坏朋友只会带坏你,让你堕落沉沦,这些人比撒旦好不了多少。」
酒肉朋友?撒旦?突然间,他有种想爆笑出声的冲动。
她真是太高估那些家伙了,他们不是什么酒肉朋友,更不会是撒旦,除了有点名气、有些社会地位外,不过是一群厚脸皮的蝗虫。
不过,他庆幸她来得还算时候,否则要是他们几个听见了,肯定会气得跳脚。
突然间,他发现这个女人不只爱多管闲事、脾气坏,说话还很直接,连拐弯抹角都不会──酒肉朋友?真亏她想得出来!
「他们不是酒肉朋友。」
忍耐地憋住笑,方仲飞悠闲答道,不想多费唇舌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根本连交情都谈不上的女人解释那么多。
「这么晚才来拜访人,还喝酒、喧哗,不是酒肉朋友是什么?」她的语气十分轻鄙,活像刚从他家离开的,都是一群臭虫似的。
「我的朋友没有什么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妳。」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身躯慵懒地往门前的廊柱一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